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夢

美夢

楊哲雙手攤開,苦笑着說:“科室裏常說我是個無趣的人,一和我說話就想睡覺,可我明明沒有學過催眠。”

他的姿态舒展,神情放松,溫柔而真摯的聲音比春三月的風還要能安撫人心,“怎麽樣,反正你睡不着,要不要和我聊會兒天,保不齊很快就困了。”

方秋抿了抿唇,又想張嘴說些什麽,話到嘴邊成了失聲一笑,點頭道:“好。”

他不是看不出套路,而是對方的說話方式的确讓他放松了許多。反正他的現在處于楊醫生的過去,聊一聊也不妨事。

方秋靠自己的雙臂撐着上半身坐起,突然聽到楊哲似乎遞了個東西給他,擡頭一瞧發現是手機,有些不解地問了句:“什麽意思?”

“以後如果有什麽急事要用到手機,可以來找我,或者和護士臺的姐姐借。”楊哲補充又說,“站在醫生的角度,你現在的情況的确不适合離開醫院太久。而作為心理科的醫生,我同樣希望你能開心一些。”

方秋垂眸看了眼手機,而後注視楊哲問:“你不問我為什麽需要嗎?”

楊哲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掏出他白大褂的兜裏揣着的保溫杯,給自己到了給開水,慢悠悠說:“實話說,手機電腦就是我的第二條命,現在這個社會,沒手機就是寸步難行,渾身難受。”

方秋聞言張口就要證明自己的目的不是為了玩樂,“我要手機,不是為了玩。”

他抿了抿唇,順着打開的話題繼續說下去,“救我出來的警官犧牲了,我只是想有個能收集消息的渠道,等一個不會再給我打來的電話。”

他低垂着頭、極力忍耐心中翻湧的情緒而下唇微動的模樣,落到了楊哲的眼中,也随着發出一聲輕嘆。

楊哲輕聲抛出了一個問題:“你說如果他知道自己會因為救你而犧牲,會不會後悔呢?”

方秋迷茫地搖頭:“我不知道,他的人生不該由我左右的。”

楊哲應聲點頭,“是呀,子非魚不是嗎?”

方秋怔了怔,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雙肩沉下,悶聲鎖:“我和你講個故事吧,你也可以理解為是我的癡心妄想。”

反正他“明天”再到見楊哲,對方也不會記得他說過的話,就當是說給一個樹洞聽吧。

方秋暗道,做下決定後深吸了一口氣,将自己時間倒退的經歷娓娓道出,直至說到現在時,他感到自己淤堵的心口好像暢通了許多。

“醫生,你說以我現在的情況,既想保住那個會因為我而犧牲的人,又想救回園區裏受困的其他人,會不會太自不量力了?”

楊哲沒有嘲笑方秋的故事,也不覺得對方的問題很幼稚,反而一本正經地思考後才說:“你會有這個想法很正常啊,人們都會對某件事産生遺憾,事後反思彌補的辦法,産生‘當初我要是……’的假設。反正都說是癡心妄想了,不如我們再把夢做得更浩大一些?”

方秋難得感到被理解的開心,雙目微亮地重重點頭。

楊哲單手拖着下巴,給出了一個思路,“時間在倒退,就意味着你有能力知道事件的答案,并且可以告訴過去的人,雖然會産生祖父悖論,但你的時間不是也一直在改變嗎?”

方秋明白楊哲的意思,他也想這麽做,可當下他最苦惱的事不在于此,“可在這樣的條件下,我怎麽收集事件的答案?現在的我是個廢人,就算重複了一天又一天,我的父母……今天的事還是會上演,警方也不會把調查進度告訴我的。”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時間在不斷後退,身上的傷口也比之前更疼了,用不了多久,他連從床上坐起來都辦不到,更別提離開這個病房。

方秋的傷是不可忽視的問題,這也是醫療組一直很關注的問題,擔心病人會因此産生心理創傷。但通過談話,楊哲大概了解方秋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于是他站在方秋的角度,直面了對方的顧慮,幫着一起完善這場美夢,“你說的很有道理,從最近的新聞來看,警方和社會各界對這個案子都非常重視,那些詐騙犯又很狡猾,确實要考慮很多因素。很多事力所不能及的話,那先從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下手呢,有什麽是暫時不需要外界助力,就能先幫到他們的呢?”

楊哲的話從容緩慢,就像是一雙無心的手,慢慢疏導着方秋的心結。

凝神沉思的方秋目光擡起,恍然間想通了一些事。楊醫生說的沒錯,他之前被“既要又要”的想法蒙蔽了雙眼,現在回想起來,之前梁戎他們詢問的那些問題,不都是警方非常關注并且急需的線索嗎?

那些事,恰好現在的他都知道,而對于過去的人來說,至關重要。

方秋釋然地由衷一笑,正視着楊哲認真說:“楊醫生,和你聊天很愉快,你說話一點也不無聊。”

見方秋樂意打開話匣子了,楊哲順勢說:“那……我們再聊會兒?”

方秋下意識地看了眼病房門,仔細聽還是能聽到門外有些吵鬧的聲音,他抿唇颔首,剛才放松了些的心情瞬時壓抑了許多,“好,我和你講講我哥的事吧。”

這個故事就要從很久之前說起,可能要說很長,花很多時間,但這就是方秋的刻意,他想再逃避一會兒,哪怕只是暫時的。

——

“惠民超市,是這兒了。”

魏珩搖下車窗,目光上擡看向旁邊門面上頭的招牌,随即帶着兩名警員下車進入。

聽來人表明了身份,說完前來的目的,超市負責人直言:“吳孝啊,他之前工作挺認真仔細的,還評上了好幾次優秀員工,但從……”

他回想了一下,“從上上個月開始,他每幹一會兒就要玩會兒手機。最開始提醒他兩句,還會收斂着,後頭是藏都不藏了,當着客人的面就把手機拿出來發消息。我和他主管去找他問話,他還給我倆甩臉色,幹脆說不幹了。這麽算的話,得有半個月沒來了。”

魏珩翻看着超市負責人遞來的考勤記錄,指着兩個月前的一天,問:“吳孝之前都是滿勤,唯獨這天下午請了假,你還記得他這天幹什麽去了嗎?”

請假倒不是什麽稀罕事,只是這個時間恰好在吳孝第一次接到詐騙電話的前幾天。

“這個。”負責人搖了搖頭,“記不得了。”

他們超市不算大,但每天人來人往的,又是兩個月前的事,他确實沒什麽印象了。

一旁偷聽的超市員工突然開口,“這事我記得。”

他放下手裏的活,瞧了眼負責人,看自己沒被制止才走過來說:“那天吳孝穿得還挺正式的,我好奇問了句,他說是老同學請客吃飯,不好穿得太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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