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瘋子

瘋子

門口大漢們的表情從懷疑，不可置信，又變為了憤怒和殺意——非常整齊劃一，林婉妍差點不合時宜地笑出來。她發現經歷過這麽多事，自己的心态已經十分穩定。

明明是你們先劫持，卻氣憤于她的反抗。

當然，林婉妍不會試圖猜測這些人的腦回路，也沒必要。她本以為自己面對這種情況，多少會有些害怕，或者不安，畢竟一個青春正茂的女大去威脅一群殺人放火的兩米大漢，從物理意義上都不太可能——而她現在正走到這一步。

她在賭，賭這群人狠毒，卻還是有點兄弟之情。她聽說過一些惡人的事情，這些東西雖然壞，卻不知為何對兄弟兩肋插刀，而從剛剛這些人的對話來看，似乎也屬于這一類人。只要她能劫持一個人，就有了談判的資本。

至于王炸，正悄無聲息地躲在她背後的一個角落。林婉妍可以站出來，但王炸作為她們的殺手锏之一，現在還不能暴露，免得他們對她過度警惕。

“……放了小四，不然我當着你的面把她們的頭全砍下來。”果然，為首的大漢兇神惡煞地比了個割喉的手勢。

林婉妍便知道，她賭對了。

如果這些人不在意兄弟死活，何必在這裏吓她？見到她出來，直接一哄而上圍攻她就是了。

林婉妍其實後背也有些虛，可她看到被挾持的姐妹們——那樣安靜，臉上盡力把所有驚慌恐懼壓下來，想讓她放心。

她一下子又有了底氣。

林婉妍面上不動聲色，也擺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态度：“可以，那我也不介意用同樣的方式對待這位兄弟——你們不會以為我沒力氣砍頭吧？”

這瘋批的話讓大漢們都愣了一下。他們從未想過一個女人能狂到這種程度，三個兄弟不知所蹤，剩下一個還被她挾持住了。她的身軀看着有些肌肉，卻遠比不上他們的雄壯，而她正在試圖談判。

這女人沒那麽好惹。

為首大漢眯着眼上下打量她，林婉妍也毫不畏懼地瞪回去。她讓自己不要有任何小動作，這只會暴露她的緊張，反而被對方抓住把柄。

終于，大漢再次開口：“剩下三個人呢？”

林婉妍知道他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回去：“這不明擺着嗎？”

随後，她又看了一眼姐妹們。

——沒錯，林婉妍又開始打心理戰。

她沒有明确告知答案，殺了三個人聽上去很有威懾力，卻保不準這幫人會大怒，那就不好控制了。所以她把問題抛回去，讓他們自己腦補，反正他們還不知道王炸的存在，無燈的黑夜裏，王炸簡直像穿了隐身衣。

很明顯，這些人不相信她能幹倒四個人，也不相信她有殺人的膽量。

但三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消失。

所以她說完後，刻意地看了一眼姐妹們。她相信大漢會注意到這點，誤以為她用同樣的方式——挾持了三人，比如反過來利用藥物之類的，所以她才會下意識地往同伴那裏看去。

大漢們能在這裏稱霸，沒點能力是不可能的，而他們的武力讓他們在末日裏活得很好。日子過好了便會自信，林婉妍正是利用了這份自信。

果然，大漢冷笑一聲，眼底是止不住的陰翳：“真小瞧你了，我們綁你幾個，你也反過來綁了我們四個弟兄，夠毒。”

中計了。

林婉妍當然不會表現出來，她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反怼回去：“彼此彼此。”

雙方又陷入沉默的對峙，空氣仿佛都要凝結。看似和平，實則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都在找對方的弱點。

很可惜，林婉妍的身子完全躲在作為人質的大漢身後，這樣刁鑽的角度根本找不到可以攻破的點。

她強迫自己沉穩下來，心裏卻也明白不能再拖。她還記得這大漢說過，山腳下也有她們的人——林婉妍忽然想起那個舉牌子的女孩兒，是不是商場也被他們控制了，女孩才向外界求救？

……天道好輪回啊。她們沒選擇救人，現在自己也深陷泥潭了。

不管怎樣，山腳下那些人不知道會不會上來幫忙，到那時候她們就更走不掉了。現在這群大漢也跟她們對峙着，也許就是在拖時間。

“我覺得咱們沒必要浪費時間，”此刻，楚清秋突然發話了，她被大漢鉗住雙手，痛意和跟陌生人過近的距離讓她很是排斥，面上卻一片平靜，“我的同伴控制了你們四個人，四換四，你們也不虧。”

“說得輕巧，我們這麽多人，難道她還能跑了？”挾持楚清秋的大漢聽了，嗤之以鼻。

但他說的也沒錯，剛剛差點送命的林婉妍此刻狀态并不好，只要等下去，最後能獲勝的依舊是大漢一方——這還是不算山腳下會來幫兇的情況。

該死，難道真的要耗到油盡燈枯？

林婉妍咬了咬唇，已經開始想一些瘋批語錄，比如大家一起死之類的……忽然，一個溫熱的爪子碰了碰她的腿，随後她感到口袋一重。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王炸這小子。好在現在天色很黑，大漢壯實的身軀嚴嚴實實堵住了門口，林婉妍除了頭和手，全身都陷在黑暗裏，外面的人更不可能看到王炸的行蹤。

林婉妍警惕地右手保持将刀橫在人質脖子上的動作，左手摸進口袋。她不擔心對方敢幹什麽，脖子比想象中脆弱，只要輕輕一劃就是致命傷。更何況，她早發現這家夥的心理比其他人脆弱不少，剛剛看到兄弟的屍體都吓得魂快沒了，此刻連林婉妍的小動作都沒注意到。

她在摸到那個東西的一瞬間，幾乎要大聲贊美王炸。

那是一個打火機。

狗的鼻子比人靈敏三百倍，軍犬尤甚。很明顯，王炸聞到了裏面的油味兒，或者它曾經出任務時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總之，它把這個危險物交給了林婉妍。

林婉妍已經沒時間去想這是那些大漢懶得拿，還是這玩意兒在末日爆發後掉入不為人知的角落被王炸刨出來。總之，她左手舉起這個小東西，露出了相當發自內心的笑，在所有人蒼白的臉色中，嚓地一下點着了火。

要在平日，這點小火光不足為懼。

可這是在加油站——連汽車都沒有的大漢們自然最清楚，這裏還有多少油。

油和燃氣碰上火，會發生什麽？

小學生都知道。

“他媽的，把打火機滅掉！你想死嗎？”為首大漢兇狠地大喊，眼神裏似乎要迸發火焰，恨不得将林婉妍千刀萬剮。

當事人卻仿佛沒事兒一樣，高高舉起手中的打火機：“真不巧，這燃油剩不少——要不然我丢一個到油桶旁，看看咱們誰先燒死啊？噢，差點忘了，可能一個都跑不掉，畢竟爆炸是大範圍嘛。”

她一邊說瘋批話，一邊不合時宜地想，自己有點像奧運火炬手。

“開……開什麽玩笑，你的同伴也會被波及！”挾持池旭的大漢有些底氣不足地說，對，她不可能放着同伴不管的！

沒想到，池旭倒是心有所感地看了林婉妍一眼，回應：“無所謂，能和她一起死也好，總比被你們抓了後強。”

她的語氣很平和，如同真正的将死之人，正淡淡地闡述自己的遺言。這樣一點都不激烈的話語反而讓大漢冷汗直冒。

“是呢，也許你們不知道……我們已經一起死過一次了，沒什麽好怕的。”楚清秋馬上接上，臉上閃過一瞬不明的情緒，雙眼朝地面上看，又什麽都沒在注視。但很快，她擡起頭微笑地看着林婉妍，好似在和親人做最後的告別，然後堅定地赴死。

林婉妍先是感慨姐妹們和自己的默契，沒錯，這時候不僅她要瘋，其他人更要表現出不畏死亡的态度，才能讓人恐懼。一個人瘋吓不倒你，四個瘋子難道還不怕？

可她聽到楚清秋的那句話後，眼角還是黯淡了一瞬。

蘇黛依舊沒說話，不過現在她說不說都沒有太大的影響。四分之三的人表了态度，在真切地感到生命受威脅後，再兇狠的獵豹都會退避三舍，畢竟保命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為首大漢終于不再嘴硬，眼底浮現出一抹難以察覺的驚恐。

媽的，本想着弄到好貨，沒想到是一群女瘋子。

在那女人的同伴表态後，大漢完全相信，這女人真敢一起死。不知道她用什麽辦法反擊了三個兄弟還劫持一人，手臂上那麽長一條口子——

大漢又想起來，他本以為是在打鬥裏劃的，仔細回憶才發現進去的四個哥們根本沒帶刀一類鋒利的東西，畢竟他們不打算殺這女人，死了就沒法玩了。

唯一的利器，是她手裏拿的那把刀。

她為什麽要劃傷自己？

大漢又看了她一眼，林婉妍散亂的頭發下是髒兮兮的臉，一雙眼睛裏滿是瘋狂，大有一副再不拿注意就一起下地獄的快感。

他渾身一顫，把目光快速移開。

瘋女人！

沒想到手臂上的傷疤會坐實自己精神病的林婉妍沒想太多，只是盡力去裝一個瘋批，又加了一把火：“反正拉你們這麽多人一起死，到也不虧……”

“閉嘴！”大漢一揮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們放人，你也把我們兄弟都放了！”他幹脆利落地做了決定，夠了，沒必要和瘋子耗下去，別什麽撈不到還把自己命丢了。

林婉妍咧了咧嘴，一副被逼到瘋狂後的模樣：“可以，讓我同伴先上車，車開遠一段後，我走過去，你們全留在原地，等我上車就把這東西放了。剩下三個人在便利店裏面的倉庫，我帶這人走也沒用，不用擔心我不放人。”她示意了一下手裏的人質。

大漢猶豫了一下，楚清秋很合時宜地補充：“我們不會抛下她直接離開，畢竟我們是一起死的交情。”說完，還溫柔地笑了笑。

大漢被那笑弄得後背一冷，林婉妍的瘋批讓他下意識覺得這群人都他媽腦子不好使，二話不說就放人。林婉妍看着姐妹們終于掙脫，松了一口氣，贊嘆楚清秋裝瘋起來也相當高超，冷靜的瘋狂比撒潑更令人膽顫。

但是，令她沒想到的是，挾持楚清秋的大漢似乎非常不甘，在放人前竟色從心起，一把捏了一下楚清秋的胸口。

誰都沒反應過來，楚清秋本人也愣了一下，很快又把一切壓到心底，畢竟她們馬上要成功離開，不能功虧一篑——

下一秒，剛解放雙手的蘇黛忽然一把提起被扔到一邊的斧頭，砍向大漢的脖子。大漢下意識後退，拿手臂擋了一下，随後聽見的就是什麽東西落在地上，還有血如井噴地失去手掌的手臂。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聲槍響又接着打破靜寂，他直直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