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 章

第 89 章

顧連清的野心完全都不掩飾的, 她就是要當皇後,也絲毫不怕旁人說她是癡心妄想。

她便是提出這個要求,至于裴恒之他們到底怎麽看她根本就不在意。

而這一天, 她也沒有等太久。

謝景安在南杭待的日子越久, 盛京傳來的壓力便越大。已有不少朝臣請求陛下回京,甚至有人說恒王此罪小懲即可,革職不必, 朝堂大事少不得恒王來主持。

謝景安氣得把密信給撕了,也沒能咽下這口氣。

旁邊的司南也大氣不敢出,只是這日子将近,又快到冬天了,

他只能是硬着頭皮道:“若是再不歸京,恐怕路途多有不便。”

謝景安咬牙, 腦海中似是想起了什麽,冷笑了一聲, 情緒平複了不少,然後擺了擺手,讓司南去定日子, 收拾行李歸京。

*

而南陽侯府的小院裏, 對這些人敬而遠之的南陽侯府一家也越發小心謹慎。

恒王來了落腳他家, 陛下貴妃來了也落腳他家, 本該是天大的榮譽,可是這幾日他們實在是不敢在幾位大爺眼前晃悠, 都恨不得自己能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別叫他們想起才好。

尤其是近日好不容易聽說, 陛下就要帶着人回盛京了。

南陽侯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只等他們離開, 這日子終于是恢複平靜了。

裴雲落在自家小院裏繡着帕子,好不容易聽說陛下要歸京了,她便也松了口氣。

她對這局勢了解得不多,公婆同她丈夫對陛下同她哥哥的事情都諱莫如深,巴不得沒人提起才好,至于裴恒之,她倒是去送過兩回湯,可是大哥近日情緒也不大好。

而且方才她送湯回來的路上,還聽人說了幾句風言風語,說什麽她嫂嫂回京之後竟是要做皇後?

如此膽大包天,異想天開的事情怎麽可能?更何況,嫂嫂素來是識大體,顧全大局,講體面的。

她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傳謠的婢女,可等回到自己院子裏,又覺得不對勁,嫂嫂莫不會真有此意吧?

她想起來,當年顧連清還沒嫁入裴府之前,可是真正的肅王妃……倘若兩人當真舊情複燃……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縱然陛下不許顧連清皇後之位,一個妃位嫔位還是輕而易舉的。

想到這兒,裴雲落不覺入了神,就連手指被針紮了也沒察覺到,只是在想,若嫂嫂當真同陛下舊情複燃……那大哥怎麽辦?

她以為此番歸京,嫂嫂定是同大哥一起的,可若不是……她雖是不喜大哥這些年對嫂嫂不好,可入了宮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裴雲落把手上的帕子一放就要出門,還是南陽侯世子将她攔住的。

他道:“你去了又有何用?倘若她當真要這麽做,你又當如何?雲落,他們的事便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好不容易快把這些人送走了,咱們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吧。”

聞言,裴雲落腳步微頓,世子說的不是沒道理,她去了又能如何?可……嫂嫂是一直以來都待她很好的人。

裴雲落推開自己丈夫,還是直奔了顧連清的小院。

她到的時候小院內內外外都站滿了侍衛,而顧連清在院子裏畫畫,幸而顧連清瞧見了她,這才叫侍衛把人放進來的。

“嫂嫂。”她看見顧連清的第一眼便喊道。

顧連清從畫作中擡頭,看向她,放下手中的朱豪,微微一笑,“你怎麽來了?”

她記得這陣子南陽侯府一家可是對他們避之不及,就是同處一個屋檐下,若無必要,也很少見他們出現,生怕沾染上一點禍事。

裴雲落看着她還有閑心作畫,一時間便忍不住直接問道:“他們說嫂嫂想、”

話說到此刻她偏偏又停住了,她大老遠跑過來便是要質問自己的嫂嫂是不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青天白日的做夢嗎?裴雲落一瞬間便洩了氣。

顧連清看着她,一雙杏眸絲毫不閃躲,“嗯?想什麽?”她輕聲問。

裴雲落被她的眼睛盯着看,話說了一半又不好收回去,最後只好小聲道,“想當皇後……”

可顧連清卻沒有被質問的羞愧。她看着裴雲落,她依舊是十幾歲的大姑娘了,如今也嫁為人婦,就同當初的她一樣。

顧連清把畫收起來,輕道:“他們說的沒錯。我确實想做皇後。”

“可是你與大哥才是夫妻。”裴雲落立馬道。

不知為何,她明明都知道大哥這些年對嫂嫂不好,也知道嫂嫂吃了不少苦,可是她一想到嫂嫂要離開大哥,就忍不住自私,不想他們被拆散。

聞言,顧連清嗤笑了一聲。

“夫妻?雲落,三年前,裴家大少夫人就已經難産去世了。”

“可你還活着……”雲落執拗道。

“可我不是裴夫人了,我是顧連清。”她定定地看着裴雲落,擲地有聲道,“雲落,我和你裴家沒有瓜葛了。在我女兒去世的那一刻,便是這最後一分情誼也都消散殆盡了。”

此言一出,裴雲落的心也顫動了一瞬,頓時淚眼模糊。

她便是知道思顏的死對嫂嫂是極大的打擊,若是別的她都能想辦法勸勸,她還想說其實這些年大哥一直沒忘記她,明明好幾回答應了夫人會再娶,可是也一直沒有真的動靜。

倘若只是大哥同嫂嫂之間的嫌隙,便是說破嘴皮子她也想再勸勸,她舍不得嫂嫂離開裴家,可是……是孩子。

裴雲落忽然之間便哽咽了,她也記得,那個孩子乖巧可愛得很,眉尾的一片遠山胎記,讓人印象深刻,可那孩子就這麽沒了。

“嫂嫂……”裴雲落哭道。

她便是知道自己再勸也是無用了,她真的要離開自己,離開裴家了。

顧連清到底是看着這孩子長大,不忍心看見她那雙淚眼,她轉過身,淡道:“從今往後,你也別叫我嫂嫂了。”

“嫂、”裴雲落微頓,最後咬着唇瓣,喊了一聲,“姐姐……”

這聲“姐姐”入耳,顧連清眼睫微顫,她是看着裴雲落長大的,長嫂如母,在裴家的那些年,她也沒少花心思在裴雲落和裴少霖身上。

可是她身邊有那麽多孩子,最後能平平安安長大的都那麽少。

裴雲落見她背對着自己,以為她是因為思顏的死,連自己也不想再看到了。

她哽咽了好幾下,才穩住情緒,哭道,“連清姐姐,你想同大哥分開,我無話可說,可是若你卷入宮裏,将來定會很辛苦,是你教我的,高處不勝寒,權力之巅便再無自由。我……只是不想你後悔。”

“我的事與你無關。”顧連清冷硬道。

“可你就算不是我嫂嫂,也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親人。”裴雲落難過道。

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原來顧連清在她心中,已經比大哥和裴家都要重要了。

人心是肉長的,這些年顧連清的經歷她有目共睹,小時候她才嫁過來的時候,她和姨娘還曾擔心過往後在新婦手中讨生活會不會很難,可是是顧連清給了她和姨娘體面,讓她能順心遂意地過日子,比之當初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知道你這麽做肯定是有你的苦衷的,姐姐,不管你是想做什麽,我都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她偏心了,她只想顧連清能好好的,就算是要異想天開的做夢,她也希望顧連清能夠心想事成。

裴雲落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小的懷表,那是南陽侯府當初下聘時的彩禮,聽說是西洋來的寶貝玩意兒,她覺得頗為有趣便帶在了身邊。

裴雲落摩挲了兩下這懷表,上前兩步,把表放在了那畫作旁邊,輕道:“旁的我都幫不到你,只是……若你當真要這麽做,往後便要好好照顧自己。”

顧連清沒有回頭。

裴雲落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咬了咬唇,她大抵也知道,往後大概很可能便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姐姐,你定要好好保重。明日,你離開我便不送你了。”裴雲落哭着道,話落,便出了小院。

顧連清是等身後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才回頭的,她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已經沒有了裴雲落的身影,只有幾個不相熟的侍衛,然後再看着桌上的懷表。

她大抵知道裴雲落在南陽侯府過得不錯便足矣。往後的事,她一個出嫁的姑娘,裴家牽扯不到她。

至于皇後之位,顧連清扯了扯嘴角,很快就會有定論了。

肅明二年的冬月底,謝景安等一行人全部歸京。

顧連清出城的那一瞬,看了一眼這南杭的風景,這樣風景秀麗的地方,往後便看不到了。

她放下車簾的那一刻不曾看見遠處還有一抹倩影,裴雲落抹着淚,大哥走了,顧連清也走了,往後這南杭便是真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了。

世子在一旁替她擦了擦眼淚,然後看着這行人離去,心底的大石終于是放下了。

回到盛京之後,謝景安同裴恒之的矛盾便越發明顯。

裴恒之算是戴罪之身被押回京城,可朝臣卻一直為他求情,謝景安根本沒法對他再做處罰。

兩方拉扯之下,直到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這場拉鋸戰才有了暫停的意思。

謝景安看着再次重歸朝堂的裴恒之,雖然臉色不大好看,可到底是咽下了這口氣。

畢竟,他以交出蘇杭一年儲量為籌碼戴罪立功,又不再掌攝政之權,也算是傷筋動骨。

可這些都算不得什麽出人意料的大事。

這年的第一場冬雪,伴随着裴恒之官複原職的,還有兩件大事。

一件是鎮國大将軍顧姜河身體有恙,在戰場上失手,差點被殺,幸而陛下派去的人機敏,及時将人救了下來,只是将軍傷了身體恐怕再難上戰場,陛下便命顧将軍歸京頤養天年,着新将替補。

另一件便是肅明帝要立後了,聽說是南杭的一個普通女子,與陛下頗為投緣,也是姓顧,卻不是卻不是顧貴妃。

所有人都知曉,肅明帝自登基以來,後位空懸至今,從前的肅王妃顧溶月也只封了貴妃之位,如今新後卻不是顧貴妃,也不知顧家會有何感想。

顧連清看着天空中飄飄蕩蕩的雪花,落在屋檐上,牆頂上,落在院子裏。她看着很歡喜。

而她身處的地方,極為讓人熟悉,就是羅如梅生前所住的宮殿。

她看着這間略顯破落的宮殿,還有殿外的那些蘭草野花,這些都是羅如梅生前所種植的,顧連清讓人把那些蘭草都搬進屋子裏來,免得被雪給凍壞了。

從南杭歸來之後,她便入了宮,謝景安待她更是不錯。

許是在顧溶月那兒受了氣,每每尋來她這兒,都要慨嘆她從前的端莊大方,溫柔賢惠。

顧連清扯了扯嘴角,溫柔道:“許是妹妹年紀還小,陛下多多見諒。”

“還小?真當她還是未出嫁的時候?”謝景安語氣頗為不善,這些日子,顧溶月因為她父親被撤職一事,同他鬧過好幾次了,“罷了,不說她了。”

謝景安看着顧連清,她同往日還是一樣的,只要來了她這兒便什麽煩惱都能消散。

他抓住顧連清的手,柔聲道:“我已命欽天監選好日子了,來年二月初七,便是極好的日子,到時候你我便可以是真正的夫妻了。”

“勞陛下費心了。”顧連清道。

謝景安搖搖頭,只是嘆道:“兜兜轉轉,錯過這麽多年,原來竟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燭光下,顧連清看着他的眉眼,很多年前,也是心動過的,曾為他的一舉一動都歡喜過難過過,可今日再看,竟也覺得普通了。

她想起今早顧溶月特意跑到她宮裏來撒潑時說的話。

“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顧連清,他這樣的人若真是喜歡你,當初又怎麽會做出将新娘子偷梁換柱的事情!不過是我父親今日倒了罷了,待你沒有了利用價值,你也不過是和我一樣的下場!”

顧連清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然後蓋在謝景安手上,笑道:“還能與陛下相守,清兒便覺十分歡喜了。陛下為了連清,付出了太多,清兒銘記于心。”

謝景安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放心,從前是我虧欠你的,往後我都會給你補上,今年的除夕夜,你便同我一道參加吧。”

“可是……”

“沒有可是,清兒,我既然決定了将你帶回宮,便會好好對你。”謝景安篤定道,“從前錯過的,往後我都會加倍償還。”

顧連清扯了扯嘴角,微笑道,“多謝陛下。”

她眉眼都是溫柔小意,可一斂眸笑意卻消失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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