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章
第 67 章
玉荷火急火燎地回去禀報裴恒之。見裴恒之還在同其他人說話, 急得在一旁想跺腳。
裴恒之似是察覺了身後的動靜,微微偏頭,問道:“怎麽回事?”
玉荷忙低聲道, “小姐走了!”
裴恒之擰眉, 往外殿一掃果然不見顧連清的身影。頓時手中的酒杯便“啪”的一聲被捏碎了,手上傳來刺痛感,可裴恒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顧連清不分場合地發脾氣、扭頭就走這種事還是頭一回。
他低斥道:“說清楚!”
玉荷立即解釋道:“小姐聽見了旁人議論韓家戰死的事情, 說什麽要自己去找答案。奴婢攔不住也不敢攔,只能回來禀報大人。”
裴恒之捏緊了拳頭,她要自己去找答案?她去哪裏找?
歌舞猶在眼前,裴恒之卻沒有心思欣賞了。
但眼看着就要開席了,他也不可能抛下這麽多人不管。
他低聲道:“你帶游木去跟着她,只護着她安全便可, 她若是鬧也別惹她動怒,通知消息等我來。”
“是。”玉荷領命, 又帶着人匆匆出去了。
恰巧肅王同顧溶月朝他微笑敬酒,裴恒之也扯了扯嘴角回應。
早知今日,就該把韓家抹殺得再早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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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 顧連清出了太和殿直奔宮門。
她也是頭一回如此瘋狂, 不顧體面。
可是體面, 要體面有什麽用?她被這兩個字壓得還不夠嗎?
她要公道, 她要真相,要一個答案!
外頭已經開始飄飄揚揚地下起雪花了, 給這夜間添了一份涼意。
顧連清憑借自己的身份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南宮門口。
此時,門口已經被封禁了, 只見一排駿馬齊步向前, 氣勢昂揚。
是叔父回來了。
他一身盔甲, 魁梧挺拔,從馬上翻身下來,動作利落無比。
宮人們将馬匹都牽走,叔父同其他将領被卸了佩刀之後才跨過宮門走了進來。
顧連清看着他離自己一步步,越來越近。有一瞬間她透過叔父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若父親還在,他定然也是這般意氣風發。
顧連清垂眸一瞬,見人離得越來越近,趕緊側身躲在了石壁後面。
二人一左一右,只隔着一道石壁,一出一進便是人生。
等耳邊的腳步聲走遠,顧連清才走出來,她看着叔父的背影沉默了一瞬。
如今叔父同裴家的捆綁也太深了。她不知道他說的話又會有幾分真幾分假。連老太君都能在涉及顧家利益之時勸她隐忍,叔父……她也有些信不過。
她轉身便出了宮門,雇了一頂馬車直奔成郡王府。
可她到成郡王府的時候,府裏卻是一片漆黑清冷。
而今日分明是大年夜啊。
她下了馬車,風雪吹夾在臉上,格外的寒冷。
成郡王府的門都緊鎖着。
顧連清狠狠地拍了拍門,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門鎖被敲得“哐哐”響,可許久都不見人出來開門。
直到顧連清手都拍疼了,才見一個披着棉襖的婦人哈着氣走出來,問,“你找誰啊?”
顧連清微怔,問道:“你是誰?這兒不是成郡王府嗎?郡王夫婦可在?”
那婦人打了個哈欠,道:“哦,你找那瘋婆子的是吧?”
“什麽?”顧連清沒太明白道。瘋婆子?誰瘋了?
那婦人卻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看她衣着華麗,又大着個肚子,像是沒有多大危險,可身份應該不低,許是這瘋婆子的親戚,便問:“那你叫什麽啊?認不認識一個姓什麽顧什麽清的人啊?”
“你可是問顧連清?”她道。
“啊差不多吧,那瘋婆子醒着的時候好像是這麽跟我說的。”那婦人嘀咕道。
顧連清立馬抓着她的手,道,“我便是。郡王夫婦在哪兒,你說的瘋婆子在哪兒?”
“啧。”那婦人把手抽回來,“大妹子抓人還挺疼。”她道,“你跟我進來吧。”
顧連清便跟在她身後走進去,只見往日即便敗落也幹淨整潔的成郡王府此刻卻顯現出傾頹之勢,落葉積灰,處處荒涼。便是除夕夜也沒有絲毫的喜慶顏色。
那婦人提着燈籠走在前頭,道:“大妹子,你這大着肚子小心着點啊。可別在我這兒地盤出事,我可擔不起這責。”
顧連清随口道:“知道了。”
這一路走去,路倒是不遠,那婦人便笑道:“大妹子,你是這瘋婆子啥人啊?她一家子都沒了,聽說女兒女婿還有孫子都沒了。一天天就坐在個門口,手裏拈着封信,一會兒念着你的名字,一會兒念着她那個丫頭和丈夫。嘴裏不知道念叨着啥。我啊就是她一遠房親戚找來給她伺候養老的。他們說,等她死了這宅子裏的東西就都歸我。嘿嘿。大妹子,我可是提前跟你說好了,我用心伺候着呢,這東西你可不能拿走。”
顧連清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我不要東西。你帶我見她,若是照顧得好,重重有賞。”
“诶,好嘞!”那婦人明顯情緒高了不少。
沒一會兒,二人便到了屋內。
房間裏燒着炭火,還算暖和。
只見成郡王妃被捆着坐在椅子上面容癡癡地望着外頭,口裏當真是不知道念着什麽。
那婦人尴尬一笑,趕緊替她把繩子解開,道,“這大過年的,又是下雪,她也要坐在門口,我怕她凍死,也是沒法子才把人捆在椅子上。”
顧連清看見成郡王妃的一瞬,眼眸就濕潤了。
她跪在她面前,喊了一聲“伯母”。
可是成郡王妃卻沒有絲毫反應,一頭華發散亂在頭上,面容憔悴麻木。
顧連清記得從前即便郡王府再落魄,她也是會将頭發梳得平平整整,體體面面地出現的。
她又喚了一聲,“伯母。”
聲音裏帶着哭腔。
可成郡王妃還是沒反應,看着癡癡地望着門口。
“我是連清啊。我來看你了。”顧連清抱着她的手,不放棄道。
那婦人剛道:“你別哭了。她已經瘋啦。根本認不出你是誰。”
可那方才還眼神癡呆的人一瞬間就抓緊了顧連清的手,她用力地抓着,道,“清丫頭,是你嗎!是你嗎!”
“是我!”顧連清點點頭。
“快!快救救雲兒!清丫頭,我求求你了,快救救他們!救救他們!你快救救他們!”
成郡王妃忽然就對着顧連清瘋狂磕頭,顧連清拉都拉不住,額頭血肉一片模糊,還撞差點到她,顧連清倒在地上,還是那婦人趕緊過來拉了一把,然後又把人給捆上了,“我就說她已經瘋了。”
可成郡王妃依舊不停地念叨着“救救他們,救救他們”。懷裏還掉出一封信來。
那婦人替顧連清撿起來遞給她,道,“寶貝着呢,天天揣懷裏。你看看吧。”
顧連清打開信一看,裏面的字跡一看便知是秋雲的。
而另一邊玉荷等人跟着出了宮卻不知顧連清下一步去哪兒,找了許久才找到人。
可等他們到成郡王府的時候卻看見顧連清已經出來了。
她面色平靜只有一些慘白。
玉荷上前道:“小姐,你沒事吧?”
顧連清面色麻木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游木,還有這許多侍衛。
她想起她看完信那婦人還說,“哦對了,她丈夫是去找什麽小孩沒的,路上被風沙卷了,屍體都沒找到。他們倆夫妻啊,好像是說一個在這兒守着等你來,一個要去西北找女兒找孩子。真奇怪,好好的跑這麽遠做什麽。”
她又瞧着這大妹子好說話,問道,“他倆之前是不是還上過你家啊?我聽這瘋婆子清醒的時候,天天吵着要去你家呢,說什麽佛珠都拿了怎麽還不來?”
顧連清脊背僵硬一瞬,沒敢出聲。
她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耳邊傳來匆匆的馬蹄聲。
手上的信紙一瞬間就被風吹落到了地上。
游木撿起來一瞧,立時臉色大變。
而不遠處,裴恒之駕着馬趕巧趕到,他翻身下馬,剛要走過來查看顧連清的情況,便看見游木趕忙遞上來的信封。
紙張已經有些破舊了,上面的字跡也有些已經看不清楚了。可是大概的事情還是能看得清楚明白的。
上面開門見山地寫着:
“姐姐敬啓,
西部沙匪作亂,來勢洶洶,吾等已是窮途末路這才萬般無奈出此下策,只請顧姐姐看在往日情分上答應雲兒三件事。
一求姐姐,能否開口請裴家答應借兵,打贏戰事。二求姐姐照顧好我在盛京的老父老母。三求……姐姐能否接走思平,留幼子一條活路。
我自知如此要求實屬苛刻,若姐姐為難,秋雲亦不會心生怨怼,只最後一條,求姐姐看在韓家不曾真的對裴家下過手的份上,留幼子一命。
當日所送佛珠,姐姐曾言可保他平安,如今可否用此佛珠換姐姐一諾,留他一條生路。若姐姐應允,求姐姐于逐風城西城之角将他接走。愛子之心深切,望姐姐海涵。
此生一別,再無歸期,當日西北之約竟成妄言。秋雲深感遺憾,若有來生,再敘姐妹之誼,願你我純粹,安康喜樂。”
裴恒之看完,面無表情地将信紙揉成一團,然後當着顧連清的面把信一扔。
顧連清就看着它被扔在地上,滾在污水裏,沉默地長久地看着。
裴恒之走近她,伸手一觸摸她的肌膚,都是寒涼的。
顧連清毫無反應。
他道:“你不該為了個死人這麽任性的。今日是你叔父的大宴,若你在,也能得不少榮光,這裴夫人位置才能坐得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