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章

第 77 章

而顧連清四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沒說話, 各有所思。

趙鴻成把人送到了小院門口,并未離開。

顧連清便讓兩個孩子先回房間休息,孩子們大抵也察覺到了今日的異樣, 都很聽話地進去了。

兩個人稍稍走了幾步, 站在柳樹邊下,月光灑落在肩頭,再夾雜着細微的蟬鳴聲, 看起來格外寧靜柔和。

趙鴻成抿了抿唇,遲疑半晌,道:“顧姑娘,今日那位公子與你……”他說了一半,似乎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詢問便又停下了。

可顧連清卻把袖中的斷簪拿了出來。方才混亂之中被她收進了袖子裏,上面的并蒂蓮已經碎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趙鴻成瞧見了也呆滞了一瞬。

顧連清擡眸, 輕道:“趙大夫,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可、”

“顧姑娘!”他忽然率先開口打斷顧連清的話, 請求道,“能不能讓我先把話說完。”

顧連清頓住,便由他說話。

趙鴻成看着她, 月光下, 她的模樣更加清麗出塵, 她并非第一眼就讓人驚豔的女子, 可是她身上的氣度讓他不自覺地便一直看着她,他會忍不住好奇她的一天都在做些什麽, 哪怕猜也能猜到她就是簡簡單單地看書寫字為人作畫,他也覺得賞心悅目。

他咽了口口水, 輕道:“顧姑娘, 我心悅你。”

他直白地簡單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本有千言萬語還想開口, 可是臨到頭卻只有這一句話能表達他所有的愛意,他心悅她已久。

他看着顧連清的眸光明亮如火,灼灼燃燒。

顧連清也擡頭望着他,月光下趙鴻成略顯清瘦的身形更加單薄,可他的呼吸卻很重,她都能感覺到他噴薄而出的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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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垂眸,“趙大夫,我……”

她的話語停頓了一下,連帶着趙鴻成的呼吸都停了。

“很抱歉。”

這三個字一出,趙鴻成的心瞬間便跌落進了二月寒潭,冰冷刺骨。

顧連清抿了抿唇,續道:“你很好,也很高尚,行醫濟世,為人處世之上,無可挑剔,待我也很好。”如果是這之前趙鴻成像她挑明這一切,她是可能會接受的,但今夜……顧連清眸色微暗。

“別說了。”趙鴻成打斷她,輕道,“顧姑娘,我明白了。”

他勉強穩住了身形,然後道:“烏北今夜就留在這兒住一宿吧,我先回去了。”

不等顧連清再開口,他便轉身離開。

顧連清看着他的背影,握緊手裏的斷簪靜默良久。

趙鴻成一轉身便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其實也猜到了會是這個結局,只是還是會忍不住幻想。

他很想說:顧姑娘,我不高尚,可也不卑劣,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約莫猜到你可能身世高貴,也約莫猜到你可能有很多前塵往事,可我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顧姑娘,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就想,萬一呢,萬一你答應了,萬一你的前塵過往真的不再打擾你了,那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可是沒有。

趙鴻成是一路哭着走回家的。

可當他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愣了一瞬,“師兄?”

屋檐的陰影下走出來一個人。

頭頂光亮,面容略顯熟悉,一瞧可不正是謝景逸。

*

而另一邊,顧連清送走了趙鴻成之後便回屋裏了,她先是照看着兩個孩子睡下,然後自己洗漱一番,又回到了一樓的窗邊,靜靜地坐在一張搖椅上,輕輕地搖晃着,然後看着窗外的夜景,手裏摩挲着那只斷簪。

夜晚裏,更顯得安靜寂寥。

她一生中擁有過的釵環無數。可是這樣的斷簪僅有兩支。一支在手中,而另一支卻劃破了裴恒之的肩膀。

她沒有忘記過去。

或許應該說,過去不放過她。

醒來的第一天她便頭腦中一片空白,她真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可是身上的那些傷痕和疼痛她忘記不掉。

心口也會無緣無故地疼痛,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會有幾個熟悉的面孔輪流出現在她的夢中。

後來将她救出來的人出現,她求羅如梅将一切告知于她,這才将一切都生生記了起來。

她想,她是恨的。

恨裴恒之,恨顧家,恨羅如梅,甚至恨賀秋雲為什麽最後要求她,她恨這許多人。

他們為什麽不讓她死幹淨,這樣一切便到此為止了。

可是,她又慶幸她還活着。

顧連清閉上眼。

因為只有活着,她才能重新看見小丫頭的笑臉。

她茍延殘喘這三年,便只有這一個精神支柱,她身上蠱蟲遍布,孩子又何嘗不是如此。當年,孩子從腹中便受蠱毒侵蝕,是以生下來之後不喊不叫不睜眼,叫産婆都以為是死胎。若不是後來謝景逸死馬當活馬醫,為孩子也引蠱,恐怕她早就不在了。

她那眉尾的遠山胎記便是這蠱蟲毒素在體內淤積的痕跡。

她引蠱之時,疼痛難忍,可這孩子自生下來便與蠱毒為伴。

她時常能記得思顏在夜間疼得臉色發白,卻還會安慰她說:“娘親,我不痛,不痛,你呼呼就不痛了。”

顧連清忍不住眼眶濕潤。

這世上若有什麽能留住她,大概沒有比思顏更重要的了。

可是裴恒之一來,她實在不知,他會如何。

耳邊忽然響起腳步聲,顧連清緩緩睜開眼,微微側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然後便見一女子着一身缃色的衣衫站在自己眼前。

她扯了扯嘴角,喚了一聲“梅姐姐”。

羅如梅也望着窗外的月景,輕道:“你還是拒絕了趙鴻成?”

那年冬雪天,顧連清難産,一度瀕死。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不是裴恒之也不是老太君,而是羅如梅。

他們說了這許多話,所有人都覺得她真的要死了。

可羅如梅卻想再試一試。

尤其是當她從顧連清手中拿走那塊護身符時卻發現她的手一直都沒涼下去。

她忽然就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好姐妹,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

那麽讓她幫她一把吧。

蠱毒發作,張太醫是真的束手無策。

可謝景逸卻是與蠱物相伴多年。

當他也說出無力回天之時,裴恒之也莫可奈何。

因着蠱毒的特殊性,他們勸着裴恒之早日将顧連清同孩子火化,火化那天,天空中還下着雪。

飄飄揚揚的,格外的美。

柴垛之上,火光沖天。

如斯美人,閉目消散。

裴恒之多日不睡,身心俱疲,加之謝景逸做了些手腳,便提前睡去了。

他們這才有機會把人帶走,然後送往了南杭,送到了趙鴻成身邊。

趙鴻成是個不可多得的醫蠱雙修之人,品性也好,就是眼界高了些,還有些悶,不過若顧連清同他在一起,她也樂見其成。

只是……

羅如梅道:“錯過了他當真有些可惜,你便不再想想?”

顧連清卻道,“裴恒之來了。”

羅如梅眼睫微顫一瞬,她也收到消息了,有時候美夢的破碎就在一瞬間。

“我不想再有無辜的人遭災了。”顧連清低道。

原以為同南陽侯府結親,他不必親自趕來,可在布莊前看見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她想過逃,可是逃哪裏呢,怎麽逃?

她這一生不是在盛京就是南杭,這裏有她的回憶,思顏在這裏長大,還是父親任職過的地方,待在這裏就好像紮了根一樣,她的心一下便有了歸處。

羅如梅回眸看着她,只見她晃着搖椅,神色平靜,眉眼微微帶了一絲憂愁。

“那你準備如何呢?”羅如梅問道。

顧連清摩挲着手中的斷簪,腦海中并無思緒,只是看着窗外的明月,輕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又望向羅如梅,嘆了口氣,“只怕是要連累你了。”

如果讓裴恒之知道是羅如梅他們幫着她死遁出來的,裴恒之可能不會善罷甘休。

他那樣的脾氣,最是不喜歡別人欺瞞掌控他的事情。

羅如梅搖了搖頭,她沒有告訴過顧連清當年蠱蟲一事她與謝景逸都曾推波助瀾,是以如今也不過是在贖罪而已。

更何況,這些年羅家也韬光養晦,已經很是小心謹慎了,對裴恒之完全不足為懼,他也不見得會願意在轉頭來對付他們。

只是……她憂心的是顧連清的處境。

她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如今又被裴恒之尋見,恐怕将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而且以裴恒之這幾年的地位和脾氣,從前他們鬥不過的,如今怕是更鬥不過。

羅如梅張了張嘴,想說她把顧連清送走,可是……

顧連清唇角微勾,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道,“匆忙出逃,只會打草驚蛇。而且,以他的性子,若我逃,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只會牽連甚廣。難不成再死一次?可哪裏有這樣好的運氣,回回都能被蠱蟲救活呢?”

羅如梅也沉默了。

一個手段用一回是新奇,用多了便是狼來了。

“罷了。”

她不過是求一份安寧日子而已,怎麽就那麽難呢。

顧連清嘆了口氣,“他還不知道我記憶恢複了的事情。若不用強,便能再拖一拖。況且,還有孩子身上的蠱毒不宜東奔西跑……”

趙大夫還在研制新的蠱蟲,這一茬蠱蟲也不知何時才能培育出來,而她等不及下一批蠱蟲了。

思顏的蠱毒是從胎裏帶的,若是找不到破解之法,恐怕日後這軀體有損,便是一直都只能如同三歲孩童大了。

這才是她不願離開的真正原因。

若是趙大夫也解不了這蠱毒,最後恐怕還要求于裴恒之的權勢,召天下醫者解蠱。

羅如梅也是微嘆,這母女倆都是命苦的。

“不說我了,你怎麽來南杭了?”顧連清問道。

往年,她只醒來時見過羅如梅一次,後來便不怎麽見過了。也是,她身份本就敏感,如今更是一言難盡,說是太嫔,可這些年一直同謝景逸糾纏不清。

好在是羅家還算是有些根基,不然會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羅如梅抿了抿唇,垂眸,低道:“謝景逸快死了。他想在南杭終老,我送他這最後一程。”

聞言,顧連清微怔,羅如梅同謝景逸的糾纏,她是知道的,可也只能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而柳樹上身形一晃,便見一黑影消失在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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