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魏籌被放下來的時候,是頭先着地的,他真的不知道這年頭的神仙抽了什麽風,要來對着他一個凡人鑽牛角尖,折磨他不說,還要他為她做事。

下暮打了個噴嚏,回頭看了一眼魏籌,說:“你不會在說我什麽壞話吧?”

魏籌連忙笑着擺手,說:“我怎麽敢。”

下暮環顧了一下四周,說:“今後我就跟你在一處了,我在何處休息?”

魏籌走進大木屋旁邊的小木屋,點燃油燈,朝下暮招招手。

下暮走進去,,只見裏面有一張小榻,一些女紅,一個繡架和一個織架,魏籌解釋道:“黃兄有個妹妹,那個女娘喜歡織繡,只是可惜,前不久因病去世了,神仙若是不嫌棄,就将就着住着,那些兄弟那裏,我自有解釋。”

下暮進去坐在榻上,四處望了望,說:“好,只是你要切記,害人之心不可有,特別是不要再想着害我了,不然,我立馬叫你毒發身亡。”下暮再次威脅道。

魏籌心中覺得好笑,神仙都是這麽道貌岸然的嗎?不過看眼前這位仙女單純天真的模樣,倒像是不會撒謊才出此下策的。他很配合地誠惶誠恐道:“一定切記,一定切記。”

下暮看不出幾分真假,但她經常聽北雪說:“一遍香二遍臭,人都是這樣,如果你做一件事情過了度地去強調,他不免會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她下定決心不再提毒的事情,畢竟她自己不是很會撒謊,不說有沒有過度強調了,萬一哪一天自己說着說着露餡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出去吧,明日開始找人。”下暮心虛地趕他走。

魏籌也不想多做停留,就行了一禮,退出去将門帶好了。

魏籌突然想起自己還燒了一壺水,去看的時候,已經燒幹了一大半了,他嘆了口氣,又去水缸裏舀水重新守在一邊燒,水燒的噗噗噗響的時候,那幾個逛花樓的男人也回來了。魏籌上去說:“黃兄,實在對不住,有個女娘跟家人走丢了,要到我們這裏來找個住處,我就把黃三娘的屋子暫給她住了。”

黃仁看着蓋子被頂起來的水壺,說:“兄弟,水燒開了,先去看水。”

魏籌拿了帕子包着提手,将水倒在旁邊一個盆裏,頓時,熱氣氤氲在魏籌和黃仁之間,魏籌擡頭還要說什麽,黃仁手一擡,說:“馬上要冬天了,一個女娘在外面不容易,你是個大善人啊。”

旁邊一個幹瘦幹瘦的姓李的男子說:“他哪有黃兄心善,他是個逃犯黃兄都敢收留,他不過收留了一個女娘,黃兄竟還要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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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仁瞪了那個李姓男子一眼,說:“救誰的命不是救?我們最反感權貴以為自己位高一等,現在,也要以這種方式來權衡功德了?”

李姓男子吃癟,縮縮手,縮縮脖子,不再說話了。

魏籌眼睛有些濕潤,自從被流放之後,他就容易感動,可能是因為之前是一個逍遙自在的公子哥,現在是個一無所有的氓了,更能體察到每一句話的感人之處,更能明白一些人的不易,他收拾好心情,說:“麻煩大家了。”

黃仁拍拍他的肩,幾步走上木梯,走進溫暖的屋裏,那幾個男子也跟着進去,魏籌跟在後面,把那一大盆水端進去給他們淨手淨臉。

下暮貼在門口,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收回來,心中暗想,難怪他會遮掩自己原本的容貌,原來是個逃犯,她又想起北雪曾經告訴過她,凡間流放的凡人臉上都是要刻字的,她摸摸自己的臉頰,覺得有點兒疼,她突然開始同情起魏籌來,只是以她的觀點,別人要是毀了她的樣貌,她也恨不得讓對方付出所有的代價。嗯,她漸漸能理解魏籌為什麽要說自己有仇未報了。

第二天,下暮還在抱着被子睡懶覺,魏籌就來敲門:“仙子,仙子,早餐準備好了,快來吃。”

下暮氣呼呼迷瞪瞪地去開門,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她的頭發絲都有了神性,雖然她現在的樣子有些淩亂,魏籌看着她,有些發愣,直到她對他發脾氣:“這麽早就不要叫我。”

魏籌才覺得,這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下暮關上門,魏籌還站在門口,關門帶出來的風在這個秋日的清晨顯得格外的涼,扇在他的臉上,使他清醒了一些,他突然笑了,誰說許将離是京城第一美,她是凡人,而這位是仙子,若是叫這位仙子到了京城,必定又會在那些纨绔子弟中掀起軒然大波了。他心下計量起來。

許将離在皇宮裏過着日複一日的無聊生活,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人可以回爐重造,她倒不願意自己是這副樣貌,被這個貪戾的暴君看上。

前幾日,她閑的無聊,選了幾個戲子進宮來唱戲,結果因為她的外貌至上的主義,她選的都是一些美男子,劉和一看,說:“許昭儀好興致。”然後擡擡手,把人家全殺了,許将離感嘆,是個美男,就進宮不得,更不能同時出現在暴君和她的面前,再前些日子,她選了幾個長得還算俊俏的宦官侍奉左右,劉和見了,直接殺殺殺,然後還把人家全家都施以宮刑,很好,就準許劉和後宮佳麗三千,個個都是美人兒,不準她許将離養幾個面首,或者不說面首了,看幾個養眼的美男都不行嗎?許将離想過要以上吊來威脅她,可是思慮一番後,她覺得這樣不僅會牽連到尚書府一家,還會牽扯到宰相府一家,更別說宮裏這些每日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的宮人了,到時候,大家都來給她陪葬,最後她落一個禍國妖妃遺臭萬年的名諱。相處了這麽久,許将離摸出一個名頭,只要讓這個皇帝沒有安全感,他就會努力殺殺殺來讓自己有安全感,如果自己越是求饒越是主動,他的疑心更重,越是會懷疑你是不是為了達到自己的什麽目的,然後開始變本加厲地刑罰你周圍的人,直到搞清楚為什麽,于是主動獻身這一條也被許将離排除掉了。

許将離想着想着,越想越氣,他的那些妃子是怎麽活下去的啊?說着就把桌上的茶杯揮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旁邊的侍女吓壞了,她們覺得娘娘越來越像皇上了,陰晴不定不說,還會亂砸東西,說不定過幾天把她們拖出去斬了都是有可能的。侍女們這樣想,收拾碎片的手都在顫抖。

“去把趙婕妤,錢娙娥,孫容華,李美人,周八子,吳充依,鄭七子,王良人給我找來。”許将離瞎編的,她倒要看看劉和這後宮是不是每個女人都傾心于他。

沒想到,過了兩刻鐘,宮女們真的把趙婕妤,錢娙娥,孫容華,李美人,周八子,吳充依,鄭七子和王良人找來了,她扶額,自己不過是按着嫔妃等級随意說了幾個,沒想到劉和這後宮還真有,而且各個都是美人兒,不同種類的美人兒!她笑盈盈的執起趙婕妤的手,說:“好妹妹,你實話告訴我,你對陛下,愛到哪種程度了?”

趙婕妤看着她的眼神裏有一些哀怨:“姐姐不如問問自己,陛下這幾日可都來您這裏。”

其餘的妃嫔都是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不知道皇上眼睛裏的這位紅人兒今日把她們叫來如何。

沒辦法,許将離什麽都問不出來,就只聽見那些妃嫔七嘴八舌地讨論:“你說?皇上喜歡什麽呢?”之類的種種話題。

許将離忍不住了,說:“你們到底喜歡皇上哪點?喜歡他位高權重,還是……”暴戾無度。許将離及時收住,她還不想被砍頭。

妃子們又叽叽喳喳地說:“你不覺得皇上很特別嗎?九五之尊,人又英俊,還很會說情話,雖然人人都說他是個暴君,可我們知道那都是他的手腕,昭儀娘娘,您還是老老實實待在皇宮裏吧,您得的寵愛,可是我們這些賤妾修了幾輩子都修不來的。”

好,許将離明白了,這些妃嫔的确對劉和死心塌地,她還能說什麽呢,只能遣散了她們,自己一個人坐在殿門口的門檻上,看着遠處發神。

晚上的時候,劉和又過來了,他一來,許将離就蹭的站起來,她坐在那兒,宮女一波波來勸她進屋她都不去,看得出來,她還是有點兒怕劉和的。

劉和一早便看穿了她,故意調笑道:“許昭儀這是太想朕了,老早就在這裏迎接朕。”

許将離沒有辦法,人家都給她臺階下了,她不可能再造一個臺階,更上一層樓吧,只有笑着說:“是呢,等得将離好苦。”然後攬住暴君的手往裏面帶:“深秋了,外面冷,陛下到裏面來。”裝出一副小鳥依人的美好畫面出來。

劉和很是受用,打橫把她抱起,就往裏面走。許将離把臉埋在他的胸前,進閉着眼,生怕自己清白不保就在今天,不自覺地身子有些微微發抖。

劉和把她放在案幾前坐好,說:“許昭儀怎麽有些害怕朕啊?”

許将離心虛地不得了,看向一邊,說:“沒……沒有啊。”

劉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說:“朕聽宮人說你蓄意策反後妃,是這樣的嗎?芍藥?”

許将離看着他嗜血的眼睛,吓得瞳孔縮了縮,咽咽口水,笑着說:“沒有,沒有呢,怎麽會呢?你聽哪個宮人說的啊?”許将離吓出了一身冷汗。

劉和笑笑,皮笑肉不笑的,說:“這叫誣陷,對吧?”他親了許将離一下。

許将離點點頭又搖搖頭。

劉和起身,壓迫感削減了一些,他冷冷地說道:“還好我把她殺了。”

許将離瞳孔地震,仿佛看到劉和手起刀落,有什麽應聲倒地,然後用帕子擦拭血跡的樣子。

劉和退後一步,許将離堪堪可以站起來,就施施然地起來,說:“陛下,讓妾身為你寬衣。”

劉和突然暴怒起來,一手掐完她的脖子,怼着她絕美的臉,說:“許昭儀,朕這幾日陪你玩兒的游戲夠多了吧,你是想要這昭儀宮血流成河才夠滿意嗎?還是,你覺得我暫時舍不得殺你?!”

許将離吓得身子都軟了,直呼:“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愚鈍,不知道如何讨陛下開心。”

劉和松開她,許将離癱軟在地上。許将離還沒有緩過神來,劉和又蹲下來,伸手,許将離下意識地躲開,劉和怔愣了一下,笑着捧起她的臉,他的大手,毫無保留地将她的小臉包裹住,他像哄孩子一樣對許将離說道:“芍藥乖,一個我還不夠你看嗎?今後,只看我一個人便好,可以嗎?”

許将離想起那些被拖出她的昭儀宮的屍體,那些鮮活帥氣的臉蛋,一下子黯然失色失去神韻的樣子,那些長長的一直蔓延到她腳下的血跡,許将離心中冷笑,她能拒絕嗎?她木讷地點點頭,然後看着他的眼睛,說:“将離只忠于陛下。”她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磕幾個響頭來表示她的忠貞,正要照做,劉和一把扶住她,将她扶起來,細聲溫和地說:“被吓壞了吧,來,朕吩咐人下去給你熬點兒甜粥,藕粉之類的。”

許将離不喜歡吃藕粉,她覺得那像鼻涕一樣惡心,就像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甜粥吧,陛下。”許将離不想再惡心自己一次。

“好,來人,昭儀娘娘要吃甜粥。”他揚聲道。

馬上有人下去,一刻鐘之後就有甜粥呈上來。

劉和還是老樣子,摟着許将離睡覺,但就是不碰許将離,不過這一夜的許将離沒有像之前睡得那麽安然,而是十分忐忑,一顆心把五髒都撞了一遍,破曉睡去的時候,進入了夢魇。

夢裏面黑漆漆的,她一個人又濕又冷,她看見薛梅,追上去:“阿娘。”

薛梅沒理她,她又聽見一個老太太的聲音,說:“這個小女娘,真是不檢點,就這樣也能被聖上選入宮中,我們都看她能得意幾時。”

薛梅消失了,過了一會,她感覺背後有人,轉過頭去,薛梅和許伍站在她身後,她撲過去,他們又消失了,許将離跌倒在地上,痛哭起來,她說:“娘,我錯了,芍藥錯了,娘……”

她哭醒了,一摸臉,全是眼淚,不知道是出于害怕還是什麽,她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但還是驚醒了劉和,劉和起身,問:“怎麽了?”

許将離擦幹眼淚,沒辦法,只能說:“想家了。”

劉和抹去她的淚痕,眼中滿是心疼和憐惜,他說:“那日你不回家省親,我還以為你不需要那個家了,現今怎麽又想起家來?”

許将離不回家省親,是因為一回去,薛梅又少不了責難她,她一想到回家還要吵架,就偃了興致,但是話都說到這兒了,劉和一定會放她出宮去,她不想面對薛梅,也必須要面對了。

第二天,劉和就為她安排了出宮的車馬,而且還有六個侍衛跟随,生害怕許将離受傷了一樣,劉和還很貼心,先安排她去丞相府轉了轉,又安排她回了尚書府,薛梅一見到她,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抱着她:“你這個傻孩子,為什麽要進宮啊?現在受了委屈了吧,他可是皇帝,你現在跟你爹地位一樣又如何,他始終比你有權力,他又是出了名的暴君,哪一天不高興就把你砍頭了,你怎麽辦?”

許将離原本以為她将要面對的是狂風驟雨,結果沒想到是一場綿綿的春雨,就要軟化她的心,她回抱住薛梅:“女兒錯了,可是事已至此,女兒身不由己。”

薛梅松開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說:“好一個事已至此,好一個身不由己啊。你還真是,沒有把自己的命當一條命。”薛梅本來還想說一些狠話,但是的确,事已至此,身不由己,她便嘆了一口氣,止住眼淚,說:“你是我家的女娘,哪怕你爹不要你,皇帝玩弄你,你不高興了,受委屈了,都是可以回娘這裏來,娘一直都在,有人欺負你了,就算是皇帝,娘也得叫他掉一層皮。聽到了嗎?乖。”薛梅摸摸許将離的臉。許将離忍不住了,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哽哽咽咽地說:“好。”

這次回家,許将離哭得人都虛脫了,一上馬車就靠在一邊,睡着了,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劉和寬闊的懷裏,而劉和正走在路上。

原來,劉和站在這裏等了她一個時辰,她一到,拉開簾子,劉和發現她睡着了,就對旁邊的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拭了拭她眼角挂着的淚珠,輕手輕腳地把她抱了出來,一路就要走到寝殿,她卻醒了。

劉和注意到了,問她:“怎麽樣?”

許将離故作輕松地笑笑:“就是太好哭了。”然後不自覺的抓緊了他胸前的衣服。

劉和笑:“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家人?”

許将離說不出來話,明明這個男人非常危險,卻總是能讓她感受到別人給不了的安全感,特別是在他的胸膛裏,她舍不得放開這一種感覺,但她又不能說出來,她覺得,這樣就愛上一個男人,未免有些降低她的檔次,而且昨天的恐吓猶如還在耳邊,她忘不掉,也不可能忘掉,或許等她愛上他之後再回憶起,會覺得自己多少有些自作自受了,或許許久以後,他們在月光下相擁的時候,她想起這些事情,還是會忍不住顫抖。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舍不得我了,那今夜寵幸你如何?”劉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許将離身子一僵就要拒絕,可是又沒有辦法,她就說:“随陛下的意。”

劉和跨進裏屋,把許将離放在榻上,親吻了她,是一個很深很長很濕潤的吻,勾滿了人的情欲,就連許将離都以為會發生一些什麽了,結果劉和起身,沒有褪去衣衫,而是說:“我不喜歡随便。”然後離開了,這是許将離來到皇宮第一次劉和沒有抱着她入眠,後來,她聽說,那夜,劉和寵幸了趙婕妤,一個月以後,趙婕妤查出有孕,不知道為什麽,許将離心裏嫉妒地發瘋,她甚至有些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主動一點兒,然而,事已至此,身不由己。

他可以愛很多女人,對很多女人說着相似的話,但是,她卻只能有他一個,多麽自私啊,這就是帝王,曾經,她也有過萬千的追求者,她也可以做到到這兒歇一宿到那兒睡一晚,但是,現在,她只能守着空房,看着身邊的妃子一個個被他臨幸,然後有孕,那個時候,是冬天了,皇宮燒起了地龍,可是她還是那麽的寒冷,孤單的冷,寂寞的冷,後悔地冷。

在許将離回家的前幾日,劉和去找了東澤,問他關于他的命運的事。

東澤客套他:“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龍天子,有紫微相護,何必知曉自己的命運呢?”

劉和第一次有了求人的姿态,他說:“國師大人,我知道您是神仙,這天下,我唯獨奈何不了您,所以,還請您指點一二。”

東澤還是裝裝樣子掐了掐手指,他不是掌管凡人命運的司命,關于命,他也跟他說不清楚,但是,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你愛許昭儀嗎?”

劉和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國師的意思是,許昭儀與我的命運有着巨大的關聯?”

“你且先回答我的問題。”東澤有很多事還是想搞清楚的,畢竟神仙敖放不會如實回答的問題,凡人劉和會。

劉和思索了片刻,說:“我看上的是她的樣貌,還有家世,至于她這個人,就是一個草包美人,沒有什麽內核,可能就跳舞跳得好,會玩兒一些樂器,別的還真的誇不上來,只是你懂嘛,她很高傲,男人都喜歡征服這樣的女人。”

果然和南田推理的相差無二,東澤這樣想,難以啓齒地笑了笑。

“所以,她對我,是壞的影響還是好的?”看劉和的樣子,說是好的,可能就會把許将離寵上天,說是不好的,許将離明天可能就會被斬首。

東澤思索一番,說:“無礙,只是現在京中盛傳許昭儀深得聖寵,在下好奇罷了。”

劉和一臉無所謂和就這事的樣子,說:“還不是她太高傲了,而且好色,我管都管不住她……話說,我此生命運如何?”

東澤剛剛掐指的确算出來一些東西,就說:“陛下應當多留一些子嗣了,其餘的,天機不可洩露。”

劉和回去以後,就在思索這件事情,結果許将離那晚一哭,還真給他找了一個一石二鳥的辦法,他這樣,一面對許将離深情不已,一面又綿延自己的子嗣,還可以引來許将離對其他妃子的嫉妒,到時候,他想得到許将離的心,還不是信手拈來拱手取之的事情?

許将離被冷落了三個月之後,終于忍不住了,随意叫了一個小宮女,說:“去把皇上給我請來。”這時候天空陰暗,已經隐隐有要下雪的征兆。

果然,宮女走後沒多久,雪就下下來了,一開始鵝鵝點點,慢慢有下大的趨勢,許将離看見雪下來了,就走出去,連披風都沒有拿,立在走廊裏,伸出手掌,接住落下來的雪,她的掌心是許久未有人溫暖過的冷,雪在她的手掌裏,過了好久才慢慢化成一個小水滴。雪,此刻她的心情,就是這洋洋灑灑的大雪,在狂風中飛舞,于喧嚣處落寞,暴雪時分,擊動她的心。

小宮女來請劉和的時候,雪已經有些大了,劉和猶豫了片刻,還是拿了一件披風朝許将離宮裏去了,這些時日冷落了她,她一定不好受吧,想着那張令人驚豔不已的臉,會一臉獻媚地湊上來,他就覺得渾身舒暢,想到這裏,劉和勾着唇角,旁邊的小宮女拿眼睛微微瞥他一眼,心下便覺得自己家的娘娘果然憑着一副好樣貌深得陛下歡心,心中有幾分妒忌,但是劉和身上背負着無數條人命的森然之氣又令人想敬而遠之,說到底,她還是有幾分佩服許将離的,能跟這樣的男人周旋。

雪幕中,劉和一襲玄色衣衫撐着一柄油紙傘從遠處走來,風雪已經模糊了許将離的雙眼,凍僵了許将離的身子,她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劉和丢下傘,穿過雪幕,飛奔向她。

等她醒來的時候,劉和正坐在她的榻邊,一個宮女端藥上來,不是她眼熟的面孔,她有些詫異,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昭儀宮,沒錯,可這個宮女卻不是昭儀宮的宮女,就在她快要想明白的時候,劉和說:“你之前那些宮女,都處理掉了。”

許将離抓緊了被褥,沒想到,自己又害了人,紅顏禍水,她真真是那個紅顏禍水。

她垂眸,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說了一句:“将離讓陛下憂心了。”事已至此,身不由己。

“來,喝藥。”劉和端起藥碗,親自喂她。

許将離很聽話,一口一口,順着劉和來。

一碗藥見底,劉和放下藥碗屏退了其他人。他溫柔缱绻地摸着許将離鬓角的碎發,将它別到耳後,又摸着許将離的臉,溫聲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下次不要沒有帶披風就跑到風雪裏去了。”

許将離蹭蹭他的手掌,小手握着他的大手,看着他,一臉哀怨:“我想你了……”一句話,像是沒有說完,給人留下無限的遐思。

劉和有些動情,輕輕吻了她,離開,又缱绻地吻着,如此幾次,終于忍住內心的欲望,将她放好在榻上,說:“你好好休息,等身體好了再說其他事。”劉和準備走。

許将離拉住他的手,劉和微微驚訝地回頭,許将離撒着嬌:“別走,陪陪我。”

劉和無奈,褪去鞋子,像往常一樣抱着她入眠。

許昭儀重新得寵的消息傳遍了後宮,那些懷孕的怨恨許将離是個狐媚子,勾走帝王的心,那些沒懷孕的,怨氣更甚,覺得許将離就是自己競升路上的絆腳石,是自己得到君王寵幸的一大障礙,大家都在暗戳戳的想對許将離做些什麽,但是,當她們看到許将離父親是當朝丞相,母親是禮部尚書的妻子時,氣焰便少了一半,她們再回首看看暴君對許将離的态度時,心裏面的一團火瞬間被澆滅,只能像個,不對,是個怨婦一樣,嘴上說着:“再如何也沒有龍種,看她能得意幾時。”

宮鬥宮鬥,是逮着人家的缺點在鬥,放在往日,還可以說許将離有想豢養面首的心給她一頓難受,但是現在,許将離貞潔的心比鐵都堅,她們如何鬥,都是自找苦受。

許将離仔細想過了,反正劉和與她的标準相差無幾,她完全可以收了心,好好跟劉和過日子,管他後宮佳麗三千,她有自信,自己一定是最豔壓群芳那個。

許将離的确複寵了,劉和天天都往她這裏跑,只是偶爾的空隙,去看看那些為他生兒育女的後妃。

下暮這邊,她住了三個月了,魏籌還沒有帶她去找東澤的跡象,倒是魏籌的兄弟,已經跟她處成了兄弟,大家有什麽大秘密小秘密都跟下暮講,有什麽大轶事小轶事,也都跟下暮講,漸漸的,下暮就知道當今皇帝叫劉和,他有一個美豔無雙的昭儀,叫許将離,是丞相的長女,這許将離,離被封為皇後,就差一個子嗣的距離了,而每次提到許将離,魏籌都冷着一個臉,提到皇帝,魏籌都會攥緊拳頭,下暮也就隐隐覺得,魏籌應當是心愛之人被奪,自己還被陷害入獄,所以仇怨才會這麽深,心下明了這件事之後,那些兄弟每次一說到許将離皇帝種種,下暮就會做一個噤聲的手勢,大家自然就閉口不談了。

人間的日子,倒比三十三天有趣,三十三天的尊神都太過于沉悶,只有上朝這個上神灑脫些,但是跟她不太對付,她喜歡纏着北池和東澤,但是身為女子的第六感,讓她覺得自己纏着北池的時候,南田不是很高興,雖然南田一直都是一副不怒不傷的樣子,也不怎麽表達對北池的愛意,但是下暮知道,其實每一個靠近北池的人,都被南田嫉妒的要死,她聽北池說過,南田之前不是這樣的,但是,人總是會變的,雖然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但是下暮有些時候會有點兒哀傷,人的生命何其短暫,只有須臾幾十年,她眼前這些,不過鏡花水月,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冬天到了,那些兄弟們湊錢給她做了一件顏色淡淡的披風和大衣,她沒想到,這些喜歡逛花樓的男人眼光十分的好,顏色十分襯她,下雪了,她就穿着這套衣服跑到院子裏去堆雪人,寒風把她的手和臉和鼻尖都凍得紅紅的,雪花飄落在她的發間衣裳,看得那些男人心癢癢的,但是他們都保持着禮節,都把她當黃仁的新妹妹來看,黃仁是他們的大哥,他的妹妹自然也是他們的妹妹。

新的一年,征兵開始了,魏籌去征了兵,得到消息那天,下暮很詫異,說:“皇帝不是你的仇人嗎?你還要為他做事?”

魏籌以為她知道了什麽,就說:“報仇有很多種方式,我想選一種痛快的。”

下暮不理解:“那就是先去送死嗎?”

魏籌笑笑:“我有神玉護體,死不了。”

下暮生氣了,抱着手,說:“你就是這麽糟蹋別人的東西的。”

魏籌點點頭,說:“反正你口中那位神仙也不要了,我留着,自然是我的東西了。”

“你……”下暮瞪着他,“無恥。”

魏籌覺得逗她很有趣,因為她生起氣來就像一個小包子,十分可愛,所以看着她,他心裏面一直在暗戳戳地笑,把她惹惱,也是一種樂趣。

下暮走出房門去,她不理解,十分不理解,這些凡人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幫仇人做事情,于是,她跑到黃仁面前,說:“黃仁哥,你看看魏籌,他說着自己要報仇,卻跑去但人家的幫手,雖然南田姐姐經常說這個世間沒有什麽仇是非報不可的,你所以為的仇恨,在別人眼裏不過是過眼雲煙,但是魏籌不是執着于報仇嗎?怎麽?現今你們報仇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黃仁一笑,說:“小暮啊,他不是反其道而行,而是要想扳倒一個人,手裏必須得有籌碼,身上必須得有能力,他這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什麽是籌碼?如何又才算有能力呢?”下暮琢磨着,她之前只是一個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小神仙,有親如兄長的人的庇護,雖然時常能聽到南田的參悟和北雪的明透,但是,始終不能體會人間的種種不得已,她是有勢那一方,怎麽會懂得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呢?

黃仁沒有回答,下暮繼續問:“那你們也會參軍嗎?”

黃仁看着她,說:“我會留下來照顧你,帶你去找你的哥哥,我們都是魏籌的兄弟,我們都不滿意暴君的統治,我們都要借力打力,推翻暴君!”

好一個借力打力,推翻暴君,他們都是有理想的人,而她,只在天上做着閑職,是個逍遙散仙,雖然沒有像上朝一樣游戲人間,但也不算一個能為六界做出什麽貢獻的人,她害怕負責任,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像三十三天那些尊神一樣,整日都要擔起六界大責,也害怕自己像北池一樣,成為六界的質子,被各方的勢力所觊觎。天神都在各司其職,凡人也各有夢想,只有他們幾個生來尊貴的神,像是六界和平的吉祥物,她突然有些茫然,神生該如何度過,與其這樣,她還不如做一個凡人,守着平生喜樂,為生存的意義而努力度日。

冬天一過,小木屋空了,黃仁也帶她上了路,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從所在的地方,往北方找去。

春天到來的時候,劉和突然對許将離說:“芍藥,你進宮來朕都沒有給過你什麽儀式,我們,辦個婚禮吧!”

許将離怔愣了一下,後宮妃子,何人有這種待遇,他又不是要封她為後,許将離一時辨不清他是在玩弄她,還是真的把她視為非常重要的人。君命難違,你都這樣說了,她怎麽還能拒絕呢?她點點頭,劉和擁她入懷。

禮部尚書勞望沒料到,許将離現今如此得寵了,他原本以為,以暴君的性子和許将離的作風,許将離進宮是死路一條,都準備好給許将離收屍了,也一直在跟薛梅做思想工作,每次這樣說的時候,薛梅都會說:“她好歹是我女兒,如果皇帝要她死,那我便也不會讓皇帝好過。”

結果現在一道聖旨下來,要他給皇帝和許将離準備婚禮,他一面錯愕,一面覺得頭大,這婚禮辦的不能上不了臺面,也不能比封後莊重,思來想去,只能把規格放到在封後儀式上會有的減一些這樣。

安排好後,他又開始計量自己和自己家的前途了,他雖然不是許将離的生父,但是對許将離還是有幾年的養育之恩的,也不知皇上的這份恩寵何時會降臨到他這禮部尚書府上。好的,他勞望,已經開始翹首以盼了。

婚禮定在本月十五,東澤算的日子,他還是希望許将離能團團圓圓的,想了許久,他覺得讓她吃些苦,他心裏也不好受,但是現在還好,她聖眷正濃,看不出會走向哪一條路,如果上天非要讓她吃苦,他也不會阻攔,因為,天命不可違,連南田都不敢随意改變的東西,他沒有把握,自己能做得多好。

玄色和紅色交相呼應,婚服充滿了肅穆莊重之感,禮節過後,許将離坐在榻前等待君王的臨幸。

劉和故意拖延了一下時間,他就是要讓她等得迫不及待,滿心的歡喜化成一身的媚态,這個時候的佳人,才是最美的,他是帝王,他要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他走進內室,沒有主動對許将離動手,而是看着許将離,期望她有所動作。

許将離有些羞澀,雖然,之前對付那些男人她是游刃有餘,但是對于眼前這個男人,她卻顯得小心翼翼,她抱住他,貼在他胸膛前聽過他如擂的心跳後,順着他的胸膛,找到他的嘴唇,開始慢慢地親吻、交融。

她的手劃過他的胸膛,解開他的衣衫,觸摸他棱角分明的臉蛋……

帷幔放下來的時候,他們往榻上躺去……

後宮的女人,很多的肚子都開始慢慢大起來,她們本來不想正眼瞧許将離的,可是恩寵都到這個程度了,她們只能自己暗地裏嫉妒,她們明明都為他生兒育女了,但還是搶占不了他的心,他就是那麽一個絕情的人,像一個冰冷的陷阱,引人跳入冰冷刺骨,卻又逃不出去。她們,還是愚蠢地愛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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