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海陸20

海陸20

最近總夢到我和你以前的事,我也沒老到那個程度,莫非是死神的征兆嗎?

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應該也不會看這封信(那我是寫給誰呢?)。

你愛一個人時如何溫柔多情,厭他時就有多絕情。

我以為我不一樣,一再試探你的底線,那天你讓我知道了,我所有荒唐的試探都不過給你增添眉間的褶痕,這痕跡也不久留。

假如我明天死去,我必然是幸福的,因為我死于守護,守護着你的國家;也是憂慮的,我無法預知未來,不知道據點會不會進一步失守。

死神垂顧我的時候,我想我能夠克服恐懼,也肯定會後悔。

我遍享美酒美人,人生盡歡,可我的死亡想象中,自以為是的守護的幸福之外,是莫大的空虛。

如果我真摯、投入、專一地愛你,也這樣為你所愛,就不會這麽遺憾了吧……

沒有落款。

“你該看一下這封信。”

喬安轉頭瞥了海倫一眼。

海倫才發現他面色很是憔悴。

他走過去,拿走報紙和信紙徑直投進壁爐。

“為什麽?”

看海倫表情,他大概猜到信的內容。

“人都死了,說什麽都沒用了。”

電話機響。

喬安去接,挂了電話,扯過信紙給海軍大臣寫信。

海倫陷入了沉默。

出房間時他與喬安的侍臣錯身而過。

到了皇宮外,萊利開車等候着他。

他拉開車門,暗自決定等斯蘭活着回來,無論如何都要表白。

漫長的交涉持續到了深冬,為了保證船上的國民安全喬安絞盡腦汁,就在贖金有望落在可接受區間時,突然斷聯了。

兩天後再度聯系上,喬安聽到斯蘭的聲音——

他殺了敵方将領,同船員奪得敵方艘艦艇控制權,把其餘士兵連同救生艇全部扔進海裏。乘客安然無恙,将繼續旅程,被維拉號送往南美。

他會同主要參與營救行動的船員一起駕駛德國艦艇回航,預計一個月後靠岸。

“我以為會是我把你們贖回來,這樣我就能問你有沒有後悔上了那艘船而沒有答應我的求婚。”喬安笑說,“你永遠都不會按別人的劇本走。”

“不是有意的。”

“謝謝。”

“因為我幫你省了一大筆錢?”

“謝謝你活着。”

……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次日一早就登了報。

開春式涼駕駛艦艇穿透清晨的薄霧歸港時,差不多全城的群衆都擠在碼頭了。

歡呼聲震天動地,警察在場維持秩序。

式涼依次去過司法部、軍部和外交部,擺脫來自全國各地的記者的尾随,諾亞開車接他到了公司。

從外面看一切如故,阿裏森的招牌都沒有卸下。

“你依然是公司股東,員工們都期待你回這,為此不敢去港口接你,至少露個面。”

諾亞留在車裏找掉落的印章,聽見建築物內爆發出掌聲和哨聲,找到東西,他看了眼放在後座的手提箱,正猶豫要不要幫他拿上去,他就回來了。

“還真就只露一面啊。”

“海倫在哪?他情況如何?”

“你走後不久,海倫就搬到了你歸港的碼頭附近的燈塔上。維拉號被劫持期間,他一直為你四處奔走。不過最近他在莊園,你知道的,季節病。”

諾亞還有莊園的人認同一個詭異的事實:海倫生了一種看似嚴重的季節性皮膚病,每年春天都要在水中療養兩周。

“等他痊愈,你們正好來參加我和萊利的婚禮。”

式涼頓了一下。

思索片刻,他應和道:“你們交往這麽久,也該結婚了。”

“提箱裏是什麽?沒和行李一起放在後備箱,一直帶在身邊。”

“海倫家鄉的特産,原本想要你轉交他的……還是我給他吧。”

泳池邊式涼常用的那把躺椅上,海倫躺在那。

沒有表情,望着水藍天空,除了眼睛間或一眨,幾乎像一幅唯美畫報一樣靜止着。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全國期盼了一個多月,他期盼了近一年的腳步。

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之間,海倫并非有意,但一股歷久彌新的怒氣壓制下了更多洶湧的感情。

他當做沒聽到,式涼在他側後站定,放下了提箱,他看也不看。

身後那人自知有錯似的一言不發。

這樣許久,久到有時忘記他在身後,海倫坐直身體,但仍不肯看他一眼。

系統不懂這是怎麽個情況,宿主長久的沉默帶着某種思考和定奪,讓它害怕,上兩個世界他經常這樣。

“你能聞到他們的味道嗎?”

“……”

“他們說我身上有你的味道。”

海倫一怔,詫異地嗅了嗅,猛地轉頭。

曬黑了一些的斯蘭在斑駁樹影中向他微笑。

“你見到我族人了?”

“我之前以為有皮下脂肪的人魚會像海豹一樣,原來不是。”

“當然不是!”

式涼出海前就計劃通過海倫透露的信息尋找人魚族。

然而他們循着氣味找到了他。

“他們在你離開後就一直留意你的動向,研究解除禁術,已經有些眉目了。”

這次得悉海倫近況,他們承諾會加緊研究,不讓人類小瞧了他們的效率。

“這個是他們給你的。”

式涼蹲身打開手提箱,露出裏面稻草中刻有符陣的玻璃瓶。

“四年份。”

緩解發情痛,沒有任何副作用。離了海在空氣中有效期最多半年,海水浸泡煉金術封存才延長至四年。

“我能順利回來也得益于他們的暗中幫助。”

海倫過去,拿起一只瓶子低頭湊在鼻端,頭發遮住了他的臉。

他聞不到。

式涼把手放在他肩上,海倫用臉貼了貼他的手。

感到濡濕的發绺也蹭過了手背,式涼擡起另一只手,緊緊抱住了他。

後面海倫問了很多海裏族地的情況,式涼事無巨細告訴了他自己所知道的,直到天黑。

看着海倫在他床上合了眼睛,式涼回房。

萊利已搬到諾亞家,管家把莊園打點得很好,式涼的卧室還是他離開前一天晚上的樣子。

由于白日裏的疲憊,他無需适應久違的穩當而柔軟的床,很快便入睡了。

夜半他睜開眼睛,因為門外的聲音。

擅闖者穿着鵝黃色的長睡裙,光着腳,長發睡得亂蓬蓬,眼睛像貓一樣閃光,睫毛像柳枝一樣柔軟。

那張被月光照得如同白瓷的臉沒有一點擾人清夢的歉意,反手關了房門,小鳥一樣幾步蹦到他床前。

“我想起白天忘記說的一件事。”

海倫悄悄說,悄悄挪上了他的床。

“我愛你。”

式涼閉上眼睛,掀起被子把他包進來:“先睡覺。”

海倫在他暖烘烘的懷裏,盯着他的臉,總感覺不該是這樣。

他已睡過去,想說什麽也只能咽下了。

好幾次海倫想順着內心的熱力對他使壞都忍住了。

夢境開始捕捉海倫,他的思維像被網住的蝴蝶一樣,時而屈服,時而撲騰,他身前的軀體時而燃燒,時而泛起波紋。

最終他睡了過去,做了個潮濕的夢,然後忘記了,口幹舌燥地醒來,身邊空無一人。

身體的不适告訴他,他最好待在泳池邊。

在此之前他去了餐廳,管家說式涼在那。

空蕩蕩的餐桌前,海倫看到他歪斜了椅子,獨自對窗坐着。

“你是不是沒把我的表白當回事?!”

“給我點時間考慮。”

“哦。”

海倫氣焰被澆滅,帶上效果已微乎其微的麻醉劑去到泳池邊,提箱還在那。

感覺距離上次發情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而這疼痛是他最為規律的時鐘,清晰地提醒着他來到陸地的年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這種酷刑真的削弱了他的生命力,他越來越難在一番折騰後緩過神來。

他躺在一片狼藉的池邊,喘着粗氣,耳鳴陣陣,不期然被人扶起。

“緩解發情痛的藥喝了嗎?”

“沒有。”

他仰頭看式涼,那雙黃晶石一般的眼睛仿佛也透着痛色,可能是錯覺,那年他胸口破了個洞都沒皺下眉。

“你幫我。”

式涼四下沒看到提箱,料定他沒功夫藏得太遠,便起身去尋。

海倫抓住他手腕。他掰開他的手指,順着草坪上不明顯的腳印,在滿是白丁香花苞的灌木叢找到了手提箱,灌滿海水的每一個玻璃瓶底都有藥丸。

他拿着瓶子回去時,海倫尾巴泡進了泳池,怨念地趴在池邊看他。

式涼妥協地嘆息一聲,放下瓶子,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濕潤的臉,吻上他的嘴唇。

海倫有些意外,順從地打開了齒關,手摸到了他塞着襯衫的腰帶,感到他的舌頭在自己的口中輕柔地攪動。

擔心牙齒傷到他,海倫不敢動作,沒想到會遭到這樣的背叛:一顆藥丸蛞蝓一樣地滑進了他的喉嚨。

他剛才沒有注意,式涼放在一旁的瓶子裏沒有藥。

明明是條魚,有時候卻倔得像驢,即使他虛弱式涼也很難把藥塞進他嘴裏,塞進去他可能又吐出來,只好采取這種方法。

然後他就走了。海倫生氣地在池子裏打轉。

身體舒坦了反而更有勁頭生氣了。

式涼不是有意扔下他,而是必須參加皇家晚宴,領取維多利亞陛下頒發的十字勳章。

在經過管家前所未有的盛情包裝,以及繁瑣的宮廷禮儀之後,式涼胸口挂上了一枚金燦燦的東西。

他預備不傷任何人自尊地提前離席,奈何圍過來的人太多。

“誰說男子不如女啊!”

“功在當代,堪稱須眉男英雌啊!”

“的确是個男中豪傑,可惜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奶過孩子。”

式涼好像聾了,雙眼無光。

系統一陣爆笑。

喬安及時過來解了圍,向那些人道:“誇一位男士不必以女人為基準,更不必為人家未做的選擇而惋惜。這個年紀做出這樣的事業,誰能為他惋惜?我是不能。”

式涼沒來得及跟喬安說些什麽,喬安理解地擺擺手,他得以離場。

車子穿過皎皎夜色,春風輕拍窗子。

式涼伏低身體,兩手掌根按在太陽穴上。

“系統。”

“請講。”

“我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沒到時間。不過原主殘念在陛下給你勳章時完成了,殘念獎勵是允許提前脫離世界一次。這個不涉及積分或契約。”

“我去下個世界,這具身體會怎麽樣?”

“猝死。”

系統猶疑:“宿主你……”

“只是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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