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赤鴻靈鞭
赤鴻靈鞭
謝棠見到沈澈的時候,她正用手肘推開木門,手裏捧着一摞厚厚的古籍,遮住了她的臉。
她人晃晃悠悠的,看不見路只得從那摞書探出腦袋,待看清了方位便直直朝着他走來。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位置,沈澈手裏卸了力氣。“砰”的一聲,一大摞書籍被她放在案幾上,那小案險些被書壓垮去。
她一屁股坐在小榻上,轉了轉脖子和手臂,突然龇牙咧嘴的嘶了一聲,又往後錘了捶自己的肩膀。
一偏頭看見謝棠黑着臉坐在椅子上,也不驚訝,反倒眉飛色舞起來。
沈澈随手翻着那摞書,嘴裏還止不住哼着奇怪的小調,只不過一會兒那聲音便小了去。
謝棠睜開雙眼,不出所料,沈澈一雙眼睛正死死盯着仿若天書的文字,定住半天也不見翻動書頁。
忽而,她将書往案旁一推,雙手一攤,直挺挺地躺回了榻上。
“天書啊天書,什麽練氣金丹,什麽閉神內視。”
謝棠半垂下雙眼看着她,窗臺的陽光斜斜照進這一方竹榻。躺着的人緊閉着雙眼,耳邊毛茸茸的碎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金輝。
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她忽地睜開雙眼,翻過身子,捧起臉頰,雙眸晶亮地望向謝棠。
謝棠狀似無意地移開視線,面上一片淡然。
“喂,謝棠,你是不是火啊?”為了正對着謝棠,沈澈努力挪動身子換了個方向,單手撐着腦袋。
“我都看見了,你的赤鞭子上有火,沾到什麽就燒什麽。”
她一面說着,一面盯住謝棠腰間的赤鞭,又開口問道:“你的鞭子叫什麽名字,你能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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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題很多,一個接着一個,謝棠不厭其煩地聽着,只是在最後終于回她。
“赤鴻靈鞭。”
沈澈啧啧稱奇,又是說着軟話,叫謝棠以後萬不可拿這長滿倒刺的鞭子打她,萬一把她一鞭子打死,這世上可就沒人管他了。
謝棠只當她在稀裏糊塗地說些鬼話,冷冷地坐在一旁不回她話。
沈澈自己一個人倒也說得自在,“你知道我是什麽嗎?你猜猜?”
眼前之人神情雀躍,眼中的天真率直落在直直落在謝棠眼裏,不似為假。
沈澈将自己如何驗靈,又如何沒有反應,水底又如何如何變幻全都一一說給謝棠聽。
說到興頭處,恨不得手腳并用的繪聲繪色展示。謝棠從來沒發現她的話竟可以如此多。
以往謝棠最喜靜,若是誰敢在他周圍大聲嚷鬧,他必定活刮那人一層皮。
可他現在不覺得聒噪,可能是有時間吧,他自己這麽想的。無聊的合黎和那些像穿着喪服似的修士都讓他覺得厭煩。
倒不如聽眼前的人講着,至少說話讨喜也看得過去,不讓他煩悶。
他偶爾擡起茶杯,掀起杯蓋沿着杯口輕輕滑動,撇去表面的浮沫,小口吹着散去熱氣,氣定神閑地聽着沈澈叽叽喳喳。
說起自己進了藏書閣,沈澈雙手合十又是為謝棠可惜,說他一定沒見過這麽多的書。
到了興頭卻突然莫名其妙起來,只聽她低着頭撥弄着自己的布腰帶,小聲地嘟囔着:“要是你生在這該多好。”
他回望沈澈,那人将袖子捋到齊肘處又開始一頁頁翻起書目來。
謝棠的眼睛無法自制的輕眨了下,身體某處突然泛起難以名狀的慌亂和漣漪。
他正想開口,只見沈澈突然啪的合上書冊,她伸出手單手做出制止的手勢,“我要辟谷,我要修行。”
說罷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嗯!就從今天開始。”
沈澈快速的整理自己的衣服,扭了扭雙肩,回想起謝棠日常的模樣,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
錦衣玉帶的少年此刻面容舒展,眼含笑意,竟是露出前所未有的意氣來。
他看着沈澈緊閉雙眼,正襟危坐的模樣,嘴角更是情不自禁微微上揚。
終于,他意識到自己的變化,連忙趁着眼前之人尚未注意便又拉下了臉。
兩人就這樣對坐着,受着山間清風的微拂,靜靜沐浴在陽光下。
遠遠望去,若不知兩人之間的各種緣由和糾纏,到真以為是哪門哪派神态自若的子弟。
只是兩個時辰後,率先熬不住的沈澈就偷偷睜開了雙眼,眯着一條縫看着眼前的人。
沈澈仿若被抽取勁力似的,渾身蔫蔫提不起精神,與一旁神清氣爽的謝棠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一下子委頓在了案幾上,嘴裏大喊着:“好餓啊,好餓啊。”
沈澈耷拉着腦袋,趴在案幾上,剛圓潤起來的臉頰肉被壓得變形,雙眉緊蹙,口中念念有詞。
“我要餓死了。”
半阖的雙眼突然睜開,沈澈灼灼地望向謝棠,她突然伸過手緊緊抓住謝棠的衣袍下擺。
“你快教教我吧,你是怎麽辟谷的,怎麽打坐的。”她滿臉疑惑地歪着腦袋。
“你打坐不想睡覺嗎?其實方才我差點就快睡過去了。”她扣了扣指甲,有些不好意思瞥了幾眼謝棠。
這回謝棠倒是耐心十足,只見他凝神望過沈澈後便擡手翻過掌心,手裏忽而化出一縷緩緩漂浮的紅色靈力。
修長精致的指尖朝沈澈一指,靈力就順着所指的方向飄到沈澈額前。
沈澈擡眼望着那絲絲縷縷的靈力,伸手一抓,靈力倏而從她手裏溜走,竟慢慢流進自己的額間,徹底消失不見。
“定神、運氣、活脈。”謝棠語氣平淡,仿佛在對着空氣說話。
沈澈眼裏透着迷茫和困惑不解,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重新合上了雙眼。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縷靈力好像真的成了她的指引似的。
一股氣突然自胸腹處有異樣,先是雜亂無章的點點靈力,它們彙聚成團,然後在她腹部湧起翻滾,最後緩緩散至自己的周身百骸。
沈澈額邊熱汗涔涔,她努力地控制住在她靈脈中肆意跳躍的靈力。
慌亂的右手突然被人拉過,那人指尖冰涼溫潤得像玉一樣,一股氣引着體內的靈力逐漸像流水般漫過靈脈。
沈澈猛地睜開雙眼,面上一片水霧霧的冷汗,烏黑的眼睫早被汗水浸潤。
渾身充盈的勁力讓她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她伸出指尖,不多時,指尖便彙聚出一小團瑩瑩的綠光。
指尖輕抖,那團綠光忽地消失不見。
“怎麽不見了?”沈澈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望着空落落的指尖,她回身斜坐在謝棠身側,将那一根細長的手指怼到他面前。
“你看見了嗎?這裏剛剛有東西!”說完,她又閉上眼睛,嘗試着找出方才的感覺,可腦中一片混亂,再也回不去。
“平心靜氣,過猶不及。”謝棠見她大有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說道。
沈澈聽了到是放棄一時半會要練出靈力的想法,她手上把玩着胸前的紅線銅錢。
銅錢邊緣早已參差不齊,只是大約是常年被人撫摸的原因,缺口處圓滑锃亮。那根紅線倒是顏色鮮亮,質地柔軟,一股股地纏着銅錢。
謝棠躊躇沉思,伸出手指輕輕敲擊着木桌緩緩開口。
“你欠我一回。”
沈澈聽見此話旋即扭過脖子,眼睛珠子轉了轉便大方地說:“上次的賞金我一個人就得了三千兩。”
她用手撐着軟榻,挪動身子努力湊近謝棠,又接着說:“這樣吧,那三千兩我分你,如何?”
“我不想要錢。”謝棠收回看向銅錢的視線,淡淡瞥了眼沈澈說道。
沈澈扯了衣領,把銅錢往裏一塞,嘴裏碎碎地念叨着:“那你想要什麽?”
謝棠若有所思地遠眺窗外的夕陽餘晖,輕柔的金紗淡淡地覆蓋在他的身上,身上紅色的衣袍被橙色浸染,呈現出美麗鮮豔的顏色。
他神色坦然,好似與那副窗景融為一體。“若不動辄打殺,謝棠其人實在是生的美麗。”沈澈癡癡地望着,瞳孔裏清晰地映出謝棠的身影。
“我想要一把靈劍。”
沈澈微微一顫,旋即偏過腦袋,用下巴點了點他腰間的鞭子,頗為不解地問:“可你不是有赤鴻靈鞭了嗎,為何還要一把靈劍?”
“伏邪劍冢內傳聞有三千把寶劍,你不想去看看嗎?”少年溫潤的嗓音由遠及近誘惑地朝着沈澈說。
沈澈想反悔時,自己早已經上了賊船。謝棠一只手奇怪的抓住她,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兩人趁着最後一道殘陽天光禦劍而行,風聲呼嘯,腳下的景觀迅速從眼前掠過。
一股異樣的情緒也開始在沈澈胸膛處猛竄,蠢蠢欲動。
到劍冢時,太陽已徹底落山,耳邊是瀑布飛洩而下的泠泠聲。周遭的事務輪廓影影綽綽,模糊不清,在黑暗中像怪物似的龐大。
沈澈突然打了退堂鼓,咽了咽口水,顫聲道:“我們回去吧,若是讓合黎知道我們……”
還不待她說完,謝棠已提步向前走去。
空中一條色白如練的瀑布垂直地從被雲霧遮擋的高不見頂的巨山高高飛落,水聲喧嘩吵鬧,激蕩得下方的水潭水珠四濺。
擋在面前的是一塊被藤蔓青苔遮擋的巨石上,謝棠手上施法,靈火順着指尖指引的方向将其燒成了灰燼,堆在腳下。
巨石上赫然顯露出刻着的“伏邪劍冢”四個大字。
突然間一陣涼風過去,墨色的烏雲疾飛過來蓋住明月,森寒的氣流順着風鑽進沈澈的脖頸,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