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第 76 章
康熙內心已經怒不可遏, 見許華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冷笑了一聲, 說道:“你不說,那就讓別人來說。”
他把視線移向抖抖索索的匠人,略微收斂了些火氣:“你來說,這麽晚了,你和他們去山頂做什麽?”
“皇上饒命!”匠人立刻跪伏在地上,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說了出來。
“小人也不知道石碑上的字是,是……”
“小人若是知道,便是給再多的銀子, 小人也是不肯的啊!”
許華年一臉震驚看着信口雌黃的匠人,明珠則是一臉頹敗閉上了眼睛。
一步錯,步步錯。
他們不該主動去招惹雍郡王,也不該小瞧了雍郡王的。
“你說謊!”許華年激動地說道, “我明明是讓你……”
讓你怎麽樣, 他卻不敢往下說了。
說什麽呢?
說讓匠人改字?
那不還是僞造神跡嗎?
“明珠先關到宗人府去。”康熙語調冰冷, “胤禛, 你去查!”
“朕要知道, 朕倚重的重臣, 是怎樣,從國之棟梁變成了國之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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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官鬻爵!”
“你怎麽不合計合計把朕的皇位也給賣了!”
康熙大喘了口氣,繼續說道:“等把明珠做了多少惡事查清了,就把他,和那些亂黨們, 一起問斬!”
“皇阿瑪, 明珠再錯也是朝廷命官,怎麽能同亂黨一同處置?”胤禔忙抱拳說道。
“你要求情?”康熙冷冷說道, “那你便也去宗人府走一遭吧。”
“兒臣知錯!”胤禔立刻閉嘴。
他若是從宗人府走一遭再出來,便是清清白白的,以後也沒機會了。
胤禔還沒有意識到,明珠僞造神跡被康熙抓個現行的事情對他的影響有多重。
至少,他心心念念的,拉下太子後上位的事情,是絕無可能了。
康熙能允許幾個兒子相争,但他絕對不會允許他的兒子比他還名正言順。
他們的名正言順,只能是他給的。
什麽叫“天命所授”?
誰是“天命所授”?
只有他!
他才是天命所授的真龍天子。
便是知道這事情是明珠為了胤禔上位作僞,他也絕對不會将重任交托于胤禔手上。
毓慶宮,胤礽正拿着拂塵抽打身邊的宮人。
從京城回來後,他就看誰都不順眼。
每每想到木蘭圍場時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狽回廣場。
想到皇阿瑪在宴席上無視他的敬酒。
想到那幾個蒙古世子言語間的看不起,他身上的邪火就越來越盛。
本以為回了京城後,事情總能有轉機,他總能重新獲得皇阿瑪的看重。
結果呢?
自從回了京城後,皇阿瑪就沒有再單獨召見過他!
從前每日流水般進毓慶宮的賞賜也沒有了。
今晚乾清宮的動靜那麽大,必然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但皇阿瑪甚至沒有派人過來知會一聲。
這種情況,從前從未有過!
他是一國太子!
可若是皇阿瑪有心不讓他知道的事情,他便是想盡辦法也是無法知道的。
胤礽看着毓慶宮的院牆。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被豢養的鳥兒,不得自由。
連那點微薄的權利也都是皇阿瑪施舍的!
哪天皇阿瑪要把這些權利收回去了,他什麽辦法也不會有,只能乖乖接受。
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毓慶宮再待不住。
他必須要離開毓慶宮去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的,自由的空氣!
“太子殿下,很晚了。”小淩子忍着疼溫聲勸道,“您該歇了。”
胤礽看了他一眼,吐了個“滾”字,快步走出了毓慶宮。
他上次就不該在皇阿瑪要換掉毓慶宮所有宮人的時候保下他,一點用也沒有!
胤礽沒有目的地,只趁着夜色在宮中亂晃。
漆黑的夜晚,朦胧的宮燈,他經過假山的時候,不知為何想到了當初與何答應在無人處颠軟倒鳳的事情。
他心中又升起了一股火氣。
想到當初他畏皇阿瑪如虎,連褲子都沒來得及提好就灰溜溜逃走的事情,他整個人又多了幾分躁郁。
皇阿瑪已經在位四十多年,他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為何皇阿瑪不能讓位于他!
為何?
胤礽怒極,發現自己手裏竟然還拿着太監用的拂塵,想到自己剛剛拿着它招搖過市,心裏更不爽了。
他用力把拂塵擲了出去。
“啊!”一聲嬌呼從假山邊傳來。
“誰在那兒?”胤礽喝道。
無人回話,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正當胤礽以為假山邊的人要出來請罪的時候,赫然發現,人家是想趁着天黑溜之大吉!
“嘿!”胤礽氣笑了,連個宮女也敢違逆他了?
他快步走到假山邊,把正要穿花叢逃走的宮女給抓了個正着。
“宮門已經下了鑰,你還敢在外頭游蕩,腦袋不要了?”胤禛感受着女子細弱的手腕和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語氣和緩了許多。
“快放開!”女子嬌聲呵斥,“我是皇上的答應小主,你放了我,我以後必有重謝。”
“皇上的答應”五個字直接擊中了胤礽內心深處最隐秘的角落。
他一把把人抱住:“孤就是未來的皇上,愛妃此刻便重謝孤吧!”
“你,你是太子殿下?”
“你快放開奴才,奴才是您的庶母!”
女子用力掙紮了起來,越是掙紮,她身上便越香,胤礽便摟得她更緊了。
“庶母?”胤礽把人壓在假山上,不懷好意地說道,“孤最喜歡在這裏寵幸庶母了。”
說罷,便開始撕扯女子的衣裳。
“救!”女子想要呼救,只短促地發出了一個字便被捂住了嘴。
一小太監匆匆跑進永和宮傳信。
不久,已經睡下的惠妃,宜妃,榮妃幾乎同時收到消息:有人穢亂後宮!
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四妃在通往假山的必經之路上相遇,都默契地沒有發出聲音,一同往假山那邊走去。
同時,她們示意身邊的宮人去假山抓人。
“狗奴才,敢壞孤的好事,孤誅你九族!”
竟然是太子!
四妃同時停住腳步。
她們都是看着康熙一路寵着護着太子過來的。
誰也不想出面得罪太子。
因為誰都不能保證康熙一定會重重處罰太子。
惠妃眼珠一轉,捏了捏扶着她的丹溪的手腕。
丹溪會意,悄悄離開了人群。
烏雅·瑪琭嘴角微微勾起,她就知道惠妃會沉不住氣。
乾清宮,康熙讓人把明珠幾人拉下去後,心情終于緩和了下來。
身為天下之主,明珠賣官鬻爵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毫不知情?
只是,明珠奸猾,處事滴水不漏,且扶上去的人也都有幾分本事,這事沒有實證,他一直沒有計較罷了。
看來,是他對朝臣太過寬縱了。
以至于養大了明珠的膽子,讓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僞造神跡協助胤禔篡權!
真是好得很!
他這個皇帝還沒死呢!
輪得到一個臣子來操心他的江山?
當梁九功有一次次進入乾清宮的時候,康熙是真的煩了。
今日事情怎麽這樣多?
“何事?”
梁九功看了眼還沒有離開的胤禔和胤禛,沒有說話。
“有話直說!”康熙想也不想說道。
梁九功無法,只能用盡量平穩的語氣說道:“惠妃娘娘的大宮女來報,有人,有人穢亂後宮。”
“什麽!”康熙只覺喉頭一甜,一股腥味在口中彌漫開。
他下意識捂住怦怦亂跳的胸口。
穢亂後宮!
他的後宮,誰敢!
他心底浮出一個人名,又立刻推翻。
不會的,不會是他!
上次他就差點被抓現行,他受了教訓,必定再不敢了的。
“大膽狂徒!”胤禔立刻義憤填膺說道,“皇阿瑪,此人該死,兒子願意為皇阿瑪将那狂徒抓住,将功贖罪!”
康熙:……你還是閉嘴吧!
“你們都回府去。”
“皇阿瑪宮門已經下鑰了,兒子回不了府。”胤禔說道。
“皇阿瑪,兒子去找十弟湊合一晚,明日早朝後再出宮。”胤禛說完拱了拱手,“兒子告退。”
胤禛走後,康熙就看向了胤禔,胤禔其實不想走,但康熙的眼神太有壓迫性,他只能說道:“兒子也去阿哥所将就一晚,明日就出宮。”
等兩人離開後,康熙便讓丹溪領路,往事發地走去。
四妃一開始都是不願意露面的,便是把太子的醜事捅到康熙面前去的惠妃,也是不敢直掠太子鋒芒的。
只是胤礽罵得實在是太髒了。
四妃聽後一個個怒從心起。
尤其惠妃,他兒子與太子明争暗鬥多年,太子的位置一直穩穩當當的。
如今,太子自己作死,她何必顧忌太子的顏面?
便是皇上怪罪,最錯的也是太子,不是她這個捉奸的。
想到這裏,她再忍不住,怒喝道:“太子好大的威風!”
“皇上還健在呢,你就把後宮當成自己的了!”
康熙一走近,就聽到了“健在”二字。
他是七老八十了嗎?
惠妃這個沒腦子的竟然用“健在”來形容他?
還有,果然是胤礽!
雖然有些粗俗,但,狗改不了吃屎啊!
康熙那個氣啊,尤其當惠妃問那女子的身份,那女子說是扶英殿的答應時,康熙的腦袋直接暈眩了一下。
所以,他上次不計較胤礽穢亂後宮的事情,胤礽卻當成樂趣了?
還可着扶英殿的答應禍禍?
“皇上,奴才是被強迫的,求皇上為奴才做主!”伍茵蜷縮在地上,滿臉都是淚水,“奴才剛剛跟太子說了身份的,可他還是……”
她抱着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他說,皇上您老了,後宮三千佳麗,您忙不過來,他來代勞!”
“代勞!”康熙怒瞪着胤礽。
“皇阿瑪,不是這樣的,是這賤婢勾引孤的!”
“沒有,奴才沒有勾引太子,奴才剛剛想呼救,被太子捂住了嘴,奴才臉上必定有淤痕,是太子強迫的奴才。”
“賤婢閉嘴!”
“孤的毓慶宮那麽多美人,孤需要來強迫你?”
“皇阿瑪,這賤婢蓄意勾引太子,挑唆皇家父子失和,該當即刻處死!”
“喲!太子殿下可真威風呢!”惠妃陰陽怪氣說道,“現下已近午夜,太子不在毓慶宮陪你的美人們,怎麽在外頭亂逛吶?”
“這兒,嚴格說起來,可是後宮的地界呢。”
惠妃皺起眉頭,語帶擔憂:“這麽說來,也不知道太子禍害了多少低位的嫔妃了呢。”
“惠妃慎言。”烏雅·瑪琭肅容說道,“此事真相如何,自由皇上定奪。”
“皇上,更深露重,不若,等明日再行處置吧。”
“奴才沒臉活到明日!”伍茵慘笑一聲,一頭撞向了假山。
按理說,這樣的場景是驚不到康熙的。
但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剛剛伍茵說的話直白好懂。
他的好太子已經把後宮當成他自己的了!
他的兩個好兒子,都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盼着他早點死呢!
一個蠢而不自知,一個目無君父!
好啊,好得很啊!
他曾經最看重的長子和嫡子,竟然都是這樣的貨色!
關鍵這種醜事還讓後宮的幾個妃子看了個正着。
康熙怒不可遏。
天家後宮出了這樣的醜事,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來人,把太子。”康熙本想說把太子拉去宗人府的。
只到底,這是一朝太子,自己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因着這樣有傷風化之事把人關進宗人府。
胤礽真的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把太子帶回毓慶宮,非召不得出!”
“皇阿瑪,兒子錯了,但兒子真的是被這賤婢引誘的!”
“帶下去!”康熙厲聲說完這三個字,忽然往後一倒,直挺挺暈了過去。
“傳太醫!快傳太醫!”梁九功拼命扶住康熙,焦急喊道。
烏雅·瑪琭連忙吩咐人去傳召太醫,又看了眼梅香。
梅香會意,趁着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康熙身上,悄悄走出了人群。
等把康熙擡回乾清宮,太醫就位的時候,胤禛也匆匆忙忙趕到。
“皇阿瑪如何了?”他急急問道。
“回雍郡王的話,皇上這是氣急攻心,需要靜養。”太醫說道。
之前發生的事情,梅香已經一五一十告訴他了,是以,他冷冷看了眼太子後,守在了康熙的龍床邊,一心一意等着康熙醒來。
他一直以為皇阿瑪強大如斯,沒有事情能打敗,和知闌商議的時候便決定把所有的事情堆疊在一起,力求皇阿瑪給出最嚴厲的處置。
沒想到,皇阿瑪被刺激得昏了過去。
看着無知無覺躺在龍床上的康熙,胤禛內心升起愧疚。
而胤礽的心思就要紛亂很多了。
此時,他心中正天人交戰着。
畢竟,只要康熙在位一日,他便一日都只是太子。
可事出突然,便是他現在通知索額圖,倉促之下,他們好像也做不了什麽。
因為康熙暈倒,衆人全部跟着離開,假山那邊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只有伍茵無知無覺躺在那裏。
沒過多久,一雙繡鞋出現在伍茵的身邊。
一個月後,伍茵的妹妹等來了相依為命的姐姐。
康熙昏迷了一日後,終于醒了過來,前朝後宮全都放了心。
只不過,康熙此次為何而暈倒的事情,前朝後宮也都知道了。
沒錯了,事情是胤禔故意傳開的。
惠妃派人把這個事情告訴他之後,他便以兄長的名義狠狠罵了頓太子。
他罵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存了心讓其他人都聽見。
于是,醒過來的康熙又差點被氣暈過去。
“大阿哥立刻回你的大皇子府去閉門思過!”
“太子禁足毓慶宮,非召不得出!”
說完這兩句話,康熙便覺得心口直跳,頭又開始暈眩了起來。
“皇阿瑪,您沒事吧?”胤禛忙扶住康熙關切問道。
康熙看着胤禛臉上真切的擔憂,心裏總算略微好受了些。
他養的兒子,也不是每個都是狼心狗肺的。
胤禛扶着康熙躺好,又細心給康熙掖好被子。
“皇阿瑪,太醫說您之前驚怒太過,如今需要靜養,不宜動氣。”
“您放心,這只是暫時的,太醫說您身體底子好,休養幾日就能恢複如初。”
“只是以後要盡量少動氣,不然,胸口可能會覺得憋悶。”
“您若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就要立刻喊太醫,不可輕忽。”
聽着胤禛絮絮叨叨說着讓他保重身體的話,康熙內心十分觸動。
總算有個兒子是盼着他好的了。
接下來幾日,胤禛一直待在康熙身邊侍疾,伺候湯藥等等更是親力親為,絲毫不假手他人。
康熙私下問過太醫,他身體狀況到底如何。
太醫如實說道:“皇上,您這回受的刺激太過,以後不宜再受刺激,不能動氣。”
“若動了氣,會如何?”康熙問道。
太醫沉默了幾息,跪下說道:“會于壽命有妨礙。”
康熙沉默了更久,然後問道:“能根治嗎?”
太醫搖頭:“若是可以,還請皇上能多多靜養。”
康熙揮手讓太醫出去。
多多靜養。
說得倒是容易,他每日要處理一大堆的國事,哪裏有時間靜養。
可康熙知道,他不能再如從前般勞累了。
他想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其實這個時候,把太子帶在身邊手把手教他處理國事是最優解。
橫豎太子本就是他指定的繼承人,把繼承人培養好,他就能安度晚年了。
但康熙,根本不想見胤礽。
于是,他把胤禛帶在了身邊。
胤禛開始正式接受正統的政務訓練。
百忙之中,他抽出時間約了知闌見面。
兩人照舊約在茶樓的雅間。
“多日不見,四爺清減了很多。”知闌語帶關心,“你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嗎?”
之前發生的事情,胤禛一件也沒有瞞着知闌,是以,知闌是知道胤禛最近有多忙的。
別看他們如今形勢一片大好,但事實上,主動權一直都在康熙手裏。
胤禛沒有太子的名分,康熙今日能帶他熟悉政務,讓他執筆批閱奏折,他日,也能把這份殊榮給別人。
是以,胤禛每日都提着心,務求把事情做到最好。
這些,胤禛不說,知闌也相信他能做到極致。
但她有句話要提醒胤禛:“四爺,還請你謹記,要時時孝順君父。”
“孝順二字,除了孝,要緊的,還有順。”
“還有,任何事情,都要皇上首肯,是任何。”
胤禛如今對知闌的意見十分重視。
知闌這樣鄭重其事的叮囑,他自然是聽在心裏的。
他深思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明白了!”
他握住知闌的手,認真說道:“多謝你提醒我。”
實話實說,他最近雖忙碌,但卻是志得意滿的。
他甚至想着皇阿瑪什麽時候會下旨廢了胤礽的太子之位,改立他為太子。
是以,胤禛要證明給康熙看,他是最好的繼承江山大統的人選。
所以,從接觸政務後,他便力求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完美。
但不知為何,近幾日,他發現皇阿瑪對他有些似有若無的防備之意。
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他依舊親力親為照顧皇阿瑪,對待政務,更是盡心竭力,力求完美。
此時聽知闌幾句話點撥,他才明白,原來,他是太能幹,太有主見,讓皇阿瑪感受到了威脅。
這一刻,他忽然對被禁足在毓慶宮的胤礽有了一份感同身受,也更加明白了,什麽叫伴君如伴虎。
胤禛握住知闌的手,語氣中帶着些微的自嘲:“我以為我做了這麽多,在皇阿瑪心裏是不一樣的。”
“但事實上,除了太子,所有的皇子阿哥在皇阿瑪心裏都是一樣的。”
誰有用,誰孝順,誰就能得他的歡心。
“皇阿瑪一次次寬恕太子,也是不想承認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不好吧。”
知闌回握住胤禛的手:“沒關系的,四爺,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那日見過面後,胤禛便慢慢改變了自己的處事方式。
從前端湯藥給康熙,他都是先确定了溫度,端給康熙的時候,是能直接入口了的。
如今,他便總是當着康熙的面細細吹涼,一再确定溫度,再小心翼翼端給康熙。
于政務的處理上,他也不再顯出得心應手,游刃有餘的模樣。
只他也不能讓康熙覺得他是塊朽木。
是以,他總是再三斟酌後去問康熙的意見。
在康熙問他如何處理的時候,他便會故意疏漏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康熙就笑着說他處理政務還沒有到火候,還需要多練練。
每當這個時候,胤禛都會謙虛應和,并一再強調自己沒有皇阿瑪在旁邊看着是不行的,皇阿瑪我離不開你雲雲。
漸漸地,康熙對他便有了幾分孺子可教的欣慰。
知闌知道胤禛忙碌,更知道于政務上,自己是幫不上忙的。
她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把還記得的重要事件的時間線列了出來。
現在是康熙三十四年,按着原來的軌跡,胤禛是在太子被廢黜的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四十八年才被封的郡王爵。
而這一年,康熙又複立了太子,把其他有心争位的阿哥們的不甘和野心徹底激發了出來。
現如今,因為她的介入,胤禛已經提前封爵。
這是一個極好的開頭。
明珠自從被關入宗人府後,牆倒衆人推,罪名累加得越來越多。
他最好的結局就是康熙之前說的,跟那些身上背負着人命的亂黨一起問斬了。
但事實上,康熙并不會對明珠這樣仁慈。
知闌根據胤禛給的,關于康熙的一些信息結合自己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得出結論:現在的康熙已經對自己手上的權利有着病态的占有欲了。
他連自己的兒子都防備!
明珠賣官鬻爵,結黨營私,妄圖篡改天機,把他從王座上拉下來,他能放過明珠就奇怪了。
知闌放下筆,她幾乎能斷定,明珠所在的納喇一族将要走一遍二十多年前瓜爾佳氏一族走過的路。
鳌拜專制戀權,但他效忠的主子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大清的君主。
而明珠呢?
他想扶一個新的君主上位!
這可是兩碼事!
知闌重新拿起筆,在明珠的名字上劃了一下,又同時劃去了胤禔的名字。
沒了明珠,胤禔便完全沒有了競争力。
知闌的注意力放在胤礽和索額圖兩個人名上。
這二人,胤礽被禁足,短時間裏不會被放出來。
從前明珠與索額圖在朝堂上互相牽制,每每交手都是各有勝負,誰也奈何不了誰。
如今,明珠倒了,索額圖便沒有人壓制了。
這與康熙一貫使用的平衡之法相悖。
是以,康熙已經讓胤禛去查索額圖了。
就這麽說吧,索額圖身上的事,不會比明珠少,其結局,也不會比明珠好。
知闌又劃去了索額圖的名字。
至于太子胤礽。
知闌拿筆在胤礽的名字下點了點。
太子是正統,即使沒有了索額圖,即使做了醜事,時過境遷後,仍舊會有人維護他所謂的正統位置。
這人,應當還能再蹦跶幾回。
要康熙承認自己教育失敗,并且完全放棄胤礽,應該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知闌又寫了幾件近幾年會發生的重要事件,做到心中有數後,把宣紙放入筆洗中。
看着墨色暈染開,知闌開始思量他與胤禛之間的關系。
她很肯定,現在的胤禛對她的感情是真摯而熱烈的。
甚至,他願意為了她做很多妥協。
那未來呢?
胤禛将來是要坐上萬人之上的位置的,他的後宮會不斷有新人進來。
知闌根本不會去賭一個帝王的真心。
可讓知闌為了地位去跟一個個女人鬥,她又不願意。
後宮女人之間的鬥争歸根結底根源還在男人,所以,她要做的,是即使胤禛對她的感情消磨後,還能對她敬重有加。
政務權利,她是不懂的。
瓜爾佳氏一族倒是能人不少,但她不想瓜爾佳氏再被帝王忌憚。
瓜爾佳氏一族手中要有權,卻不能弄權。
她要與自己的家族互相扶持,卻不能踏胤禛心中的底線。
權只能衡量,那麽錢呢?
像華光閣那樣,胤禛成為她最大的靠山和最大的合夥人呢?
知闌推開窗戶看向院子裏的花團錦簇,微微一笑。
眼光放遠一些嘛。
賺銀子,除了京城,除了大清,還有草原,還有海外呢!
賺誰的銀子不是銀子呢!
半年後,京城周邊的省份開了好幾家華光閣。
而京城華光閣隔壁的店鋪此時正張燈結彩,門口的舞獅也已經就位。
是的,知闌盤下了旁邊的店鋪,已經重新裝修好。
胤禛親筆寫的牌匾也已經做好,由紅綢擋着挂了起來。
窯廠那邊新研制出的各種各樣的鐘表也已運過來擺好。
胤禛微笑着穿過人群走到知闌身邊,給她撐場子。
知闌與他相視一笑,兩人同時伸手扯下了紅綢。
這一日,知闌正看着幾家店鋪的流水,美滋滋算着進賬。
雲薔滿臉笑意跑過來說道:“格格,聖旨來了,梁公公親自來傳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