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 章

第 69 章

這一巴掌夠響亮, 顧連清直接倒在地上,腹部絞痛,面頰發燙。

“小姐!”

“夫人!”

玉荷同游木也驚了, 趕緊上前去扶她, 卻被顧連清甩開了手。

她皺着眉頭卻控制不住地笑啊。

她繼續笑。

這世上如果有公道二字,它就不該是這樣。可它偏偏是這樣,這該死的世道沒有公道可言。

那雙杏眼死死地盯着裴恒之, 憑什麽,爬上去就只能是龌龊肮髒的手段嗎?

憑什麽她要一直忍受着這些事情?

憑什麽?她不服!

淚水劃過臉頰,在這寒風雪地裏,格外的冰冷刺痛。

腹部不斷地傳來收縮感,疼痛讓她整個人都虛弱無力。

她用力地擡眸,看着裴恒之, 笑道,“裴恒之, 報應啊,這就是報應啊……”

“哈哈哈哈——”

“這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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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跡眨眼就浸透了衣服和地面。

裴恒之手指微顫,指尖還殘留了她肌膚的溫度。

他看着她那雙猩紅的眼睛, 再看着那滿地的血跡紅得驚人, 緩緩收回手, 背過身, 不敢看她。

“把夫人帶回去,叫張太醫來, 還不快去!”

他聲音裏帶着顫聲。

“是!”

顧連清笑着,她感受着身體裏血液的流失, 感受着生命的頑強和脆弱。

她愛這個孩子, 是它陪着她熬過了這一個個平靜得讓人發瘋的日夜, 可她也恨這個孩子,恨它留着裴家的血,恨它是裴恒之的種。

可到最後,她也說不清楚,她到底是期盼還是不期盼這個孩子來到這世上。

只知道,若它帶着一身罪孽而來,倒不如同她一起離去。

裴府裏,亂做一團。

裴父裴母見裴恒之抱着昏厥的顧連清回來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

“不是去參加宮宴嗎?這人怎麽還出事了!”

裴恒之也顧不上他們了,把人送回房間,就催人去問,“快去看看張太醫來了沒!”

“是。”

裴府裏的燈一下子便全都點亮了。

顧連清失血過多,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她被這燈光晃得刺眼,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她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笑些什麽的,可此時此刻她根本記不得那麽多了。

這人在世上,生來就是受罪的。

不是這罪便是那罪。

苦難才是常态。

她認了。

這輩子可能也就到這兒為止了吧。

她就是覺得這一生活得好沒意思啊,從嫁與裴恒之開始,這一切便開始與她幻想的背道而馳。

她常常聽戲曲裏說上錯花轎也能嫁對郎。

如今,她實踐過了。

不能。

原來,錯了就是錯了。

一開始是錯的,再怎麽努力也不會變成對的。

她以為她認命,好好經營,好好生活,好好做好一個妻子便足矣。

她以為這一生縱然會有很多苦楚,可是夫妻同心,總能走到終點。

可現在她要一個人先抵達彼岸了。

她終究是上錯了花轎也嫁錯了郎。

*

顧連清的手越來越冷。

裴恒之的手也跟着發冷。

眼前還不見太醫的身影,他斥道,“人呢!太醫呢!”

玉荷趕緊道:“游木已經去請了,應該快到了。”

“那就是還沒到,還不快去給我請!”他怒吼道。

握着的手越來越冷。

裴恒之的手不住地冒着冷汗,他看着顧連清那張臉,她虛弱無力,臉色白得難看。

他替她擦去額角的冷汗,輕輕地喚着她的名字:“顧連清。”

他握着她的手,甚至忍不住去探她的鼻息,呼吸越來越微弱,發絲放在她鼻尖都不動彈。

裴恒之一瞬間也慌了神。

他握緊了她的手,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眼角的淚珠忽然就落了下來。

“顧連清,你醒醒!你醒醒!”

他伸手搖晃着她的身體,想直接上手拍她的臉,可想起了方才的事情,又把手收了回來,繼續搖晃着。

“你醒醒,別睡,太醫還沒來!”

他第一次亂了陣腳。

上回顧連清見紅的時候,張太醫就已經說過了她不能再動怒。

他怎麽就沒控制住脾氣呢。他怎麽就沒控制住!

“顧連清,你再撐一會兒,太醫就要來了!你再撐一會兒!”他哀求道。可是床榻上的人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繼續道,“你別睡啊,你不是喜歡心軟嗎?這孩子總是無辜的!你對別人心軟,怎麽不對它也心軟心軟!”

他忍不住對躺在床上毫無反應的人控訴起來。

憑什麽她總是為了幾個外人和他鬧。憑什麽她都有今天了還是不知足。憑什麽!他也不服!他自問待她不錯了,她還想如何。

可床榻上的人還是沒反應,裴恒之一瞬間就卸了勁兒,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靈魂都無力了。

“太醫來了!”

門口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裴恒之的靈魂顫動了一瞬。

張太醫火急火燎地走進來,趕緊拿出醫藥箱給顧連清查看身體。

他沉吟片刻,一邊給顧連清紮針,讓人清醒過來,一邊道:“羊水已經破了,夫人這是必須要生産了。快去請産婆來。還有備好熱水,幹淨的布巾,剪刀。”

“是!”玉荷趕緊招呼人下去準備。

好在府裏早先就備好了産婆。玉荷一下就領着人過來了。

産婆一來,看了一眼顧連清的狀态,嘆了口氣道,“哎呦,夫人怎麽早産了!”

她面色凝重地站起身,趕緊準備東西,瞧裴恒之還站在屋裏,便道:“夫人要生産,請太傅大人離開産房。”

裴恒之看着這來來往往的婢女婆子,再看着床榻上那個眼眸半睜、有氣無力的人。

他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可産婆只有一句話,“還請太傅大人離開。”

“大人走吧!”游木也勸道。

游木拉着人出來。

房間的大門在裴恒之眼前關上。只剩下太醫産婆和婢女在裏頭來來去去,進進出出。

他就站在門口,這雪下得越來越大,雪花飄落在他頭上,不多時,便積了一層白。

游木勸他不動,只能替他打着傘也守在這雪夜的門下。

這門裏的人在度生死劫,門外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忽然想,若是那一天,他把成郡王夫婦放進去了又會如何?若是他将佛珠交給的是夫人而不是太傅又會如何?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當他看見裏面那微弱的燈光下,映襯着來來往往的身影。他想,結局可能也不會改變。

裴恒之站在這門下,面容麻木。

上一回他還這麽站着的時候是他向顧連清承認他知曉錯嫁一事,可那時他還自覺這一切便都是可控的。

他根本無所畏懼。

可今夜,不知這風雪為何這般的冷。

裴父裴母也在站在門口,尤其是裴母來來回回地走動,擔心着屋裏的狀況。

“夫人!你別洩氣!夫人!”

房間裏的聲音嘈雜混亂。

“夫人!別閉眼啊!”

“夫人!你醒醒,別睡!”

“這時候可不能睡啊!喝些水,攢攢力氣!”

可下一刻,忽然房門大開!産婆大喊道:“不好了!夫人難産了!”

裴恒之眼睫一顫,腦海中的那根弦忽然就崩了,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裴父面容肅穆,裴母更是吓得說不出話來。

産婆頂着滿手的血,顫抖着聲音道:“夫、夫人出了好多血、孩子,孩子是腳先出來!卡住了,出不來!”

“太、太醫說……普通的藥物已是無用,要、要蠱……”

裴恒之話都不等聽完,轉身就去抓人。

“可也不一定保得住……”

看着太傅大人的背影,産婆最後一句話梗在喉間,再看看裴老和老夫人不善的目光,腿肚子都在顫抖。

天地良心!這話不是她說的,是太醫這麽說的!

她說完話又趕緊把門一關,回産房裏去了,心裏不住地祈禱,上天保佑,這裴夫人可要平安生産下來啊!

房間裏一陣亂糟糟的。

顧連清勉強被紮得睜開眼,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她好像在做一場夢,夢裏有人在撕扯她的身體,她很疼,渾身都疼。

她眼前一片空白。

忽然就有人叫她“娘親”。她一回頭,身邊卻是什麽都沒有。

“幹娘!”遠處韓思平望着她“咯咯”的笑,他站在城牆上,手上還帶着那串佛珠,朝她招手。

“孩子。”顧連清呢喃了一聲。

她想上前一步,可是渾身上下都撕裂得疼,根本就寸步難移。

而下一瞬那個孩子就變成了一具屍體挂在城牆上。

面容幹癟,頭低低地垂着。

“不!”

她一聲驚呼直接把自己吓醒了!然後便是一陣劇痛傳來,喉間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産婆高興得大叫!

“夫人,你現在保存好力氣,你放心,這孩子一定能生下來的,你按我說的做!”

“夫人你相信我!”

産婆握緊了她的手,汗珠揮灑在被子上。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

門口的人也看得心驚肉跳。

而門外一陣急馳之聲,裴恒之手上沾着血闖進了産房裏,将手裏的蠱蟲全部交到了張太醫手上。他看着臼恃洸那一盆盆血水,眼睛一片通紅。

“夫人,你用力啊!”

“夫人!你想想孩子!”

“孩子就快出來了!”

“夫人!”

裴恒之被來來往往的人群忽視在了一旁。

而顧連清的身體疼得近乎麻木。

“啊——”

她忍不住喊出聲,可最後卻連呼喊的力氣都沒有。

裴恒之只能看見她張開的嘴巴卻聽不見聲音。

她緊緊地抓着被子。

腦海中那孩子同韓思平的身影不斷地輪換,眼角的淚珠無力地滑落。

她微微閉眼,當真是報應啊。

“生了!”

“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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