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最近京城裏又盛傳,那原本被聖上指婚,要許給顧府三郎的燕國雲容郡主,不知從哪一天起,日日往陳府上跑。衆人瞧得真切,那雲容郡主入了陳府,便攜帶了那位陳小姐出來,往外頭街上去。點心鋪子,綢緞莊子,金銀店面,甚至是茶樓酒肆,處處都能見着她二人的身影。

“真是沒想到,這兩人倒是合得來了。”一位端坐在太白樓上的如玉公子,視線随着那街面上正看花兒的兩個姑娘移動着。“我說顧洛,你這樣天天跟着人出來,也不上前去打個照面,就這麽跟着看,算是個什麽意思?旁人要是不曉得,怕是該拿你當壞人了。”他打趣對面的人道。

顧洛白了他一眼,這位英國公府的嫡孫吳思遠,向來就是他最會鬥雞走馬的狐朋狗友之一,這會子拿他取笑,他也懶得去理,只顧着看底下那兩人,跟那賣花的小姑娘說笑。對着個陌生的小女孩,她也笑得這般和煦,倒是當着他的面兒,她總是擰了眉頭的時候多——這好像哪裏不對吧?

“哦,我曉得了,你和那陳家小姐婚期将近,你怕這時候上去,壞了你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姻緣,是不是?”吳思遠自說自話,“也是,新郎官大婚前見多了新娘,總是不好的,你這點子顧慮,也是應該的。”

顧洛被他說得心煩:“酒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吳思遠倒不生氣,反而點頭道:“我這也是為你高興嘛,想你二十八了,還能娶到這麽個天仙似的人物,你不知道這滿京城裏的人,有多羨慕。”

“哦?”顧洛涼涼笑着,“這麽說來,你也羨慕咯?”他整了整衣裳,“反正今日閑着沒事,我也好久沒去府上拜訪了,不如等下就去?剛好我近日得了副字畫,正好一道拿去給嫂子品鑒。”

一聽他提起自家媳婦,吳思遠頓時就蔫了:“別,你可別去她那兒煽風點火。”

顧洛好笑道:“嫂子也是我堂姐,我們自家人說說話唠唠嗑而已,何來煽風點火一說?”

“行行行,你說得都對。”吳思遠趕緊點頭,“咱們還是喝酒,喝酒啊。”

見他認慫,顧洛也就罷了,依舊去尋下面那兩人。嗯,還在跟那賣花女說笑,有什麽好笑的呢?他一手撐了臉想,還說上了這半天了。

緩緩自己也沒弄明白,怎麽突然之間,她和這雲容郡主,就成了好友一般。不過,也多虧了她,緩緩能這麽快就知道這京城裏哪家的糕點最好吃,哪家的茶葉最香,哪家的收拾最受貴女們歡迎。她很是驚訝,雲容這個異國的郡主,竟是這般的沒有架子。不過,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勇敢地跑去向聖上請求退婚。

緩緩覺得她還是很喜歡這位雲容郡主的,至少,她曾在不知道緩緩無意間偷聽的情況下,幫她教訓過那些在背後嚼舌頭的貴女們。她是緩緩在京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向來不差。

這一點,在她看見從小榴園送過來的,雲容郡主送她添作潤色妝奁的新婚禮物時,她就更加确定了。那是兩顆有着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緩緩生平頭一回,見着那麽大的夜明珠,還是兩顆。就算是朱家,也只得鴿子蛋那麽大的一顆。她知道燕國臨海,只是不知道,他們那裏還會出産這樣的人間寶物。她也沒想到,這樣寶貴的東西,雲容郡主輕易就送給了她。

寶瓶說過,肯送貴重禮物的,不一定是朋友,可連禮物都不送的,必定不是朋友。按着她的說法,緩緩覺得,雲容郡主絕對是她的朋友了,畢竟,那兩顆夜明珠,已經不能說是貴重了。

眼看婚期将近,緩緩便甚少出門了。更令她欣喜的,是她收到了遠在涼州的寶瓶的消息,她來信說,自己一切安好,如今已在秦夫人麾下,萬事順利。聽說緩緩好事将近,她很高興,特托人帶來了一樣禮物,以賀她新婚。來人送上的,是一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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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張普通的琴,是寶瓶親手制的一張琴——準确點說,是在涼州城一位制琴老師傅的指教下,她親手上的琴弦。緩緩知道,要做成一張好琴,要花費多少功夫,她必定是一到了涼州,一安頓下來,便去尋了那位老師傅。這一張琴,其實滿滿的,都飽含着她的情意啊。

都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如今她陳緩緩何德何能,能得這些人,這麽多的情意。

唯有過好這一生,方不辜負。

緩緩就是抱着這樣的甜蜜心思,于四月二十黃道吉日,出嫁了。

在整個人都浸到浴桶裏之後,緩緩這才恍惚意識到,她這就出嫁了?她盯着屏風外來回忙碌着的丫鬟們,想着自己今日就像是個貴重的瓷器一樣,被各種人小心翼翼地扶出攙進——先是喜娘,再是她哥哥,然後又是喜娘,最後是顧洛。

她想起他挑下那龍鳳呈祥紅蓋頭時,她望着自己的那張略顯驚訝的臉——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個什麽樣子,濃妝豔抹,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清淡妝容,她自己也不喜歡,只覺得臉上厚厚一層,像是戴了副面具似的。此刻終于全都卸了洗幹淨,她都覺得自己應該輕了一些。

“月芽姐姐,要進去伺候三少奶奶梳洗嗎?”外面有丫鬟問道,聽聲音,該是顧府的丫鬟了。

“不用,”月芽笑道,“少奶奶不喜歡人伺候沐浴,待好了,自會喊我們進去。”

是了,如今大家都改口,喊她少奶奶了,明明才出嫁,還不到十二個時辰。她這樣想着,突然覺得有些憋屈起來,幹脆整個人都沉到了水裏去,那裏再沒人喊她少奶奶了。

顧洛進來的時候,緩緩已經沐浴完畢,着一身月白衣裳,正坐在妝臺前,由着月芽拿了幹毛巾,提她擰幹濕漉漉的頭發。見了他進來,緩緩頓覺有些尴尬。不止緩緩,連帶着月芽等人,也覺得這屋裏的氣氛,頓時就變了。

“請少爺沐浴吧。”一旁立着的一個丫鬟察言觀色,提示道。

顧洛輕咳一聲,點了點頭,就往沐房去。只是才走出了兩步遠,他腳步一轉,就到了緩緩背後,彎腰貼近她耳邊:“等我。”說着雙唇還若有似無地,滑過了她的耳廓。

緩緩瞬間就漲紅了臉。

她不是個傻子,昨晚在家中,她嫂子就已經半隐晦地告訴了她,何為洞房花燭之夜,甚至還丢給了她一個小冊子,至于那冊子裏頭都說了些什麽,或者說,是畫了些什麽,她這輩子大概都說不出口的吧。

月芽擰幹了發,又為她松松挽了個家常發髻,想了想,又去那紅瓷長頸瓶裏摘了朵粉色薔薇花來,與她簪在發間。

顧洛從沐房出來時,就瞧見他的這位小嬌妻,依舊坐在鏡前,一手撐了臉,連連打着瞌睡——梳頭太舒服了,她一個沒忍住,就想睡了……

房裏已無他人,只餘他夫妻二人。夫妻二人,顧洛想到這個詞,不免就想要笑,是呀,如今,他們拜過天地和高堂,喝過合卺酒,已是夫妻了呢。只是他的這位妻,顯然已經忘了,這洞房花燭之夜,如何能這般輕易就睡過去了呢。

緩緩朦朦胧胧間,只覺得自己突然淩空,她睜開了眼,就見顧洛正抱起了她,要往床榻上去。她的臉貼着他新換上的那件麻灰色中衣,只覺得又熱了起來。

“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吱呀一聲響,是月芽和另一個丫鬟進來了,她們手上端着個托盤,上面不過兩三碟小點心,并一壺溫熱牛乳。兩人推門進來,便見了這一幕,頓覺尴尬,立在那裏手足無措。

顧洛頓時便覺得不高興了,他眼色一沉,才要發作,便聽得懷中人兒笑道:“來得正好,我都快要餓死了。”她這樣說着,就要從他懷裏溜下去。

顧洛哪裏肯放手,他一個轉身,就給她放床上去了,然後又對月芽她們說道:“東西擱桌上就行。”

月芽她們趕緊放下了托盤,轉身就出去了。顧洛走過去門邊,親自上了插銷,以确保不會再有人推門進來。只是他一回頭,就見緩緩又從床上下來了,坐去了桌邊,手裏拿了塊紅豆餅,才咬了一口,見自己望着她,她又讪讪地放了下來,道:“我是真的餓嘛,這一整天,就早起喝了兩口粥……”

顧洛無奈,過來也坐了下來,将那些點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吃吧。”

緩緩這才笑了:“多謝。”她說。

顧洛不是頭一回看她吃東西了,就算是再餓,她也吃得慢條斯理,甚至不叫那點心屑子,掉一點到桌上。

大概是覺得光自己吃,緩緩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試探着問顧洛道:“你吃不吃?”

顧洛搖了搖頭:“我不餓。”他說,想了想,又笑了一聲,看了緩緩,道,“不,我也是餓的。”他牽起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輕吻了下,輕笑道,“我想吃你。”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成親啦~撒花花~

我也很想開豪華車,可是我不敢……_(:зゝ∠)_請各位大大自行腦補這輛幽靈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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