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五年前。
六活案件抓捕行動之前,範昶剛與美墨邊境的一位毒枭達成下一季度合作,正在進行現場交易,警方突然出動,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範昶這邊一出事,那邊毒枭考慮到事态難控,選擇明哲保身,立即取消合作。
範昶怒不可遏,在前來交易的人身上連開了十幾槍。
交易人帶來的手下們見慣了爾虞我詐、兄弟反目,早已練就成老狐貍,沒有不死不休的精神。眼見範昶要無差別掃射,他們立馬倒戈,屈服于他,一路掩護他順着密道潛回基地,救出妻兒。
可惜他們晚了一步,兒子在槍戰中受到驚吓跑開,不幸死在亂槍之下,妻子也被抓走。
範昶痛不欲生,但他并沒有沖出去送死。
對于像範昶這樣的人,感情已是只能錦上添花、不能落井下石的附屬品。一旦與他的切身利益發生沖突,即便再痛苦,他也會舍棄。
範昶在密道中藏匿了半個月,待警方清理完戰場,他才拖着暴瘦二十斤的身軀出來見陽光,卻被突然出現的司聞打中。
一槍打在他胳膊,一槍打在他大腿,鮮血飛濺到他的眼睛裏,瞬間紅透,使他猶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長了一只血瞳。
司聞早知此地有逃生密道,內部錯綜複雜,非內部人員進入九死一生。所以他制定的計劃中重點在于突襲,不給他們機會進入密道。
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抓捕行動中,司聞緊盯每個人的去向,果然發現少了幾個。
行動結束後,警方确認範昶逃脫,于是司聞留在基地,将所有密道入口封死,只留一處用于守株待兔。
司聞卧底時了解到範昶有自虐傾向,越痛苦的事越要親身經歷,一邊痛苦一邊享受,所以他篤定範昶定會回到基地、親眼見證自己半生心血付諸東流、再謀劃東山再起。
他搭起帳篷,過起了日子,半個月剛過,範昶現身,他當機立斷開了槍,讓其再無逃脫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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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個外國人早已無力厮殺,筋疲力盡後摔倒在地。
司聞給他們铐上手铐扔在一旁,接着吃飯,準備下午将他們交給馮仲良。
範昶的胳膊和腿一直在流血,卻不求饒,只是惡狠狠地瞪着司聞。
司聞的目光輕描淡寫地掃過他,看着他緊繃的臉充血成紫茄子,将手裏的柴火棍扔進火堆,說:“你要是求我,我就讓你多活幾天。”
範昶不求饒,只是咬着牙,臉上青筋遍布:“早該知道你是警察!”
司聞糾正道:“嚴格來說我是一名軍人。”
範昶說了句話,氣勢十足,“你遲早會栽在這東西上。”
他指的是司聞已沾染毒品一事。警察如何?軍人怎樣?沾上毒品,就是死路一條。
司聞卻一笑,并不回應他。
被迫吸毒後确實痛苦不堪,手腳抽筋,滿地打滾,他只能咬着刀,用一旦顫抖嚴重便會劃傷臉,來控制毒瘾發作和後遺症。
但這方法也不怎麽管用,即便身上遍布刀傷,也沒能戒斷,不過一次發作個十來二十分鐘,倒也能忍受。
他淡淡說道:“我會栽在什麽上面現在說不好,但你一定是死刑。”
範昶又恨又悔,仇視着司聞,天真地想用眼神殺死他。他制毒、販毒,是個毒人,卻不如司聞毒,這人對自己都下得去手!從攝入量判斷,這人大概沒救了。
“你知道毒根本戒不掉嗎?”範昶問道。
司聞擡起頭,看着遠處霧,“又怎樣呢?你被一網打盡了不是嗎?”
範昶眯眯眼,咬着牙狠道:“不知死活!”
*
司聞要帶範昶和兩個外國人回市裏等待調查,途中經過盤山道,不得不一圈又一圈地繞行。繞到第二圈時,大雨滂沱,又不得已找一處安全地帶,用以歇腳。
暴雨持續了三天三夜,雨後整個峽谷山體出現塌方,山腰上的樹被連根拔起,砸下,将他們連車帶人全都打落至山底。
範昶胳膊被樹枝插穿,因失血過多而亡;
另外兩個外國人由于上車就系了安全帶,傷勢不重;
司聞的脊梁被劃了數道口子,其他小傷無數。
他從駕駛位爬出來,不敢往山底挪動,就靠在車旁。
車雖報廢了,但還能擋雨。
他脫下衣裳,兜住脊梁,緊緊綁在胸前。
旁邊兩個外國人也爬了出來,他們傷勢沒司聞重,還有力氣隔着黑夜相視一眼,互相交換了思想——
他們打算把司聞殺之後快。
司聞看向車裏想找布條之類的東西,處理腿上的傷,正好在破碎的反光鏡中看到兩個黑影壓了過來。
他不動聲色,等他們靠近,依蹲姿,伸直腿,一腳踹在其中一人。
地面泥濘,這人被踹得失去重心,撲倒在司聞面前。
另一個人手裏拿着壞了的車前杠,大喊一聲朝司聞揮來,掄在半空都有劃開空氣的聲音。
司聞躲不開了,雙臂交叉擋在頭頂,生挨了這一下。
他的胳膊本就有傷,又遭重擊,登時血肉模糊。他沒空喊疼,左右腿接連兩腳将人踹翻,騎上去給對方的鼻梁來了兩拳。
司聞用胳膊肘抵住這人喉嚨,說道:“You wanna kill me Go back and practice for a few more years.”
這人諷刺他:“If you undo our handcuffs, we will kick your ass. Chink in the armor!”
司聞掏了掏耳朵:“I put the handcuffs on you. How could you let this happen if you are really powerful White trash.”
兩人惹不起他,放棄抵抗。
*
板塊運動造就的峽谷深處,因長期被工業廢水浸泡,惡臭撲鼻。幸好後來環境總局大力整治這片區域,排走廢水,才使得司聞他們沒有一落下來就被淹泡和腐蝕。
卻也僅此而已——
這地方根本無法逃脫,只能等待救援。
然而,司聞的戰術信號發射器似乎出了問題,沒有巡邏隊接收到信號。對于山體塌方事故的善後處理人員,司聞也不抱期望,畢竟那麽大的雨,有什麽痕跡也早被沖刷掉了。
更何況,他是個誰呢?
他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誰會來找他呢?
他的父母?
他們早就以為他死了。
他甚至參加過自己的葬禮,身着黑衣,頭戴漁夫帽,混在人群中,看着墓碑上自己十來歲的照片。他連一張成年後的照片都不能有,有也得燒毀,只因他是卧底。
他的朋友?
他從來沒朋友。
他的隊友?
從成為卧底的那一刻,他便沒隊友了。
他只有一個單線聯系的上司,就是因為相信上司一定會找他,所以堅持了一個月。
起初的一兩天,他和那兩個外國人收集雨水,用竹子煮沸,以樹葉上的蒸餾水為飲,以死鳥、蛆蟲、樹皮、樹葉為食。
後來再無食物可尋,他們發生內讧,在激烈的争執中,一人死亡,剩下的那個自以為是地對司聞說,少一個人,可食用資源就能多維持一天,不殺司聞是即便司聞瘦得脫相,自己也打不過,而殺同胞十分容易。
司聞漠然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