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晚
夜晚
顧栀泠這一路處于大腦宕機狀态。
後知後覺, 她大概才明白，自己貌似中了資本家的圈套。
說來說去，結果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搬進她家。
她似乎在某個環節上被牽着走了。
在超市的日用品區, 顧栀泠拿着個牙刷杯, 仔細端詳眼前推購物車的男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沈深庭垂眸，視線交疊，他問：“怎麽了？”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沈深庭面色沉靜，反問道：“想什麽？”
“想搬進我家啊。”
“不然呢？”當事人從貨架拿了板新牙刷，面不改色。
顧栀泠本以為這人怎麽也得委婉點, 沒成想就大大方方承認了。
倒直接把她整沉默了。
“不是……”顧栀泠捧着杯子, 幾步湊到他眼前，“你就這麽承認了？”
沈深庭回過頭，剛好對上她的目光, “我從來也沒不承認啊。”
他這麽說, 好像也是……
仔細回想下來，她也沒主動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下一秒, 沈深庭把幹淨浴巾塞到她手裏，打斷了她繼續這個話題的思緒。
“選哪個顏色？”
顧栀泠低頭看了一眼，仔細考慮過後，舉起右手的，“白色好看點。”
旁邊男人認同附和，“行, 那就白色。”
這個時間, 商場的人愈來愈多，喧嚣聲中, 生活氣息濃烈。
沈深庭還帶她去蔬果區逛了一圈，盯着有機蔬菜拿。
上次去她家，冰箱裏就只有時令水果，半顆菜都沒找到。
偌大的冰箱，一半位置是空出來的。
“不是等會，會做嗎，你就拿……”顧栀泠擡臂，随即握住男人的手腕，制止他這種行為。
她的掌心很熱，直接觸碰到沈深庭，後者彎着腰，卻緩緩擡頭看了眼。
四目相對，顧栀泠的手也忘收回來。
主要是，她對做飯這事一竅不通。
這些年不是回家蹭飯，就是在公寓裏看看周圍的餐廳外賣。
在顧栀泠印象裏，像他們這種資本家，肯定是應酬不斷，哪有在家裏研究菜譜的閑心。
有這時間不如多談點生意合作。
總不能買回去，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然後放壞了再扔掉。
“我會。”起身低頭，眼神定在顧栀泠的手上。
順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顧栀泠有點僵硬地收手，而後握成拳，往身後藏，清清嗓出聲：“你……還會做飯呢？”
面色沉靜，他又挑了些水果放進購物車裏，應她道：“上高中那會學的，後來出國工作挺忙，其實沒什麽時間進廚房，但偶爾也會做點，畢竟西餐真的不太好吃。”
至少，他吃不慣。
顧栀泠忽然想起來，之前聽沈深庭說過，他得照顧爺爺，會做飯其實也不是什麽太讓人驚訝的事。
她好像還是沒有那麽關心他。
忽然，顧栀泠就有點沉默了，跟着沈深庭，默不作聲逛完蔬果區。
時不時擡頭，顧栀泠只能看到他肩膀的位置。
付錢的時候，沈深庭給她手裏塞了一盒巧克力，低頭問：“怎麽了？”
顧栀泠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擡手看了眼他剛塞過來的東西，“買這個幹嘛？”
“聽你二哥說的，你喜歡。”
可他真的能記住自己很多事，顧栀泠攥着這盒巧克力，收了收勁。
結賬付款用了十幾分鐘，他們東西多，都在沈深庭手上拎着。
并排走到地下停車場，在他弓身把東西堆在後排時，顧栀泠在後面，沉寂了挺久突然出聲，“沈深庭。”
頓了兩秒，她先說了這麽一句：“我覺得自己不夠了解你。”
停車場的回音很重，她這句話大概回蕩了幾秒鐘，才漸漸消失。
她的心跳聲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眼中很明顯的，沈深庭動作一停，沒有直接回答。
幾秒後，他沉默着起身，擡手，車門被輕輕關上。
步步靠近，顧栀泠往後退了一步，身體貼在車門上，眼前是不聲不響湊過來的男人。
“你……”
她的聲音被吞并進平靜的語調裏，沈深庭眼底深沉，出聲時聲音有點發幹，“你後悔了？”
“後悔？”
他在說什麽？
顧栀泠眨着眼，在被圈起的環境裏反應了幾秒鐘，小聲詢問了一句：“你不會以為我因為不了解你，要分手吧。”
沈深庭默認了。
“別的不說，我要是真跟你分手了，那我媽，當然還有我哥不得跟我斷絕關系啊。”
他又往顧栀泠這邊靠近了半步，“那你呢？”
“我當然也沒有要分手啊，哎呀，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沈深庭，我是覺得你對我真的很好，但我确實不夠關心你，也沒有那麽了解你。”
元旦那天，他把自己的感情描述得風輕雲淡，可很多說過漂亮話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他這樣。
她只是突然覺得有點愧疚。
低下頭，顧栀泠輕嘆了一聲：“我只是感覺這樣不太好。”
而後，她聽見男人如釋重負般的松了一口氣。
撐在她身側的手臂慢慢滑落，沈深庭後退的兩步，神色恢複如常。
“先上車。”
“哦，好。”
繞到副駕駛門邊，顧栀泠偷偷看了他一眼後，繼而鑽進車內。
陰涼的氛圍裏帶了絲潮濕氣，顧栀泠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雙臂。
幾秒後，沈深庭把暖氣調高了兩度，呼呼聲充溢整個車內。
車內燈亮起，昏黃環境中，沈深庭沒着急發動車子，兩個人就并排坐着，沉默好半天。
“說說看，想知道什麽？”
沈深庭始終認為，他的生活沒什麽可說的，那些經歷也不算精彩，從一開始他就明确過，怕顧栀泠認為自己是個挺無聊的人。
所以，就只想着去制造未來的驚喜。
顧栀泠真的在仔細回憶，“很多，我目前大概只能确定你是特別好的人，工作上也很優秀，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這些了解真的很淺顯。
聞言，沈深庭忽然輕笑了一聲，随即低頭，只給她一個朦胧的側臉。
“那看來你确實對我有點誤會，我可不算是什麽好人。”
也不知道為什麽，顧栀泠總這麽說。
或許是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太短，她還看不出來自己的心思。
“而且誰教你的，老給我發好人卡。”偏頭，沈深庭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有點好笑道：“怪不得你哥總擔心你被我騙。”
她完完全全的相信自己。
沈深庭其實明白，她只是真誠，甚至是對感情難得的真誠。
顧家把她養得太好了。
聞言，顧栀泠反駁了一句：“你別聽我二哥亂說。”
“好。”
下一秒，車內燈熄滅，沈深庭單手摸上方向盤，車子發動。
副駕駛位置的人眨眨眼，突然想起這個話題被扯遠了，又繞回來，“可是你還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沈深庭：“什麽問題？”
“我想多了解你啊。”
車從地下駛出，路燈從玻璃窗照進來的一瞬間，有點刺眼。
她聽見沈深庭說，“有機會的，以後慢慢說。”
……
逛完商場回公寓已經快七點鐘。
拎着大包小包，顧栀泠癱坐在沙發上，一偏頭，沈深庭側對着她，在收東西。
“客房很久沒人住了，我去給你通通風。”起身，顧栀泠幫他選了一間朝陽的。
買這個公寓後，除了她哥，也就洛凝來睡過幾次客房。
幾步走到合着的門前，打開時，顧栀泠下意識咳了兩聲。
空氣裏都是浮塵，一開燈，入眼裝潢簡單。
裏面黑白兩色的裝飾，和客廳布局格格不入，這是顧讓要求的。
他說顧栀泠的裝修方式會吵到他睡覺，雖然當事人不是很明白，眼睛都閉上了，怎麽能看到她屋裏的陳設。
但就此時此刻，她很感謝顧讓，至少現在确信并不會吵到沈深庭睡覺。
聳聳肩，顧栀泠扇扇嘴邊的風，環繞一圈，“這屋有人定期打掃，你把床單換換就能睡，衣櫃裏有兩件男人的西裝，那是我哥的，他們說是放在家裏防色狼。”
雖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肯定是沒有你以前住的房間大，但隔壁書房我不用，你可以放點文件什麽的。”
回過頭時，沈深庭已經站在房門口，側神靠着，雙臂交疊，視線落在她身上。
顧栀泠被盯得有點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他：“怎麽了？”
“就是覺得你哥挺有遠見的。”
但沒怎麽防住。
顧栀泠不明所以，“啊？”
“沒事，來問問你想吃什麽。”他起身，順便解開袖扣，挽了兩圈袖子。
“我不挑食，也沒什麽忌口。”
沉默幾秒，沈深庭若有所思點頭，回了廚房。
冰箱被塞滿了，一開門，花花綠綠的擺放，眼睛難以聚焦。
開放式廚房，案板對面就是大平層的陽臺，一擡頭，萬家燈火盡收眼底。
橙園這個地方很有煙火氣。
期間，收拾完客房的顧栀泠探頭探腦幾次，問要不要幫忙，甚至都開始撸袖子。
沈深庭停下手裏的動作，擡頭看她，“不用，沒什麽需要你做的。”
只是幾道簡單的家常菜，一個人完全能搞定。
顧栀泠沒死心地在廚房這邊溜達了兩圈，最後發現真的插不上手，倒杯熱水走了。
“先去洗手吧，十分鐘後就吃飯了。”
端着杯子的人點頭，幾秒鐘後，沈深庭耳邊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
三菜一湯上桌，時針剛好停在八點。
熱騰騰的白氣在空中彌散，顧栀泠拿手機拍照留念，順便給洛凝也發了一份。
許是沒有演奏會，那邊人正閑着，回得挺快。
【洛凝】：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看着居然還行。
【顧栀泠】：我男朋友做的。
【洛凝】：……
【洛凝】：真受不了你，不對啊，這麽晚沈深庭還在你家？
洛凝不知道沈深庭搬過來的事。
她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停了幾秒鐘，視線偷偷往陽臺上男人的背影瞥。
剛才沈深庭接了個電話，似乎是助理找他說工作上的事。
接聽前，他讓顧栀泠先吃。
面前的熱氣一圈圈升騰消失，她也沒動筷子，就撐着下巴等。
幾秒後，顧栀泠思索下，回了洛凝消息。
【顧栀泠】：他搬過來了。
【洛凝】：啊？你們進展有點快啊，我懷疑自己要是再不回去，婚禮都趕不上了。
真挺誇張的……
【顧栀泠】：其實我們也算認識挺久了。
【洛凝】：這倒也是。
雖說以前是假的，但好歹也算談戀愛，父母來來回回都見過多少次了。
盯着手機屏幕，直到沈深庭靠近事，她才聽見腳步聲。
男人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在桌上掃了兩眼，“怎麽不吃，沒有喜歡的菜？”
顧栀泠關掉手機屏幕，連忙搖搖頭，“不是，在等你一起。”
“剛才在跟洛凝說你搬過來的事，洛凝你記得嗎？”
算起來，回國後，沈深庭還沒正式和洛凝打過招呼。
“嗯，記得，”沈深庭給她碗裏夾了一塊肉，面不改色回憶道：“我去公安局撈你時候，見過。”
顧栀泠：“……”
他們之前就沒有什麽不尴尬且美好點的回憶嗎
之前只要沈深庭在場，她就挺丢人。
“我是說，她之前跟我是一個大學的，你有印象嗎？”
沈深庭搖頭。
他可能見過，但隔天就忘了。
顧栀泠表示理解，“算起來，我那張你的照片還是她給我的，洛凝那會幫別人拍的，先放我這了。”
算是個緣分的起點，後來的事，他就都知道了。
室內氛圍燈下，兩個人相對坐着，沈深庭遞給她一碗熱湯。
而後，挑起句玩笑話，“然後你就沒舍得丢？”
“我那是忘了。”端着碗，顧栀泠順着邊沿吹了吹，雙臂擱在桌上，她慢悠悠又補了一句：“但還好，我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