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章

第 49 章

原本妾室入門是不該興師動衆, 更不能穿正紅的。

可裴家當天是敲鑼打鼓,滿目通紅,那紅羅綢緞恨不得挂到對面宅院裏去, 這場面比娶正妻還要風光呢。

門口有好奇湊熱鬧的人紮堆探頭來看, 擠得門口一絲縫兒都沒有,裴家也不趕人,反而府門大開, 叫所有人都來吃席。

雞鴨魚肉,樣樣都有。

瓜果蔬菜,也一個不落。

這席面擺得豐盛,就算是日子選得匆忙,那也是頂好的。一看就費了心思,至少是費了銀錢。

坐在裏頭的裴母都覺得有些過了, 勸道,“這麽大排場倒也沒必要吧。”

她對自己的兒媳還算是滿意的, 這些年倒也沒什麽錯處,那南杭疫病的時候還是她親自跑去照看裴恒之的呢,就是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啊。

就是……沒聽見肚子裏有聲響, 她這才默認了納妾的主意, 而且她聽着, 那兒媳婦也沒反對, 許是也有這麽個想法。

這眼下就算是再想給新人面子,也不能這麽踩她的臉面啊, 到底是正妻,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的。

裴恒之喝着茶, 冷眼看着裴府大操大辦的喜宴。

這件事确實是氣顧連清, 可也是想提攜靖侯府, 為他的心腹。如今顧家底蘊不足了,給不了他助力,聽說顧姜河那邊也出了些事兒。

裴恒之垂眸沒有應裴母的話。

裴母又催了催裴父,他也喝着茶不吭聲。

“那等顧家得了消息來鬧,我看你們怎麽收場!我可不會替你們收拾爛攤子!”裴母氣得背對着他們坐在一旁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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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之輕抿一口茶水,唇角微勾,手上的杯子都是紅色的。

她要來鬧,那也好。

*

如此一來,不僅是些普通百姓,就連各家女眷,高門貴婦甚至是宮裏頭都知道了這件事。

市井街頭,小茶攤上。

有人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悄咪咪道。

“聽說了嗎?裴家這麽着急着納妾,是那個什麽裴恒之趕着好日子,一刻也舍不得多等。”

這好不容易能看那些個權貴們的笑話,男男女女孩子們老人都忍不住停下手裏的活也跟着看熱鬧。

“啧啧啧,這得多喜歡這新人啊。”有人吐槽道。

“哎呦喂,那男人有權有勢了,可不就是喜歡新鮮的女人。就是那顧家大小姐有點可惜了,那當初也是能配皇子王孫的官小姐,現在啊,不僅自己的婚事出了岔子,恐怕還要落得個下堂的名聲,慘哦。”

“可不是,我聽人說了,她昨天就被趕回顧家了。哎呀,真可憐啊。好歹當初也是八擡大轎娶進門的,我還數過她那會兒有一百多擡嫁妝,可風光着呢。不過,聽人說有人看見她昨天是一個人回去的,孤零零的,可慘。”

“也不知道這蘇家的女兒有什麽魅力,要是能一睹芳容就好了。”

“那裴家的流水席還沒撤呢,你現在去,可能還能趕得上,說不準真能看見新入門的姑娘。”

“哈哈哈哈——”

衆人哄堂大笑。

肅王府裏也一樣風雲變幻。

“想不到,當初陛下還誇贊過她千裏追夫的行徑,這才多久,就只見新人笑了。”當初在南安湖同顧連清吵的不可開交的紀春雪慨嘆道。

“哎,白吃那麽多苦頭了。臨到頭,被人一腳給踹了,什麽都沒撈着。”旁邊的姑娘跟着吐槽道,“倒是那靖侯府,往後還得敬着點兒。”

一群女眷坐在一起一邊逗弄着孩子一邊笑道,近來出了這樣有趣的事兒,她們又怎麽能錯過。

“往後啊,恐怕又有得好戲看了。”燕王妃也少不得跟了一嘴,又念道,“那邊還沒個孩子傍身,還是許側妃明智。”

許靈荷揚首笑着呢。

誰知道那邊院裏那位此刻在幹什麽呢,聽說今早還把一套上好的茶盞給摔了。

顧溶月還真是氣得砸東西,這顧連清怎麽那麽蠢,這時候要同裴恒之鬧翻,那接下來,她兩人都沒了倚仗可怎麽辦啊?

而且這幾天父親還來信問她能否幫襯一二,聽說軍中吃了敗仗不敢上報,如今又缺糧少人,軍需吃緊。

她一個婦人哪裏拿得出那麽多糧錢,這事兒又不敢痛王爺說,本就叫許靈荷壓了一頭,再暴露出顧家內裏空虛,到時候恐怕更是難看。

若是顧連清同裴恒之關系尚好,她美言幾句,說不準裴恒之看在往日情分上就同意了呢?

這消息傳得這樣快,就連羅如梅這個猶如身居冷宮的人都知道了,她一不小心直接掐折了自己精心呵護才開了一朵的蕙蘭,她嘆了口氣,沒想到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

而當事人第二天睡到半晌午才醒。

她好不容易睡着,又是在自己家裏,放松自在,便睡得久了點,一想到等會兒就要回裴家,還真是不願意起來。

顧連清又忍不住賴了會兒床,好不容易爬起來了。老太君好像也不在,許是佛堂念經去了吧。

她沒當回事,然後喚人端水進來洗漱。婢女們端來了洗漱的熱水,溫度剛剛好。

可顧連清洗着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總覺得往常伺候自己的丫頭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勁。顧連清擦完臉放下帕子,一睜開眼就看見旁邊的丫頭擡頭看了一眼自己又飛快地垂眸。

她狠狠地蹙眉,是自己今日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她照了一下水面,臉上沒有髒東西啊。

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就連柳嬷嬷來給她送膳食的時候面上也有些不對勁,眼眶還通紅,看着她一臉的心疼和同情。

顧連清便忍不住問了,“怎麽了?府裏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府裏能有什麽事兒。”柳媽搖搖頭。

“那你紅什麽眼?柳媽,到底怎麽了?”

柳媽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心疼道,“大小姐,其實您回家了,不用裝了的。”

顧連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什麽?”

見她不願說出自己的心事,柳媽更心疼了,“小姐,不想說就不說了,我們都知道的。你放心,老太君說了,這件事必會給您讨回一個公道。”

“要什麽公道?老太君哪兒去了?”顧連清都被弄糊塗了,這怎麽越說越離譜了。

柳媽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小姐,你就別瞞着了,裴家想納新婦,要您下堂,這事兒我們都知道了,老太君已經去裴家給您要說法了!”

“老太君去裴家了?”顧連清顫聲道。

一瞬間如晴天霹靂,就好像是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被扯開了一般。她粉飾得再好,不想讓老太君看見,可她也還是看見了知道了。

她看着其他婢女下人們異樣的眼光,這些投射來的目光透着悲憫又可憐。原來這就是他們今天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原因。

她就像是被人撕破了衣服在陽光下赤/裸着行走一樣。

這四年來她竭力維護的體面在此刻轟然倒塌。

每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都像是利刃,顧連清僵直着脊背,冷聲道,“回裴家。”

“小姐,你要不還是先留在顧家吧,等老太君來信了,看是個什麽說法,咱再做決定不遲。”柳媽勸道。

這剛被掃地出門,怎麽能就巴巴地回去了,怎麽說也是顧家的大小姐,就算是無父無母,那也不能讓人這麽欺負。

可顧連清回眸,一雙圓眼,冷冽如寒風,眼底一片通紅,聲若寒潭,“我說,回去。”

柳媽一瞬間被鎮住了,瑟縮了一下,應道,“是。”

顧連清踏出房間,明明是春日,溫暖和煦的陽光臼恃洸撒在身上,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顧連清一出門,顧家門口便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所有人都帶着各式各樣的眼光看着她,有好奇,有悲憫,有同情還有湊熱鬧。

那一道道眼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割肉的刀子,不見其形卻有其鋒利。

她頂着衆人的目光出行,挺直着脊背,一步步體面又端莊地走在人前。

昔日,母親帶她進宮的時候就說過,清兒,你如果真喜歡他,真要做人上人,那便不要讓人看見你的落魄之處。哪怕是再狼狽再可憐,也要昂首挺胸,優雅從容地出現在衆人之前。

因為你不再是你。

你是王妃。

你将來還會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後。

可母親不知道,她沒能成王妃也沒能成皇後。但她的體面一分一毫也不能丢。

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她的笑話,看顧家的笑話。

柳媽趕緊叫人把人轟走,然後扶着顧連清,彎下腰進了馬車,駛去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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