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迎春

迎春

接下來的幾周一切平和，就連外邊公路路過的車也少了很多。在她們宅家的第二個月裏，飛馳過的車輛是最多的。那時候想要留守的人物資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不得不出門尋覓更合适的住所。而到一月出頭時，大部分能跑的人早就跑了。

四個人每天有滋有味地過小日子，但這樣安寧的生活很快也到了尾聲。

林婉妍起了個大早，牆上挂的日歷被用紅筆塗了一個圈——除夕。

這一年的春節特別晚，在她們出發的前一周才到。當初儲存的不打算帶走的物資在數月後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冰箱空了大半，米面也只剩下最後一袋。

但她們還是留了些好東西，專門拿來過節。

即使是世界末日，中華最重要的傳統佳節也不能忘記。除舊迎新，也算給即将要離開安全小屋的自己讨個好兆頭。

幾個人今天都醒的很早，洗漱完後便打算開始熱火朝天地幹活。正好昨天池旭拿酸奶機做了一些酸奶，林婉妍直接把醇厚的酸奶混着果幹跟燕麥做了酸奶撈，飛快地吃了早飯。

爸媽們算着孩子起床了，一個個打來了電話，互相說些祝福。幾人聽着遠方的聲音都有些感慨，這是第一個沒和父母在一起的除夕，而隔在她們之間的又何止是距離。

但姑娘們對視了一眼，又釋然一笑。

她們便是互相的家人，這個年，過得也沒那麽慘淡。

算算日子，離她們在夢裏嘎的時間點越來越近。根據父母所說，基地似乎一切井井有條，比夢裏的情況不知強了多少倍。大概是她們改變了事件的進程，但幾人還是提醒父母近期一定要小心，不要參與基地內鬥争；也平靜地告訴爸媽物資缺乏，這周內必須離開。家長們沒有多說，只是告誡女兒們萬事小心，吃點虧也不怕，生命安全是第一位。

“我跟你說，要是你爸年輕二十年，我開着推車推你去基地……”

“別吹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十八歲開拖拉機爛到全村人一起鼓勵你。”林婉妍毫不留情地回怼，聽着老爸故作輕松的語調，眼眶卻是紅的。

通訊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她們也許能成功北上跟父母彙合，也可能功虧一篑。

……走一步看一步吧。

電話挂斷，接下來四人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好好地做了一場大掃除。一是跟着傳統習俗走，把上一年的晦氣全部去掉；二是她們将要離開陪伴了幾個月的基地，于情于理都該好好清理一下，當作最後的告別。

掃除用了整整半天，幾人累得夠嗆。林婉妍跟蘇黛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喘得像狗，池旭無情吐槽她倆連王炸都比不上。楚清秋環視一圈她們清爽整潔的小小堡壘，微微一笑。

中午她們把之前做的點心拿出來熱透，簡單地填下肚子。

接下來便要做年夜飯。

楚清秋拿出最後一塊豬肉做餃子。用作配料的蔥姜蒜已經吃完，她便用幹料包代替，味道可能沒那麽好，但在這末日能吃到餃子，也讓人心滿意足了。美女手起刀落，一點點把肉剁碎，再加入林婉妍種的小白菜，放入調料攪勻。随着香料滲入肉餡，一股饞人的香氣越發明顯。林婉妍實在沒忍住，指使蘇黛整了兩勺肉沫放到微波爐裏弄熟，一口吃下去。

“學姐，你是這個。”林婉妍比了個大拇指。

一邊的池旭朝她翻了個白眼。工科少女正忙着和面，溫水裏放點鹽，再倒入面粉裏揉好，白花花的團子很快就完成了。中途她還揪掉一小塊面給蘇黛玩兒，防止對方搗亂。

“20歲還在玩面團，未來可期。”蘇黛捏着面團，為自己的人生感慨。

同時，終于開始幫忙的林婉妍把冰箱裏最後一條魚放入鍋。這魚冷凍了許久，早就不适合清蒸等口味較淡的做法。她便風風火火地發揮北方人廚藝，各大配料直接往下扔，生猛地搞了個紅燒。

接着，林婉妍取出牛腩，又開了個番茄罐頭。寝室一直把她做的番茄牛腩封為傳奇，此時沒有新鮮番茄，她只能做個低配版的。鍋裏熱油，切成整齊小塊的牛腩先下鍋煎熟，再倒入番茄罐頭和水末過牛肉，加上調味醬炖上二十分鐘。中途她還從冰箱裏驚喜發現半盒吃剩的牛肉卷，便沖到後陽臺拿了包酸湯肥牛的底料。牛肉卷先加姜片放水裏燙熟去腥，再油鍋炒香底料，把肉片，白菜跟細細的粉絲放進去煮熟。那料的上色度很好，整鍋湯金黃金黃的。

“哇，金色傳說！”蘇黛在一旁驚嘆。

“那是。”林婉妍得意地仰起下巴，把做好的菜一道道端去廚房。

等林婉妍把硬菜做完，楚清秋跟池旭也包好了餃子。白白胖胖的像金元寶，一點都不比餐館做得差。

“論全寝室的人都會做飯是什麽感受。”林婉妍十分欣慰。

這時已經快晚上八點，按理說，春晚該開始了。但今年沒有春晚，連電視臺都只播放如何末日求生以及各大基地的地址。以往微博都可以轟轟烈烈地讨論今年春晚是什麽爛法，或者家裏人把春晚當bgm等……然而，春晚是官方組織的舉國同慶合家歡樂的最重要的節目，就算節目再無聊，也帶着歡喜的氣氛，用名為“年”的傳統将全國人民聯系在一起。

好在網絡沒斷，池旭問：“要不看個之前的？”

“成，看13年的，13年的好玩。”林婉妍一邊忙着擺盤一邊說。

按理說，餃子該在十二點整才吃。但幾人不計較，楚清秋便燒了鍋水，一個個下餃子。蘇黛自知幫不上忙，便老老實實地去一邊給大家配餃子料。

餃子很快就煮熟了，楚清秋把白白胖胖的小家夥們撈起來裝盤，又開了兩個黃桃罐頭給大家解膩，年夜飯便正式做好了。王炸的骨頭也早就煮好，它正歡天喜地吃着肉。

“家人們，幹杯！”林婉妍率先舉起手中的雪碧，幾人很配合地幹了一下，一時間喜氣洋洋，氣氛熱烈。

“爹的，這餃子太香了，好感動。”林婉妍吃了一大口餃子，富有嚼勁的外皮跟鮮美的肉餡兒絕配，再沾點醋，她無數次地在心中給楚清秋吹彩虹屁。

“婉妍做的菜也好吃，大家都多吃點，過這村沒這店了。”楚清秋也不客氣，夾了一筷子紅燒魚。

蘇黛瘋狂點頭：“這個番茄牛腩也不錯！婉妍有點東西啊，用罐頭也能做得這麽好。酸湯肥牛的米線吸了湯汁真的絕了！”

相比之下，池旭倒是安安靜靜地吃着飯，但她嘴角忍不住洋溢的笑也彰顯着此刻的滿足感。

電腦裏的春晚開始播放，出乎意料的是，竟有幾百人和她們在一起看。彈幕裏也不斷刷出“新年快樂”“大家注意安全”“希望全國人民能平平安安，共同度過這次難關”等祝福。

這份心意在末日裏顯得那麽珍貴，即使大家過得都并不順利，心中也有一份願意分享給別人的善良和對明天的期盼。

幾人看得有些眼熱，林婉妍也在彈幕裏打了一句“祝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家人平安，順心如意。”

那句祝福很快劃過屏幕，但林婉妍想，至少能給看到它的人留下一點溫暖。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三個人。确切來說，這是她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在被暖黃燈光籠罩的小飯桌上。一年前幾人都沒想到，看着毫無關聯的她們竟會如此有緣分，也能玩得這樣火熱。就算末日到來，身邊都是知根知底信得過的朋友，光這一點就比不知道多少人要強。

唯一遺憾的是同寝的大學時光只有半年，要是世界平平安安的，也許生活會更加多姿多彩。

但她們至少一起度過夏天。

……。

一頓飯吃了很久，把碗筷收拾好後，幾人一起在沙發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對于A市來說，這個年非常安靜。A市是一個移居城市，每逢春節，大部分的人都選擇回老家，一棟棟樓在除夕當晚也一片漆黑。嚴格的防火管理讓留下來的人們不能放煙花，也沒有過多的活動。只能宅在家看春晚，或者串串門找同病相憐的朋友，全無過年熱熱鬧鬧的人間煙火味。

就算如此，對比起以前，這個年也過于沉悶了。

很多人風餐露宿，四處逃亡。也許遇到打劫團夥，也許被喪屍攻擊，也許是物資匮乏，不少人不得不在過年當天離開家，頂着蕭瑟寒風手忙腳亂地往下一個目的地逃離。

哭喊尖叫發生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但更多的人則是悄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如果是夢裏，再過一周左右，她們也迷迷糊糊地身亡了。

這一次，她們改變了夢裏的情景。但對于一無所知的未來，誰會不感到迷茫呢？

“……最近氣溫在回升了，我看了天氣預報，等出發的時候大概是十六七度。”池旭懶洋洋地翻着手機。

“那很好啊，我以為冷空氣還得停留一會兒，”蘇黛正嗑瓜子兒，“這溫度就很舒服，我們運氣真好。”

楚清秋點點頭：“嗯，但厚衣服都帶上吧，以防萬一。就算以後用不上，也能賣個好價錢。”

“行嘞。”

幾人又開始各自看手機，時不時聊一會兒天。

天黑得很徹底，唯有桌子上小小的臺燈還發着光，似乎能照亮整個客廳。

忽然，手機有一個置頂的消息提示。林婉妍解鎖屏幕，發現楚清秋在群裏發了紅包。

“祝大家新一年萬事如意，平平安安。”

她點開，每人都拿了666。

“哇，學姐出手闊啊，那該輪到我了。”蘇黛也緊随步驟，發了紅包。

林婉妍跟池旭一看，不甘落後，馬上一人一個也發出去。

五分鐘後，楚清秋看着回到最初起點的錢包，哭笑不得：“你們輪完一圈的意義是什麽？”

“意義是——”林婉妍勾起嘴角，朝幾人眨眨眼。

“新年快樂，姐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