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055
chapter055
沉園的夜一貫靜谧無聲。
暗色調的窗簾徐徐升起, 一切景色都被隔絕。
既看不到後花園裏花枝搖曳,又望不見天幕上的璀璨星子。
傅清瑜側身躺着,在寂靜暗沉的夜色裏, 睜着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一絲睡意都沒有。
剛剛趙孟殊的話沉沉墜在心底。
他說, 不要把婚姻當成哄人的工具。
他說,再次結婚要慎重。
不可置疑, 他的話極為正确,但心底卻泛起綿綿密密的堵塞感。
她猜不透自己為什麽因這番話不開心。
傅清瑜擰眉翻了個身,望向睡在她身側的男人。
他似乎已經睡着, 長睫輕垂,呼吸清淺,規整的睡姿, 如一副清清隽永的水墨畫。
這個夜晚, 他們并沒有進行争吵,話語謹慎停在吵架的臨界點,停在他那句“結婚要慎重”, 然後, 是他秉承着君子端方儀态為她吹幹頭發, 最後一起吃了晚餐。
他們沒有一句交流,很顯然是進入冷戰。
讓傅清瑜微微欣慰的是他沒有選擇跟她分房。
到了晚上, 依舊安然睡在她身側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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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克制得沒有如以往一般将她攬入懷中。
或許她失眠, 不僅是因為他的那番話,還因為今晚的睡眠姿勢不對。
傅清瑜輕抿唇, 輕輕戳一下他側臉。
他很快睜開眼睛, 眼神漆黑沉靜,聲音是不帶半點睡意的清潤, “怎麽了?”
說着,他握住她的手指,“是睡不着嗎?”
傅清瑜習慣性往他身邊靠了靠,輕輕說:“是,我不習慣,睡不着覺。”
趙孟殊伸臂将她攬入懷裏,低頭在她額頭親了親,他清冽的氣息盈滿呼吸。“這樣好一點嗎?”
傅清瑜點一下頭,将臉頰靠在他胸膛上,還是打算先解決誤會,輕輕說:“我沒有把婚姻當做哄你的工具,我只是想讓你安全感,你不用事事順着我,哪有親近的人在一起卻整天演戲的呢?”
趙孟殊笑了笑,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他們之間其實并沒有誤會。
只不過是對待愛情的看法不同。
他無意更改她的看法,垂眸溫和說:“熙熙,太晚了,還是先睡吧。”
傅清瑜欲言又止。
她就這麽沒有信譽嗎?
真心實意說出的話都不被枕邊人信任。
她沒再辯解什麽,擡臂回抱住他。
趙孟殊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吻,聲音如夜色般缱绻溫和,“熙熙,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彼此的承諾都會在時間裏得到印證。”
傅清瑜沒有被他溫柔的說辭攪亂思緒,她凝神道:“既然我們注定有很長時間相伴,複婚不過只是一個更加名正言順的形式,我們為什麽不能重新得到這個形式呢?”
趙孟殊沉靜說:“熙熙,複婚于我而講不單單只是個形式。”
“那算什麽呢?”傅清瑜疑惑看向他,眼眸澄澈而明亮。
她将感情看得太淡,便不了解有人的愛可以浩瀚如汪洋,可以深入骨髓。
趙孟殊笑了笑,伸手輕輕撫住她臉頰,顯然無意聊起這些讓她加深心理負擔的話題,“熙熙,睡吧,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重要。”
傅清瑜揪住綢被,仰眸,“明天還要跟我冷戰嗎?”
趙孟殊失笑,點了點她鼻尖,“明明是你在跟我冷戰。”
不過,他總是樂意回答她任何問題,“不會冷戰。”只好她願意搭理他,他們永遠不會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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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從老宅抽調的傭人抵達沉園。
調來的都是從前住在松山苑的人,照顧起傅清瑜顯得輕車熟路,極為妥帖。
距離葬禮正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傅清瑜不用急着到老宅去觀禮,每日都在沉園睡到自然醒。
趙孟殊上班治喪兩手抓,明明該是很忙的,但每日她下樓,都能望見他在樓下小餐廳看報紙,然後陪她一起用餐。
吃完早餐,趙孟殊便起身去老宅應酬客人,他每日特意抽出時間陪傅清瑜用餐,匆匆在兩地之間往返。
這些事情雖然沒有告訴傅清瑜,但她神思敏捷,自然看出端倪,便道:“住在老宅不是更方便處理老宅的事情嗎?省得每天來去匆匆。”
趙孟殊夾一個傅清瑜喜歡吃的鮮蝦球放在她餐盤裏,聞言,微微擡眸,“如果傅小姐願意跟我一起到老宅去住,我當然是願意的。”
住在老宅當然更方便,但他不舍得将她一個人留在沉園裏。
她微笑道:“我當然願意,但你以什麽身份帶我去,便是你要考慮的事情了。”
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給趙孟殊處理,即使被他以婚妻的名義帶回老宅,她也甘之如饴。
趙孟殊向來愛惜她的名聲,聞言,心底已下決定,“你是我請來的貴客,又算是父親的忘年交,就用這個名義帶你回去,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也不會往你跟前湊。”
他做得決定是極為妥帖的,又考慮到她名聲,又讓她行事方便不受幹擾,真是十全十美。
傅清瑜撥弄着碗底的蝦球,心底卻高興不起來。
她并不是一個勢利到要規避一切麻煩的女人。
戀人之間互相麻煩是應該的。
他倒用不着為她隔絕一切麻煩。
坐上回老宅的車,傅清瑜還是一直悶悶不說話,趙孟殊溫柔牽過她的手,另一手點了點她秀挺鼻尖,“說好了不跟我冷戰的。”
傅清瑜擡起眸,安靜說:“我沒冷戰,我只是在思考。”
她俯身埋在他懷抱,思考自己怎麽突然變得如此矯情。
明明他為她考慮得盡善盡美,她卻不喜歡這份盡善盡美。
沉默片刻,她仰起臉說:“難道我那麽帶不出門去嗎?我不做你的貴客,我要做你的未婚妻。”
趙孟殊剛要否決轉而聽到她的下一句話。
聞言,他輕笑,伸手撫摸她脊柱安撫,“熙熙,趙昀和不同于趙孟殊,他們倆的葬禮規模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你以我的未婚妻名義出息葬禮,你要多見很多人,這是一件很麻煩很耗費體力的事情,我不想你這麽累。”
況且,趙昀和哪裏值得她這麽累?
傅清瑜看出他的堅決,便沒有繼續堅持,她說:“你不要擔心我受累。”她仰眸,輕輕說:“我并不介意跟你一起處理麻煩,承擔責任。”
是的,原來她是願意跟他同甘共苦的。
這是她所有的前任都沒有的待遇。
趙孟殊眸色微深,扣住她腰肢的手臂微微用力,而後低頭在她額心輕吻。
心底的想法清晰而深刻——他絕不願她多受一分累、多處理一分麻煩。
當然,這些話沒必要告訴她。
他說:“等下一次葬禮,就請傅小姐與我一起操勞主持。”
傅清瑜點頭,認真說:“好!”
趙孟殊莞爾輕笑,輕輕揉了揉她發頂柔軟發絲。
真是傻姑娘。
趙家直系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下一次主宅辦葬禮真是不知猴年馬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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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以貴客名義入住趙宅,傅清瑜當然不能再住進松山苑,而是住在一處距離松山苑很近的宅院——木樨堂。
趙孟殊親自帶傅清瑜參觀。
傅清瑜對木樨堂并不熟悉,從前,這裏一直空置,并不在她的重點監視範圍內。
推開門,內裏的布置和軟裝都極為符合她心意,跟沉園相差無幾。
傅清瑜後知後覺,這裏是他特意為她布置的院子。
趙孟殊道:“結婚的時候要裝修沉園,便将這裏一起重裝了,我本來是想将這裏做你的院子,我們入住老宅也好住的方便,沒想到你直接住進松山苑。”
傅清瑜挽住他胳膊,也想起從前的事情。
當時她地位不穩,恨不得時時刻刻跟他黏在一起,怎麽會住在其他地方?
當時一進老宅,她便将自己的東西安置在松山苑,等趙孟殊回到松山苑,便是穿着睡裙躺在床上的她。
他秉持紳士風度,當然不會将新婚妻子趕下床,只是從櫥櫃裏新拿一床被子蓋上,安安靜靜睡在她身邊。
“我那個時候那麽黏你,你很厭煩我嗎?”他那個時候冷冷清清的,可不像現在這麽溫潤柔和。
“如果我厭煩你,你根本沒有機會将東西放進松山苑。”
他既然沒有下達進入松山苑的限制,便就是默許她睡在裏面。
就像桑榆。
他跟她分手後,她再不能得到一絲關于他的信息,并且,再也不能踏入他的地盤一步。
傅清瑜笑起來,柔聲說:“原來你很早就喜歡我了。”
趙孟殊颔首,垂眸望她,“很抱歉,我沒有早早察覺這份喜歡,讓你受了很多苦。”
他只認為自己不厭惡她,卻不知那些縱容與寬限便是喜歡。
他讓她獨身不如波雲詭谲的趙宅,自己卻高高在上坐山觀虎鬥,只在她格外困難的時候扶一把,他讓她吃了很多苦。
傅清瑜倒不在意,她喜歡人的時候并不喜歡翻舊賬,“那個時候本來我就是利用你。”她笑一笑,“沒有那些苦,我不會那麽心安理得利用你的。”
某些時刻,她道德水平還是很高的。
她不會利用一個全心全意愛護她的人。
就如同,她從來沒有利用過傅清晗傷害宋筱竹,如果當初她早早發現她跟趙孟殊已經不是純粹的利用關系,恐怕會早早從他身邊脫身,另找一枚更好用的棋子。
趙孟殊陪她參觀完木樨堂便去主廳議事,夏岚過來找她陪她聊天解悶。
自趙昀和入獄後,夏岚一直安分待在松山苑,她消息靈通,很是了解到一些傅清瑜所不知道的訊息。
譬如,她說,趙孟殊在治喪之餘還見過高奢珠寶品牌創始人。
她興致勃勃,“先生邀請老爺子設計戒指,用的是還是他拍賣的那枚海洋之心做主鑽,而且,先生還一直挑選度蜜月地點。”她眼睛發亮,道:“傅總,您是不是要跟先生複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