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人機3

人機3

他在懷疑自己。

“我只……聽到了嚎叫,很害怕就躲起來,沒看到它什麽樣子。”

式涼颔首以表了解。

在他看過來的時候,丹兒吓得完全忘了他只是個NPC。

“我帶人進洞穴。”燕呈點起火把,“有野獸也只會在裏面。”

“這十人跟我來。”式涼說,“你們守在山洞外。”

“遵命。”

“你來嗎?”

被式涼注視着,丹兒鬼使神差點了頭。反正不會真死。

不知為何,系統老想給這姑娘點蠟。

式涼接過火把,闊步朝漆黑未知的洞口走去。

丹兒緊跟着式涼,壯着膽子捏住了他的衣角。

山洞的寬窄每個路段不一,岩壁冰冷濕滑。

愈行愈寬闊,光線也愈發昏暗,火把頭成了一塊紅色的炭火。

丹兒聽到身後幾人的腳步聲似乎飄遠了,倏爾又近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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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涼則完全不為黑暗所困,大步前行,仿佛沒有盡頭他也會走到盡頭。

突然,他停了,丹兒一頭撞在他背上。

“後退。”

聲音極輕,像是注意不驚動什麽。

丹兒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到,後退似乎也不是對自己說的。

無人開口問,腳步已動起來。

丹兒從他們那回過頭看向前,終于察覺了什麽。

喘息聲,涎水滴落地面的聲音。

屍臭夾雜野獸的氣味,交互成粗重兇悍的氣息。

幾盞成對的紅光若隐若現,丹兒方看清一點,那紅光急劇靠近,呼吸間覆蓋剛硬獸毛的利爪在眼前放大。

“撤退!”

式涼重申,同時扔下火把,長劍出鞘,循音一揮,熱血潑灑了他一頭一身。

手感和血量告訴式涼它們的形體,普通野狼無法與之相提并論。它們因倍食人肉而體型碩大,離成妖只差一線。

丹兒聽到身後人快速離開的聲音,也聽到前方野狼的嘶嚎怒吼,可前所未遇的危機讓她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狼通常成群,式涼聽聲辨位,初步判斷得殺上半個時辰方能殺光。

山洞呈前寬後窄的漏鬥狀,式涼守在窄道口丹兒身前,她無能為力,看不清式涼是否受傷。

這一刻丹兒忘了他并沒有生命,只知道他在奮力保護自己。

系統卻在納悶,明明宿主叫其他人帶上她,或者推那姑娘一把,她就會跟大部隊一起退出山洞。

偏要演個英雄救美?

野獸口腔的腥臭近在咫尺,式涼掐住它下颚,揚劍砍去身側撲來野獸的頭,劍格檔得及時,肩膀只被抓傷了一點,扭腕反握,削去其爪,未讓一頭突破防線。

丹兒如果看得清,便知這群野狼的目标是誰。

是她。

換言之,是玩家。

野獸在只有玩家的情況下出現,在他們這些NPC到場後退入山洞。

因此式涼選在此處,以她為誘餌,獨自處理問題不大。

半個時辰過了一點,他将劍捅進了最後一匹狼的心髒。

“可以走了。”式涼伸出手去拉她。

這NPC戰力高的離譜。丹兒摸到一片腥膩的液體,想到那是血,不由自主甩開了他的手。

式涼并不在意,等她自己站起來。

丹兒腿軟腳軟地站起來,都怕如果不是游戲,可能會有更丢人的生理反應。

忽然,通往洞穴外的黑暗中,轟隆隆的腳步聲紛沓而來,伴随着驚呼——

“詐屍!”

“屍體都活了!”

丹兒反應過來有些興奮。

東洲地區随着劇情解鎖會慢慢出現不少于西洲的職業和種族,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見證解鎖新種族——鬼妖。

式涼不認為他的部下們都是蠢貨,特意逃進單行的山洞等待團滅。

死者化為鬼妖,卻在他們進入山洞後才複蘇,甚而有計劃的将他們堵進了死胡同。

鬼妖由心願未償之人屍身而來,速度不亞于四足野獸,體力無盡,頑強不死。

式涼與其交手,刺穿左胸心髒不倒,斬斷四肢牙齒也會咬人,砍掉頭顱對其軀幹行動毫無影響,仿佛凝聚了無匹的執念。

從屍丘便可推斷數量,如同浪潮無休無止,蜂擁而至。

衆人退至山洞最深處,走投無路,丹兒以為自己就要去複活點了,死後能脫離這個恐怖狀況倒好。

她縮在隊伍最後方,鬼妖的手全部伸向自己的方向,NPC守在最後的洞口,拼命搏殺。

她也明白了,那些東西是沖玩家來的,一時還未意識到這個場面的離奇,只滿腦子盤旋着一個想法,自己死掉就可以結束它。

最大義的做法是沖出去獻祭自己,但她不敢。

調不出玩家面板,無法把40%的痛感調成零,她會在被啃噬的痛苦中結束生命。

她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縮在隊伍最後方。

式涼砍掉一只髒污而皮膚剝落的手,拉過險些被抓開脖子的燕呈。

“炸藥!”

燕呈在一片痛呼和鬼妖嘶吼中大喊,事前準備的炸藥被一只只手抛到式涼手上。

分配不會引起山體崩塌的量,點起火折子,式涼讓所有人盡可能退後,捂緊耳朵。

“轟!”

地動山搖。

丹兒以為大家同歸于盡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睜眼還是這裏,山洞口被石塊堵住,下面壓了幾具血肉模糊的腐朽屍體。

混亂中她依稀有些印象,猛地看向式涼。

NPC可以這麽精确的判斷用量,冷靜果斷的兵行險招……智能已進化到這種程度了嗎?

山洞廣闊而空曠,上不見頂,遠不見底,他們好似被黑霧圍于一隅,萬物皆虛,只有背後山洞的碎石碎屍切實。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香味……”

丹兒的聲音好似隔着屏障從天外飄來,式涼轉頭,看到鬓邊幾許白發的無衣眼神贊賞,指着一幅山林秋雨圖,念着上面的題詩:

“式涼兄,好詩……”

窗外的秋景蕭瑟中見繁秀,院中光禿禿的那棵是他們一同栽下,辛苦養死的桃樹。

“想什麽呢?”

任無衣帶有歲月痕跡的手在他眼前晃過。

“呵,看我的皺紋呢?”

式涼挪不開眼地看他。

“真希望他能活到這般年歲……”

任無衣眼神一變,開口是花夜離的聲音,虛弱低啞的控訴:

“亡我蒼國的罪人……”

式涼松開這個化作花夜離面容的人的手,直視他淺色的眼睛,不再試圖如發生過一次的那樣拭去他唇角的污血。

主宰陰山的妖物善于混亂記憶,擾亂人神志。但它能獲得的式涼的記憶,實際都是游戲公司設計出來的嚴式涼的劇情。

“你未免太過天真了,嚴愛卿……”

祁陌的聲音在式涼背後響起。

式涼厭惡這個人。

在他想要相信年年歲歲修補被雨水毀壞的茅屋、在山坡種蒲公英的人生時,是祁陌召他回去,讓他不得不認清:他做不到。

“或者,你很為追尋着理想的自己,為自己的手段和能力而自得,你明明是個相當冷血自我的人,一切都只是你活下去的借口——”

眼未見,身先動,式涼掐住他脖子,回過頭去,看到的卻是飛雪中初見無衣時,他那張年輕而清瘦的臉。

“看見了。”

他肩上及黑發落了白,風呼嘯着席卷來紅色的雪,血紅模糊了他的狡猾笑容。

“這是怎樣一個世界,期盼你有情,又不容有情……”

式涼不為所動,向上撕開他的胸膛,直至觸到鎖骨之間的一團冰冷。

滾燙的血液濺到式涼眼角,他眼睫一顫。

緊握,掏出。

的确在鎖骨之間,當時式涼也是被從這個位置用密鑰調出核心代碼的。

幻境消散。

聲音重新進入式涼的耳朵,其他NPC正由燕呈帶領整備,清點傷亡,對握着核心的式涼面前突然躺了一具開膛破肚的屍體一無所覺。

而丹兒陷入了幻象。

式涼把注意力放回地上的屍體。

狐耳掩于紅發,紅色渙散的雙眸,兩頰的鮮紅妖紋也随面頰微微上揚。

它正融化,像雪落入溫水一樣化成紅色的水。

“燕呈。”

“屬下在。”

“開鑿洞口。”

“是。”

不問緣由,木然稱是。

把核心收入袖中,式涼去晃了晃她,沒有反應。

“得罪了。”

式涼扇了她一巴掌。

丹兒醒了,捂着臉不敢置信。

“事出有因。”

“……沒事。為什麽開鑿洞口啊?”丹兒擺擺手,不自然地笑着轉移話題,“通了洞口鬼妖不就全進來了嗎?”

“你不必有愧。”

即使換作這些NPC是玩家,式涼也不覺得她的做法有問題。

一線光破開黑暗投入山洞。

山洞無頂,此時雲散天清,露出湛清的夜空和一輪彎月。

邊關某一晚,前往作戰會議的路上,任無衣朝他走來,背後是連綿起伏的山脊和山影中的兵營篝火,頭頂便是這麽一輪缺月。

式涼轉眼去看被鑿破的洞口。

另一邊的鬼妖一動不動,洞口擴開,燕呈與其他屬下分列兩邊,式涼高舉核心,所行之處鬼妖跪伏。

避過恐怖部分重新上線的系統錯過了很多:“宿主,它們為什麽聽話了?”

“我手上的是妖首核心。”

“宿主怎麽知道核心有用?”

“讀出來的。”

“怎麽讀懂的?”

“認真讀。”

“……”

系統也不是不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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