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電話

電話

“你們說……我們還能活着離開這裏嗎?”

偌大的園區被夜色籠罩,往來不絕的巡邏和密密麻麻的監控是這個牢籠最堅實的枷鎖,困縛着那些仍不死心的人。

房間昏暗無聲,借着巡邏守衛路過窗邊時向內探照的手電筒光,見得狹小的房間裏是兩排大通鋪,上頭躺滿了人。

可這些人裏有幾個能睡得着?

聽到窗外沒有腳步聲了,房間裏再次響起細碎的聲音,有哭泣有嘆息,也有不甘的抱怨。

“都怪你,是你撺掇我們畢業旅行的!”

“怪我?是,畢業旅行的點子是我提的,但地點是你選的,現在出了事,憑什麽怪我!”

“別吵了,小心把人引過來。”

争論得急頭白臉的兩人聞聲看向角落裏的方秋,瞬間沒了怒氣,“方秋,我們怎麽辦啊?該不會要一直待在這兒吧!”

“我想回家了……”

方秋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這一動,身上的傷口就開始往外滲血,他緊抓着衣角忍痛,壓聲說:“我相信祖國一定會帶我們回去的。”

“是,我也相信。”室友說着,趕緊幫忙給方秋找紗布,那是他好不容易從小組長那裏求來的。

他一邊幫忙換紗布,一邊看着方秋後背疊在舊傷上的新傷,說:“可不完成任務就要挨打,你是不想昧着良心騙人,可也得把命保住啊!”

“那些都是無依無靠的老人,沒有多少經濟來源的學生、家庭主婦,就為了少挨一頓打,把他們的錢騙走,我做不到。”

悶熱的夏夜,方秋滿頭是汗,分不清是因為傷口疼,還是太過燥熱。

除了他們三個,房間裏有不少中國人,聽到方秋的話,沒有出聲反駁,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翻個身閉眼休息。

室友把帶血的紗布收好,扶着方秋躺下後,蹲在旁邊很久沒有說話。他反駁不了方秋,更無法嘲笑方秋這顯得有些不自量力的想法,半晌才悶聲說了句:“睡覺吧,明天早上還有培訓。”

方秋側着頭看向枕邊,凝視着那面跟團旅游時發的國旗,一夜沒有合眼。

——

“那些老人缺的是什麽?是關懷!所以我們要多孝順、多關心他們,讓他們感受到愛和溫暖,對不對!”

“讓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然後才是滿足我們的需求,這叫什麽?大聲點告訴我!”

不論臺上的講師說得多慷慨激昂,臺下的員工眼中大多不見光彩,只是配合地喊道:“人性化!”

“哎,對!那些學生需要什麽?他們想要的很多,但是終極目标就一個,那就是——錢!我們要怎麽幫他們?”

宣還沒過半,兩個大塊頭走進了“教室”,在一人面前停下,旁人眼中滿是驚訝與害怕,可臺上的講師和站在一旁的看守像是沒看見一樣,仿佛這些事在他們眼中稀松平常。

看着方秋被兩人帶走,一名室友剛想攔住,就被另一名室友制止,只聽他說:“不要命了?”

“可是……”室友擔憂地看向方秋,見他也搖了搖頭,暗示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只得乖乖坐在位置上,繼續聽着臺上的洗腦包。

方秋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垃圾一樣,被人丢在角落,還沒來得及看清朝自己走過來的人是誰,面上就挨了一拳,緊接着無數的拳腳砸在他身上。

聽到方秋的聲音逐漸低弱,站在不遠處的男人才擺擺手,示意打手可以停下了。

“是,富哥。”

被叫做富哥的男人慢步走到方秋身邊,嫌棄地踢了踢,看他沒咽氣,咋舌說:“再不好好幹活,就不是打一頓這麽簡單了。”

他從打手的手裏拿了把刀來,在方秋的手臂和大腿比劃,“下次是剁手,左手沒了砍右手,右手沒了就砍腿,聽到沒有?”

方秋無力地躺在地上,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回蕩,劇烈的疼痛仍在不停撞擊他的四肢百骸。

“知道了……”他死死盯着抵在手臂上的刀,沒有選擇硬碰硬。

看他終于識相,富哥嗤了一聲,對打手說:“把人擡回去。”

方秋回到工位時,渾身是血,看得人心驚膽寒,就算真有想法,現在也不敢有了。

“你……你還好嗎?”室友小聲關心,卻遭到了打手瞪目,趕緊縮回腦袋。

“我沒事。”方秋說話時已經有些含糊不清。

在打手的注視下,他擦幹淨手上的血跡,手指發顫地放開了面前的通訊錄,動作有些遲緩地撥通了電話。

方秋機械性地複述着講師給他們發的套路話術,遭到對方拒絕也不急不惱,一次兩次就算了,多了就顯得是故意的。

餘光掃見打手已然有些不耐煩地走近,方秋撥打電話的手一抖,輸錯了一個數,想取消通話時,聽到對方已經接聽。

“喂?”

“你……你好,我們是安海中級人民法院,查到您有一筆六百萬的可疑資金彙入,有洗錢嫌疑……”

他們的工位上只有電腦、座機和紙筆,就算砍他手臂的刀真的揮過來了,方秋連防身的工具都沒有,只能緊緊抓着手裏的筆,必要時把東西丢出去逃跑。

對面聞言笑了聲:“哦?我這筆錢挺急的,你那邊是不是有什麽快捷通道啊?”

“魏珩,你是不是……”

聽到同事将要指出自己可能被騙了,魏珩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是故意的。他記下號碼,把手機夾在頸側,登陸系統檢索這個號碼的所在地,發現果然在國外。

“是的,我這邊查到您的征信記錄良好,可以為您開通快捷通道辦理解凍業務,最快七天,這筆資金就能正常彙入,手續簡單,只需要提供一些材料。”

這一通話術聽得魏珩想笑,既然他的征信記錄良好,為什麽會認為他洗錢?現在騙人的話術都這麽拙劣嗎?而且都騙到他頭上了。

魏珩憋着笑準備拆穿對方,并且讓他抓緊時間投案自首。

“小兄弟,你……”

“要提交的資料很簡單,我這邊也可以手把手教您。如果逾期未辦理,這筆資金就會被完全凍結,無法繼續申訴。”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這套話術依舊可笑,可魏珩卻再也笑不出來,因為在對方的說話聲中,還伴随着圓珠筆的按動聲,赫然是求救信號。

魏珩加快了鍵盤的敲擊速度,想抓緊時間确定對方的位置,順手寫了張字條遞給同事,要他也幫忙一起找。

“您好,您還在聽嗎?”方秋緊抓着筆,害怕對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擔心對方聽懂了,然後直接詢問他是不是在求救。

所以他在賭,賭一個生還的機會。

“你說你是安海法院的對吧,我家在北寧路這塊,離你們那兒有點遠,要是能線上辦理就最好了,我這兒對面就是快遞驿站,寄東西倒是方便。”

電話那頭的人再出聲時,帶了點安海口音。

方秋就是安海人,在對方的口音混淆下,北寧路聽着也有點像百嶺路,安海有百嶺路卻沒有北寧路。

他抿了抿唇,瞬間明白了什麽,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這邊需要您準備以下材料……”

沒有北寧路,但有個南寧路,有沒有快遞驿站方秋以前沒注意,但那裏好像離安海市公安局不遠。

對面……是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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