第36章 章
第 36 章
獨居京城照顧三皇子,衛少臨在京城內算是親近的也只有永寧侯府了。
往日他大概月餘便往永寧侯府一趟向永寧侯問安,但三皇子醒後三皇子府日漸忙碌,衛少臨反而去得少了。
永寧侯即将帶着全府遷居夏州,這讓他唏噓了好些日,特意向三皇子告了假,去往永寧侯府請安。
見到顧未辭,他并未客套寒暄,而是直接道:“三皇子想問,你可願助他?”
顧未辭看了眼安坐的父親,問衛少臨:“如何助?”
“二皇子控制了京城和宮中的軍隊,但神威軍仍在五皇子掌控中。”衛少臨答。
二皇子監國之後,一直要五皇子交出神威軍,但五皇子以閉門思過為由拒不開門領命。朝堂內外都知君上當時只罰五皇子閉門思過,未要他交出神威軍也沒有其他責罰,二皇子雖然大權在握以監國令天下,卻也不好在五皇子之事上太過強硬,加上神威軍并不在京城內,也就沒有過于激進。
但神威軍軍力和京城戍衛人數相差不大,何況宮中另有戍衛,永寧侯沉吟後道:“神威軍駐守京郊,要打入京城,再入宮中,恐怕毫無勝算。”
衛少臨答:“神威軍入不了京,進不了宮,但二皇子可以到神威軍前。”
永安侯看向顧未辭,顧未辭開了口:“三皇子如何打算?”
衛少臨笑了笑,淡聲道:“三皇子醒後,見朝局紛亂,且二皇子已是靖王,不想再有紛争,他即日便會向君上奏請把神威軍交給二皇子,他和五皇子受封就藩,遠離京城。但君上未醒,即使奏請得二皇子和皇後準許,神威軍諸将也将不服,因此三皇子将請二皇子至神威軍前,當着軍士明明白白将神威軍交到二皇子手中。”
若是三皇子真要用神威軍一拼,且手握軍權的各地諸将中有不少子弟均與三皇子四皇子交好,二皇子雖然掌控京城,但真有兵戈他也未必有十足勝算,現下三皇子心冷意衰願封王退讓,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指日可待,名正言順之後他若真狠心,那麽不出半年便可成為君上,這誘惑着實不輕。
“但二皇子不會大意到自己親自到京郊神威軍前交接,很大概率是讓神威軍精銳入京城交接。神威軍精銳不過五百人,京城戍衛數十倍于之。”顧未辭道,“三皇子又如何應對?”
“京城交接之所只有禁軍校場這一處。”衛少臨喝了口茶,仍然淡笑,很是沉穩,“禁軍校場,在京城的內城。”
“你的意思是……”顧未辭擡眼,“閉鎖內城四門,把三皇子困于內城,切斷他與京城戍衛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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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又問:“但宮中禁軍仍在他手中,如何保他與宮中斷了聯系?”
衛少臨答:“他身邊有個人,若能在神威軍交接時制住他,并告知皇後三皇子的計劃,讓皇後在恰當時辰下懿旨封閉宮門不許出入,五皇子府邸守軍也會至宮門前駐防禁絕宮門出入,計劃便成。”
這個人是誰,衛少臨不用明說,顧未辭也明了。
但他搖頭:“他怎可能答應。”
李乘玉已得二皇子倚重,又和三皇子素無交情,此時三皇子明顯處于下風,手裏并無必勝之籌碼,李乘玉倒戈去幫三皇子,一來與他護着林昭清的意圖背道而馳,二來顯是風險極高而于他并無明顯收益的事情,他怎麽會傻到答應參與這場紛争?
“是他來找的三皇子。三皇子能醒,也是得他告知三皇子長睡不醒的緣由。”衛少臨解釋,“若說他為了權勢富貴來助三皇子,我自然不信。但若說他一半為了皇後,另一半為了你,我信。”
“他也不是為了我。”顧未辭道,“若是能盡快止住争端,我相信他願意接受。他性子看起來比誰都偏傲執拗,但其實他當真心軟,看不得生靈塗炭,母子離散。”
衛少臨點點頭:“三皇子和我都覺得他可信任。只是未辭,你可願助三皇子?”
顧未辭看一眼父親。永寧侯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道:“你想如何,便如何,爹不幹涉你。”
他想了想,問衛少臨:“如何助?”
“三皇子和李乘玉若是被二皇子發現見面聯絡,計劃便無可行了。”衛少臨說,“三皇子懇請你能去見一見李乘玉,告知他具體計劃,并請他告知皇後,籌謀妥當。”
見顧未辭沉吟不答,衛少臨又道:“我與三皇子賭上了各自性命,但我知此事于你勉強,甚至危險,何況你與李乘玉已恩斷義絕,我絕不逼你接受。”
顧未辭又沉吟了半晌,擡眼,認真看衛少臨:“我有條件。”
*
晨起又下了場大雨,冬日的寒意凜冽了好些,明華宮的主殿內已燃起暖籠,長清也給李乘玉準備好了手爐。
送進主殿時,李乘玉正在公文上批注,呼出的白霧籠着他的半張臉,看着清冷孤寂,脆硬如玉。
他沒見長清進來,倒是林昭清先開了口,對長清道:“看着天越發冷了,怎麽也不機靈點兒,一早就備好手爐?快點把手爐拿過來,沒看到小侯爺的手都凍紅了麽。”
“我不冷。”李乘玉打斷了林昭清對長清帶着斥責意味的話,但視線卻滑過長清碰在手裏送過來的手爐,眼神有了一瞬波動。
他确實不怕冷。冬日一般都不用手爐。但顧未辭很是畏寒,他們在一起之後顧未辭曾嗔他手太冷,于是之後他就吩咐長清記得備起手爐,把自己的手暖了去暖顧未辭。
顧未辭說他麻煩,說自己捧着手爐不是更簡單。但他不許,緊握着顧未辭的手不肯放開。
回憶總是不由分說闖進腦海,然後在心間紮下細密澀痛,李乘玉移開視線,揮揮手讓長清把手爐收起。
長清又道:“小侯爺,世子來了
,想與小侯爺說幾句話。”
李乘玉一怔,擡眼,向主殿外看去,林昭清臉色一變,高聲問:“哪個世子?”
長清答得不出意料:“永寧侯世子。”
李乘玉收回視線,向長清道:“請世子進來。”
長青搖了搖頭:“世子不肯,說主殿他不想進。”
“架子好大。”林昭清撇嘴,去看李乘玉。
李乘玉想了想,道:“他在哪?”
看李乘玉站起身,要往殿外去,林昭清倒是有些急了,直接攔住李乘玉:“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麽慣着他?憑什麽你總對他纡尊降貴?”
李乘玉沉穩道:“我和他尚有婚約,這是宮中,若是我不管不顧,他因而鬧出些什麽,如何收拾。”
見李乘玉神色如常,眼神也似乎并沒有波動,林昭清心裏多少安定了些。但他仍是亦步亦趨地跟着李乘玉走出了主殿。
顧未辭背對着主殿,站在從明華門的寬廣廣場上到明華宮主殿的臺階前。
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他回身,看着出了主殿的李乘玉向他步步行來。
他的視線只在李乘玉臉上停了一瞬,便落到了跟着的林昭清身上,毫不掩飾的鄙夷之色從他眉眼中顯露,林昭清不由得“哼”了聲。
李乘玉走到顧未辭身前,停在兩步遠的位置,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卻哽在喉間,半晌也未出聲。
顧未辭垂眸看着地面,先開了口:“我即将去往夏州,終身不回京城。”
李乘玉依然沒說話,只看着顧未辭,依然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林昭清倒是搶了話:“怎麽?現在想以退為進,逼得小侯爺緊張你?”
顧未辭不看林昭清,也當他不存在一般不理他的話,仍向李乘玉道:“婚約到底要如何解除?我不想帶着這個婚約去我家祖宅,拜我家宗祠。”
李乘玉垂了眸子,沉吟半晌,終究啞着聲道:“君上尚未醒……”
“你與我去求皇後。”
顧未辭打斷李乘玉,口氣強硬,理所當然。
林昭清一瞪眼,又欲開聲,顧未辭瞥他一眼,先向李乘玉冷聲道:“你讓他滾,否則我不保證我不會在此對他動手。”
林昭清再瞪眼似要發作,李乘玉踏前兩步,擡手一把拉住顧未辭的手腕,帶着他拾階而下,走到了廣闊廣場的正中央。
顧未辭的手腕比他記憶裏更細了些,好像稍用力點便會握斷,李乘玉不舍緊握,卻又不想放松,又在後悔剛才為何沒有接過長清準備的手爐,他現在的手冰冷得滲人,阿眷一定會不喜歡……
直到顧未辭揮開了他的手,他才回過神,有些慌地問:“弄疼你了麽?你冷嗎?”
顧未辭退後一步,像看陌生人一般看向李乘玉,開口朗然道:“我來找你,除了為解除婚約,還有一事。”
他們站在廣場的中間,像是天地間只餘下了他們兩人。
廣場闊大,四周一望無遺,于是也無人得以近身聽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林昭清站在殿外靠着臺階一直看着,即使看不清眉目,但兩人之間的氣氛透着無法言說的緊繃是毫無疑問的。
不多時,顧未辭拂袖離去,李乘玉也回身,并未回頭再看顧未辭,只緩步走上臺階,進了明華宮主殿。
“長清。”他高聲喚道,“手爐給我。”
“我就說今天冷。”林昭清在長清把手爐遞給李乘玉之後,也給李乘玉遞上一杯茶,又問道,“要解除婚約麽?”
“解。”李乘玉即答,“既然他一天都不願再拖,我明日去請安時,便請皇後下旨解除婚約。”
林昭清面露喜色,又想掩飾,只道:“也好,反正你權勢地位顯赫,天下之大,要是沒人沒有。何況,便是沒有世子,也還有我。”
他話說得直白,李乘玉倒是并未像往日那般對他暧昧直白的話語表現出決然的抗拒,只垂眸不語。
似是剛在廣場上受了風,覺得很冷一般,他把手爐更握緊了些。
過了會兒,又再把手爐緊緊地,貼上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