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何如不歸

何如不歸

如果說之前兩人還算和氣,那麽現在沈澈是真正的被軟禁了起來。甚至連窗戶她都不能打開。她每日只能透過窗戶外的光線判斷時間。

當然,她有時也會判斷錯,畢竟謝棠出去的時間越來越長回來的時間越來越短。

沈澈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只知道隔三差五的夜裏,謝棠就會回到她身邊,因此她睡覺的時間全被打亂了。

她晚上睜着眼睛看賬頂,白天對着流進光線的窗戶,整個人終日神情恍惚。

唯一的好處就是外面腥風血雨,她這裏倒是一片安寧祥和。

偶爾沈澈也會聽到幾聲從遠處傳來的爆裂聲,多半是衆仙門打過來了。她就會在心裏幻想大魔頭被打的場景。

這日沈澈照常窩在床上,給床幔最後的幾縷流蘇編辮子,謝棠卻突然來了。

他來了就徑自坐在她身側,沈澈不看他,只赤着腳蹲在床尾手上不停。

他們極少說話,沈澈自然不知他為何白天就來,她也不惜地問。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沈澈終于聽見謝棠低沉着嗓子說道。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的意思是我很想你。謝棠說不出口,只別扭的開了個頭。

沈澈面上很是平靜,在編完最後一股後,她終于願意轉身看向謝棠。

一直舒朗的眉眼此刻帶着深深的疲态。她目光打量了片刻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好久沒見了,我都記不得時間了。”

她說着柔軟的話,臉上又露出了溫和寧靜的笑意,恍得謝棠一個出其不意。

謝棠猶豫不決地伸出手,沈澈察覺到了他的試探,直接去反手握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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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不來見我,我總是一個人。”沈澈靠了過去,雙手抱住謝棠的臂膀,擡眼望着他整個人顯得無處可依。

謝棠連忙握住她的雙手,皺着眉頭憂心道:“快了,我馬上就能帶你走了。”

沈澈微微垂下眼簾,眼珠子一轉便開口說道:“我等你。”謝棠倏地擡起頭來,一張臉上透着不可掩藏的喜意。

他擡手揉了揉沈澈的手臂,神情有些激動的說:“不會多久了。”沈澈聽罷抱住他,“可你不能總是拿法陣困住我。”

她可伶巴巴窩在謝棠懷裏說自己連太陽都見不到,軟言軟語說完了還控訴謝棠總是不理她,最後又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亂跑。

一通念叨完後,還勉強從眼睛裏擠出幾滴眼淚,濕漉漉地挂在眼睫毛上。

她擡着頭像雨中淋濕又發抖的小狗一樣望着謝棠。卻見謝棠用一種沈澈無法理解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沈澈心下其實高興得不得了,但她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垂首把謝棠抱的更緊。

終于,謝棠撤了法陣,屋外的禁锢瞬間消失不見。撤完又反複叮囑沈澈絕對不能離開。

屋外雖沒了法陣但整個院子是一個巨大的八卦陣,樹木花草移動繁複。

謝棠總是很擔心沈澈,迷路是小事,他可以找到她,若是碰到什麽妖靈,他總不能及時出現在她身邊。

沈澈一一笑着答應,又反過去囑咐謝棠一切小心。

等謝棠離開時,沈澈坐在榻上,微微仰着頭凝視着他的背影,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

謝棠最後出門又轉身很深地看了一眼沈澈,随即便邁出門走去。

他想好了,他以後一定會經常陪她。他會帶着沈澈離開這個地方,并且再也不回來了。

他不要什麽修仙得道之術,不要再繼續和曹有璘争得頭破血流,他要帶着沈澈永永遠遠地離開。

大約過了半刻鐘後,沈澈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窗,探出腦袋左右瞅了一番。

見外面果真沒有一個人影,不禁喜上眉梢。

沈澈實在佩服自己的騙術,“不對,不是騙術。”她心想,畢竟謝棠也騙她,她有樣學樣騙回去又怎麽了。

她雙手推開了大門,看着遠處的樹木花草不由得深吸了口氣。雖說有八卦陣,但她小心摸索着總能出去的不是。

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臉,沈澈此時眉間舒展,大喇喇地伸了個懶腰,嘴裏哎呦一聲。

沒了束縛就是好,瞬間渾身筋骨通暢,連帶着被關了那麽久的戾氣都消得一幹二淨。

沈澈走在小路上時,一直小心地給周圍的樹木做上标記,她就是吃這碗飯的,小小的八卦陣能耐她何。

果然摸清了樹木移動的方位順序和規律後,沈澈火速地逃離了這塊地方。

“哈,還不是讓我出來了。”沈澈看着那頗為寬廣的院子,摸了摸鼻尖,神色驕傲。

她雙手插着腰,看了會兒後想起自己逃跑這一重要任務,連忙收拾了心情繼續趕路。

沿路上,沒有一個人影,想來李容聲說的曹有璘殺了這些捉妖師當是真的。

只是路邊偶爾會出現幾具妖獸的屍體,沈澈在道路盡頭發現了一只還在喘氣的黑熊精。

它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胸前被掏了一個大洞,血液黏稠的往下直滴,眼角挂着淚水看着沈澈。

黑熊精口裏忽然發出一聲微弱的悲鳴聲,沈澈于心不忍,便低下身子,将手放在它的額頭。

只見靈光閃過後,黑熊精徹底沒了動靜,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沈澈嘆了口氣,正想轉身繼續走,不期然,一張點着紅唇的紙人臉緊緊貼在她面前,她登時被吓得往後直退。

“石室裏的紙人為何會在這?”沈澈暗自想着,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五步。

那紙人見她變了位置又轉了個方向将臉正對着她。沈澈皺起眉頭,覺得可疑又滲人,急忙要走。

可那紙人居然直接攔在她面前,将手裏的東西一下扔在了沈澈腳前。

那是一塊紅色的布,上面繡着絲絲縷縷地金線,邊緣像是被扯爛似的破爛不堪。

沈澈盯着那塊布,腳下不動。她知道那是謝棠的衣服。

她看了眼紙人後便蹲下身撿起,将布料在手裏揉了揉突覺掌心一陣濡濕。

沈澈看向自己的手,才發現手上全是血跡。她靜靜站在紙人面前,神情冷凝。

“他在哪兒?”

那紙人依舊直愣愣地對着沈澈,片刻後才幽幽變動方向,朝相反的方向飄去。

沈澈嘴唇緊抿,手裏緊緊地攥着布料,她回頭看了一眼,心一橫便跟着紙人走去。

再次踏進石室,沈澈有些後悔,她不該如此草率。可若是那大魔頭喪盡天良真的傷了謝棠怎麽辦。

石門大開,身後的紙人突然擡高直直的手臂,在她背上用勁地推了一把,戳得沈澈後背發痛。

她回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紙人,只見紙人慢慢往後退着,石門“砰”的一聲合上。

正上方像有什麽東西在緩緩飄浮,四周刷着紅漆的木架上點着數排昏暗的油燈。

中央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爐鼎,烈火不知道在焚燒些什麽東西。

混亂的地面上是一片幹涸的血色,沈澈看向上方的男人。

多日不見,曹有璘身上的骨骼如蟲子的外殼般突出,身體暴長,幾乎是皮包着骨頭似的駭人。

一張臉上雙頰深凹進去,牙齒和野獸一樣外突着。他眼睛暴滿了血絲,被碧火映着顯得猙獰可怖。

沈澈不再向前,她左右看了眼石室內,只冷着眸子問他:“謝棠呢?”

曹有璘發出“咯咯”的聲音,随即便扭曲着骨骼爬了下來。沈澈瞬間屏住呼吸,看着他高高地低下頭,将一張臉怼到自己面前。

他忽然咧着大嘴,露出尖利的獸牙,上下打量着沈澈。

“真來了。”古怪的聲調嘶啞難聽,仿佛是剛修煉成人形的妖怪為了裝成人發出來的。

見沈澈不回他,他也不急又繼續爬行到高臺上,“我和他說你是陰邪之體,抽魂取魄用來修煉最好。他不答應,只說去給我找其他的,可我看,他是把你扔了。”

沈澈變了神色,平素和善的臉上籠罩着一層殺氣。

曹有璘右手突然化出一個黑箱子,箱身陳年破舊顏色暗沉沉的。

沈澈不耐地看着他,只見曹有璘突然打開那黑箱子,将放在其中的一塊東西拿起來。

那東西不是明珠像是不規則的石頭一般,只是還能在昏暗的幽冥裏微微的閃着晶瑩的亮光。

沈澈微微皺起眉頭,目光在那東西和曹有璘之間游移不定。

曹有璘見狀,突然笑了起來,那張臉在明明滅滅的碧火照耀下,顯得像從地獄十八層下爬到人間的惡鬼。

“拿一塊靈骨威脅了他十年有餘,這筆買賣怎麽不劃算。”說罷他愈發肆無忌憚地大笑出聲。

沈澈面露悲怆,看着那塊細小的骨頭,掌心仿若傳來了謝棠傷疤的觸感。她定睛看向曹有璘,随即便神色狠戾道:“還給我。”

“什麽叫還給你?不不不,這可不是你的。”

肆意嘲諷的笑聲回蕩在封閉的石室內,沈澈看着他尖利的五爪将靈骨上下随意地抛着,仿佛掌心裏的僅僅只是塊石頭。

她雙手結印,紅線銅錢瞬間從身側飛起,那曹有璘立刻褪去僞裝變了臉色,張着利爪迎了過去。

剎那間,石室內一片大亮,曹有璘青筋暴起,如野獸般龇着牙将利爪一點點往前試探。

沈澈額頭沁出熱汗,一點不讓地擋住他。雙方焦灼不下,沈澈手上逐漸失力。

她身形迅速地一轉,快步挪到另一側,曹有璘立刻跟在她身後,幾次三番朝她後背抓着。

沈澈只能四處躲閃,用手臂擋住他的攻勢,她将銅錢擲出,銅錢便迅速地旋轉着疾飛過去,打在他的爪牙上。

曹有璘任由銅錢攻擊,右手一下朝沈澈伸了過來,沈澈連忙擡手擋住,只聽撕拉一聲,手臂被劃出五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鮮血瞬間汩汩湧出,沿着下垂的手臂不住地滴落在地上。

曹有璘終于被沈澈的攻勢弄得不耐煩起來,他周身開始滲出妖力。

強勢的妖力帶來的壓迫感讓沈澈無法承受地跪在了地上,瞬間只覺周身齊痛無比。

她強撐着重新站了起來,嘴裏念咒,銅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住襲來的掌心。

曹有璘不甘心地繼續往下,不料,銅錢竟然直直穿過了他的手臂,一個血洞赫然出現在他掌心。

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他驟然發起怒來,整個石室都是他的怒吼聲。

沈澈想再喚回銅錢,可一股巨大的妖力襲來,銅錢登時從中間迸斷,連帶着謝棠送她的玉一齊在空中碎裂。

沈澈跪在地上捂住胸口,烏黑的瞳孔映出妖力的光亮,呼吸停滞間沈澈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軟綿綿的。

視線迅速地旋轉着,身體如落葉般不受控制地飛向木架。木架撞散在地,沈澈重重落在地上,跟着渾身傳來了無法忍受的刺痛。

喉嚨瞬間湧上一股腥甜,她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出的一滴滴血落在她的臉上。

沈澈躺在地上,四肢無法動彈,無力地歪着頭,長發松散遮蓋住她的臉。

她忍受着逐漸上湧的窒息感,眼前迷迷糊糊,眼睜睜看着曹有璘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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