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而我剛好有

第24章 而我剛好有

秦奶奶家的廚房格外簡陋,竈臺都是單口的,上面放着一口小鐵鍋。

鐵鍋裏的水咕嘟嘟沸騰着,旁邊的小木桌上擺滿了斑節蝦、海參、鮑魚、花膠等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食材。

林昕踩着高跟鞋在狹窄的廚房裏忙活,林逾白的繼父幾次想進去幫忙,都被她趕出來了。

沒辦法,繼父只能坐回前廳的桌子前,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氣氛中,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裝研究上面的圖案。

林逾白坐在他的對面看池柏青寫作業,時不時幫池柏青講解他解不出來的難題。

“叔叔,”池柏青做完一張算術題,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叔叔還在看手裏的杯子,忍不住問道:“你喜歡這個杯子嗎?”

“……”

林逾白的繼父放下手裏的杯子,有些尴尬地沖着眼前這個咬着筆杆的小男孩笑笑。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沒話找話地問:“逾白,兼職辛苦嗎?你看你這孩子真是的,缺零花錢可以問叔叔要,怎麽跑去做兼職了。”

林逾白垂眼望着桌面上的紙張,用手指出來一道錯題:“這裏錯了,六加八等于十幾?再好好算算。”

池柏青哦了一聲,低頭掰手指。

林逾白的繼父搓了搓手指,幹笑着低下頭。

“老白!”廚房裏傳出林昕的聲音,“廚房裏沒有料酒,去買一瓶!”

總算可以逃脫這尴尬的境地了。

林逾白的繼父松了口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揚聲道:“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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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他一走,池柏青就湊到林逾白身旁咬耳朵:“那個叔叔是誰啊?”

林逾白瞥了他一眼:“我爸。”

池柏青說:“我覺得他有點醜,不想讓他當哥哥的爸爸。”

不怪池柏青這麽說,因為林逾白繼父的長相确實有些……不盡人意。

一米七出頭的身高,黝黑壯實的面孔,以及無論如何裝扮都掩蓋不住的暴發戶氣息。

任誰看也不會覺得他是林逾白的父親,林昕的丈夫。

尤其是他和林昕站在一起的時候,簡直就像公主身邊的野獸,鮮花底下的牛糞。

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池柏青就對他産生了抵觸。

他不是以貌取人的壞小孩,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那個叔叔很醜很讨厭,而且身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他轉了轉眼珠,說:“哥哥,我爸爸長得可帥了,又高又帥,而且很有錢,讓我爸爸當你爸爸吧!你的那個醜爸爸給我哥。”

林逾白:“……”

小孩子的思維方式很簡單,池柏青的小臉上寫滿了算計:“這樣的話就可以把我哥趕走,你住到我家裏去。”

林逾白忍俊不禁地摸了摸池柏青的腦袋。

“叮當。”

玻璃門上方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音,池野推開玻璃門走進來,手裏拎着奶茶和蛋糕,走過來彈了彈池柏青的腦門:“說我壞話?”

“怎麽會呢!”

池柏青的眼睛盯着奶茶和蛋糕,迅速改口道:“我哥英明神武!”

池野哼笑一聲,把裝着蛋糕的袋子扔給他。

池柏青歡呼着打開裝蛋糕的盒子,拆開勺子鏟了一大塊,送到林逾白嘴邊:“哥哥先吃。”

池野:“我呢,你英明神武的親哥呢?”

池柏青沖他做了個鬼臉,拿着勺子和蛋糕往二樓跑。

池野在他身後追着喊:“不許掉到哥哥房間奶油,聽見了沒。”

回應他的是二樓“砰”一聲緊閉的房門。

池野又氣又無奈,打開裝奶茶的袋子,拿出一杯遞給林逾白:“池柏青很吵吧。”

“還好。”

林逾白接過奶茶,沒有拆吸管,直接揭開蓋子喝了一口,在池野的注視下舔掉嘴唇上的奶沫,說:“沒有馮雅軍吵。”

說完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随後池野略感意外地沖他挑了下眉。

“可以啊,”他伸手去捏林逾白臉頰上的肉,“會在背地裏說人壞話了。”

“……”

林逾白的表情不太自在,他躲開池野的手,睫毛微垂,似乎有些羞赧。

——這是個好現象。

經過這幾天共同兼職的相處,林逾白對他們的态度不向之前那樣滿懷戒備了。

換做以前,就算他再怎麽覺得馮雅軍這個人很吵,也不會說出來的。

池野看着他,想起赫一說過的話,心裏驟然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這股情緒像一股爆發式的泥石流,頃刻間湧遍他的全身。

他忽然很想做些什麽,宣洩一下無處安放的情緒。

可他什麽都不敢做。

林逾白像一只有着堅硬外殼的蚌,現在他好不容易願意将蚌殼打開縫隙,探頭探腦地從裏面鑽出來,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圍的新環境。

池野不想讓他受到任何驚吓,重新鑽回那個殼子裏。

林昕做飯的手藝實在不怎麽樣。

就在兩個小時前,池柏青還興高采烈地答應了她的邀請,決定留在秦奶奶這裏吃飯。

很快他就後悔了。

花膠炖雞只加了料酒和生抽兩種調味品,清湯寡水。

水煮大蝦沒有去蝦線,并且沒熟。

鮑魚炖蛋又腥又苦,難以下咽。

最恐怕的當屬那道清蒸鲈魚,鲈魚開膛破肚躺在盤子裏,白白的眼珠似乎在訴說着它的不甘。

林逾白的繼父苦笑着,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碗裏,随後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将那塊魚肉送進嘴裏——池柏青發誓,那個怪叔叔幾乎沒怎麽咀嚼,就把那塊魚肉吃下去了。

這簡直太恐怖了,池柏青小臉慘白,驚恐地看向他哥。

他哥也被留下來吃晚飯了。

秦奶奶以聞不了葷腥為由出門遛彎去了,因此受到毒害的只有他們幾個小年輕,以及林逾白的繼父。

林昕大概也覺得自己做的飯賣相不好看,但她還是不信邪地給林逾白盛了一碗雞湯:“寶寶,你嘗嘗這個,媽媽照着食譜做的。”

林逾白面無表情,端起雞湯喝了一口。

林昕滿臉期待地問:“怎麽樣?”

林逾白點點頭,說:“有進步。”

他沒有撒謊,比起之前林昕給他做的那些營養餐,今天的飯菜好歹能入口。

池柏青看着他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怪不得,怪不得哥哥說我哥做飯好吃,他過得都是什麽苦日子啊!

這頓飯吃得賓客盡不歡,還好林昕後面接到一個電話,護士說有人在官網預約了面診,指定要找林醫生。

護士為難地說:“我說了您今天請假,但她是vip客戶,而且之前介紹了很多小姐妹來我們醫院做項目,您看……”

林昕果斷道:“幫我整理一下客戶資料,我馬上回去。”

“寶寶,”她摸了摸林逾白的頭發,不舍地說:“媽媽改天再來看你。”

林逾白點點頭。

林昕一走,池野立刻起身,在林逾白不解的眼神中将桌上所有的菜全部撤進了廚房裏。

随後他吩咐池柏青,讓他回家拿蔥姜蒜大棗老抽味精豆瓣醬火鍋底料等佐料,池柏青面色堅定,拔腿就走。

池野重新開火,将所有的食材全部重新回鍋。

半小時後,餐桌上換了幾道新的菜。

香氣撲鼻的油爆大蝦。

蝦線被剔除的幹幹淨淨,後背開了刀花。

鮮香麻辣的火鍋魚。

魚肉晶瑩剔透,與鮮紅的辣椒相得益彰。

以及一盤嶄新的鮑魚炖蛋。

鮑魚下面的蛋羹鮮嫩平整,宛如布丁。

廚房的竈臺上還有一鍋加了紅棗的花膠黨參炖雞湯咕嘟冒泡,散發出噴香甜美的氣味。

在外遛彎的秦奶奶回來後,連吃兩碗鮑魚炖蛋裏面的雞蛋羹。

林逾白嘴裏咬着一只油爆大蝦,含糊地問:“之前那盤炖蛋呢,浪費了嗎。”

“不會浪費,”池野用圍裙擦拭着手上的水珠,笑着說:“明天早上給池柏青下面條吃。”入夜,天臺。

林逾白幫秦奶奶收拾倉庫的時候找到一張竹席,秦奶奶說可以拿到天臺上鋪着乘涼。

她讓林逾白不要總是窩在房間裏吹空調,空調吹多了會頭疼。

林逾白對這位老人的話言聽計從,當晚就帶着竹席上了天臺。

市區的喧嚣與繁華比起白日并無不同,不遠處的大廈亮起燈帶,各大商業街的燈光縱橫交錯,廣場上的音響震耳欲聾,拿着紅扇子的老太太整齊地跳着廣場舞。

與熱鬧的夜市相比,樓下的步行街則顯得清冷許多,不過依舊有很多來江州游玩的旅客,将步行街當作一個打卡點。

秦奶奶年紀大了怕吵鬧,傍晚就關了店。

對面的琴行也放下了卷簾門,林逾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琴行好像很久沒開門營業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正穿着白T恤和短褲,盤腿坐在涼席上啃西瓜。

池柏青趴在他旁邊,兩條小腿支棱着,在身後晃來晃去。在他的面前放着半個西瓜,是林逾白拿給他的,還給他找了一把勺子,讓他用勺子挖着吃。

一個人獨享半個大西瓜——池柏青在自己家都沒有過這種待遇。

他吃的滿嘴西瓜汁,勺子把瓜瓤掘的到處都是。

池野推開天臺的門走過來,不贊同地看了一眼趴在席子上的池柏青,讓他坐起來吃。

“起來,”他伸手把池柏青抱起來,用溫暖的手去摸池柏青的肚皮,池柏青的肚皮涼涼的,池野說:“肚子裏都是西瓜,還趴在地上,小心拉肚子。”

池柏青坐起身,學着林逾白的模樣盤起腿,舉起勺子想遞給池野:“哥,你吃西瓜嗎。”

倒不是他良心發現想跟他哥分享這個瓜,是因為這半個西瓜太大,他吃不完了。

“給我吧。”

池野嘆了口氣,接過池柏青吃剩的西瓜,在他旁邊坐下來,看向林逾白:“你怎麽給他切了半個瓜?會把他寵壞的。”

林逾白并不覺得給小朋友切半個西瓜有什麽問題,更不認為池柏青會被半個西瓜寵壞。

所以池野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的時候,他言簡意赅地答道:“他想要。”

池野循循善誘,試圖讓林逾白明白自己的育兒方式有問題:“他想要就必須給他嗎,如果我現在說我也想要半個西瓜,你難道也要滿足我這個無理的要求嗎?”

沒想到林逾白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起身,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池野心裏升起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五分鐘後,林逾白手裏捧着半個嶄新的、剛切開的西瓜,走上天臺,一言不發地遞到了池野面前。

池野:“……”

原來人在生氣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他被林逾白氣的笑了一下,問他:“成心跟我唱反調是吧?”

“不是。”

林逾白貼着池野坐下,開口解釋,聲音很輕,像是随時會消散在風裏:“我沒有和你唱反調。”

他說:“只是你剛好想要,而我剛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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