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望月樓裏,夜風呼嘯,明月昭昭。
此處位于皇宮的西北角,地偏樓高,是靜心賞月的好地方。離此處七百米便是三皇子從前的居所——崇安殿。
顧連清久候多時,顧溶月還沒來。她瞧着頭頂毫無遮蔽的月亮,也不知顧溶月找她會是什麽事,不過很可能不是什麽好事。她扯了扯唇角,在心底諷笑一聲。
按說今日中秋宴,父親也該來的。可是父親從來不喜這些宴會,自母親去世之後便更不參加了。叔父今日似乎也沒來,也不知是在忙些什麽。
顧連清垂眸,她倒是有幾句話想同叔父說起。
如今瞧着顧家勢大,可萬不能掉以輕心。三皇子身後說到底支持他的還只有顧家同裴家。
而四皇子僅憑李家就足以屹立不倒,上回公公還說征西大将軍韓明碩同李家人是舊識,若是這樣,天下兵權,起碼有四成在他李家手上。
靖侯府蘇家,成郡王府賀家,都與李家有着沾親帶故的聯系。真要算來,朝中起碼一半大臣是李家人臼恃洸。
而且眼下英國公許家還未表态,雖說許靈荷追謝景安追得緊,可許靈舒卻是長日出現在四皇子身邊的。萬一将來要擇樹而栖,到底花落誰家還很難講。
兵部尚書羅家倒是持中立之态。可又能中立得了幾年呢。
顧連清輕嘆了一口氣,梅姐姐的父親總想逼着她嫁人未嘗沒有這其中的考量,她底下的弟弟妹妹還年歲太小,旁人若是要打主意免不了會把手伸到她頭上,她家掌天下兵馬,一旦她出嫁到時候不論是嫁了四皇子的人還是肅王的人,朝局都會立馬洗牌。恐怕她的婚事只會比溶月的更加兇殘。
顧連清狠狠地嘆了口氣,可梅姐姐想嫁的人如今不在這京中。
肅王和四皇子相争到這時候,只怕梅姐姐和許靈荷遲早會被卷進來。他們不會一直坐以待斃,等待着朝局明朗了再由人挑選的,要麽黎明之前下注,要麽黎明之後被抛棄。這一點顧家曾經就體會過。
“在想什麽?”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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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連清回眸,月光下,她的容顏顯得更加清麗脫俗。
她看見來人一愣神,然後立馬彎腰屈膝,準備行禮,謝景安想上手扶她,顧連清直接後退一步,好在這回身後并無東西阻礙。
謝景安收回手,尴尬道,“不必行禮。”
顧連清沉默地站在一旁,皎潔的銀輝灑落在她臉上,一半在月光裏,一半在陰影中,竟為她這張端莊順從的臉添上了幾分魅惑。
謝景安一時間都癡了。
顧連清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
謝景安這才回神,手背掩唇,輕咳一聲。
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
明月清風作伴,又是中秋佳節,遠處燈火通明,此處寂靜無聲,佳人作伴。謝景安一時有感而發,“我們似乎很久沒有這樣一起賞過月了。”
顧連清眨了眨眼,淡道:“妾身與殿下身份有別,不宜同處賞月。是妾身失禮了。”
她福一福身,就準備離開,可謝景安卻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疾呼,“清兒。”
顧連清頓住腳步,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依舊是那樣修長,指節分明,可不該出現在她身上。
她冷道:“殿下自重。”
謝景安松開手。
兩人面對面站着,一時間沉默侵襲了整個空間,謝景安啞聲道:“你近來可好?”
“都好。”
“身上的傷也好了?”
顧連清輕嗯了一聲,唇瓣微抿,心底隐隐不快,面上暫未顯露出來。
“那裴恒之對你也好嗎?”他忽然追問道。
顧連清直接收起了所有的客套,看着他那雙溫柔眼,冷聲道,“殿下逾矩了。”
“我……”謝景安一滞,他當然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問,可……當他望着她,腦海中回憶起無數他們從前在一起時的快樂日子,他啞聲道,“清兒,我知道你還恨我。”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上面還帶着許多裂痕,顧連清一眼便瞧出那是她新婚夜扔掉的那一塊。
她眼眸微縮,手指狠狠地握成拳。
謝景安撫摸着那塊玉佩,道:“你從前總是将它戴在身上。”
他想起那時候他每次來找她,她不是在給他繡東西就是在看着這塊玉佩發呆,那時候他還問過:“你總看着它做什麽?我人就在你眼前。”
她說:“見它如見你,景安,它一直陪在我身邊。”言外之意,你也一直陪在我身邊。
謝景安想起從前,又拿出了另外一塊完好的玉佩。只可惜,如今一塊傷痕累累,另一塊完好無缺,再也不相配了。
顧連清也在看見兩塊玉佩的時候,恍惚了一瞬,那時他會摸着她的頭說,“清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你我日後夫妻同心,合二為一。”
那時,他高高興興地将禮物送來,許諾着他們的将來。現在,呵,這是想做什麽,要同她這個前未婚妻敘舊嗎?也不怕惹得溶月不開心?
顧連清猜不到他想做什麽,也不想猜,只是忍不住厭煩,她道:“殿下若是無事,我便先告辭了。”
“等等。”謝景安直接上手抓住她,“我只是想将這塊玉佩還給你。”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才粘好。“留着做個紀念吧,往後你若是有什麽困難、”
顧連清甩開他的手,打斷道,“我扔掉的東西,什麽時候要回來過?殿下自己留着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話落,謝景安直接道,“你是要去找王妃吧,她現在在同裴恒之說話,你去不過是打攪他們。”
此言一出,顧連清停下腳步回頭,眼底滿含震驚,“她同裴恒之在一起?那你跑過來同我說話?謝景安,你們要做什麽,你們到底又要做什麽!要故技重施嗎?再來一次□□,将這笑話徹底鬧得天下皆知嗎?”
真是夠了!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挑戰她的底線,一次又一次拿她當猴耍。是不是當真以為她顧連清便是個沒有脾氣,可以任人揉搓的人?
她斥道:“謝景安,我知道你娶溶月是為了叔父的兵權,我也知道你想坐上那個位置,我更知道陛下看重你,喜歡你,可你莫要以為你娶了溶月便萬事大吉了。”
“我……”謝景安握着玉佩想開口卻插不了話。
顧連清續道,“自古以來,多少太子都倒在了登頂皇位之前,更何況,你還不是太子。你如今萬事順利,不過是陛下疼愛你,不曾追究罷了。可若你再這般胡鬧,即便是我忍得了,陛下也絕不會允許你一直給他蒙羞。你雖勢強,可四皇子根基未損,僅靠我顧家這幾個兵還動搖不得他的地位。陛下是最要面子之人,一次啞巴虧吃的,可兩次三次,謝景安,你便是再受寵,他也未必會容忍自己的江山落在這樣一個德行有虧之人的手裏。”
她毫不客氣地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與謝景安錯身的時候,又刺了一句,“更何況,你并未有你想象中的受寵。”
她那一句話直接讓謝景安握碎了手中的玉佩,顧連清聽見了那細碎的聲響,卻并未回頭,徑直走出望月樓,她知道謝景安不是這樣沒有章法的人,這些年也算是徐徐圖之,可他得意了,也太小瞧陛下了。
這些年來,李氏一族把握着朝堂大部分兵力,除去陛下的禁衛軍,就只剩下了兵部尚書府家能號令三軍,再就是她顧家擁有實打實的兵權。羅家保持中立多年,輕易不會松口,旁人便也只能從她顧家打主意。
她想其實謝景安也明白這顧家就兩個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娶誰都一樣,只要和顧家結親,顧家日後便是他的倚仗,可他太心急也太害怕了。
萬一,顧姜河生出異心,萬一,裴家被四皇子收服,萬一呢?
娶顧連清到底是隔着了一層,只要出一點點差錯,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才想出這君奪臣妻,惹人非議的錯嫁,最後還逼得陛下下旨給他來善後。
可那是一國君主,在他是一個父親之前,他首先是一個君王。
如此赤/裸裸地收攏兵權之行,顧連清想象不到這會埋下怎樣的禍端。
即便她願意配合粉飾太平,即便謝景安同顧溶月惦記所有人說,他們是真心相愛才出此下策,可誰會信呢?
世人非議,可以用權勢堵嘴。
那陛下呢?這樁婚事聖上欽定,如今被自己兒子親手毀去,他心中是何滋味?
還有裴恒之同顧溶月,這群人真是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