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戾心橫生

戾心橫生

明亮的燭光下,沈澈身子一動不動,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皺巴巴的信紙。

她上次和外界有所接觸還是因為曹有璘。原來,短短過去的幾月,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人間白骨遍地,橫屍遍野,早就化作煉獄。”

沈澈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略微滞澀,她顯然已經忘了自己在謝棠設下的世外桃源到底呆了多長時間。

無數的妖魔受到謝棠的影響像潮水一般湧入人間,禍害人命。

蓮華尊為了消除從魔窟蹿出的魔氣歸寂。琴玉等一衆同門為了除妖,更是隔三差五就會受很重的傷。

加之謝棠時不時讓放任那些妖魔攻擊仙門子弟,各家子弟如今整日皆膽戰心驚,生怕厄運什麽時候就落在自己頭上。

信上的內容越來越言辭激烈,李容聲像是害怕沈澈憂心,又急忙在信裏補充到雖偶爾受傷,但好在傷勢不重,總是能很快地恢複過來。

到了最後,李容聲又在信裏問沈澈是否遇到了什麽事情,為何他每隔一段時間送出的靈紙鳥仿若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

其實李容聲是知道的,他大概知道沈澈一直不回信的原因。

因此,在沈澈沒有回信幾次後,他就有試着來找沈澈,可他完全沒有辦法接近她,無定堂早已被妖兵裏三層外三層地守着。

沈澈心底升起莫名的寒意,随即自嘲般的輕聲笑了笑。她在這裏終日昏沉不定,卻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麽。

合黎那段日子仿佛已然許多年前的事情,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讓沈澈百思不得其解。

沈澈讀完了信,猶豫着拿起筆,終于給李容聲回了一封,信上只說自己早已相安無事,不必來看她,又讓他們幾人。

忽見有朵粉花從窗外探了進來,猶豫了片刻後,她便摘下來夾在信裏。大概是想證明自己實在安逸舒适,還有心情賞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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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靈紙疊好後,沈澈将它捧在掌心向天上一抛,靈紙鳥便抖動着翅膀又飛了出去。

靈紙鳥撲棱着翅膀,風一吹便在空中搖搖晃晃的,極不平穩。

沈澈好幾次都覺得它要掉下來了,偏偏越飛越遠,直到她一點也看不見。

謝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沈澈躺在搖椅上,身上蓋着毛毯,手裏捧着那束白花,像捧着一堆星星似的。

鮮花輝映,襯得沈澈的臉粲然生光。沈澈聽見他來了,不像昨晚一般熱情,只神色恹恹地低頭看着手裏的捧花。

謝棠離得近了,躺椅上的人才有所變化,沈澈緩緩伸出手指,示意謝棠低頭。

她輕輕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鼻梁後,從懷裏拿出一小朵完整嬌嫩的白花插着謝棠的耳邊。

謝棠愣了愣,見她低頭擺弄得認真,忍不住低聲嗤笑一聲。一張森白的臉上漫出甜膩的笑意,他看着沈澈的眼睛,吻在她的嘴唇上。

沈澈突然想起昨日又摸到的他胸口的疤,于是推開他出聲問道:“你是神仙,為什麽不施法消除胸口的疤。”

謝棠像是極不在意一般,“說到底不過是一張人的皮罷了,偏偏古往今來的那麽多妖魔卻對這張皮求之若鹜。”

“你是人是鬼是妖,我都不在意。”沈澈輕輕說道,謝棠知道她還有話說,并不催促她,只耐下性子等她繼續說。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後,沈澈突然輕輕開口,“既有了無人可比的妖力,更應遠離人世間才是。”

謝棠眼神很沉,他看着沈澈忽地擡起手揉着太陽穴說道:“我自有分寸。”

“你說的分寸就是用修煉的妖力像曹有璘一樣危害蒼生嗎?”沈澈擲地有聲,一雙深坑的眼睛灼灼發亮。

她突然從椅子上撐起身子,幹瘦的手指緊緊抓住謝棠的衣擺,“曹有璘是何下場,你難道不知道嗎?天道怎可允人亂了三界六道。”

謝棠眼裏邪氣更重,清隽的面容閃過戾色,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強者生殺予奪,弱者任人魚肉,這就是天道!”

沈澈聽罷像是氣急了,哪有方才一開始的滿面欣喜的模樣,身子不住地抖動。

就在謝棠要走的時候,沈澈忽地從搖椅上翻了下來。她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隐忍的悶哼聲。

謝棠立時轉身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沈澈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落花和泥土,渾身髒兮兮的。

他也不嫌棄,讓幾只妖怪送了熱水來,就把沈澈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扒了幹淨,将她抱了進去。

無數的水珠順着消瘦的臉頰和身軀落下,掌心下的人因消瘦而變大的眼裏無神空洞。

沈澈紋絲不動,任由謝棠洗幹淨身上的污穢。兩人默不作聲,于是這一方淨室裏只有水花四濺聲。

她故意在水裏撲騰幾下,無數晶瑩的水珠飛濺在謝棠的臉頰和下巴上。謝棠只淡淡替她擦幹淨身子,便将她抱到床上。

沈澈弓着背朝裏躺着,她閉上眼睛凝神聽到謝棠點上了香爐。

香爐的熏香房內靜靜散着一股濃郁的香味,那熏香裏摻了不少安神的草藥。

謝棠在站在床前紋絲未動,沈澈察覺到身後之人的灼熱視線,身體條件反射地繃緊脊背,雙腿彎起,像羊羔似的蜷起身子。

她像是毫不在意謝棠的動靜,可謝棠只離了幾步,她就出聲問道:“為什麽要走?”

謝棠小心關窗的動作一滞,他偏頭望去,只見沈澈早已調整了姿勢。

她躺在床上睜着眼睛,徑自望着謝棠,臉上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

一張臉像在和謝棠祈求什麽似的。謝棠知道她為何一直拖着她,只垂着烏黑的眼睫看她。

“那些天我看不見太陽,每日想着你回來就好了,願望總是會靈驗的,你瞧,我左想右盼的不就把你給盼來了。”

謝棠蹲下身子,靠在床邊。沈澈像忘了兩人剛剛發生了什麽似的,只扒着床沿挪動身體。

她将頭靠在謝棠手臂旁,用着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以後不管我不論如何,只要我盼着你,你就得回來。”

一只骨骼輪廓清晰可見的手攥住謝棠的手腕,沈澈看不清謝棠眼裏的晦暗不明,最終讪讪松了手,躺了回去。

身下雖墊了厚厚的毛毯,那被熱水浸過的身子不過一會兒便冷了下來。

她身後的人摸到了,就把她的手揣進懷裏給她捂手,可她還是好冷。

床榻旁是層層疊疊委地的衣衫腰帶,謝棠從身後将她環在懷裏,握住沈澈不安的手指。

兩人閉上眼睛,安靜祥和的姿态仿若是世間最登對最般配的戀人。那些沒有斷裂繼續延綿的情愫在燭光下肆意生長膨脹。

安神香在爐中暗暗燃燒着,沈澈躺在謝棠懷裏,心下放松,鼻尖聞到了特制的香,更覺渾身舒暢。

半刻鐘後沈澈果然如謝棠所願,已經有了倦容,睡了過去。

謝棠走到香爐前,撥去殘留的灰,将新的安神香點上,一會兒工夫,整個房間的香味兒更加濃郁的散開。

他一身黑色出現在燈火通明的宮殿前時,負山早已等候多時。負山見他神色冷凝不善便知道他剛從何處來,又跟誰分的不愉快。

謝棠自認為喜怒不形于色,可他或許不知道自己每次從沈澈那裏來時,臉上總是會有着不一樣的神色。

他聽着那些妖兵彙報戰況時,一個人靜靜坐在上方神游。到最後,負山突然忍不住開口,他語重心長地和謝棠說:“你這樣關着她,留不住的。”

謝棠回身不耐地眉心皺起,“我不殺你并不代表你可以教我做事。”他站起身子,眼神從上往下的逼視着負山。

“我做我想做的,你得到你想得到的,這就夠了。”

話語間無不帶着威脅逼迫之意,負山拄着拐杖,退到一旁。他不該多嘴的,畢竟到最後誰才是受苦受難的那個還未可知。

謝棠下了命令,要将那幾個天天動辄對他喊打喊殺的仙門子弟全部除掉。

這些自诩正義名門之士,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做些蠢事來證自己所謂的道。

既然這麽想證道,那他謝棠便做這個好人,在他們尋死這條路上送他們一程。

他是不在乎那些人的咒罵的,他犯下的殺業早已夠他不得好死,魂飛魄散。

可盡管他身負孽障,在偶然聽到負山說沈澈陰邪之氣過重時,他去拜所了所有的宮殿神廟。

他是最不信神仙一說的,可他還是去跪拜了。他只願自己僅剩的功德全都算在沈澈身上,讓沈澈多享福。

深夜,衆妖退散,謝棠翻滾在地上,雙手抱着頭無比痛苦。

他目眦欲裂,只覺體內的妖力像要沖破他的肉身,随時将他吞噬幹淨。

忍着渾身爆體而亡的疼痛,謝棠十指劃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發瘋般擊打着周圍的一切,整個人恍若狠戾的瘋子。神智混亂無比,只怕有任何人進入這間屋子都會被他立刻殺死。

在将所有的東西毀了後,謝棠跪在地上,放下所有的防備。

一股不引人注意的魔氣順着臺階,穿過縫隙,緩緩地沿着地上飄去。

謝棠失了力癱倒在地,絲毫沒有注意到那股魔氣的存在。魔氣試探片刻後,沿着他的指尖鑽進了他的識海。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驚慌之意,謝棠有些害怕,他只是言語唬了她,便把她駭得手腳冰涼。

若是讓她看到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只怕那張臉上只會露出更失望冷漠的神情。

一個莫名的聲音不住地徘徊在他的腦海裏,像是引誘一般同他不斷地對話,在他耳邊念咒。

“她騙你的。”

“她會走的……她遲早會走的。”

“你以為沈澈發現了你在做什麽,還會忍着你,繼續和你在一起嗎?”

“放棄你就像扔掉一塊沒有用的石頭。”

“你愛她,她愛你嗎?”

“你如何确定她對你是男女之愛,不是你救她一命的感恩戴德。”

……

一瞬間,恣睢暴戾的妖魔之氣瞬間震蕩在方圓幾裏。

“哄也好騙也罷,想要的人如果不緊緊握在手裏,你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周身外露陰郁之氣,謝棠逐漸隐沒在黑暗裏,琥珀般的眼睛在暗處幽幽發着亮光。

他大口地喘着粗氣,“是啊,他有的是手段将沈澈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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