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蓋頭落,花轎起。

十裏紅妝出家門,鞭炮雷鳴聲聲響,外頭媒人的起轎聲裏都帶着藏不住的笑意。

盛大的排場從城西顧家擺了出去,外邊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看,議論紛紛。

“好大的排場啊!”

“呦,這嫁妝可不止六十四擡吧?”

“何止啊。”有眼精的婦人數一數,“這可得一百二十八擡了呢。”

“啧啧啧,這顧家真是大手筆啊。”

“……”

外頭人聲鼎沸,顧連清坐在轎子裏輕撫去淚痕。她收整好自己的帕子,然後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哭過一場,她的擔憂和不安反倒消散了不少。

她靜靜地坐在轎子裏,忽然發現轎子停了下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開動,便輕聲問:“玉荷,發生什麽事了?”

誰知回她的并不是玉荷,而是媒人,媒人喜氣洋洋道:“前面好像是被占了道,該是哪位貴人出行了,小姐別擔心,不會誤了您的吉時的,這個時辰出門,說不定就是去喝您的喜酒的呢。不過就快到了,等會兒,您可就不能随意說話了。”

顧連清點點頭,謹記于心,“知道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順從地聽着別人的安排。

*

黃昏時分。

Advertisement

肅王府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恭祝肅王新婚大吉!”衆人群聲賀喜。

謝景安舉杯禮敬,一身喜服,襯托得他更加春風得意,突然一個下人跑過來,沖着他悄聲耳語幾句,肅王英俊的容貌瞬間更是舒展開來,連唇間的笑都多了幾分。

他眉眼帶笑,容光煥發道:“多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小王的喜宴,小王銘記于心。”

有官員立馬謙虛道,“肅王哪裏的話。我等能喝上王爺的喜酒那才是我等的福氣。”

誰人不知謝景安自幼得寵,十六歲便開衙建府,被封為肅王,是皇子之中少有的恩寵。

今日是他喜宴,衆人自然是排着隊來巴結。這不門口庫房裏禮品都快堆不下了,擱門口擺着呢。

“是啊是啊。”衆人應和。

酒席上歡聲笑語,酒烈菜香,一片歡喜祥和。

*

而裴府,花轎雖晚了些許時辰,但好在趕上了吉時。席面上也是一排歡聲笑語,喜慶連連。

新房裏。

夜晚,燈火微明,紅燭搖曳,室內一片寂靜。

伺候的媽媽和下人們都出去了。顧連清一個人乖巧地坐在床榻上,到底是第一次出嫁,她還是緊張得手腳出汗,渾身僵硬,肚子還有些餓了,她剛想出聲喊玉荷,可想起先前媒人的叮囑便沒有出聲,只是摸了摸肚子。

她悄悄地拿出懷裏的玉佩,緊緊地捏在手心裏,不知是想起了些什麽,臉頰通紅。

突然,房門“吱呀”一聲響,輕輕地開了,顧連清趕緊把玉佩藏回了袖子裏,耳邊響起了厚重的腳步聲,那步子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心跳也忍不住跟着那聲音“咚咚”的響。

隔着喜帕,她看見那雙黑底紅靴停在了她跟前,顧連清緊張得咬住唇瓣,頭腦幾乎一片空白,這便是她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少年郎。

她不禁鼻尖微酸,往日宮宴上遇見,他們也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而今日,他們終于成為夫妻了。

眼前的人在她身前靜靜地站定了一會兒,沒有出聲,弄得顧連清心底也打鼓,她剛想張嘴,又見那人轉身去拿了喜秤,然後走過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往後年年歲歲他們都要稱心如意。

喜秤輕輕勾起蓋頭的一角緩緩挑開,露出了裏頭清秀的容顏。

她眉眼溫和,雖算不上什麽絕色佳人,但也清秀端莊。顧連清滿面含春,緩緩擡眸,那一瞬間便如晴天霹靂,笑容直接僵硬在臉上,整個人如墜冰窖,愣怔許久才撿回自己失落的聲音,顫抖道:“怎麽會是你?”

眼前的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三皇子謝景安,而是即将成為她妹夫的裴太傅之子裴宿,裴恒之!

他亦是一身喜袍,襯托得整個人身姿挺拔,常日裏顯得有些威嚴的面容此刻多了幾分柔和,可這一切落在顧連清眼中卻顯得更加面目可憎。

“顧連清?”

裴恒之望着她也是一臉驚詫。

顧連清一把拽下蓋頭,顫抖着站起身子,抓着他的衣領質問道:“怎麽會是你!”

她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可再怎麽看他也不是三皇子。

怎麽會這樣?

顧連清頓時控制不住紅了眼眶。

“我不知道。”裴恒之直接甩開她,冷道。

顧連清跌坐在床上,只見下一瞬,裴恒之就後退着要走出房間。

她擦了擦淚,見狀,也立馬跟上。

是了,不過是新娘子錯了而已,換回來就是。說是拜了天地便是夫妻,可她顧不得那麽多了,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

但才走了幾步裴恒之便停了下來,他望着窗外隐約閃過的人影眉頭緊鎖,雙手攥拳,複又松開。

顧連清差一點撞在他背上,心急道:“快走啊,去把人換回來!”

裴恒之盯着她,一言不發,眼神幽暗得瘆人。

“你不去我自己去!”見他還是不動彈,她便要越過他,自己去打開房門。裴恒之伸出手想拉住她卻沒拉住,一聲“诶”被咽進了喉間。

可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顧連清停住了腳步,因為她看見的是無數的私兵,他們将房間團團圍住,整整齊齊。

顧連清愣在原地,一時間不敢置信。

裴恒之也走出來,站在她身後,面容冷漠,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似乎對眼前的這一切早有預料。

只見平日裏跟在三殿下身邊的司南從人群後走出來。他沖着二人行了個禮,然後道:“還請公子和少夫人回房。”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可落在顧連清耳朵裏卻諷刺至極。

他叫她什麽?少夫人?

呵。

他常年跟在謝景安身邊不可能不認識自己,可他偏偏還是這麽說。

顧連清顫抖着唇瓣,喉間嘶啞,啞聲問:“是他,讓你們來的?”

司南垂眸,不敢直視顧連清的眼睛,只道:“事已至此,請少夫人回房。”

“呵——事已至此?”

顧連清看着這滿院子的私兵還有锃亮的刀身,在這月色之下顯得格外明亮。

她咬了咬唇,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樣,半晌才問了一句,“為什麽啊?”

短短地四個字就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啊?

為什麽?

謝景安,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司南避而不答,只道:“少夫人,将錯就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将錯就錯,難道他也喜歡溶月麽?”顧連清反問道。

司南沉默,沒有說話。

顧連清唇角的笑僵硬在臉上,漸漸地攥緊了拳頭,寒聲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司南依舊不答,只是這一次他朝顧連清跪下了,想起往日顧連清待他的好,誠懇地說了一句,“殿下會補償您的。”

聞言,顧連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補償?”

她回頭看着裴恒之,攤開雙手,像是在面對一個可以審判這一切的局外人一樣,笑得格外諷刺,她問:“他能補償我什麽?啊?哈哈哈哈哈——”

裴恒之蹙了蹙眉,冷斥了一聲,“夠了,不要再丢人現眼了。”

“不夠!他毀了你我一輩子!補償又有什麽用!”顧連清卻突然怒吼,眼底瑩光閃爍。

她雙手攥拳,眼底一片通紅看着衆人,哭着笑着,“原來我的未婚夫愛的人居然是我妹妹。甚至不惜冒這麽大的風險,籌謀将我與她互換。而我竟還被蒙在鼓裏,天真地盼着能夠嫁給他,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白頭偕老。”

越說她越覺得可笑。

“哈哈哈哈哈——裴恒之,瞧見了嗎?你我都不過是他們之間的絆腳石而已。難怪當日提出要同日出嫁,原來是好一招偷天換日啊。哈哈哈哈——真是好算計!”

裴恒之一雙銳利的狼眼緊緊地盯着顧連清,唇角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出聲。

顧連清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她看着這滿院的紅綢喜字,頓覺得無比諷刺。

想不到她堂堂顧家大小姐竟然成了自己妹妹的犧牲品。

當真是可笑啊!

可笑至極!

眼淚控制不住地留下來。

“那溶月呢?”她輕聲問。

司南跪地不答,裴恒之也顫了顫眼睫毛。

顧連清忍不住想起了出閣時那一聲“姐姐”。她大抵是知道她有話要說的,甚至能感覺到她眼底的愧疚和難過。

可沒想到,她瞞着的會是這些。

顧連清閉了閉眼,如此也好,至少她不會像自己一樣,新婚夜揭開蓋頭看見的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良久之後,她睜開眼,然後從袖中抽出玉佩,羊脂玉入手依舊溫涼養人,可謝景安有沒有想過是他毀掉了他們這原本可以互相攙扶倚靠,同心協力的一生。

她伸出手然後當着司南的面松開紅繩,玉佩跌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碎成了幾塊。

顧連清看都不看一眼,眉目冷峻,聲若寒霜,冷道:“你回去告訴他,是我識人不清,我認了。一廂情願,便要願賭服輸。從今往後,我與謝景安,猶如此玉,再無糾葛。”

話落,她便轉身回房,只留下了一個背影給衆人。

司南小心地拾起碎玉,然後盯着裴恒之,低道:“請公子回房。”

裴恒之望着他,一雙眼睛猶如雪夜的孤狼,冰冷淡漠。他只靜靜地看着,便足以讓人心慌。

司南小心翼翼地又重複了一遍。

只聽裴恒之輕道:“讓你家主子善待她。”

司南擡眸,剛要回答,他便轉身進房間了,然後面無表情地将房門合攏,只留下那雙仿佛要吃人的眼睛讓人膽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