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章

第 53 章

顧連清和賀秋雲把話說開之後, 又絮叨了很多亂七八糟的閑話。賀秋雲眉眼間都洋溢着興奮與激動，說起這些年的生活，她有好多快樂的事情要和從前的朋友們說。

比如她時如何降服韓禦風的, 又比如她是怎麽跟着上戰場的, 她們可能都想象不到從前那個躲在朋友身後的小姑娘，有一天居然能自己拿起刀劍站在戰場上去。不過，她平時還是多在營地裏幫軍醫救人。可這些都足以讓她熠熠生輝, 璀璨奪目了。

顧連清看着她炙熱的眉眼，恍惚間就好像看見了從前的她們，她身上多了幾分銳利，洋溢着熱情讓人移不開眼，她充滿了鮮活的氣息和旺盛的生命力。

那是她所求而不得的，顧連清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靜靜地聆聽着，就像是在聽另外一種人生。

她看着賀秋雲眉飛色舞的模樣, 這樣樸素的快樂離她似乎已經有些久遠了。

見窗外的陽光沒有那麽刺眼了，兩人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然後一道手牽着手出去。

她們就像是小時候一樣。

甚至這一次賀秋雲還走在前頭拉着顧連清, 顧連清好高興啊。

不知道為什麽一高興就想落淚, 但好在她忍住了。

恰巧裴恒之他們也聊得差不多了, 衆人在大堂裏遇上了, 生人也沒那麽多了。

賀秋雲看見了他們，撒開了顧連清的手, 奔向了韓禦風。

顧連清一瞬間就怔在原地了，她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 心也一下就空了, 久久不能回神。

剛好裴恒之走過來, 環住她的肩，輕聲問，“怎麽樣了？可還能撐得住？”

他自是知道，顧連清已經很久沒出來過這麽久了，尤其是她平日裏一直是躺着，也不大動彈，他怕她出來久了身子吃不消。

顧連清摩挲了一下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心好像也空了一塊，她看着賀秋雲和韓禦風嬉笑怒罵的表情，好像一瞬間就回到了現實裏，哦，原來她們中間已經隔着那麽多人了，不再是當年幾個小姐妹在一起一聊就是一整天形影不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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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姐姐的背影，秋雲松開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她腦海中這兩個畫面一直在交疊着。

她難受得忽然就想吐了。

裴恒之見她臉色不好，握着她的手，摩擦了兩下，蹙眉道，“清兒，你沒事吧？”

顧連清愣怔着回神，緩緩搖頭，可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留下來還是叫人心驚。

賀秋雲揪着韓禦風的耳朵過來，歡喜道，“快快快，這便是我最好的姐姐了，早就和你說過了，我的兩個姐姐都厲害着呢，你要是敢欺負我，就叫她們收拾你！”

韓禦風捂着自己的耳朵，看了一眼周圍，委屈道，“嘶，不是說好了，回盛京要給我留點面子的嘛？”

“哼！”賀秋雲松開手。

“嫂夫人，你看她，我哪敢欺負她啊，都是她欺負我！”韓禦風還吐槽道，“她以前沒出嫁的時候就這麽兇嗎？真是懷念當初剛嫁給我的時候，哎，那叫一個柔情似水……”韓禦風還咂摸了一下嘴，表示很遺憾。

“怎麽，現在不溫柔嗎？”賀秋雲叉腰道。

“沒有沒有，也很溫柔。”韓禦風立馬改口，對着自己妻子滑跪那叫一個順溜。他按着賀秋雲的肩膀，笑看着顧連清和裴恒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嫂夫人，見笑了見笑了，嘿嘿，不過我們家秋雲就是最溫柔的。”

這話忽然逗得賀秋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顧連清扯了扯嘴角，情緒好轉了不少。

就算她再揪着過去不放，大家也都是要長大的。

她垂眸，總不能她日子過不好，也叫秋雲同她一起痛苦吧。

晚間，許家留人吃飯，道是為韓禦風接風洗塵，備了上好的酒菜，衆人自然是卻之不恭。

裴恒之原是想帶她走的，可顧連清還是堅持要留下來，她想再看看，再看看秋雲，也看看別人。可能以後也未必會有那麽多機會了。

夜間的南安湖格外的靜谧宜人，宴會就在觀景亭舉辦。

長夜下，燈火通明，偶爾還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周邊飛來飛去，顧連清的情緒也平穩了許多。

秋雲暫且緩了心結，便高興得如同孩子一般，在韓禦風那兒折騰一會兒，又來找顧連清閑話家常。

她倒是精力充沛，想趁着有時間，恨不得把這幾年所有的見聞都分享給顧連清她們。

顧連清就靜靜地微笑着聽着看着，像看着小頑童的母親，包容又充滿愛意。

原本宴會也就安安穩穩地過去了。

可吃到一半，外頭忽然傳來聲響。

只見一個侍衛帶着一個嬷嬷走了進來，嬷嬷懷中還抱着一個孩子，粉雕玉琢的，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可愛。

他一走進來就沖着賀秋雲伸手，喊着，“娘——”

顧連清愣在原地，只見賀秋雲一拍腦袋，“哎呀，今日挺高興，把你給忘了……”

她趕緊把人抱起來，旁邊的奶媽也解釋道，“夫人不在，小少爺就是睡不着。老奴這才鬥膽把人帶來。”

“知道了。”賀秋雲抱着孩子哄着，“平兒乖。”

韓思平攬住母親的脖子，看着宴會上這麽多人不但不害怕，還有些好奇和興奮。

小孩子一來，衆人原本有些倦怠的精神都消散了，不由得多了些逗樂的精神。

他們這一輩裏，已經成親的人不少，可府中有子嗣的卻不多，也就肅王有一個孩子，還在襁褓之中也甚少看見。

冷不丁看見一個兩三歲大的小豆丁，不由得都有些豔羨。

許靈舒笑道，“還是你韓将軍日子過得好，嬌妻愛子樣樣不少。”

韓禦風嘿嘿一笑，擺了擺手讓奶媽下去，然後又從賀秋雲手裏接過孩子抱着，瞧他那熟練的架勢，平時應該沒少抱。

他看着自己的妻兒，笑得真高興，眼底的炙熱燙得人心驚。

賀秋雲拍他一下，然後讓小孩叫人，韓思平倒是不認生，脆生生地喊了好幾句叔叔伯伯們好，嬸娘伯母好，把大人們哄得開心極了，然後得了不少見面禮，滿滿當當地挂了一身，也笑得露出了幾顆零星的牙齒。

她們是最後才到裴恒之這桌來的，賀秋雲還特意讓顧連清抱了抱孩子，“快叫幹娘！”

“幹娘！”小孩脆生生道。

顧連清抱住孩子渾身都是僵硬的，完全不敢動，一聽小孩要叫她幹娘，更是吓得差點把孩子掉在地上。

好在裴恒之幫她托着人，韓思平自己也知道抓住衣裳。

賀秋雲見她這麽害怕，笑道，“怕什麽，從前不是你說，往後要是咱們有了孩子，要認作幹娘，結為親家的嗎？”

顧姐姐和梅姐姐在她面前總是一副老成的模樣，如今能看見她手忙腳亂，賀秋雲還是挺歡喜的。

她續道，“如今我可是實現了當初的諾言，梅姐姐是不大可能了。姐姐，你什麽時候也給我生一個幹兒子幹女兒啊，我還等着我未來的兒媳婦呢。”

顧連清不搭腔，只是抱着小孩不太敢換姿勢，抱得小孩不太舒服，她自己也體虛，抱不得太久，可看着這個眉眼和秋雲如出一轍的孩子，她又舍不得放手。

裴恒之似是察覺到了她的進退兩難，伸手把孩子接了過來，看見顧連清眼底的歡喜，對着這孩子臉色也柔和不少，道，“快了。”

顧連清完全沒把這話當真，她看着孩子，心底實在歡喜，就把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取了下來，戴在他手上，祝福道，“這串佛珠是了明大師開過光的，你不缺榮華富貴，那我就祝你順心順意，平平安安。”

順心順意，平平安安這幾個字是她近幾年最深刻的感悟了。

賀秋雲趕緊讓孩子道謝，韓思平倒也懂事，朗聲道，“謝謝幹娘。”

顧連清摸了摸小孩的頭。

有一瞬間幻想過，如果她有了孩子會是什麽模樣。但很快她又把這個念頭壓下去了。

很早之前裴恒之就說過了，他們之間不會有孩子。

她也不想要孩子。

這一夜的宴會算是圓滿歡喜，顧連清也裴恒之領着她回家的時候，氣氛也算和諧。

裴恒之趁着她氣色好，天氣也好，坐了半道的馬車，便帶着她下來走一走。

月色下，清冷的銀輝将兩個人的背影拉得無限長。

他腦海中浮現了顧連清抱着孩子時的模樣，忽然道：“連清，其實你生一個也不錯。”

顧連清一怔，腳步微頓，裴恒之回頭看着她，“怎麽了？”

她看着他笑了，今日見了秋雲的丈夫孩子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五年來過的都是什麽豬狗不如的日子。

自古世家大族之女子沒有一個有自由選擇婚姻選擇夫婿的權利，她以為能嫁給心上人已是莫大的榮幸，可心上人棄她，她兢兢業業輔佐夫君掌權，夫君說看在你有用的份上我不休你。

夫妻五年，裴恒之逼她至此，如今倒是等來了一句恩賜，“你生一個也不錯。”

她望着裴恒之說好。

可……怎麽會好呢。

誰不知道，今日衆人歡聚一堂，談笑風生，稱兄道弟不過是假象。

明日朝堂再見又會是刀光劍影，陰謀詭計，彼此厮殺。裴家同韓家到底會如何誰都猜不到。

裴恒之前幾日還迎娶美妾，今日便說她生一個也不錯。

哈哈哈哈，可笑。

三個人裏總要有一個人是幸福的吧。手上沾染着年少時好友的血跡怎麽會幸福呢。

顧連清看着這頭頂的月啊。

總該有一個人是要承載她們當初所有的夢想的吧。

那如果她是意外不在了，秋雲是不是就不用選了，梅姐姐也不用為難了，這一切是不是就皆大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