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 45 章
康熙握着鈕祜祿·念晴的手, 臉上都是哀痛之色。
床上的鈕祜祿·念晴雖然臉色蒼白,形容憔悴, 但臉色依然溫婉,對上康熙悲痛的神色,還柔聲安慰:“皇上不要因為臣妾的逝去而悲傷。”
她吃力地彎了彎嘴角:“臣妾有幸能入宮伴駕,為皇上誕育十阿哥,此生無憾。”
“念晴,你不要離開朕。”康熙聞言,臉上哀痛之色更深,“咱們一起看着十阿哥長大成人, 娶妻生子可好?”
笑意從念晴的眼底彌漫開,她回握了下康熙的手:“有皇上在,十阿哥,臣妾很放心。”
“皇上, 以後四季三餐, 夏暑冬寒, 請您愛惜己身, 勿忘添衣加餐。”
“臣妾無福, 不能繼續伴駕君側, 願皇上萬歲無憂,如意安康。”
說完這些,她才依依不舍移開目光:“十阿哥,額娘走了,你以後要聽你皇阿瑪的話, 記住了嗎?”
胤(礻我)早已泣不成聲:“額娘, 兒子聽話,您別離開兒子!”
念晴閉了閉眼睛, 把擔憂眷戀和不甘都藏好。
她又看向康熙,眼淚從眼角滑落:“皇上,那年初見,臣妾穿着繡朱鳥碧色衣衫。”
念晴臉上露出追憶之色:“您說臣妾跑跳的樣子,像極了展翅欲飛的朱鳥。”
“皇上就當臣妾變成朱鳥飛走了,不要傷懷。”
“皇上,臣妾去了。”
說完這句話,她就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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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晴!”
“額娘!”
果毅公府,法喀正對知闌送的歲寒三友愛不釋手。
“你這孩子,這樣好的東西,自己留着就是。”布順達笑嗔了一句。
“上次就說見着好的就給舅舅舅母送來的。”知闌笑着說道。
“好孩子!”法喀朗笑出聲,“舅舅很喜歡這份禮物。”
幾人正說笑着,大管家跌跌撞撞跑進來:“國公爺,夫人,姑奶奶,少爺,格格,宮裏傳了來消息來,娘娘,崩逝了!”
說完,他就跪倒在地,抹起了眼淚。
衆人怔愣了一瞬,法喀臉上再無半分笑意,他跌坐在座位上:“妹妹!”
布順達和向晚已經抱頭痛哭了起來。
知闌也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
安瑞雖然沒有見過溫僖貴妃,但舅家對他極好,想來,溫僖貴妃也是位慈和的長輩,想到這裏,他也傷懷不已。
康熙不舍放下鈕祜祿·念晴的手,小心放入錦被。
他擡頭看着天花板上的鳳穿牡丹宮燈良久,最後才嘆息着說道:“着內務府以皇貴妃儀制厚葬溫僖貴妃。”
“嗻!”梁九功領命,立刻派心腹小太監去傳口谕。
“兒子多謝皇阿瑪!”胤(礻我)跪在康熙腳下嚎啕大哭。
康熙眼眶微紅,摸了摸胤(礻我)的腦袋,眼底是深深的憐惜。
溫僖貴妃的喪儀非常隆重,法喀和布順達也被恩準入宮哭靈。
只向晚外嫁多年,沒有恩旨無法入宮,只能跪在佛堂念經盡一盡哀思。
知闌拿着抄好的《妙法蓮華經》走進佛堂。
她誠心祝禱後,把《妙法蓮華經》供奉于佛前。
向晚忍着悲傷說道:“你姨母最惦念的是十阿哥。”
她從懷裏拿出一封信遞給知闌:“這是那日,十阿哥送來的信。”
知闌接過信,在向晚的示意下打開。
“姨母一片慈母之心,天地可鑒。”知闌嘆息着說道。
信裏寫道:十阿哥為人憨直,恐會為人利用驅使,若是向晚有餘力,請她在十阿哥出宮建府後提點一二。
她離世前,已經一再叮囑十阿哥不要輕信人言,但姨母可信的話。
“二姐,我與大姐皆埋深宮,只有胤(礻我)這一個血脈,我只願他能富貴平安一世。”
最後,她還隐晦地點出,康熙對太子已隐有不滿,以後可能會生亂象,法喀恐難抵禦成為皇帝母家的誘惑,希望向晚能勸他回頭。
她直言,胤(礻我)無法勝任那個位置,若強求,恐會生禍端。
看到最後,知闌額頭已經出現了冷汗。
娘诶!
怪不得溫僖貴妃要讓十阿哥親自送信了,這封信若是被有心人發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看着悲傷不能自己的向晚,心說,我的額娘诶,這樣的信,你看過就該毀了的,怎麽還随身帶着?
若是不小心掉了,被人撿到了,那他們也不用傷心感慨了,直接就跟着溫僖貴妃去吧。
只是向晚剛失去至親,這些話,知闌是不好直言的。
想了想,知闌吩咐時芳去拿筆墨來。
她在信的末尾寫上了:必不負所托。
然後把信紙放入了火盆中。
向晚本是不肯的,這封信也算是溫僖貴妃的遺物,她想時時拿出來緬懷一番。
當然,是在沒人的時候。
知闌那個汗啊,忙說道:“可咱們的回話也得讓姨母知道吶。”
“額娘,如今,讓姨母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您要緬懷姨母,等以後有機會見了十阿哥,咱們問他要幾件姨母常帶的首飾,你收着也能時時緬懷的。”
其實向晚不是不知道這封信有些大逆不道,但這是她這麽多年來唯一一次與溫僖貴妃聯系上,實在是不舍得毀掉。
如今聽知闌這麽說,到底對這份封不再有執念了。
她視線移向火盆,看着信和紙錢一起燃成灰。
“念晴,你收到姐姐的回話了,對嗎?”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照看十阿哥的。”
知闌見信變成了灰燼,終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想到歷史上十阿哥的結局,不得不說,溫僖貴妃對十阿哥還是很了解的,對争奪皇位會引起亂象的預測也很準确。
這樣一個通透聰慧的女子正當盛年卻折在宮中。
想到上輩子宮廷的波詭雲谲,知闌越發堅定要用安寧的身份活這一輩子。
随即,她想到自己已經是個有粗大腿的人了,知闌心中到底了安定了很多。
只溫僖貴妃崩逝,她心裏到底也是不好受的。
回了沁鸾院後,知闌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她拿出宣紙裁成手掌大小,想了想,開始一張張畫簡筆畫。
知闌是沒有見過溫僖貴妃的,但她曾在史料中看過溫僖貴妃的畫像。
向晚曾說過,她們姐妹三人有三五分相像,溫僖貴妃眉眼之間要更靈動幾分。
她也曾感慨,十阿哥的眼睛像極了溫僖貴妃。
而十阿哥,知闌見過。
沒多久,一個個簡筆的宮裝麗人就躍然紙上,有的提着宮燈,有的眉眼含笑,有的策馬迎風。
一個動作,前後連貫的畫,知闌畫了有近十張。
最後,知闌把畫裝訂成冊。
她想着,若是可以,請四爺幫忙,把這本畫冊帶給十阿哥。
若能安慰十阿哥一二,也算是盡了她的一份心意了。
至于以後的事情,那只能等以後再說了。
她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十阿哥若還是跟着八阿哥他們混在一起,能拉就拉一把,拉不了,她也沒辦法。
最多,她以後幫着向胤禛求個情,略微優待一些十阿哥,也算對得起她跟十阿哥之間的血緣親情了。
知闌并不覺得自己這樣打算是冷血。
本來麽,從血脈身份上來說,十阿哥僅遜于太子,若他不牽扯到奪嫡中去,榮華富貴什麽的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只要不作,胤禛也不是會苛待兄弟的性子,不說重用十阿哥,給個閑差給份體面是必然的。
這個,看十三阿哥和那些年紀小沒有牽扯進奪嫡中的阿哥們就知道了。
跟胤禛接觸了這麽久,她反正是不相信胤禛是個刻薄寡恩的人。
蘇培盛替胤禛換上素色衣裳,又在腰間系上麻布。
胤禛吩咐蘇培盛繞道,在瓜爾佳府附近停下。
“你去問問安寧,有沒有什麽話要我帶給小十的。”胤禛吩咐。
“嗻,奴才這就去!”蘇培盛小跑着到了瓜爾佳府的角門,找到了守在角門的明啓。
“格格,明啓過來通報,說蘇培盛來了。”時芳輕敲着書房的門,低聲禀報,“四爺問您有沒有什話要帶給十阿哥的。”
知闌一愣,這是第二次胤禛主動想到她需要幫忙了。
她神色有些複雜。
其實,胤禛,是很好的人吧。
胤禛:……呃,關于這個,呃,看人吧。
知闌拿起剛裝訂好的小畫冊,準備親手交給胤禛,并誠懇道謝。
“喲,您怎麽親自來了?”蘇培盛見知闌出來,忙微微躬身,客氣說道,“您有什麽話,讓時方傳達一聲就是了。”
“這麽冷的天,何苦跑這一趟。”
“多謝蘇公公替我着想,我想親自給四爺道個謝。”
蘇培盛理解點頭,這小公子是個有心人。
“爺,安寧小爺過來了。”蘇培盛在馬車邊恭敬禀報。
胤禛掀開車簾:“外頭冷,先上來再說。”
知闌便扶着蘇培盛的手進了馬車。
胤禛的馬車比她平時坐的大很多,角落裏燃着銀絲碳,胤禛的身側有固定好的小桌子,上面還有冒着熱氣的茶。
胤禛放下手裏的書,見知闌眼眶些微紅,他嘆息一聲,溫聲勸道:“溫僖貴妃的事情,你節哀。”
知闌扯了扯嘴角,實話實說:“其實,我沒有見過溫僖貴妃這位姨母。”
“只是,我見額娘傷心欲絕,又加之溫僖貴妃年華正盛卻……”
胤禛拍拍知闌的肩膀:“你或者你額娘有什麽話需要告訴小十的,我可以幫着轉告。”
知闌從袖袋中拿出小畫冊遞給胤禛。
“這是我根據額娘的描述畫的溫僖貴妃的樣子,希望能安慰十阿哥一二。”
“四爺。”知闌鄭重說道,“多謝你記挂着我。”
“這畫冊是我的心意,你能幫忙遞話的事情,我沒有告知額娘。”
“并非我不想額娘寬心。”
知闌還想解釋幾句,胤禛阻了她的話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胤禛的心比燃着的銀絲碳還暖。
安寧這是怕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不好收住勢頭,到時候給他添麻煩。
知闌便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微微彎折畫冊,拇指微松,畫冊就一頁頁快速翻過。
胤禛看着畫冊裏的溫僖貴妃提着宮燈眉眼含笑望着他們,轉而又策馬迎着太陽奔向山巒。
他心中再次贊嘆安寧的巧思。
雖然,這畫冊上的溫僖貴妃與本人并不十分相像,但神韻卻很足。
“這畫冊定能撫慰小十。”胤禛說道。
“這就好,多謝四爺費心了。”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胤禛真心說道。
兩人沒有再多說什麽,知闌下了馬車後,目送胤禛離開。
胤禛祭奠過溫僖貴妃後,走到跪在旁邊的胤(礻我),低聲勸道:“小十,你跟我去偏殿喝些水,吃些點心。”
“不然,你身體吃不消的。”
胤(礻我)眼淚汪汪看着胤禛,倔強說道:“我要陪着額娘。”
胤禛又湊近了一些:“有人托我給你帶了樣東西。”
胤(礻我)轉過頭,表示沒興趣,他只想陪着他額娘。
胤禛無法,只得說道:“是一本畫着溫僖貴妃的畫冊。”
聽到這話,胤(礻我)總算願意站起來了。
他跪得久,腿早就麻了。
胤禛半扶半拖把人弄到偏殿坐下。
“蘇培盛,你去打盆熱水來,拿上厚毛巾,給十阿哥敷敷膝蓋。”
“小十,你這樣不愛惜自己,是要讓溫僖貴妃不安心嗎?”
“四哥,我難受,我沒有額娘了!”胤(礻我)“哇”一聲哭了出來。
胤禛嘆了口氣,哄着胤(礻我)敷了膝蓋,這才從袖袋中拿處小畫冊交給胤(礻我)。
胤(礻我)接過畫冊打開,見到裏面的宮裝麗人哭得更傷心了。
胤禛便學着知闌的手法,讓溫僖貴妃“動”了起來。
見狀,胤(礻我)直接呆住了。
“四哥,我額娘,她活了!”
待看到最後,溫僖貴妃騎着馬奔向太陽,奔向山巒,胤(礻我)又嗷嗷哭了起來。
胤禛:……這是,哄不好了?
“四哥,嗚嗚嗚,四哥。”胤(礻我)撲在胤禛身上又嗷嗷了一陣,終于收了哭聲,他抽泣着小聲說,“四哥,我額娘,自由了。”
胤禛一愣,原來,安寧畫溫僖貴妃策馬,是這個原因。
他拍拍胤(礻我)的肩膀:“你好好的,讓溫僖貴妃安心。”
胤(礻我)用力點頭:“四哥,這是誰讓你帶給我的?”
“你幫我先跟他說聲謝謝,等安頓好了額娘,我再親自向他道謝。”
“是瓜爾佳府上的小公子,若論親戚,應當是你的表兄。”
“原來是表兄。”胤(礻我)又嗚嗚哭了起來。
胤禛看得出來,胤(礻我)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
溫僖貴妃新喪,且過世前字字句句都是對康熙的不舍與惦念,康熙對胤(礻我)正是最憐惜的時候,自然時時關注他的情況。
當他聽到胤禛特意把人扶到偏殿安慰,還照顧着胤(礻我)敷腿,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他忍不住對梁九功說道:“從前我看四阿哥喜怒不定,冷淡寡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樣子,沒想到,最看重兄弟的人,竟然是他!”
這話梁九功不好接,但又不能不接,他便說道:“這也是皇上您教得好。”
“奴才看着,是您常把四阿哥帶在身邊,他性子才改過來的。”
“是這樣嗎?”康熙問道。
随後,他肯定點頭:“是這樣沒錯。”
對此,康熙異常歡喜,此時,胤禛在他心裏就是一塊璞玉,需要他雕琢成材。
胤禛這回真的只是幫他的好友帶份心意給胤(礻我),一點也沒有刻意讨好康熙的意思。
誰知道無心插柳,倒是讓康熙認定,他是衆皇子中唯一能真正做到兄友弟恭的人。
這之後,康熙越發喜歡把胤禛帶在身邊了。
胤禛是個極聰明敏銳的人,康熙的變化,他自然感覺到了。
一開始,他還有些奇怪,之前康熙雖然挺待見他了,但也沒有如今這樣誇張到每餐都要過問的程度。
還是梁九功說他體恤幼弟,皇上很是欣慰,他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又一次因為安寧得了皇父的親眼。
胤禛哭笑不得之餘,也更珍惜和安寧的情誼。
這日,胤禛休沐,便約了知闌出來喝茶。
“四爺這是忙完了戶部的事情了?”知闌給胤禛斟了杯茶,遞過去。
胤禛接過,啜飲了一口,笑着搖頭:“哪有這麽快。”
康熙采納了他的意見,徹底改變戶部的記賬方式,并開始用阿拉伯記賬法謄抄從前的賬本。
這将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工程,因此,康熙決定先撥一批款項和糧食發往科爾沁。
這就是戶部尚書的事情了,跟胤禛沒關系。
是以,胤禛才有時間忙裏偷閑,約許久未見的知闌出來喝茶閑談。
事關國事,胤禛沒有多說,倒是說了幾句胤(礻我)心情平複了很多的事情。
“他把你送的畫冊時時帶在身邊,不時拿出來翻看。”胤禛說道,“你的畫冊給了他極大的慰藉。”
“他一直想當面致謝,不過,皇阿瑪怕他出事,短時間裏是不會放他出宮的。”
“我先替他說聲謝謝。”胤禛笑着說道。
知闌看着姿态閑适的胤禛,笑意漫上眼底,這人,在她面前越來越放松了。
“能幫上十阿哥就好。”知闌說道,“希望他能快點從悲痛中走出來。”
胤禛點頭,關心起了知闌對未來的打算。
“很快就過年了,過完年,你又長了一歲,對于未來,你有什麽規劃?”
知闌:……啊?
“什麽規劃?”知闌不解,“我開着華光閣呢!”
她湊近胤禛,壓低聲音說道:“日進鬥金呢!”
“過年前,我預備多放幾個琉璃物件出來,咱們再賺波大的!”
胤禛失笑:“我不是說這個。”
“我是說,你以後的正經前途。”
知闌明白了,胤禛這是問她是蔭恩入仕,還是有其他的打算。
知闌很欣慰,胤禛這是把他當自己人才會對她的前途這樣上心。
但是,她不可能入仕的啊!
不說她本身是女子,清朝沒有女子入仕的先例,最主要的是,她本人不追求這個啊。
現如今的情況就是知闌覺得最舒适的狀态了。
她只要維護好和胤禛的關系,這就這麽逍遙自在過一輩子就好了啊。
見知闌露出為難的神色,胤禛就知道這小公子根本沒有往這塊想過。
也是,瓜爾佳府沉寂多年,納穆福前幾個月才剛剛起複,安寧年紀又小,沒有想到這層很正常。
以如今瓜爾佳府的情況,納穆福就算有心給安寧安排怕也是無力。
知闌見胤禛很認真地在考慮要怎麽給她個好的前途,心裏有些慌亂,更多的是高興和感激。
胤禛對她,真的是沒話說。
“四爺。”知闌打斷胤禛的沉思,誠懇而鄭重地說道,“四爺,多謝你為我籌謀。”
“不過,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
她給胤禛和自己斟滿茶杯,舉杯和胤禛碰了一下,笑眯了眼睛,說道:“有四爺這樣的摯友,閑暇時喝茶敘話。”
“有華光閣這樣穩定賺銀子的鋪子,不愁吃喝。”
“四爺,我所求,是親友平安,生活無憂。”
“現在,都得到了。”
“我願此生做個逍遙無拘之人。”
知闌趁此機會表明心跡,免得胤禛費時間心力白忙碌一場。
胤禛對知闌的回答有些意外,又不是那麽意外。
他雖喜歡野心勃勃,敢拼敢闖的人,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更願意和安寧這樣心思明澈,沒什麽野望的人交好。
胤禛最近在康熙跟前混得風生水起跟安寧不無關系,他便想着要好好回報一二。
既然安寧沒有踏入官場的想法,胤禛自然不會勉強。
他想起從前安寧說起兄長時憂心忡忡的樣子,便問道:“你兄長最近如何?”
知闌有些驚訝胤禛會關心起安瑞的近況,但她沒有多想,便照實說道:“大哥最近都待在家裏。”
“我依稀記得聽你說過,你兄長是想從軍來着?”
知闌點頭,安瑞平安回府後,常常在向晚跟前盡孝,她跟安瑞碰上也會閑聊幾句。
安瑞曾說過,當初離家從軍雖然是沖動之舉,但他是真的向往行伍生涯的。
因而胤禛這麽問的時候,知闌便認真點了點頭。
胤禛思量了一陣,說道:“科爾沁遭遇大雪災,準格爾那邊想來也是損失巨大。”
“短時間裏,大清與準格爾應當是相安無事的。”
“且戰場上刀劍無眼,不若讓你兄長先去步軍衙門行走。”
“等以後時機到了,再上戰場立軍功更好一些。”
知闌聽了連連點頭,她還是那個想法,她尊重安瑞的理想,但更希望他能平安。
胤禛如今的安排比安瑞自己一頭碰進豐臺大營要好很多很多。
“四爺,您的安排周到又穩妥。”知闌拿起茶杯示意,“多謝你!”
胤禛神色柔和,囑咐道:“這畢竟事關你兄長的前程,你回去同他商量一番,得了準信,讓蘇培盛給我帶個口信,我再來安排。”
知闌心中更加感激,她正愁要怎麽委婉地提這個要求呢。
胤禛這麽給力,她也想讓胤禛高興高興,便說道:“快過年了,想必四爺在年節前後都會很忙,我也不好叨擾。”
胤禛正想說,安寧有事随時讓蘇培盛遞話,就聽知闌用極為雀躍的語氣說道:“我有一份過年禮物準備了有些時日了。”
“趁着四爺今日得空,還請四爺移步一觀。”
聞言,胤禛心裏便生出了無限期待。
生辰那天的漫天星海帶來的震撼他還沒有忘記,這次,安寧又會給他什麽樣的驚喜。
想到這裏,胤禛難得沒有掩飾心思,放下茶杯期待地說道:“走!”
知闌對上胤禛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并肩走出雅間。
出了茶樓,胤禛叫住了正要往馬車上鑽的知闌:“坐我的馬車,暖和些,咱們也可以再說說話。”
知闌從善如流來到胤禛身邊,胤禛很自然伸出手先把知闌扶上了馬車。
蘇培盛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說他家爺什麽時候這麽伺候過人吶。
看來,他以後要對安寧小爺更加敬重一些了。
他看了坐在旁邊的時方一眼,心想,以後要對這娘娘腔客氣一點了。
真是讨厭吶,一個大男人,有時候比他這個,嗯,還要扭捏。
哼!
“蘇培盛,去窯廠。”胤禛帶着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嗻!”蘇培盛立刻應諾,不敢再胡思亂想,輕揮馬鞭控制着馬車穩穩行駛。
胤禛本來已經做好了颠簸的準備了,哪裏知道一直到窯廠門口馬車都很安穩。
莫非,蘇培盛趕車的技術突飛猛進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胤禛疑惑的眼神便落到了知闌的身上。
知闌狡黠一笑,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說道:“想要富先修路!”
下一秒她就裝不下去了,“噗嗤噗嗤”笑出了聲。
胤禛無奈道:“淘氣!”說完,自己也跟着笑了起來。
與上次相比,窯廠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闌十分相信胤禛的審美,因此窯廠後期的工程全部是嚴格按照胤禛給的圖紙建造的。
看胤禛進入窯廠後神情舒緩,就知道他很滿意自己看到的。
兩人來到珍寶閣門口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四爺,我的珍寶閣已經建好了,您府上的珍寶閣修好了嗎?”
胤禛不理她,率先步入其中。
“四爺,我領您去!”知闌大步上前,從袖袋中抽出帕子,示意胤禛低頭。
胤禛:……得寸進尺!
他含笑看着知闌,就是不低頭。
知闌覺察出胤禛并沒有生氣,“嘿嘿”一笑,繞到胤禛身後,踮起腳,用帕子把胤禛的眼睛給蒙上了。
蘇培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臉皺成了一團,腳也是踏出去又收回,又踏出去再收回。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