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九月十九日,天氣晴。
醫生領着周思源去看周煙——
冰冷墓碑上黑白的笑顏。
照片是PS過的,周思源連周煙的照片都沒有幾張,何況是笑的照片,只能請影樓師傅幫個忙。
老實說,起初看到這張照片,他還有些恍惚,以為師傅偷梁換柱,拿別人的照片糊弄他,周煙哪裏愛笑?哪這麽明媚、像初生的太陽。
醫生留下周思源和周煙獨處,周思源蹲下來,整理帶來的花,哭了一個月,終于哭不出來了。
周煙死在了直升機上,跟她的愛人一起。
可她明明答應他會回來。
“騙子。”周思源撫摸着花瓣,怨恨道。
這時一只手遞來一支煙,越過他,放在花的旁邊,說:“你姐姐不喜歡花。”
周思源知道,但是,“我送,她會喜歡。”
紀憑生低低地笑,這倒也沒錯。他伸手摸摸周思源腦袋,又說:“別恨她,她是功臣。沒看新聞嗎?”
周思源看了,電視上、網絡上、報紙上,哪裏都是司聞和周煙協助警方,在禁毒行動中不幸犧牲的新聞,持續了一個星期,他都看吐了。
他擡頭,問紀憑生:“為什麽禁毒就會死人呢?”
紀憑生蹲下來,攬住他肩膀,看着墓碑上周煙的臉,說:“你姐姐應該不想我告訴你這些。”
周思源抿抿嘴,又問:“那你能告訴我什麽?”
紀憑生轉移了話題:“你姐夫把整個東升制藥都給你了,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學習,有足夠能力駕馭這些財富,再像他們一樣,回報社會。”
周思源擡起頭,怎麽也沒想明白,“可是社會比不上我姐姐一秒對我的好,它還把她奪走了。
紀憑生一頓,啞口無言。
周思源是不知錢貴的年紀,正是最好的年紀,“捐了吧。”
紀憑生挑眉,頗為意外,“這麽狠?”
周思源該走了,他站起來,轉過身,邁下一級臺階,又停住,轉過身來,問:“考警察大學跟普通大學一樣嗎?”
紀憑生跟上去,“你想當警察?”
周思源點點頭,又搖搖頭,“是緝毒警察。”
紀憑生又吃一驚,“為什麽?”
周思源沿着臺階一級一級往下走,他說:“我要自己搞清楚那個問題。”
為什麽,禁毒就會死人。
紀憑生愣住。他從身後看着周思源的背影,隐約看到周煙的輪廓,也可能是司聞的。周思源已經走出好遠,其聲音又傳來,“我不恨她。”
醫生告訴他,周煙一開始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過他仍相信,她不會騙他,她從不在這種事情上騙他,從不。
紀憑生還能說什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只不過馮仲良囑咐他的,他沒做到。
如果司聞沒有事先把財産留給周思源,他會公開司聞壯舉。現下司聞等于有了親人,公開就不能保證這個親人的安全了。
他還曾遺憾,後來想想,這未必不是司聞堵他嘴的方式。
還有,作為一個有多年打擊罪犯經驗的軍人,卻帶心愛之人去戰場,甚至帶她登上直升機,他怎會不知在一場戰役裏,兩方火力全開之際,他選擇乘直升機離開,無論是哪方,都有可能将他視為敵方。
況且,這本來也是他的作品。
他無非是想用這種極端方式讓所有人記住,并永遠對他心懷愧疚。
他成功了,歧州随處可見莊重的追思行動。
只是,一定要用命作為代價嗎?自己的不夠,還要搭上周煙的嗎?
紀憑生想問周煙知不知道他的計劃,知不知道自己會死,轉頭又覺得自己真可笑。
他們相愛不是嗎?即便知道,她也是願意的吧?她一個那麽犟又那麽有主見的女人,如煙一般抓不住,她若不願意,誰能逼她?
算了,這樣的女人只愛英雄。
他還是算了吧。
後記
太平洋一有主小島,女人飯後提膠桶補三樓樓頂。
她光着腳踩在紅木長板,仰頭估量一番,白膠貌似不夠了,卻仍踩了樓梯上去。
登上樓頂,她伸手一摸,積土已有一個指節般厚。
頂樓東西北三面是緊閉的落地窗,只有朝南方向正對着海平面,每日擁攬光線與海風,土必然是從南邊刮進來的。
她心想,晚上得跟某人講講,在南邊砌道牆,省得天天吃土。
窗戶補好便到了晚上,男人外出回來,牽了條狗。
女人眉頭緊皺,問他:“什麽玩意?”
“別人送的。”
“我不養!”
男人把它拴在樓梯,“它有點暈船,讓它緩緩。”
女人走過去,把他衣裳脫了。
男人順勢摟住她的腰,湊到她頸間,女人推開他說:“別動!我拿去洗了。”
洗什麽衣服?男人将她壓在樓梯臺階處,當着狗的面,折騰了半宿。
女人一拳捶在他胸膛。
男人偏頭親她的眼睛。
女人翻身躺在他懷裏,想起樓頂的事,便說:“南邊要砌牆了,你買島時,沒看這房的好壞?”
男人說:“明天換個島。”
“嗯?”女人扭頭看他。
男人說:“買了很多,你慢慢挑。”
“很多是多少。”
“我一般很少用‘很’這種詞。”
女人了然,跳過話題,當做沒聽過,“你現在已經‘死’了,能自己動手的事,就不要找別人了,以免被人知道。”
男人毫不在意,“知道又怎樣?”
女人對此有疑問,撐着他起身:“既然他們不會怎麽樣我們,那我們為什麽要‘死’?”
“我們做了許多那個世界不允許的事,自然,那個世界的規則不允許我們活着。”
女人覺得可笑,“那為什麽我們活着?”
“因為我們是壞人,不守規則。”
女人真喜歡他這樣子,那也是她最想成為的樣子,野蠻生長的樣子。
她要學學他,學不會,就親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