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等許将離的月子坐過了,劉和就帶着她離開了避風港,一道的還有璃九。

璃九給許将離和劉和易容,他們進城之後,許将離花錢打理了關系,偷偷潛入宮中。

他們刺殺魏籌的時候,魏籌正在和下暮一起用膳。

一把刀架在魏籌脖子上,劉和撕開人皮面具,說:“魏大将軍,好久不見,聽說你在找我。”

下暮起身,準備要制服劉和,卻被竄出來的璃九控制住了。

許将離走進來,撕下面具,說:“魏公子,想不到這麽多年了,你還在記恨着我。”

魏籌說:“我早已想清楚了,你我互不虧欠,只是我與劉和,恩怨未了……”說着抓住劉和的手,一個轉身離開刀刃,就要去救下暮。

璃九見狀,從袖子裏抽出匕首就要往下暮胸前刺去,魏籌撲過來用手攔住匕首。

璃九沒有空隙去控制下暮,就順着魏籌的手,要将匕首刺進他的胸膛,還未等他得逞,銀白色的刀尖穿出魏籌胸膛,魏籌最後看了下暮一眼,跪倒在地上。

下暮沒有了束縛,撲倒在魏籌面前,吃力地将他扶起來,焦急地說:“魏籌,你等等,東澤哥哥一定可以救你。”

魏籌緩緩睜開眼,有些回光返照的樣子,說:“不用了,不用麻煩他,這是命,我不得不認……”

下暮捂住他的嘴,說:“不要廢話,我現在就帶你走。”然後化身離開。

璃九本來想攔住下暮的,被許将離攔了下來:“随他們去吧。”

劉和看了一眼許将離,又看着璃九,沒有說話。

暴君回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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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裏傳的沸沸揚揚。

上早朝的時候,不少大臣上來拍馬屁,說是聖上吉人自有天相,還有趁機貶低魏籌的,說魏籌整日沉迷于女色,差點毀了大漢的根基,劉和都沒有心情聽,他現在只想着如何才能安頓許将離和她的孩子。

現在經歷了一遭,在旁人眼裏,許将離就是在他危難之時還守在他身邊的糟糠之妻,如若是将許将離打入冷宮,不免令後宮那些還未被魏籌處理的宮妃心寒,但是許将離獻身于璃九,他始終不能接受,在他眼裏,什麽救命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叛就是背叛,要不是留着許将離回來會更有勝算,不然,他真的會将許将離留在避風港,這是他最大的仁慈,因為這種事情發生在皇宮裏,就是死路一條,念在被追捕的時候許将離沒有放棄他,他可以留許将離一命。

他找來璃九,說:“沒什麽好賞賜你的,看這樣子你也不需要,要不你把許昭儀帶走吧,連着她的孩子一起。”

璃九輕蔑一笑:“許昭儀是陛下的恩人。”

劉和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良久才說:“反正你把她帶走,朕不想再見到她。”

“好啊,陛下不要後悔。”璃九得意洋洋地唱着小曲兒走了。

“許昭儀,快收拾東西跟我走吧。”璃九大搖大擺地來到許将離宮中。

許将離正在給孩子做衣服,聽到他說話,就把衣服放下,說:“璃九,這裏是皇宮,不比你生長的野蠻之地。”

璃九走過去,手準備放在許将離肩上,被許将離打開,他笑:“娘娘什麽時候這麽講規矩了?”

許将離不說話。

璃九問她:“你愛陛下嗎?”

許将離沉默。

“但是現在陛下把你賞給我了,你得跟我走。”璃九說着就去拉許将離。

許将離掙紮:“松開。”

璃九松開手,許将離差點兒摔倒。

“忘了告訴你,你的那個兒子,陛下也不認,叫你帶着孩子同我一道離開。”

許将離沉默半晌,手掌攥成拳頭在身體兩側,推開璃九,朝劉和的寝宮走去。

劉和這幾日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都沒有去宮妃處消遣,而是一直在處理朝堂上冗雜的事務,許将離到的時候,劉和已經歇下了,只是剛剛歇下,還未熄燈,宮人将許将離攔在門外,說:“陛下現已歇下,昭儀娘娘有事請明日再來。”

許将離淚眼看着宮人:“明日?等明日一早他将我們母子驅逐出宮嗎?”

宮人垂眸,不忍看美人落淚,恐心生憐憫:“娘娘還是請回吧。”

許将離順着跪下:“你且去通告,我看陛下敢不敢見我。”

宮人無奈,進去通報。

劉和剛剛躺下,眼睛都還沒有閉上,就聽到宮人說:“昭儀娘娘在門口跪着,說是看陛下敢不敢見她。”

劉和起身:“她竟如此鬧騰,她原來也不是一個多事的主啊,現今是怎麽了,有了孩子就愈發放肆了,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呢……”劉和停住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喚她進來。”

許将離進來,跪在劉和面前:“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劉和皺眉:“收回什麽?”

“将把臣妾和臣妾的皇兒許給璃九的命令收回。”

“你早便是他的人了。”劉和說,“平身吧,朕向來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

許将離滿臉淚痕,說:“在陛下眼中,女人與孩子,不過是一件物什嗎?”

劉和沉默了。

許将離說:“陛下的愛,就是如此短暫嗎?曾經的一切,現今,是都不算數了嗎?”

劉和還是沉默。

“啊?陛下,回答我啊?!”

劉和一揮袖子,說:“夠了,你知不知道,一個東西,一旦壞了,不幹淨了,就永遠都是那樣了,就算當時你真的只是想救我的命,你都做了,何必又來我眼前惡心我。”

許将離癱坐在地上,又蓄足了力氣直起身子指着劉和:“我倒希望你什麽都不記得,做一個傻子也罷,至少你還有心!”

劉和上來一把掐住許将離的脖子,說:“你別跟我提那段日子,你把我當猴耍,是覺得我還不夠狼狽嗎?那筆賬,我本不想跟你算的,現下,你非要提到它,我就不得不跟你算一下。”他起身,把許将離懸在半空中。

許将離的生命受到威脅,變出怪獸的爪牙來,抓傷了劉和。劉和眼中的獸性被激發,一雙眼睛血紅血紅地看着雙目突出就快要斷氣的許将離,良久,想到什麽似的,他一笑,大喊救駕,松開許将離,又對她說:“許芍藥,不要怪朕,是你自己不想要這條命的。”

許将離滿臉通紅,貪婪地大口吸着氧氣。

衛兵進來,看見地上露出怪物爪牙的許将離,和剛剛拔出劍的劉和,都過去擺出一副要将人拿下的姿态。

劉和招呼他們:“快把這個妖妃拿下,用火燒死。”

許将離不可置信地看着劉和,起身準備最後一搏,一個身影卻突然閃出來,在衆目睽睽之下卷走了許将離。

“你為什麽救我?”許将離虛弱的靠在璃九身上,璃九正帶着她坐在一只仙鶴身上。

璃九沒有回答她,而是說:“那個皇帝對你絕情至此,你會覺得深情不悔嗎?”

許将離說:“他既負了我,也就不存在什麽深情不悔了。”

“你覺得,你的美貌,真的可以讓每一個人為之傾心,奮不顧身嗎?”璃九垂着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許将離找回了一些自信,笑着說:“至少我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

璃九擡眸:“不,我不是。”

許将離的笑容凝固了,然後收起嘴角:“你又是什麽意思。”

“其實我是故意想試探你和劉和的,結果,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那麽禁不起推敲。”

換做以前,許将離肯定會很生氣,斥責他拿別人感情當玩笑,可是現在什麽都看到了,許将離覺得他這樣,反倒叫她認清了人心,認清了現實,于是嘆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地說:“那我該謝謝你?”

璃九真當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說;“不,不用謝,我只是也好奇人與人之間的愛罷了。我之前享受過親情,享受過友情,還從未享受過愛情,所以,你願意讓我感受一下嗎?”

許将離無語。她都這樣了,璃九心裏還想着要跟她情情愛愛,還說不是見色起意。

璃九見她不說話,便像講故事一樣,說:“我們璃山大俠,一代傳一代,都是為了讓凡人能夠像神仙一樣,我們研究仙丹,妖丹,魔丹,看哪一種能讓人永生,獲得無上的生命,但是天界在阻攔我們,妖界在防衛我們,魔界不接觸我們,而地下的冥界和靈界,我們又只有死後才能去,根本沒有辦法研究,我們一直秉持着,人的壽命如此之短,我們就要讓他變長,人的作用如此之小,我們就讓它變大,我們始終以人為中心,上一個朝代的皇帝很器重我們,要我們給他煉長生不老藥,結果藥還沒成人就被自己的兒子聯合大臣害死了……跟你說這些,有些過于啰嗦了,但是璃山大俠一直有一個規矩,就是不能動真情,傳聞好幾十萬年前,有一個叫做璃八的先輩,就是愛上了龍族的公主,璃大前輩警告過他,他佯裝聽進去了,後面去取鎮水龍珠的時候,因為一些原因死在了龍族人的手裏,後來不知道怎麽了,那潭龍水成了一潭死水,還被取了一個名字,叫滅生湖,聽說,當時他是因為執意要取鎮水龍珠被斬殺的,你說,都到那種關頭了,能逃則逃,他為什麽必須要去拿龍珠呢?”璃九轉過去看着許将離。

許将離剛好對上他的目光,她垂眸:“他大概真的是太愛那位龍族公主了吧。”

璃九笑:“你跟我想的一樣嗎?”

許将離勾勾唇角:“大概一樣吧。”

“所以,我一直在想,動了真情是什麽樣子,真的會奮不顧身嗎?但結果,好像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就是生來薄情,比如劉和,他是天生的帝王相,薄情命,他的記憶,遠比愛上一個人更為重要,因為有了記憶,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沒有汲汲以求的不是愛情,而是帝位,他甚至惡心一個為他獻出清白的人的,因為他生來就是如此,在他眼裏,你這就是一種背叛。”

“你既早已知道,為何還要苦心試探,不如早些告訴我,也省的我一片真心空空喂了狗。”許将離有些哀傷。

“我在賭。”璃九似有深意地看着許将離。

許将離的不自然地撇開眼睛:“賭什麽?”

璃九看向前方,說:“我給你算過,你是紅顏命,多情相,我在賭,像你這種很容易動真情的人,會不會讓我也動一次真情。”

“你賭輸了。”許将離看着下面漸漸熄去的萬家燈火。

“還沒開始呢。”璃九笑着說。

許将離直起身子,說:“你明明不能動真情,為何偏偏又要動情呢?你就這麽想打破規矩?”

璃九不回答她,而是說:“我們璃山大俠以民為天,為人類謀福祉,我覺得是時候建立一個璃山門派,讓更多的人加入我們一起研習六界長生變強之道了,到時候,我當掌門人,你當掌門人夫人,我們相敬如賓,我說出去也有面子,怎麽樣?”

許将離不說話,心中卻在想,這是在诓我回去當他的山寨夫人呗。

璃九見她不說話,立馬保證道:“我是個無情命,眼中只有目标,我是不會愛上你的,我們算是契約婚姻,但是我比劉和有能力多了,決不會抛下你,或者你跟別的美男睡過了就覺得你髒,我這個人是很大度的。”

許将離把頭埋進腿裏,說:“嗯嗯,但是我還有一個孩子。”

璃九一拍大腿,說:“他剛好可以繼承我的衣缽。我對孩子,還是會有真情的。”

許将離的一動不動了。

璃九讪讪:“你在顧慮什麽?”

許将離擡起頭,嘆了一口氣,說:“秦俊曾問過我關于孩子的問題。你的璃山派,不能給我的孩子一個良好的環境。”

到了地方,仙鶴飛身停下。

璃九一邊說:“總比皇宮勾心鬥角的好。”一邊跳下去,在下面接住許将離。

許将離明顯不領情,自己從另一面跳下去,險些扭傷腳踝。

璃九做個鬼臉:“你可真是犟的不行。”

仙鶴飛走,璃九與許将離面前沒了阻礙,璃九過來拉住許将離:“往這邊走。”

許将離推開他:“不要動手動腳的。”璃九沒有強迫她,而是手一伸,一臉谄媚地說:“娘娘,請。”

璃山大俠在研究長生之道的同時也搜刮了不少寶貝,也可能是上一個朝代皇帝的恩寵,他們的居所占了大半個山頭,許将離看着眼前堪比皇宮的住所,說:“你真該建個門派,不然,如此大的地盤,全都讓給鳥獸去了。”

璃九得意洋洋得要攬住她,被她躲開:“你這人怎生得如此不老實。”

璃九抱着手,說:“好的,娘娘,我現在還尊稱你一聲娘娘,長安城裏若是定下來要将你捉拿了,我就改口叫你夫人,可好?”

“誰的夫人?我沒有答應,不可胡來。”許将離與璃九拉開距離。

“你還想不想活?”璃九皺着眉頭,心想,這個時候裝什麽貞潔烈女。

許将離轉身就要走,璃九拉住她:“你幹嘛?準備去送死?”

許将離掙紮着松開璃九的手,說:“璃九,你雖救了我,但我也請你放尊重一點兒,雖然我是他劉和不要的棄妃,憎恨的妖妃,但我好歹還是京城貴女,丞相的女兒,我現在雖然流落,但是我還是要比你這個捉妖師尊貴幾分,你不要有事無事用你肮髒的手爪來碰我,也不要用你污穢的言語來惡心我,你不要忘了,我這一切都拜你所賜,不要事後來裝一裝功德無量的佛祖,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璃九氣極反笑:“好啊,尊貴的,高潔的娘娘,我璃九是應該将你供起來,現在,跟我走,好嗎?”

許将離沒有說話,璃九往山門裏走去,走幾步一回頭,就看着許将離什麽時候跟上來,在他第三次回頭的時候,許将離終于跟了上來。

第二天,璃九跟許将離易容來到山下購置物品,走到集市上時,看見一堆人圍在告示欄前面,許将離知道,那是關于她的事情,就拉着璃九匆匆地要走,結果聽到一個人說:“真是可笑,曾經受寵的許昭儀竟是妖怪,不過現在逃掉了,可憐她那才滿月的兒子,就要被大火燒死咯!”

“許昭儀是許丞相的女兒,那許丞相不也是妖怪嗎?還有禮部尚書的夫人……”

許将離攥緊了璃九的衣角,璃九伸出手想安撫她,在半路停住了,許将離不喜歡他碰她,他懶懶散散地開口:“擔心什麽?害怕就去救他。”

許将離看着他,沒有說話。

璃九停下來,說:“我幫你。”

許将離眼中才有些光亮。

薛梅原本以為,許将離給劉和生了孩子,他們兩個又經歷了那麽多,應該會好好過日子了,結果自己的女兒被扣上妖妃的名號,還有人說那日逮捕她的時候見她現了原形,薛梅想沖進宮去找劉和理論,卻被勞望攔住:“梅兒啊,你這幾日可千萬別出門,我眼看着許伍他們家的氣運要結束了,你可別讓你的氣運也了結在這幾日。”

薛梅氣極,說:“你給我讓開!我女兒身陷囹圄,你說我這個做母親的該坐視不管嗎?更何況,那個劉和,他不是要燒死芍藥,就是要燒死我的孫兒,這件事情雖然沒有牽扯到你我身上,但是我們身上連着血脈,你難道就要叫我袖手旁觀嗎?!”

勞望拉住她,說:“但是你去能做什麽呢?被抓起來,讓芍藥更加傷心,給大家添麻煩?”

薛梅會轉身去坐着,說:“那你說該怎麽辦?”

勞望過去,錘着薛梅的肩,說:“你看,芍藥真真實實是你的女兒,對不對?”

薛梅又要起身,被勞望按住,無奈,只能點點頭,說:“是,沒錯。”

“那既然是你的女兒,怎麽會平白無故變成妖怪呢?”勞望一笑。

薛梅被他這麽一點,突然明白過來:“你是說,皇帝也有問題。”

勞望走到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一指,說:“對。”

薛梅恍然大悟,說:“那依你之見,這事該如何處置?”

勞望說:“我們不若當衆揭穿他,讓他成為一個令人恥笑的跳梁小醜,還得為他扣上一頂抛妻棄子的帽子,叫他這個皇帝被人邀着下臺。”

薛梅一拍案幾,說:“好,便是這麽辦,他無情,就不要怪我們無義。”

易容後的許将離和璃九躲在人群中,因為衆人都認為孩子是劉和與許将離的,劉和要殺這個孩子,就必須親自來,這樣才能體現出我朝皇帝與妖孽不共戴天之勢,其實,這都是勞望的一面之詞,劉和來不及仔細思考,現在的他,剛剛握回自己的實權,不敢與這些朝上的老官員叫板,他還需要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需要适時向朝中大員低頭,但是淺淺一想,又覺得對自己無甚影響,就應下了,一則是這樣,二則是他想看看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畢竟他是皇帝,璃九一個小小的捉妖師不一定敢得罪他,若真是璃九的,他心裏也可以少一些罪孽,他還渴望着統治大漢直到千秋萬代呢,之前因為殺戮他差點短命,這些他都還記得,反正,是個孽障就該死,他這也算是為民除害。

孩子被放在堆滿柴火的柴堆上,有事無事地蹬着腳,轉着頭看看四周,絲毫不能預知死亡的來臨。

薛梅在人群中遠遠的看着自己的外孫,心痛地攥緊了手帕。

就在劉和準備拿起火把朝柴堆點燃的時候,一支冷箭飛出來,擦着劉和的臉頰飛過去,劉和放回火把,抹了一下創口,看見手上殷紅的鮮血,正準備發作,更多的冷箭朝他襲來。

“護駕,快護駕!”劉和大喊,但是身邊的侍衛就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一樣,遲遲不上來。

璃九趁機将孩子救了下來,抱給許将離,兩人飛走了。

劉和還想幾步追上去,結果一支支冷箭擦過他的身體,細碎又密集疼痛遍布全身,但就是不會傷到他的要害,疼痛使他逐漸喪失理智,他變幻出妖怪的爪牙,施展法術将冷箭全部送還回去。

原本看熱鬧的人都吓了一跳,就在大家準備四散奔逃的時候,一個禮部小吏站出來打了一個手勢,冷箭停止釋放:“大家不要驚慌,今日就是想讓大家見一見誰才是妖,如此,當朝皇帝暴戾無度,又是妖怪,還抛妻棄子,企圖燒死自己的兒子,下令追殺與自己曾經共患難的妃子,這樣的妖,該不該殺?!”

準備逃走的衆人回轉身來,安靜了一會,才有準備好的托兒在人群中喊到:“燒死他!燒死他!”

民憤被激起,大家都赤紅着脖子吼着:“燒死他!燒死他!”

薛梅本來還在維持着自己尊貴夫人的形象,可是實在受不住,默默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劉和看着眼前的形勢,以及越逼越緊的人群,慌亂中,借力飛起來,逃走了。

魏籌被下暮帶回去之後,給東澤看了看傷勢,東澤說:“傷及心脈,救不活了。”

下暮看着還有一絲微弱氣息的魏籌,說:“就不能用仙術救嗎?”

東澤搖了搖頭。

下暮的眼淚掉在魏籌的手上,東澤見不得下暮哭,就走開了。

走到半路,被下暮叫住:“他是為了救我死的。”

東澤僵在那裏。

下暮自嘲般地笑笑:“你我還是改變了凡人的命數,反正到了天界都是受罰,不如給我一個痛快一點的結局。”

東澤略微回頭:“下暮,你要做什麽?”

下暮取出自己的元神,将魏籌還未散去的魂魄聚集在一起,她自己變成了一只紫色的水鳥,也就是她的原身,聚滿魏籌魂魄的元神也化作一只紫色的水鳥。

東澤轉身時,一切已成定局。兩只水鳥拍拍翅膀,向東澤深深鞠一躬之後飛走了。

東澤看着他們飛走,說:“你當真願意為了他,一輩子都只做一只水鳥,無法幻形嗎?你一身的修為,就只為了給他短暫地續命?這一次,不要拒絕他了,你的真心,昭然若揭。”他又看着地下,“同樣是富貴鄉裏養出來的人,為什麽西沙就遇不到一個可以為她去死的枭雄?”罷了,他的抓住自己的手,朝黑暗裏隐去。

劉和流浪了幾天,傷口感染,暈倒在了璃山腳下。

下山換東西的小門童撿到他,把他帶回了璃山大俠的住所。

小門童把采來的嬰幼兒用品交給璃九,說:“今天在山下撿了一個怪人,渾身都是傷,雖然都不是要命的,但是養傷條件差,傷口感染得都在發高燒了。”

璃九心中覺得不對,就問他:“那人你安置在了何處?我去見見。”

門童手朝外面一指,說:“就在西邊兒廂房。”

璃九朝西廂房走去,路上遇到了許将離。

許将離問他:“東西買回來了嗎?方才孩子一直在哭,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了。”

璃九伸手想拉她,又收回手,悄悄掩面在她耳邊說:“山裏來了個怪人,我正要去瞧瞧,你去嗎?”

許将離看着他,有些詫異,又覺得大題小做,便說:“東西買回來了嗎?我不想管什麽怪人,反正你是東家,我是客,這事情,輪不到我管。”

璃九連說:“買回來了買回來了。只是你應當與我去看一看。”璃九對她使眼色,許将離猜璃九說的那人應該是劉和,但是劉和有禦前侍衛,怎麽會受傷還流落至此被人撿到,她心下有些好奇,又有些擔心:“那我便随你去。”

璃九在前面帶路。

打開門,劉和已經醒了,頭腦昏昏沉沉的,看着許将離和璃九半天沒有反應。

許将離猜到又未猜到,也站在那裏,心裏面不是很好受。

只有璃九,沒事人一樣,看着許将離說:“看來是孽緣,這家夥纏上你咯!”

許将離反應過來,轉身就要走。

劉和全身綿軟,也不知道當時哪兒來的力氣,撲過去滑跪在許将離腳邊,抱着許将離,暈乎乎的,說:“我錯了。”

許将離心一軟,但是想到劉和如何對他們的孩子,她就又是心一橫,掙脫劉和,朝門口大步跨去。

璃九還是秉持着以人為中心,不論好人壞人,把劉和救活了。

劉和生龍活虎之後,就是一直死皮賴臉地纏着許将離,許将離去給孩子買東西,他就殷勤地跟在後面提東西,許将離哄孩子睡覺,他就在一旁哄許将離睡覺,許将離床榻邊上的小小的搖籃,也是他把手劃破了不知多少次,木刺紮進去了不知道多少次,才做出來的。許将離想靠近他,卻又排斥,看見他的手受傷了,還是會一臉心疼地拉過他的手,給他包紮,或者把木刺細細的挑出來。

劉和第一次做東西,難免有些粗糙,不過卻很牢固,看得出來他是回心轉意了,要對許将離和這個未命名的孩子好。許将離第一次跟劉和包紮手的時候呢,也包紮的不好,還是璃九及時出現糾正了她。

孩子快兩個月了,還是沒有名字,許将離想了許久,還是對劉和說:“要不你給他取個名字吧。”她看着劉和,有些期待,又有些試探。

劉和看着許将離懷中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擡頭看見許将離的眼神,連忙躲避道:“璃九是你我的救命恩人,讓他來取吧。”

璃九剛剛進門,聽到這話,連忙湊上來,說:“好啊,好啊,依我之見,你們這個孩子該怎麽叫璃十,反正現在劉和也不可能繼續回去當皇帝了,不如讓這個孩子跟了我,還可以避一些禍端。”

劉和一笑:“為何叫璃十?聽起來像是你的兄弟。”

璃九來了興致,說:“因為我們璃山大俠沒有名姓,只有代號,通常是前面的人死了,後面的人頂上去,但是當世能加入我們的人不多,我排行老九,已經是最小的了,我前面八個大哥都還在,不可能讓這孩子承他們的號數吧。”

許将離本來一直在沉默,突然問道:“怎麽不見你前八個兄弟?”

璃九一拍腦袋,說:“對了,他們去百獸居探探風口,現在還沒有回來,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不行,我得去看看。”

劉和說:“若真是出了什麽事,你一個人能行嗎?”

璃九坐下來,嘆了一口氣:“以我一人之力,的确沒有什麽作用,他們八個一起,應該也出不了什麽大事,我一個人去,危險倒是很大,也罷,也罷,等我的門派興起,他們若是沒有受困之類的,應該會聞訊而來。”

“話說,你們去百獸居探什麽風口?”劉和問道。

“聽說百獸居的居主是位下凡的仙子,我們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天帝派下來的,若是,我們就留百獸居的妖怪名單一命,畢竟天界的人都不好惹,若不是,我們就殺了她,取她的仙丹來研究長生之道。”

“難怪如此興師動衆。”許将離将孩子放回搖籃,“噓,他睡着了,我們去別處說。”

璃九壓低聲音:“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你若是有什麽要問,我叫紅娘來看着孩子。”

許将離思索一會兒:“我也沒什麽好問的。我在這兒陪着孩子,你們走吧。”說着就站在搖籃邊輕輕推着搖籃。

璃九立馬走出去,在門口看着劉和,劉和左右看了看,走到許将離後面,說:“我陪你。”

璃九做出一個鄙夷的表情,輕輕關上門,走了。

劉和站在許将離身後沉默了許久,才艱澀地開口:“對不起。”

許将離擡眸怔愣,随即淡淡一笑:“真是罕見,要知道,你從來不說對不起。”

劉和猶豫着撫上許将離的肩,然後緩緩從背後抱住她,生澀地低頭貼着她的臉,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許将離一笑,想調笑他是什麽對不起,但很快又收了笑容,眼睛酸澀起來,眼眶一紅,眼淚在眼眶中蓄滿,滴落在搖籃裏,她又笑,真的是哭笑不得。

劉和感受到她的抽泣,将她扳過身子,擡手輕輕擦着她的眼淚,輕聲哄着她:“從今以後,我只做你的陛下,好嗎?”

許将離哭得更兇了,撲進他的懷裏,将眼淚全部蹭在他的衣服上,好不容易停息了一會兒,許将離問他:“你不是說那是你的恥辱嗎?”

劉和身子一僵,表情冷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一腔柔情的樣子,說:“那個時候,是我不懂,直到什麽都失去了,我才發覺那段時光的可貴。”你聽聽,好一個浪子回頭,可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真金不換。

許将離将臉埋進他的懷裏,沒有說話。

“以後,我會好好對你和孩子的。”劉和輕輕撫上她的背,說完這句話,如釋重負。

許将離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在想:“我該不該相信他?”凝視了許久,終于,情感打敗了理智,她柔軟的嘴唇輕輕貼了上去,這就當是,她原諒他了吧。

第二天,許将離叫來了紅娘看孩子,牽着劉和的手去集市上添置一些東西。璃九看見他們手牽手,咦了一聲,說:“好好好,你們倒是重歸于好了,我的璃山派可是要少一個掌門人夫人了。”

劉和看着許将離,仿佛在說,還有這檔子事?

許将離有些生氣:“我何時說過要做你的掌門人夫人了?”

璃九掩面:“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別氣,我說個玩笑話,莫要當真,莫要當真。”

劉和倒是坦蕩,說:“我也沒有當真。”

許将離瞪了璃九一眼,拉着劉和走了幾步。

璃九目送着他們再後面大聲說道:“對了,你們下山的時候,看有沒有那種骨骼驚奇的,可以收回來給我做徒弟,名聲打響了必有重謝!”

許将離小聲抱怨:“這個璃九,真是一點點事情都要蹬鼻子上臉,我倒要看他這個性子,能收幾個徒弟,又有幾個人受得了他。”

“怎麽?允許他蹬鼻子上臉,就不允許我們陽奉陰違嗎?直接不理他,讓他一個人在那裏跳,不就行了嗎?哈哈,你說是吧?”劉和握了握許将離的手。

許将離看他一眼,依偎在他身上,笑了。

在集市上的時候,劉和為許将離挑了一只銀簪,說:“此簪贈娘子,剛剛好。”

許将離推辭道:“你看你我錦衣玉食了前半輩子,什麽都不會做,現在是璃九靠着之前的那些賞賜來養我們,我們去買那些沒有什麽實在意義的東西,實在是不太恰當。”

劉和說:“買這種飾品都是過時不候,現今我将它買了贈與你,若是要還,我為璃九砍柴劈柴,燒水做飯,端茶倒水,抵了這債。”

許将離從他手裏拿過簪子,笑說:“好,你便砍柴劈柴,燒水做飯,端茶倒水,往後,你便是要如此拴在璃九身邊一輩子,拴在我身邊一輩子。”你情願嗎?最後一句話,許将離沒有問出口,她不是想要試探他,而是想要他從心裏如此想,想與她好好過日子,現在的她,不比從前,什麽轟轟烈烈,她都不要了,什麽王侯将相,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從前那個站在風口浪尖的帝王,終究不是她最佳的選擇,她要的是細水長流,要的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劉和眸光中閃過一絲情緒,很快平靜下來,拂過她耳邊的碎發:“好。”

東澤找到秦俊,說:“你上璃山,把這個交給許将離。”

秦俊看了一眼那個盒子,說:“國師為何要糾結這個事情,我想,真情永遠不是通過法器而知曉的。”

東澤說:“我向丞相遞了辭呈,現已不是國師了,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讓一個人看清一些東西,你可知,人心險惡,真情也是可以裝出來的若是沒有一個天下統一的憑證,誰也說不清楚感情這個東西,我想,你也不想讓她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吧,現在跟你說那麽多,你可能想問的也多,但是不就以後,你就會明白,我對她的心,就像你對秦姬的心一樣,秦姬已然誤入歧途,她性子并不卑劣,或許不會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但是在道德層面,不免為人所诟病,我相信,這世上,除了秦姬,你最愛的人莫過于她,你不希望她為一點小事被千夫所指吧?”東澤算過,不久之後,秦俊會生一場大病,然後醫術高超的他也會束手無策,最後死掉,按理說,秦俊不該如此短命,他應該受盡這世間所有的折磨,但是神的出現不免會改變人的命運,那個半仙教他醫術是一個轉折,東澤頻頻麻煩他,是第二個轉折,他救的許多人,是他積的陰德,這場劫數,也是應該過去了。

秦俊低頭沉思片刻,苦笑:“只要能默默守着她,我也算無悔,國師安排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東澤點點頭,化身離開了。

回到天界以後,他去找了南田。

南田見他,問:“下暮怎麽不見與你一道回來,莫非她也見識到了人間的花花世界,要與上朝一道流連人間了?”

東澤艱難地開口:“下暮她,愛上了一個凡人……”

南田合上書:“哦?”

面對南田審視的眼神,東澤手心冒汗。

“她為了救那個凡人,變回原形滞留凡間了。”

“回不來了,還是?”

東澤低頭:“回不來了。”

南田把書拍在桌子上:“真傻!為了一個男人,什麽都不要了。”南田獨自氣了一會兒,才又對東澤說道:“那西沙跟那個龍族太子呢?”

東澤拱一拱手,說:“他們現在雙雙落難,在璃山上。”

南田笑:“說什麽落難啊?!說不定人家在璃山上過着好日子呢,畢竟有你這個親如父兄的神仙兜着。”

東澤跪在地上,說:“尊上恕罪,此次下凡,的确改變了不少凡人的命數,我也的确有私心,但是說好的讓她經歷一些磨難,就不會有差池,尊上若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先行受罰。”

南田冷靜了一下,說:“也罷,你自己去領一道天雷,璃山上那群凡人不太安分,天帝那邊不知道收到好幾次這種奏折了,有人也遞了表到我這裏來,我下去看看她,試探一下那個敖放,順道給那幾個凡人一些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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