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章
第 38 章
“裴恒之！裴恒之！”
顧連清好不容易找到知府衙門, 一打開門就看見裴恒之倒在地上，趕忙上去把人扶起來。
“裴恒之，你沒事吧？”
裴恒之睜開沉重的眼睛, 一張嘴就吐了一口血, 他看着眼前一身髒污只剩下一雙眼睛是幹淨澄澈的顧連清，呢喃道，“真的是你啊。”
顧連清也沒有心思這種時候跟他敘舊, 跟游木兩個人合力把他搬進去，然後把人丢在床上蓋好被子。
臉上的蒙面巾也在混亂中掉了。
游木弄完這一切之後，擡頭一看，很是驚訝，“夫人你怎麽來了？”
顧連清一身髒得很，也不曾注意他眼底的驚詫, 直接問，“這兒可有熱水？再幫我找身衣裙。”
游木瞧見她一身污泥, 立馬會意她要做什麽，忙道：“有。只是這邊沒有婢女，恐怕要……”
顧連清也不講究那麽多, 道, “知道了。”然後把袖中的藥方拿出來交給游木, 道, “你且叫大夫看看這些藥方有沒有用，明王的人還有半日便可到南杭。眼下, 先把能做好的做好。莫要再讓人流竄出去了。再給我備一瓶金瘡藥。”
“是。”
顧連清找到熱水之後，自己動手換水洗淨了身上, 等她收拾好一切, 換好衣裳再出來的時候, 裴恒之又睡着了。
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坐在床邊，絞幹了頭發之後，想要去淨手才在水中看見面上幹幹淨淨的自己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沒蒙面……
她看着旁邊躺得平平穩穩、安安靜靜的裴恒之，身上的血跡髒衣服她都替他收拾幹淨了……這般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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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連清兩眼一抹黑，最後認命地在他身邊又坐下。
她看着這個人狠狠地嘆了口氣，罷了，來之前就想到了的。
小腿又開始刺疼。
顧連清輕輕地掀開了自己的褲腳，白皙的小腿肚上一片鮮紅的血痕，還染濕了新換的亵褲。
夜晚，燭光下，血跡格外的刺眼。
顧連清忍不住摸了一下，疼得直哆嗦，然後拿起旁邊的金瘡藥給自己上藥，狠狠地咬着牙，下巴的棱角都突出來了。
此行南杭，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明王比她先出發，她是一路急追才在半道上追上明王的行軍的。
可又不能叫他們發現了自己，便只好抄小道繞過他們，雪天路滑，小道上走的人少，馬蹄不小心踩在結了冰的樹枝上，整個人連人帶馬就直接摔下了山崖，幸虧她反應快，護住了臉和腦袋，要不然就是小命都沒了。還好只是腿受傷了，身上還有其他的一些擦傷。
燭光在空氣中跳躍，裴恒之被晃醒了眼睛。見旁邊的人半伛偻着腰不知在做什麽，便哼出了聲。
顧連清聽見聲音，立馬收了東西，放下褲腳，柔聲道，“你醒了。”，見他唇瓣幹得起皮，還給他倒了杯水，扶他起來喝水。
裴恒之喝完水之後靠坐在床邊，望着她。他沒有回答顧連清的問題，而是反問，“你怎麽來了？”
顧連清放下杯子，淡淡道：“押送物資的人是明王。”
話點到為止，裴恒之也一瞬就明了了。
他舔了舔唇瓣，良久才道：“你也可以不來。”
顧連清沒說話。
空氣中的氣氛一瞬間就沉默且黏膩了，讓人呼吸都喘不上來氣。
這話是什麽意思，意思是她來錯了，給他添亂了嗎？是她自作多情要跟在他身後跑嗎？
顧連清心底一瞬間就酸澀得冒泡。她千裏迢迢，不顧安危跑來，就為了聽這句話嗎？
她的青絲從耳後墜下落在肩上，勾勒出側顏精致的弧線，也是在這一刻裴恒之忽然驚覺她竟是比自己印象中的要美許多。
沒了往日妝容精致的嚴肅，只要幾分才梳洗過的慵懶和洗淨鉛華。
顧連清垂眸，長長的眼睫輕輕地顫抖着，像是受傷的小雀。
裴恒之也不再逼她，只是腦海中湧現出了她冒着大雪破門而入的那一幕場景，忽然伸出手将她耳邊的碎發輕撫，緩緩別在耳後，輕聲道，“等回到盛京，我親自去顧家向你提親，我定将三書六禮通通都補上。”
聞言，顧連清微驚，擡起眼眸看着他。她一瞬間有些看不明白他了，方才還不想她來，怎麽忽然就變了心意。
可當她的眸光看進裴恒之那雙深邃的眼眸時，她大約是明白了，這一次，她賭贏了。他被自己這一腔與他同生共死的心意給打動了。
她也懷疑過，不知道自己這一趟是不是該來，可她知道這一搏起碼是搏進了裴恒之心裏，只要他們能活着出去，往後的顧家，父親……
顧連清的思緒微怔，父親……父親已經不在了。
她三年前的打算如今實現了，她這下真的得到了裴恒之的喜歡，摸到了他心門處的開關，她終于走進去了。
可是，來得有些遲了。
她居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只是覺得好像從前一直将裴恒之當做一個目标一個執念，想進入他心底，想讓這段婚姻長久，想過得體面證明給別人看，不想叫人看她笑話……這個念頭就像是一顆種子在她心底發芽越種越大，最後長成了參天大樹。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問過，自己是不是會喜歡上裴恒之，因為她知道她沒有選擇，只要她不追究她就只能跟裴恒之過一輩子，她就要認命。
她只知道自己會喜歡上裴恒之，要喜歡上裴恒之，也只能喜歡裴恒之，所以他很輕易就可以走進她的心。
因為她知道結局，所以過早地就放棄了抵抗，甚至積極迎合這個結局，所以他只要有一點點的好她都會心動，因為那都是超出她預期的，她也會對他很寬容，因為她需要付出代價走進他心裏，是她親手把刀子遞給了他。
現在這個結局圓滿了。
按理來說，該是這樣的。
她靠着生死相依，過命的交情搏來了這份愛又或者是尊重，往後她得了他的喜歡與愛，與看重，似乎再也不需要擔心自己随時會被抛棄了。
可是，好像也沒有那麽高興。
為什麽不高興呢？
不是應該喜歡的嗎？
她回答不了自己心底的這個問題。
因為什麽而喜歡是不是也沒有那麽重要，最後彼此都喜歡上了就是最好的吧。
她道：“你不再算計我了嗎？”
“也不想着要休了我嗎？”
裴恒之搖頭，他握着顧連清的手，第一次道歉，“是我錯了。”
往日裏被掩藏的情緒此刻都清清楚楚地顯露在顧連清眼前，一覽無餘。
他真的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面給顧連清看，他握着顧連清的手，道，“清兒，往後我會好好待你。”
顧連清看着他們交握的手，他的嗓音明明很深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可能是因為目标達成得太突然，還沒能适應吧。
話落，裴恒之便咳嗽出聲，還吐了血。
顧連清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然後給他順氣，擦幹淨血跡，最後看着窗外的大雪，嘆道，“等我們先能活着回去吧。”
她還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可千萬要撐住啊。三書六禮一個都不能少。”
她好不容易搏到了，總不能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就死了吧。
只是有點可惜，父親沒能看到這些，要是他知道裴恒之現在如果是真的愛自己，是不是就能安心很多？
她看着這知府衙門，想着，也好啊，這是父親去世的地方，他們也在這兒離世，就當是一家三口都團聚了。
裴恒之看着她擔憂的模樣，笑了笑沒有出聲，只是陪着她看着窗外的雪，外面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另一個世界。
而不遠處明王的鐵蹄在雪中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