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路

一路

楚清秋從外表上看是很典型的大氣美女。不同于從小習武的林婉妍，她的身材不瘦弱，卻仍不顯強壯。然而她從未落下過體育鍛煉，常年在社交場合混出的沉穩氣質，也令她與“脆弱”二字不沾邊。

可是現在，她淺色的襯衫被一大團紅色暈染，緩緩倒下去，宛如一片掉落的花瓣，只是一陣微風就能從手心裏滑走。

林婉妍反應過來後，她已經用雙手抱住楚清秋，而對方閉上雙眼，神态竟是無比安詳。那把罪魁禍首的小刀正插在胸前，林婉妍只覺得大腦一片模糊，連眼前放大的楚清秋的臉也變得混沌。周圍的一切都放慢了，除了自己劇烈到快爆炸的心跳聲，她什麽都聽不見。她憑借本能，用顫抖的手去給楚清秋止血，卻在觸碰到帶着溫度的濕滑後恐懼到快要昏厥。

“……快，急救！先拉到車上！”

兩三個人越過林婉妍，一把扶住楚清秋就放到擔架上，往另一輛車沖過去。林婉妍被撞了一下，仍然站在原地發愣。

“小同學，你的朋友現在需要急救，但基地內才有醫療設施。”忽然，她幾乎要支撐不住站立的身軀被兩只手按住肩膀。林婉妍眨眨眼，對方的長相才清晰起來——是鐘鳴簫。

“我……”她張了張嘴，突然被摟進另一人的懷裏。池旭一手環住林婉妍，一邊快速道：“現在就去！我陪我同伴一起坐醫療車，她和另一個女孩去開我們的車，麻煩了！”

鐘鳴簫也不耽擱，點點頭，馬上下達指示。訓練有素的軍隊速度很快，幾下就準備好。事出緊急，池旭在離開前緊緊抓了一下林婉妍的手，看着她：“看好黛兒，清醒點，現在必須撐住。”随後跟着跳進楚清秋所在的車，車門“砰”地一下關上。

林婉妍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上車的，她只知道自己在池旭交代完後，像執行命令的機器人，下意識返回到自己的車上。路上她又被撞了一下，她麻木地擡頭看了一眼，兩個軍人正把一具屍體放倒在路邊的草地——是剛剛的女孩兒。刺中楚清秋後，她不知道從哪又掏出一把刀，在被軍人控制住前就自殺了。

林婉妍不知道女孩經歷了什麽，才要做出這樣極端的事情。但世界上永遠沒有人能和你感同身受，她刺得明目張膽，死得也毫不猶豫。花言巧語哄騙她們靠近，為的只是那一刀——也許對她來說，見死不救跟那群傷害她的大漢來得更加可恨。

在這之後，她也沒什麽活下去的欲望了。

林婉妍開車跟在軍隊後面，蘇黛坐在她旁邊，手裏抱住消防斧，上面還沾着血跡。王炸呆在後座，神色不安，又有點懊悔。

是在悔恨自己沒救下楚清秋嗎？林婉妍迷迷糊糊想，可王炸被大漢踢了一腳，現在行動已經不便……何況，該怪的是她。

是她沒意識到女孩的殺意。

而且，被那把刀刺中的本該是她。

“可惜，她死得太快了。”

林婉妍聽到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她轉過頭，蘇黛那張精致的臉上再也看不見此前的甜美，滿是陰翳，睫毛下的眼睛裏閃着讓人不敢觸碰的冷意和殘忍。

“……什麽？”

“不然，我還能上去補一刀——砍屍體就沒意義了。”

少女一字一句地說道，手指慢慢撫摸過斧子的刀刃處。

……好不容易安撫她，又出了楚清秋的事情。林婉妍頓了一下，難怪池旭讓她看好蘇黛，如果她再撐不住，恐怕蘇黛真要變成殺人魔。

同樣，她倆這個狀态去陪楚清秋只能繼續受刺激，池旭才主動請纓。

想到這裏，林婉妍握緊了方向盤。姐妹在努力，她絕對不能掉鏈子——要知道，池旭平日雖是後勤人員，在大事上卻相當靠得住。出主意的自己受傷，拿主意的楚清秋昏迷，蘇黛又不太穩定。壓力何止給到她林婉妍，池旭承受的一點也不比她少。

她便騰出一只手捏了捏蘇黛的臉，道：“要是學姐醒來知道你因為她殺人，會很難過的。”

這句話一出，蘇黛的恨意肉眼可見地消散了幾分。林婉妍卻皺着眉，剛剛打架時不覺得，此刻坐到車上，手臂上的口子和身上受的傷都在争前恐後地刺痛，連額上都滿滿滲出些冷汗。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忽視這些不适，作出一副平靜的模樣，不住地摸摸蘇黛。

肢體接觸讓蘇黛冷靜不少，直到她眼中的情緒散去，林婉妍才收手，專心開車。而蘇黛給王炸比了個手勢，讓它別擔心先睡一會，自己轉過頭去看窗外。

林婉妍放下心。過了一會，蘇黛又說：“B市基地靠譜嗎？不會對我們不利吧？”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我們現在沒別的選擇，先把學姐治好再說。鐘鳴簫應該挺靠譜的，至少不會害我們。”蘇黛既然已經恢複理智，林婉妍也不只挑着好的說，而是非常現實地分析起來。現在回想起來，那把刀的确沒傷到楚清秋要害，大概是女孩沒想到楚清秋會來擋刀，插偏了。如果治療得當，大概率不會出事。而剛剛那些軍醫臉上擔憂緊張神色不似作假，這支軍隊還是靠得住的。

蘇黛聽聞，點了點頭。此後車內一片沉寂，只有兩人一狗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車隊開始降速。因為軍隊開路，擋路的喪屍被他們都清理幹淨了，林婉妍倒是跟車跟得比較悠閑。果然如資料所說，B市基地也在郊區，是曾經的軍事基地以及家屬大院。不過他們沒從正門進，而是走了個側門，大概是軍隊的待遇不一樣，林婉妍也跟着沾光。

等她倆帶着王炸下車後，楚清秋早已被帶去急救室。蘇黛也想過去，被一個軍人大哥攔住，說池旭已經過去了，盡量不要有太多人，會耽誤治療。大哥讓她們在車上先等着，過了一會，另一名年輕的軍人走了過來，林婉妍搖下車窗。

“你們同伴的狀态穩住了，現在在進行後續治療。鐘哥叫我帶你們先去住的地方，可以嗎？”對方詢問道。

人家這麽禮貌，林婉妍自然也客氣，聽到楚清秋被救回來更是心安不少：“真的太謝謝你們了。啊，我剛剛看到其他人……就是你們救的那些平民，好像被帶去那個方向？我們也是住那邊嗎？”語罷，她指了指一邊。

軍人頓了一下，回答：“嗯……按理說是這樣，那塊是平民居住的地方。但鐘哥說這次拿物資有你們一份功勞，跟上面彙報，破例給你們申請到了好一點的房間。”

“噢，這樣嗎，”林婉妍眨眨眼，“幫我謝謝鐘先生。”

“不用客氣。”

這話聽上去合情合理，若不是她們，恐怕軍隊跟那群大漢會花更多時間——但這足以讓她們得到優待嗎？

林婉妍摸了摸下巴，不管怎樣，她們對B市基地還不熟悉，先跟着走吧。

年輕軍人帶她們到了住所。這是一棟單獨的住宅樓，前面還有一小片停車場。林婉妍把車停好，跟蘇黛帶着東西一起上了樓。軍人小哥似乎不太會說話，只是幫她們拿了幾個最重的行李，沉默地走在前方。在平常，林婉妍早就跟對方開始唠家常，可她現在太累了，傷口隐隐作痛，又不想暴露自己的難受，只好憋着不說。

但在軍人小哥打開門後，林婉妍還是忍不住了。

她本以為是類似于宿舍樓的房間，可門內就像一個小家，面積不大，七八十平米，東西卻整潔幹淨。一共兩房一廳，還帶廚房跟獨立衛浴。

“這……B市基地人這麽多，弄到這房不容易吧？”林婉妍有些警惕地試探了一句。如果她沒記錯，B市基地論壇裏不少人說房源緊張，甚至有許多人只能住帳篷。當然，沒過多久這個論壇就被封了。

管得這麽嚴，她們一進來就能住這麽好的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小哥有些手足無措，“但基地急缺汽油，這次弄到了很多，可能是這個原因？”

林婉妍眯了下眼，很快又沖對方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這裏是家屬院，也就是軍隊的親人朋友住的地方。挺巧的，你們分到的這棟樓正好是我們隊的家屬院，周圍都是熟人，”小哥摸了摸頭，“我們就住對面那棟宿舍，我叫小張，鐘哥讓我先負責你們的日常，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

“那真是巧了，總之謝謝你們啊。”

“我還有事情要做，那我先走了，有需要跟我說，好好休息。”小哥點點頭，拿出手機跟林婉妍加了聯系方式，便急匆匆地離開。林婉妍站在門口，直到對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才把門關上。

蘇黛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王炸卧在她腳邊。林婉妍跟軍人小哥寒暄完，兩人對視一眼。

蘇黛先揮了揮手中的手機：“我剛剛和阿旭聯系過了，學姐沒醒，她今晚在急救室那邊睡。”

“也好，看樣子這支軍隊是罩着我們的，我也比較放心，但讓阿旭還是留個心眼。”

“肯定。”

确定現在的安危有保障，兩人很快先洗了一個澡，又在蘇黛的幫助下給林婉妍和王炸都重新換藥，躺床上便睡了過去。

林婉妍不相信自己會是什麽末世女主角。這些優待明顯參雜了私情——對她們車內物資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及過好的房源。唯一的解釋是這次行動給鐘鳴簫帶來非常多的好處，多到給她們的這些優待不算什麽。

末世之下，要搞清楚什麽是自己該得的。

她發自內心信任國家軍人，但她不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