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第 75 章
邱意婉一下子就不樂意了:“哥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
邱景臣:“我怎麽說話了?我還說錯了?咱太爺比他歲數小麽?”
邱意婉擰着眉頭:“他是年齡大了一些, 但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怎麽你上來就揭人家短呢?”
歲崇:“?”
邱景臣振振有詞:“我那是揭他短麽?我那是誇他活得久呢!”
邱意婉剛要繼續開口反駁, 歲崇當即立斷将手搭在了她的肩頭:“好了, 婉兒, 別再說了。”越說越紮心。
歲洱也有些聽不下去了:“嫂子, 你別再跟你哥吵架了,感覺我哥都要碎掉了!”
邱意婉冷哼了一聲, 轉而就伸手抓住了歲崇胸前的衣襟, 不容置疑道:“別管他, 直接上車。”說罷又不高興地嗔了她哥一眼,“你說娘親病了,他們兄妹和我一同日夜兼程地趕回來了,結果你卻不讓他們進家門, 這像話麽?”
提起娘親的病, 邱景臣更愁了, 愁的直嘆氣, 連應付那兩頭狼妖的心思都沒有了:“算了算了, 都先上車吧, 有什麽事兒回家再說。”
邱意婉一怔, 意識到了什麽,立即追問道:“娘親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何不在信中告訴我?”
邱景臣滿面苦惱:“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我一句兩句都說不清楚。”
到底是什麽奇怪的疑難雜症?
邱意婉越發憂慮了起來,趕緊抱着孩子上了車。歲崇和歲洱緊随其後。
邱景臣駕車,一家四口坐在寬敞的車廂內。
青龍國已經入夏, 空氣炎熱,一坐進馬車裏邱意婉就把孩子頭頂的小帽子給摘了, 又摸了摸孩子的腦門兒,熱了一腦袋的汗,邱意婉又趕緊把裹在孩子身體上的小毯子給去掉了,唯恐孩子被捂出痱子,又從海納袋中翻找出來了一柄扇子。
Advertisement
歲崇坐在邱意婉的身邊,順手接過了扇子,給老婆孩子一起扇起了涼風。
歲洱坐在他們一家三口的對面。狼族天生視聽能力出衆,縱使車內光線不好,歲洱也能察覺到嫂子的愁容,立即安慰她說:“別太擔心了,已經快到家了。”
邱意婉點了點頭,但還是滿心焦慮,又忍不住沖着門外問了句:“娘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病的?”
邱景臣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十九天前。”他記得清清楚楚。
邱意婉又追問:“請的是哪家大夫?有沒有多請幾位來家中看診?”
“哪敢有大夫上門?”邱景臣的語氣中充滿了惆悵和無奈,“頭幾天還有人來給咱娘看病,後來連家裏的奴仆們都開始接二連三地告假請辭了,就只剩了下一個喜桃,但喜桃也不敢接近咱娘,我就讓她和大嫂一起去別院待着了。”
喜桃是邱意婉的貼身丫鬟,自小無父無母無家可歸,就算是想辭也沒地方可去。
邱意婉越發焦急了起來:“為何?娘到底怎麽了?不會是染了什麽瘟病吧?”
邱景臣沉默片刻,長嘆口氣:“我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染了瘟病都沒現在的情況棘手。”
邱意婉急不可耐:“娘到底怎麽了呀!”
邱景臣還是那句話:“你自己回家看吧,我根本說不清。”
邱意婉:“……”真是想薅着你的頭發打你一頓!
沒過多久,都城的四方輪廓就出現在了管道的盡頭,高大威嚴又肅穆。
現已經入全城宵禁時間,邱意婉唯恐有人上車檢查,又趕緊忙給歲歲戴上了帽子裹上了毯子。
馬車停了下來,卻無人上車檢查,邱景臣和另外一人的對話清楚傳入了馬車內——
“邱将軍,令堂最近的情況可有好轉?”是另外一位守将在慰問邱意婉的三哥。
邱景臣嘆了口氣:“別提了,要是有好轉我還至于大半夜的驅車二十裏去請大仙兒來看?”
另外一位守将嘆息着表達理解:“誰家遇到這事兒都難辦,哎,快進城吧,希望這次能有點兒用。”
邱景臣一邊駕馬一邊說:“但願吧。”
馬車緩緩啓動,在濃深的夜色中駛入了都城,車上載着的“大仙兒”們并沒有遭受到盤問,說明她的三哥絕對不是第一次在大半夜幹這種事兒了,娘親的病情一定也已經鬧到了滿城皆知的地步,所有人都對三哥表示出了理解和同情。
待馬車遠離了城門之後,邱意婉才敢開口詢問她的三哥:“你還請過大仙兒來家裏呢?娘不會是中邪了吧?”
邱景臣苦笑一聲:“要是中邪就好了。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咱家周邊的那幾戶人家,全搬走完了。”
“啊?”邱意婉目瞪口呆。
城中無人,街道寬敞,他們很快就抵達了将軍府。
因着周邊的幾戶人家都已經搬空了,邱意婉也不再害怕會被街坊鄰裏看到,直接掀開了車門前的挂簾,對她三哥說了句:“幫我抱一下孩子,我要下車。”
邱景臣原本是想伸手呢,卻在看到他小外甥腦袋上頂着的那頭銀發和兩枚白絨絨的狼
耳朵以及屁股後面甩着的那條白蓬蓬的狼尾巴的那一刻,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生無可戀地說了句:“他沒爹麽?你讓我抱?”
就是專程讓你抱呢!
邱意婉沒好氣:“你是當舅舅的,抱抱我們怎麽了?”
邱景臣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流年不利,家門不幸,雙倍不幸。”
邱意婉懶得再和他說那麽多,強行把歲歲塞進她三哥懷裏了。
小歲歲不哭也不鬧,一臉無辜地和愁容滿面的舅舅對視着,仿佛在說:你別看寶寶,寶寶也沒有辦法呀。一邊看還一邊晃着小狼尾巴。
真是一只非常标準的小妖怪呀。
不過這小家夥長得和自己妹妹小時候确實很像。
就算是妖怪,也是妹妹生的呀,身體裏也流着她的血。
邱景臣妥協地嘆了一口氣,抱着自己外甥朝着府宅大門走了過去。
邱意婉牽唇一笑,挽着歲崇的手臂下了車。
孰料她的雙腳才剛剛落地,漆黑寂靜的夜色中忽然想起了一陣尖銳空靈的女人唱戲聲——
“月上柳梢水渡春華,那年小女我恰逢二八,與李郎花前月下~”
邱意婉的頭皮猛然一麻,不可思議:“這是、咱娘唱的?”
邱景臣嘆息着點頭:“夜夜如此。”
怪不得街坊鄰居們都要搬走呢,天天半夜三更的聽到女人唱戲聲,換了誰誰不害怕?
邱意婉的頭皮更麻了:“可是、可是咱娘什麽時候學的唱戲?”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娘親可從沒這愛好。
邱景臣回答說:“十九天前。”
邱意婉的臉色一白:“咱、咱娘、不會被什麽、什麽東西附體了吧?”
邱景臣又嘆了口氣:“之前找過幾位大仙來看,都說沒有。”
邱意婉:“沒有的話咱家大門上挂的是什麽?”
将軍府宅邸氣派,高門大戶,門頭上卻挂滿了五花八門的符咒和銅錢串。
邱景臣:“我也不想挂,但我要是不挂別人害怕。”
邱意婉:“……”可是你挂上之後好像顯得咱家更恐怖了。
邱景臣養了幾條黑色獵犬,一看見柳慕水就大吼大叫,邱景臣無奈,只好把它們全部拴在了前院。
狗見了生人也叫。
一行人尚未進門呢,激烈的犬吠聲就此起彼伏地響徹了夜空。
等他們進門之後,幾條黑犬叫的更激烈了,還不停地朝着生人飛撲,拴在脖子上的鐵鏈被扯得嘩啦啦響。
邱意婉有些悲傷,離家兩年,哥哥養的狗都不認識她了。
邱景臣煩躁地朝着自己的愛犬們吼了聲:“都別喊了,瞎添亂!”卻收效甚微,那幾條獵犬還是一直沖着歲崇和歲洱不停叫喊。
歲崇無奈,淡淡地掃了它們一眼,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泛着寒光。
幾條獵犬瞬時噤聲,身體伏地,畏懼地朝着牆根退去,還不斷地吐舌頭搖尾巴,表示讨好和臣服。
邱景臣面無表情地看了歲崇一眼,冷冷地哼了一聲:“真不愧是大狼妖啊。”
歲崇:“……”就知道會如此。
小狼妖也不安生。
歲歲也不怕狗,一直在朝着那幾條獵犬呲牙咧嘴,奶兇奶兇。
邱景臣低頭,無奈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小外甥:“你也消停點吧,嘴裏就那三顆牙還挑釁它們呢?”
其實人家歲歲長了四顆牙呢,只因為上面兩顆門牙都只長出來了一半,他幹脆給人家合并算成一顆了。
歲歲超級憤慨的“啊”了一聲,然後就不讓舅舅抱了,撲騰着要去找娘親,結果他舅壓根兒就沒給他逃竄的機會,直接給他夾到了胳膊低下:“老實點,都忙着呢!”說完就直接邁開了長腿,單手夾着他走了。
歲歲:“……”
小家夥從來沒有被這麽粗魯地對待過,抗争了幾下無果,氣餒地垂下了小手小腳小腦袋和尾巴,一副生死由命的挫敗模樣。
邱意婉已經在心裏罵起來:邱景臣你真是個大老粗!
邱意婉原本是想追上去把兒子奪回來呢,結果後院裏卻又一次地響起了她娘的唱戲聲——
“我将深情全許,他卻薄情寡義,将我賣去人間煉獄……”
這一次的唱腔更是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悲慘至極也凄涼至極,在寂寥的深色中經久不息。
聽起來更滲人了。
邱意婉滿面驚恐地看向了歲崇:“我娘、不會是、被人借屍還魂了吧?”她不怕妖精,就怕鬼怪。
其實歲崇早就懷疑了這種可能,但這讓他怎麽說?畢竟是他丈母娘。
思索片刻,歲崇很是委婉地回了句:“具體情況未知,咱們還是先見了人再說吧。”
邱意婉滿面憂慮地點了點頭,緊接着就又看向了歲洱,握着她的手腕交代道:“等會兒到了我娘住的那個院子,你先進,你先喊她一聲娘,看看她會不會把你當成我。”
歲洱向來喜歡湊熱鬧,立即興奮了起來,忙不疊地點頭:“好!”
柳夫人所居住的那座小院叫做福華居。天空上的明月皎潔,柳慕水身穿一襲薄紗白裙,盤着優雅花冠髻,雖年近半百,但卻依舊風姿綽約,弱柳扶風一般窈窕婀娜地伫立在荷花池畔,一邊翹指舞袖,一邊咿咿呀呀地動情吊嗓,哪還有半幅将軍夫人的威嚴模樣?反而像極了戲樓伶人。
身後忽然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并伴随着一聲激動的大喊:“娘!娘!我回來了娘!”
柳慕水渾身一僵:邱氏小女回家了?
柳慕水旋即轉身,看向了來人。一位身穿水綠色長裙、頭梳垂挂髻的可愛少女正哭哭啼啼地順着鵝卵石小路朝着她奔跑而來,好似真的對她倍感思念一樣。
柳慕水在心中冷笑一聲:就這點兒手段也想來炸我?真當我沒看過邱意婉的畫像麽?
柳慕水當即就用雙手掐住了腰,揚起了脖子,尖聲怒罵了起來:“邱景臣你個狗兒子!王八羔子不孝子!竟然敢懷疑你老娘的真假?也不怕你爹和你大哥半夜去找你算賬!”
歲洱的腳步一頓,心道:“大事不好!”轉身就跑出了月亮門,慌慌張張地對她嫂子說:“她好像真知道你長什麽樣!”
挨了罵的邱景臣也是一臉無語:“你不會真懷疑她不是咱娘吧?”
邱意婉:“她行為如此詭異,難道還不值得懷疑麽?”
邱景臣:“是挺值得懷疑,但她絕對就是咱娘!”邱景臣又道:“咱娘的行為舉止開始變得古怪之前生過一場怪病,足有一個月沒出過門,我天天都在家陪着她呢,絕不可能被頂替調包。”
邱意婉心道:我可不是懷疑咱娘的人被調包了,而是懷疑她的魂被調包了。但這話她不能對哥哥說呀,哥哥一直久居于人族地帶,思維模式根深蒂固,頂多只會覺得娘親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絕不會猜想娘親是被借屍還魂了。
哥哥可能也接受不了這種猜測,除非親自證實給他看。
邱意婉與歲崇對視了一眼。歲崇與自己的妻子心心相通,略一颔首:“明白。”
邱意婉放心地走進了月亮門,酸澀地對着伫立在荷花池邊的那道白影喊了聲:“娘。”
柳慕水再度回過了頭來,瞧見了一位身穿粉白色長裙、發梳青螺髻的窈窕美人兒。
美人粉面桃花,眼含秋波,亭亭玉立傾國傾城,不是那畫像上的邱家小女還能是誰?
柳慕水的心中當即大喜過望:哈哈,終于逮到你這個小賤人啦,明天就能回去複命喽~你這個小賤人就等着被九皇子折磨死吧!
柳慕水立即表露出了一副哀傷神色,泫然欲泣地朝着邱意婉飛奔了過去
:“婉兒呀!我的婉兒呀!你怎麽才回來呀!娘親想你想的都要發瘋了!”現在還真有不少外人覺得柳夫人忽然變得古怪異常是因為想女兒想的。
朝着邱意婉奔去的同時,柳慕水的右手中忽然多出來了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之前這根銀針一直別在她的裙子上,只等邱意婉送上門來。
那個老牛鼻子說了,只需将這跟特質的銀針刺入邱意婉的百會穴,就能在兩個時辰之內控制她的心神,讓她變成任由他們擺布的傀儡,便于将其送入九皇子的府中,不對,應當是便于将她送去九皇子的床帏之內,供九皇子享用。
哈哈哈,小賤人你這回可跑不了啦!
柳慕水越跑腳步越快,心情也越來激動,真如同一位許久沒見女兒的母親似的,然而就在她即将跑到邱意婉面前之際,邱意婉忽然擡起了右手,電光火石之間便将一張鎮鬼符貼在了柳慕水的印堂處。
柳慕水腳步一頓,面露迷惑:“婉兒,你這是作何?”卻滿含嘲弄地在心裏想着:就你們兄妹倆請來的那些小喽啰,也想對付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柳慕水的右手中還藏着針,擡起了左手,滿含無奈地說了句:“別總學你三哥,天天不務正業搞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她本是想不屑地将貼在眉心處的符紙揭掉,孰料指尖還沒觸碰到符咒,她的眉心處就傳來了一陣強烈的灼燒感,一股黑煙驟然冒出。
劇痛襲來,柳慕水當即就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邱意婉雙眼通紅,心疼母親的身體,卻又不得不克制感情,猛然朝後大退了一步。
歲崇的身形似閃電,飛撲至柳慕水面前,右手扼住了她的脖頸,左手迅速撕掉了貼在她眉心處的符咒。
這是他叔叔的鎮鬼符,可克世間百鬼,頃刻間就能令其魂飛魄散。
但是他們現在卻又不能讓這只鸠占鵲巢的鬼魂消散,不然柳慕水的身體真就成了一具無主屍。
必須要弄清楚柳慕水的真魂去了哪裏才行!
“說,你倒是誰?”歲崇的眼神冷酷,修長的右手如鋼爪,牢牢地扼住了“柳慕水”的咽喉,“我妻子的母親又去了哪裏?”
“柳慕水”幾乎要喘不上氣,不停地翻白眼。
邱意婉見狀立即出手封住了“柳慕水”身上的幾處大穴,然後急慌慌地沖着歲崇吼了句:“死狼,快松開我娘的脖子!”
歲崇內心一慌,趕忙松了手。
“柳慕水”的穴位被封,身體已不能動,白皙的脖頸上浮現着一片紫紅色的手指印,慘不忍睹。
邱景臣夾着歲歲就沖了過來,看到他娘脖子上的指印後,氣急敗壞地沖着歲崇喊了句:“狼妖,你怎麽不直接給我娘掐死呢?”
歲洱向着自己哥哥:“那我哥不也是一時情急才沒控制好力氣嘛!”
歲歲則是在“啊啊啊”地掙紮,實在是不想被舅舅當枕頭夾着了。
亂成一鍋粥了要。
邱意婉趕緊将小歲歲從她哥的手中解救了下來,又沖着她哥說了句:“行了你別怪他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邱景臣:“不是我怪不怪他的事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娘多在乎她的脖子,出道細紋都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油啊水啊都往脖子上抹!”
邱意婉:“……”我竟沒法兒反駁你。
歲洱一臉同情地看向了她哥:“怎麽辦?你給你丈母娘美美的脖子上掐出了一個難看的大手印。”
歲崇:“……”
邱意婉感覺自己的夫君好像要碎掉了,趕忙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兒,我娘現在也看不見,等她能看到了脖子上的印也沒了!”
孰料就在這句話落後,渾身上下只有嘴巴能動的“柳慕水”忽然冷冷地說了句:“她當然能看到,她現在就在那頭狼妖旁邊飄着呢。”
歲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