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疊
重疊
連廊的冷氣被顧栀泠帶進屋裏。
滅了房間燈,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幾秒後，被子直接被踢在腳底下。
起身, 她抓抓頭發。
有點後悔……
就目前看來, 她不應該跟沈深庭說那些話，但氣氛就到哪了。
“我怎麽……”長發散落，想到剛才的場景，顧栀泠攤攤手，又躺下，“算了, 睡覺。”
半分鐘後, 她又蹬掉被子，“蹭”一下坐起來，順手披了件外套, 踩着拖鞋下樓喝水。
夜色沉寂, 後院客廳只亮了幾盞氛圍燈，昏黃光線掃過側臉，在地面疊出灰影。
顧栀泠指尖捏着杯壁, 視線定格。
“這麽晚還沒睡？”
“嗯？”顧栀泠回頭，看向門口，随即叫了聲：“大哥。”
顧彥穿了身黑色家居服，袖口被挽到小臂處，慢慢往桌臺旁邊走。
“口渴，下樓找點水喝。”顧栀泠視線跟着靠近的人移動, 而後擡了擡手裏的半杯水, “晚意已經睡了？”
“嗯，剛睡着。”顧彥從櫃子裏拿出個空杯, 坐在她旁邊。
面對面，兩個人同時沉默幾秒。
顧栀泠看着一切尴尬的源頭，問他：“你現在每天晚上都這麽忙？”
顧彥搖頭，“臨時有事，怎麽了？”
她也解釋不清楚，含糊其辭：“沒怎麽。”
總不能把餐廳裏尴尬的一幕原原本本講給她大哥聽。
按照顧彥的個性，保不齊會說什麽。
話音剛落，旁邊男人拿起杯子抿了口水，目光掃過來，仔細打量她。
不對勁……
半晌，玻璃杯擲桌的聲音傳來，顧彥雙手交疊放在沿邊，淡淡啓唇：“你跟沈深庭……”
又頓了一秒，“吵架了？”
他也說不上來，顧栀泠這些年沒談過戀愛，也不存在所謂的歷史經驗。
顧彥只是覺得，她情緒不對。
“沒啊，”側目，顧栀泠聳聳肩，語氣輕松随意，“我們倆有什麽好吵的。”
沈深庭怎麽看都像情緒穩定的人。
再者說，他們也不算正常的情侶關系，沒理由吵架。
可顧彥并不是知情者。
話音剛落，她哥目光探尋般的掃過來，“真的？”
“真的。”
顧栀泠喝了口水，胸前的雙手攥着玻璃杯，她垂眸，只給顧彥一個側臉。
頓了幾秒，顧栀泠繼續出聲：“哥，你覺得沈深庭會喜歡我什麽？”
顧栀泠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此時此刻複雜的心情，她的愛情經歷不坎坷，但挺複雜。
不知不覺就出現了現在的局面，進退都挺困難，
然而，面對這個問題，顧彥先沉默了兩秒。
他怎麽知道……
而且這并不像顧栀泠會問出的話。
所以，顧彥有點難以置信，“你問我？”
當事人點頭，“對啊。”
顧彥無語，想着到底是誰在跟沈深庭談戀愛？
作為一個局外人，顧彥無奈在她身上掃了兩眼，腦海裏閃過的沒一個優點。
“大概……”停了兩秒，顧彥憋出一句，“他會喜歡奇怪的人。”
“我很奇怪？”顧栀泠微微皺眉，單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怪漂亮？怪可愛？怪美麗？怪大方？”
顧彥：“……”
她确實是挺奇怪的……
目光鎖在顧栀泠身上，顧彥不想跟着她一起糾結這個問題，“這個時間他應該也沒睡，要不你上樓去問問他本人？”
“算了，這太冒昧了。”
顧彥：“……”
貌似問他這個旁觀者更冒昧吧……
還沒等顧彥接話，旁邊的凳子往後一推，緊接着稍稍纖細的淡灰色身影疊下來，擋住客廳半盞氛圍燈光，顧彥的視線往上擡。
繼而，顧栀泠打着哈欠，“先不說了，我要上樓睡覺。”
想不通的事，熬夜也沒用。
推開椅子，她端着水杯往樓梯方向走，腳步聲在寂靜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阿栀。”
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腳步停頓，顧栀泠回眸，不由自主接了一句：“嗯？”
背着燈光，她看不清顧彥臉上的表情，“其實，我只關心你的想法，只要沈深庭是你喜歡的那就行。”
她身體一僵。
顧彥平時并不愛說矯情話，但她始終明白，不單是大哥，全部人都對她很好。
所以，她這些年其實挺難喜歡什麽人的，要求高，抗拒着挑了很久。
其實顧彥什麽都明白。
長時間來第一次，顧栀泠在這個問題上回答的很坦然，也直白，“是啊，我真挺喜歡他的。”
……
翌日，顧栀泠起了個晚。
窗簾都擋不住太陽光的熱意，閉着眼睛洗漱完，已經是早晨十點鐘。
她沒趕上前院的早餐，下樓時，桌面擺着熱牛奶和甜面包。
環顧四周，她沒看見沈深庭。
這是給誰準備的？
單手扶着桌角，顧栀泠視線停在牛奶杯口的騰騰熱氣。
“醒了？”
身後，後院門打開，清潤男音混在落鎖聲中，一陣“哐當”響動，房內恢複安靜。
她回眸，沈深庭沒穿正裝，淡灰色毛衣下搭了條松松垮垮的休閑褲，整個人的輪廓都柔和不少。
定睛，顧栀泠視線停了很久，支撐在桌角的手臂漸漸變麻。
側目，沈深庭目光遞過來，落在桌上，低沉的嗓音撞破短暫寂靜，“沒吃早飯？”
“啊？”收手，顧栀泠輕輕甩着胳膊，木然回答：“沒呢。”
所以，桌上這份是她的。
清清嗓，顧栀泠企圖緩解兩人相處的尴尬氛圍，繞到凳子前這幾秒，她時不時往門口看。
埋頭，顧栀泠在心裏盤算着昨晚的事是不是可以翻篇了，指尖接觸桌上面包的下一秒，淡淡男聲響起，“你上午有安排嗎？”
雙手肘撐放在桌邊，她撕着面包，搖搖頭道：“我年前休假。”
沈深庭若有所思點頭，沒作聲。
歪頭，顧栀泠眨眨眼，咽下第一口甜面包，“而且昨天不是說要帶你到處逛逛。”
當事人還沒問，沈深庭說他有時間。
顧栀泠：“那正好叫上我哥他們一起。”
頓了幾秒鐘，她看見沈深庭緩緩開口：“顧彥不在。”
“啊？”
“吃早飯那會聽阿姨說的，他一早帶你嫂子出門了。”
那陸晚意也不在，估計是過二人世界去了。
顧栀泠點頭“哦”了聲，“那咱們倆去周圍逛逛吧。”
話音一落，她的視線定格，準确掉入深沉的目光中。
手上撕面包的動作一停，感覺喉嚨裏有些幹澀，擡手想拿旁邊的牛奶杯。
指尖觸碰溫熱源的下一秒，她聽見耳邊響起淡淡一聲，“行。”
望過去時，沈深庭只給了她個側臉，窗外光線描摹出臉型的模糊輪廓，他手肘撐在大腿上，似乎是意識到外來的目光，沈深庭緩緩偏頭。
“怎麽了？”
“那個……”她有點猶豫，“你要是不太想去就算了。”
畢竟這個要求也不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話音剛落，兩人四目相對，顧栀泠以為會等來個“行”字。
“你不想？”
“什麽？”
突然抛過來這麽個問題，顧栀泠一愣，想着資本家就是不一樣。
回答都挺讓人意外的。
顧栀泠眨眨眼，索性直說：“沒，我想。”
“那走吧。”他語氣淡淡，繼而起身，視線緩慢向下，重新定格在她身上。
擋住落地窗透進來的溫熱陽光，沈深庭的身影被拉長，疊在餐桌一側。
顧栀泠很久才緩過神。
……
一小時後，沈深庭的車停在海城情人江。
冬季，陽光稀薄，锟铻灘的細沙沒什麽溫度。
從副駕駛位下來，海風拂面，顧栀泠擡手理了理耳邊碎發。
偏頭，她看向沈深庭。
漫長海岸線，他的身影融在片蔚藍中，深邃眼眸落在顧栀泠目光中。
“不冷嗎？”
從車內暖風中緩過勁，她才感受到室外的涼意。
顧栀泠摸了摸胳膊，“有點。”
沈深庭彎腰，從車門拿了條毯子遞給她，純白色的，顧栀泠披上身也不突兀。
兩個人沿着锟铻灘走，海上有幾艘停着的游輪，藍白色浪花一層層卷上岸。
顧栀泠拉緊身上的毯子，低着頭看兩人的鞋尖。
她和沈深庭之間，只隔着一拳距離。
“你在國外應該也看過海吧。”
她要是記得沒錯，洛杉矶也是沿海城市。
沈深庭跟着她的步調往前走，語氣淡淡，“工作時候路過幾次，沒停車。”
要說看，也算看過了。
浪花一圈圈拍上岸，寂聲中，兩人之間匆匆而過的風吹亂頭發。
沙灘上零星幾個人。
顧栀泠側目，別了別耳邊碎發，“過幾天是跨年夜，情人江這邊肯定有煙火演出，會熱鬧點。”
“到時候咱們可以再來一次。”
沈深庭說行。
提議的人低頭笑笑，沒當回事。
顧栀泠的印象裏，這段時間他沒拒絕過自己，或許是多年養成的圓滑，又或者是沈深庭本質還是沒變，和大學那會一樣好。
她沒多問。
兩個人在沙灘上走了大半程，期間，他接到洛聞舟電話，獨自往前邁了兩步。
海風陣陣，吹着他松垮的外套，沈深庭擡手時剛好擋住靠近她那邊的側臉。
陽光落在他肩上。
扯了扯身上的毯子，身在朦胧的交談聲中，顧栀泠也拿出手機看了兩眼。
半小時前，洛凝給她發過消息。
【洛凝】：今天出來吃飯嗎？
顧栀泠敲着屏幕，回了個不字。
那邊人可能是正閑着，消息來得很快。
【洛凝】：這麽忙，你們團今年元旦有演出？
【顧栀泠】：沒。
頓了幾秒，她又發出去一條。
【顧栀泠】：我現在跟沈深庭在一起呢，帶他四處看看。
【洛凝】：啧啧，談戀愛呢？
【顧栀泠】：……
【顧栀泠】：談哪門子戀愛，昨天陸晚意提起來要帶他轉轉，這人還答應了。
想了想，顧栀泠又補了一句。
【顧栀泠】：我們倆也不是正了八經的戀愛關系。
【洛凝】：？
緊接着，洛凝給她發了一連串問號表情，手機被震得嗡嗡響。
用那邊人的來說，現在這個時代的愛情，兩個陌生人去醉色喝了酒滾個床單都能成一段。
【洛凝】：我記得你也不是個磨磨唧唧的人。
顧栀泠确實不算個太拖沓的人，什麽事想到就做了，但确實在沈深庭這事上挺猶豫。
可能在她看來，感情本質就是黏黏糊糊的慢熱品。
顧栀泠自己都說不明白。
【顧栀泠】：目前反正沒什麽辦法，再說吧。
按洛凝的意思，就該拿出點顧栀泠有的樣子，直接擺明了告訴他。
【顧栀泠】：我怕他覺得我有病。
【洛凝】：大小姐，就算你不說，他可能也沒覺得你多正常。
【顧栀泠】：……
還沒等她繼續在手機屏幕上敲字，耳邊傳來細軟海沙的咯吱聲，擡頭，顧栀泠順勢把手機放進兜裏。
調整情緒，顧栀泠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你有工作的話咱們就先回去，改天再來。”
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顧栀泠把身上的毯子裹得嚴嚴實實。
沈深庭把手機息屏，随即道：“沒那麽忙，但洛總畢竟是我老板。”
忽然就想起以前顧讓似乎說過，他也就賣洛聞舟面子。
偏頭，她的餘光在沈深庭臉上停留了幾秒。
又是長久沉默，兩人恢複了步調一致的踩沙環節，倏忽，旁邊人落在後面。
隔着兩步距離，顧栀泠回過身，有點疑惑：“怎麽了？”
沈深庭的影子斜在兩人中間，他稍稍低頭，幽邃視線停在對面人目光中。
“顧栀泠。”
她愣了一秒。“啊？”
他似乎還挺認真的……
“我也一直挺想知道的，”沈深庭的視線在她身上停得太久，慢慢靠近一步，“你會喜歡什麽類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