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時彧難得耐心道:“既然我都已經說了沒關系,你又何必把自己熬成這個樣子呢。”

什麽樣子?

樂知許懵怔回頭,看到秦睿假裝不經意輕點了點眼角。

眼睛?

他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因為玉珏的事哭腫了眼睛吧?

“您恐怕是誤會了。”樂知許坦然道,“昨夜昭然給我講了個感人肺腑的話本,這才哭了一陣,并非是因為玉珏。 ”

此言一出,秦睿倒吸一口冷氣。

時彧則饒有興趣地挑眉,看着眼前的女子。

之前看她的頭發都是随意一绾,今日卻端端正正梳了個高髻,髻前以青玉螭龍梳作飾品,發髻左右各簪了枚素淨的青玉簪,整個人婉約了不少。

“您大人大量,不打算追究,可我的錯并不能因此消除,我還是想要盡量彌補。您放心,我會尋訪玉器大家,看看能不能将玉珏修複。”樂知許欠身,“那我先出門了。”

時彧側身讓路,看着她主仆三人漸漸走遠,消失在樹叢後,才喃喃道:“我都已經誤會了,她明明可以應下的。”

扶桑見狀笑笑,“少主公,看來您的那句‘世人多虛僞’,也有例外的時候。”

時彧不語,只勾了勾嘴角。

出了門,昭然問道:“夫人,咱們是直接去淄陽侯府嗎?”

“不,先去西市。”樂知許咬牙道,“我要去找那個周扒皮算賬!”

不一會兒,馬車來到西市最繁華的豐禾街,在一家成衣鋪面前停了下來。

樂知許仰臉看了看鋪子門上的金字招牌,冷哼一聲,随後朝門內走了進去。

店裏來往的客人很多,看衣着都是貴婦人,又都領着侍女,再寬敞的店也有些轉不開身,店內七八個小二都沒閑着,各自為客人熱情介紹着。

小二胡生是新來的,面對跟前這個,問了一百多個問題,也絲毫沒有掏錢意思的肥碩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眼看就要挂不住了。

瞥見門外又進來一位,光看那邁進來的一只雲頭履,那布料,那做工,胡生憑借自己并不多的經驗,迅速做出判斷,沖了過去。

“這位夫...”胡生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哽在喉頭,目光直直盯着來人絕美的容顏,一臉癡相。

好美啊,這位是天仙下凡吧?

樂知許早就習慣了他人投來如此目光,并不以為然,秦睿卻是嫌惡地皺了皺眉。

“喂,小二,還沒給我介紹完呢,你怎麽走了?”肥婆不滿道。

胡生充耳不聞,怔怔上前,只顧沖着樂知許傻樂。

昭然蹙眉,沒好氣道:“叫周掌櫃出來說話!”

“在,在!”周掌櫃聞聲從後堂急急走來,見了來人,先是一驚,随後滿臉堆笑道:“哎呦,時夫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您能大駕光臨,真是讓鄙店蓬荜...”

“行了!”樂知許擡手打斷,開門見山,“前幾日,昭然來取傭金,周掌櫃只給了她三萬錢,是有這麽回事吧?”

周掌櫃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陪笑道:“不如我們去內堂說吧?”

“就在這說。”

周掌櫃沒辦法,兩只肥胖的手在小腹前交握,低聲道:“沒錯,正是三萬錢。”

“當初我跟你簽下契約,我穿着你家的新款衣裳,去參加嚴老夫人壽宴,引官眷夫人們來店裏購買,每件提三成。”樂知許向前一步,秀眉微挑,翻出三根纖纖玉指,“一件萬錢,傭金也就是三千,沒錯吧?”

“沒,沒錯。”周掌櫃顯然沒想到她會算這麽仔細,頓時有些心虛。

“三萬錢,也就是只賣了十件,先不說這數量屬實與否,周掌櫃是不是忘了,我們契約上有一條,傭金保底就是五萬錢起。”

“真的只賣了十件,我總不能做賠本買賣不是?”周掌櫃硬着頭皮道。

“周掌櫃就是這麽做生意的?”她來到各色綢緞布匹前,手指在上面掃過,“要知道,對面錢掌櫃可給我開了四成的價格...”

周掌櫃不禁翹首朝對面望了望。

原本兩家旗鼓相當,周家出了什麽新款式,錢家也馬上要出個相似的;錢家搞到什麽稀罕的錦緞,周家重金也必須要弄到一匹。

現在正是上客的時段,周氏客人往來絡繹不絕,對面錢氏成衣卻門可羅雀。

這都是這位時夫人的功勞,從去歲正旦起,她的衣裙鞋履,首飾脂粉,甚至随手撚的扇子和手爐,都被宿陵邑,不,乃至五個陵邑官眷夫人們,争相效仿。

當時還是花了好些心思,才跟這位天仙夫人搭上線,可嘗到了好處,到了要往外掏錢的時候,誰又能不心疼呢?

一時間周掌櫃躊躇起來。

久久等不到回應,樂知許點頭道:“好,我明白周掌櫃的意思了。”說着,轉身就要走。

“別別別,”周掌櫃忙上前伸手去攔,“時夫人說的是,是周某一時糊塗了,其實一共賣了二十一件,我這就去後堂取錢,您稍等片刻,好不好?”

昭然梗着脖子道:“這還差不多!”

在周掌櫃取錢的檔口,胡生往樂知許跟前湊了湊,殷勤道:“不知夫人有沒有什麽其他相中的,小的可以幫您介紹介紹。”

還未等她開口,之前的肥婆不幹了,“怎麽?把我晾在這兒,伺候別人去了?”

一旁侍女添油加醋,“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可是我們斡官長夫人!”

胡生低聲嘟囔着,“都看了半個時辰了,您也不買。”

肥婆怒嚷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胡生不情願上前道,“您要看哪件?”

樂知許這趟就是來取錢的,畢竟要到人家府上去拜訪,需得帶足見面禮以體現誠意,所以她對于這場跟自己沒什麽關系的紛争,立場很明确,就是敬而遠之。

她索性躲到門外去等,可她差點忘了,她這張臉,生來就注定處在争鬥中心。

“剛才那位就是時夫人嗎?果然有沉魚落雁之姿啊!”

“是啊,你看到她那簪子了嗎?特別素雅!”

“她那衣服的顏色也特別顯白!”

樂知許面上波瀾不驚,可聽到這些話心裏還是樂開了花。

怎麽樣,老娘還是魅力不減,只要一出街,絕對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可随即,一個洪亮的女聲打破了這份美好。

“哼!對一個棄婦還吹捧起來了,難道你們不知道麽?她的夫君,當今大司馬,至少三年,沒來看過她一次!”

樂知許面色一沉。

昭然聽不下去,皺起眉來,秦睿暗暗搖了搖頭。

“幹嘛這樣說人家啊?”先前的女子替她抱不平。

“就是,大司馬要四處平亂,還要忙于國事,抽不開身也是有的。”

“什麽抽不開身,自古以來,太過美貌的女子都是禍害,都是不祥之人,大司馬博學多通,自然曉得這個道理,這次回來,怕是就要将她趕出家門了,她自己也是明白的,這不是找掌櫃要什麽傭金呢麽?也是,是該攢些錢了。”斡官長夫人嗤笑道,“不然,被夫家趕走,又沒臉回娘家,恐怕你們再看見她,就是青樓花魁了。”

說罷,掩口鵝笑起來。

“這什麽世道啊?長得好看就要被人在背後嚼舌頭?”樂知許從門外邁進來,冷哼一聲,“按你的說法,你夫君娶你,定是因為你夠醜夠胖夠吉祥喽?”

衆人哄笑。

“你——”斡官長夫人一激動,雙層的脖子和寬大的頭面,整個都成了醬紫色。

侍女忙幫腔,“我家男君可是斡官長...”

“斡官長是吧?”樂知許掐着指甲,不屑道,“這到底是個多小的官兒啊,我都沒聽過,之前也沒見過你們,不會是剛升官,剛有資格遷入宿陵邑吧?”

她對官職其實沒什麽概念,可卻被她猜準了。

“你倒也不用在這巧舌如簧!”斡官長夫人叫嚣道,“我剛搬來又怎麽了,我等着看你被趕出家門的一天!到時候,看你還能不能這麽頤指氣使地與我争辯!”

“如果她願意,她離開時家當日就可以住進淄陽侯府,到時只怕你沒膽頂撞!”一個清洌男聲突然闖了進來。

“世子!”昭然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沒事吧?”向賢來到樂知許身前,柔聲道。

她搖搖頭,同時蹙緊眉頭。

向賢雖然可以以身份壓之,可是會給她帶來更大的禍患。

果然,斡官長夫人揚聲道:“世子對她多加袒護,就不怕惹來閑話麽?”

向賢斜乜過去,冷聲道:“你不妨回去問問你夫君,有膽子說我的閑話麽?”

“世子!哎呀,這是怎麽了,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啊!”周掌櫃剛出來,見氣氛到了冰點,忙開口打圓場。

看着昭然從掌櫃手裏接過錢,樂知許道:“我們走吧。”

見向賢不動,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幾人出了成衣鋪,向賢還氣着,咬牙道:“這種人,就應該給她教訓的,不然她下次還會說你!”

樂知許揚揚手,“算了,想當初,你我被罵得還少麽?網上鋪天蓋地的,罵得比這可難聽多了。”

提起以前,向賢嘴角彎了彎,“罵我的,可沒罵你的多。”

“是啊,這個世界對女人,總是更刻薄些。”她悵然道,“快走吧,到前面再買些東西帶上。”

向賢一指街角的馬車,“放心吧,我都備好了,知道你怕人說閑話,我們一人一輛車,怎麽樣?”

她拍拍他肩膀,“真乖,前面帶路,我們趕緊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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