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校慶

校慶

顧栀泠下臺時, 順手撕掉了自己手上的膠布。

玳瑁義甲被她握在手心裏,慢慢搓着生熱。

去往後臺的路上,身後, 助理喊了她一聲, “顧老師。”

大家紛紛回頭,看見不遠處的人抱着捧花束,急匆匆跑過來。

“這是臺下一位觀衆送您的。”

很香一捧相思梅,中間加了幾朵白玫瑰,這是顧栀泠收到過配花最多的一捧。

接過這束花,顧栀泠斜抱在身側, 問眼前的助理, “送花的人呢?”

“估計走了吧,下一場馬上要開始了。”

聞聲,她笑笑, “知道了, 謝謝。”

這種人大多是不想留名的,得尊重每個人的選擇。

不誇張說,這場演奏會的宣傳噱頭就是顧栀泠, 但三天演出不斷,她只有上午會演一場。

結束之後,大部分觀衆也就不留了,少數心疼幾百塊的票錢,就會看完全場。

顧栀泠曾經也需要借別人的光,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下午, 團裏這群女孩還有一場合奏得演。

飯點時, 助理帶她們去旁邊的餐館。

“我就不去了,你看好她們啊。”拎着包, 顧栀泠順勢把花放在存包地方,“這個也幫我拿回酒店。”

助理看向她,“你去哪啊?”

“去音樂學院,今天校慶,我說了得回去看看。”

估計儀式都在上午結束了,顧栀泠就是回去湊個熱鬧,順便找之前的導師聊聊天。

“晚上呢?不回來吃了?”

頓了兩秒,顧栀泠也沒有個準話,“到時候再說吧。”

披着外套,她從會場後門走的,站在街邊,随手攔了輛出租車。

音樂學院距離這邊還有段距離,坐在後排,她提前給陸晚意發了消息。

【顧栀泠】:還在學校裏?

【陸晚意】:嗯,拿了導師的飯卡,在食堂呢,現在人少。

【顧栀泠】:正好,幫我點份魚香肉絲。

【陸晚意】:行。

離開校園挺久,顧栀泠還記得這口,她覺得食堂做的魚香肉絲比外面餐館的要好,不正宗,但會加很多番茄醬。

每個人的口味有差異。

十五分鐘後,她正巧趕上了上午大課結束,食堂嗚嗚泱泱全是人。

踮着腳,她在擁擠中找陸晚意的身影。

顧栀泠是被生推到陸晚意對面的。

落座,她才松了口氣,端起旁邊的水杯,“跟咱們上學那會一摸一樣,下課之後不要命地往食堂沖。”

到地方時,陸晚意也沒動眼前的筷子。

周遭,吵吵嚷嚷聲逐漸消退。

“一會去徐老師辦公室轉轉?”

她們樂理課的老師,教了四個學期,之前就特別喜歡顧栀泠。

顧栀泠戳着盤子裏的白米飯,“等會看看吧,不知道她下午有沒有課。”

這校慶辦得挺熱鬧,剛才進來時,她路過廣場,紅毯和臺子都沒來得及撤走。

估計下午不少班得補課。

食堂的學生越來越少,阿姨已經開始收拾桌上的剩菜了。

交疊着雙腿,說話間,顧栀泠擡眸往門口看了一眼。

稀稀拉拉幾個人往這邊走,顧栀泠心裏一驚,連忙低頭扒飯。

陸晚意被吓一跳,“怎麽了?”

像做賊似的,這是吃飯,還是刨洞往裏鑽。

顧栀泠沒回應,擡手擋了一下自己的側臉,随即,略帶驚喜的女聲在頭頂上方傳來。

“好巧啊!”

是徐嬌嬌。

他們也是來湊校慶的熱鬧。

當事人只覺得兩眼發黑,問到眼前了,她有不能裝傻,索性擡起頭,強擰出一個笑容,“真是挺巧的。”

徐嬌嬌繼而看向陸晚意,有點面熟。

“這是我大學舍友,以前在咱們隔壁練琵琶的。”

徐嬌嬌恍然大悟般的,“我說呢,在新聞上見過。”

音樂學院當年那一屆,就出了這兩個名人。

真比起來,陸晚意的名聲還得稍微響點,國樂團的影響力大,她這些年也願意露面,在行業裏地位真挺高。

徐嬌嬌:“還以為這次你會和你老公一起來呢,畢竟他之前就在隔壁讀書。”

頓了兩秒,陸晚意像是沒聽明白,“老公?”

她怎麽不知道顧栀泠已經結婚了。

“看來是沈總太忙了吧。”徐嬌嬌笑着,随即看了眼時間,說自己一會還有事。

“慢走啊。”

顧栀泠剛才差點跳起來捂她的嘴。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你什麽時候還背着家裏結婚了?”陸晚意雙臂交疊抱在胸前,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沒,是個誤會。”顧栀泠擺擺手,真不想再回憶一次當晚的事。

“隔壁學校,姓沈的,還得是個老板。”半晌,陸晚意沉思一陣,“沈深庭啊?”

顧栀泠這些天體會到了,聰明人有時候真的很唐突。

筷子在飯盒裏戳來戳去,顧栀泠單手撐着下巴,問她:“我哥什麽都沒跟你說?”

“只說你被催婚。”

顧栀泠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他會跟你說我非沈深庭不嫁了。”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顧栀泠連忙否認:“沒,怎麽可能。”

“我們倆什麽……都沒有。”

似乎,也不太對。

想到醉酒那夜的事,顧栀泠沒來由一陣心虛。

偏偏,陸晚意還順勢确認了一句:“真的?”

“你挺八卦啊。”

對面人笑而不語。

……

下午,顧栀泠去旁聽了一節徐老師的大課。

人滿為患,她拎着包,找了個最後一排的空位置,偏頭,就有不少人在桌下偷偷看手機。

講臺旁邊,徐老師用書在桌面上敲了敲。

還是以前的老樣子。

顧栀泠記得自己上學那會,一到樂理大課,班裏怨聲載道。

徐老師的課确實有點枯燥。

一直到傍晚才結束,散場時,教室聲控燈亮起,顧栀泠在原處坐了會,等人都走光,才漸漸起身。

戴着眼鏡,徐老師在前臺低頭收拾包。

高跟鞋聲在她耳邊響起,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她緩緩擡頭。

“徐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頓了幾秒鐘,顧栀泠剛想開口做個自我介紹,眼前人突然笑起來,“小顧是吧,記得啊,當時我的課就你最認真。”

“前幾天碰見晚意,她說你在海城川苓工作。”

顧栀泠點點頭,跟着老師往教學樓外走,“嗯,這次也是來演出。”

夕陽的光輝落在整個校園,臺階上,枯葉被風吹走。

中途遇到不少人跟徐老師打招呼。

“你們那一屆,天賦都挺高,後來這些年就顯得差點。”

顧栀泠:“總還會有好的,我們團裏小姑娘學東西比我快多了。”

“你們團裏選的可都是每年拔尖的好苗子。”

顧栀泠笑笑,沒否認。

川苓樂團畢竟名聲在外,每年都是直接往國樂團送的。

顧栀泠跟着徐老師去辦公室坐了會。

“我這沒有茶,白開水行不行?”

“成,我不挑。”顧栀泠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腿上。

徐老師用開水燙了下很久沒用的杯子,随即擺在她眼前,“前段時間忙着校慶的事,都沒顧上買點茶葉存着。”

如今,也是好不容易才閑下來。

盯着桌面,徐老師從盒裏抓了把巧克力給她,“這還是上個月學生結婚,給我送的喜糖。”

顧栀泠這個年紀,似乎走到哪都能聽見結婚的字眼。

好像單身真的融入不了這個社會。

話趕話,徐老師也就是順口問了句:“你也該有男朋友了吧?”

“什麽時候結婚記得請我啊。”

顧栀泠伸手拿了塊巧克力攥手裏,“還沒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你條件不錯,眼光高點也好。”徐老師倒是并沒有明面上催的意思,“自己的事上點心就行。”

面前倒了半杯熱水,白氣附着在杯壁上,凝成水珠後滑落。

顧栀泠有點心不在焉。

“嗯,我明白。”

大概是年紀到了,長輩都愛關心這些,等她結了婚,估計就得問孩子的事。

能明白所謂的好意,但顧栀泠總是不想妥協。

一來二去,也就到了今天。

她在徐老師這兒坐了挺久,外面天都黑了。

她離開時,路燈正巧亮起,街邊是幾對散步的情侶,男生幫女朋友拎着包,有說有笑。

校園愛情,青澀又美好。

踢着紅磚路的石子,細細碎碎地滾動聲在耳邊響起。

倏忽,包裏傳來聲震動,一直蔓延至手心。

低頭,她看了眼亮起的屏幕,來電顯示是沈深庭的名字。

他幾乎沒有主動聯系過自己。

突兀情況讓她有點不知所措,腳步頓了下。

逆着校園裏的冷風,顧栀泠單手揪着大衣,不讓冷涼的風灌進去。

定睛看了幾秒,她還是接起來,輕聲“喂”了一聲。

擡手抓了抓頭發,又是一陣涼風驚起。

“要不要一起走走?”

“啊?”聞聲,顧栀泠反應了幾秒,随即,緩緩回眸。

暗淡燈影下,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視線定在她身上。

他們之間隔着一段距離。

沒放下手機,顧栀泠低頭,看了眼鞋尖,輕輕應了聲:“好。”

……

腳步聲在寂靜氛圍中格外清晰。

沒往前挪一步,顧栀泠都能踩到他的淡灰色影子。

想着早知道就不說好了,現在真挺尴尬。

“那個……”偏過頭,顧栀泠看向他,“你怎麽來這邊了。”

難不成隔壁也辦校慶?

“順路,正好碰見大學的導師。”

這個解釋,挺牽強。

但顧栀泠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打算,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是沈深庭先開得口,嗓音在濃夜中更顯得清冷。

“心情不好?”

資本家大概都有能一眼洞穿別人的本事。

顧栀泠今晚難得坦白:“嗯,一點點。”

或許是被催得有點累,也有想喘口氣的時候。

“沈深庭。”她突然叫旁邊人的名字,很輕卻又平日裏沒有的認真。

“其實,我不喜歡你。”

這句話混着秋日的涼,慢慢在兩個人之間響起。

沈深庭回國這段時間,她是第一次這麽坦白。

“我知道。”

沈深庭微低下頭,笑得溫柔。

他一直明白。

不知道為什麽,顧栀泠總覺得這三個字平靜得不真實。

“當初,我爸媽催婚催得急,我有點煩了,就想着找個理由,把這事搪塞過去,也算是陰差陽錯吧,有個朋友在我這放了一張你的照片,被我二哥翻出來了。”

顧栀泠的目光收回,沒敢繼續看他:“之後的事,你應該也能猜到了。”

“抱歉啊,就算我說的是暗戀,現在也确實打擾到了你的生活。”

沈深庭只靜靜地聽。

兩個人饒了整個校園半圈,一直走到操場邊沿。

顧栀泠看向一群結伴的學生,在綠茵場地喝酒唱歌,青春就這幾年。

“其實,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就規劃過以後的人生,想繼續彈琴,去更大的舞臺表演,擁有很多的掌聲。”

顧栀泠鼻子一酸,她大概更像說給自己聽的,“所以畢業後,我就去全國各地演出,只用了幾年時間,就當上首席。”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結婚一定要有個期限,不和別人相同,就是異類。”

緣分這東西玄之又玄,誰能保證一定會在二十多歲時出現。

這又不是國家分發的,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所謂喜歡的,到了年紀,随随便便找個不讨厭的人,将就着過。

顧栀泠說,她只是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人生。

這些年,她不以任何人的意願活着。

想着如果哪一天真的遇到愛情了,她也會努力去追。

此時此刻,她忽然繞到了男人身前,擡頭,眼眸中水光清澈。

這是個讓人有些心動的夜晚。

聽見她說:“沈深庭,我們倆能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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