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黎琉握着牛奶追了出去,看到江路川上了他的邁巴赫。

黎琉覺得他狀态不太對,且大晚上的,一向自律的江路川又怎麽會匆匆出去?

黎琉和齊盛英在微信上說了一句,幾乎沒有多想,後腳也跟上了邁巴赫。

沒想到第一次上他車是這副光景。

江路川剛插上鑰匙,副駕一開一關,有個人溜了上來。

江路川:?

江路川:“你有事?”

黎琉上下打量他:“你大晚上不睡覺,怎麽了,去哪裏?”

江路川系上安全帶:“回去睡覺。”

“睡不着啊,帶我一起去吧。”黎琉乖乖和他保證:“我不會鬧事的。”

黎琉沒想到自己又出現在醫院,她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躺在這裏,本能有點抗拒,和江路川說:“你去病房吧,我在這裏等你。”

黎琉收到王明周的回複,和他聊了一會,得知他的确不想回來了。

黎琉關了手機,不免有些悵然。

她最好的朋友,以前的教練,一夕之間都蒸發了。

他們不打算留下的話,走了自然是更好的道路,泳池之外還有廣闊的天空。

可是,也不知道走到最後,還有誰能陪在她身邊。

微末的月光透過窗,黎琉抽回心緒,發現已經過了二十幾分鐘,江路川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做了三十秒的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決定去看看怎麽回事,人怎麽還沒動靜。

病房外傳來隐隐的交談,江路川問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家裏又缺錢了?我打到原卡號上。”

女人像是剛醒,嗓子帶着蘇醒的微沙:“沒有,你游你的,我和你爸好好的,不用管我們。”

“那今天是怎麽回事。”

“我今晚炒菜看到冰箱裏有一疊你爸昨晚剩的雞蛋,”女人說:“好幾塊錢,熱熱還能吃。”

黎琉沒見過這樣的江路川,他壓制着情緒,脊背微佝,聲音略沉,沒有發怒,但多了點直擊人心的意味,讓人心裏有點堵,他說:“媽,我們家裏不缺錢了。”

女人嗫嚅道:“可你掙錢也不容易,我老在家呆着也沒事,就想着省點錢。”

黎琉自知不該打擾人家,站在門口,不知該走該留。

江路川還想說話,餘光看到了黎琉,他媽也看到了,讓站在門口的黎琉進屋。

場面一時陷入寂靜。

江路川官方介紹了她:“黎琉,國家游泳隊的隊友。”

女人和藹地說:“你好,坐吧。”

“你好,阿姨。”

黎琉坐下了,很快理了理思路,她覺得問題的本質是江路川媽媽說在家呆着沒事,不想花太多錢,給江路川造成負擔。

這是很多中老年群體會面臨的困境,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了,變成了負擔。

時代也确實不會再把資源向他們傾斜,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能夠成為祖國的花朵。

所以只要有點事做,不讓她胡思亂想,或者有收入來源,那就不是“負擔”了啊。

黎琉不清楚自己和江路川的關系是否已經達到可以肆無忌憚談論家事的地步,欲言又止,還是沒說。

反倒是江路川看出來了:“說。”

她覺得直接和江路川媽媽說“阿姨要不你去找份工作吧”不太好,壓低聲音悄悄和江路川說:“你可以建議阿姨去工作啊。”

雖說黎琉壓低了聲音,但她本來就比較中氣十足,壓根沒低多少。

“路川也這麽說,”她是山裏出來的,沒文化沒學歷沒體力,在一個碩士遍地走的大省,三無的中年人能幹嗎呢,她說:“但我能做什麽呢。”

每次談話到這裏就會不了了之,這次仿佛也是這樣,江路川已經習慣了。

進大企業或許比較難,但是只是想去找一份工作,黎琉覺得還是可以找到的。

“也許是有一點難,”黎琉不想和她說什麽網絡上的雞湯,隔壁就有一個人,恰好還是她親兒子,更能讓她感同身受,黎琉拿來用用:“你看他,當下,中國的游泳運動員注冊人數突破十萬,男子游泳運動員注冊人數在6.2萬左右,他做到了數一數二的位置,概率是幾萬分之一,也許這個行業需要天賦,但有天賦的人也很多,別人沒做到,很難,他做到了。”

“有時候,困難不是不可戰勝的。”

黎琉看了一眼江路川,想讓他給她捧場,免得自己在講單口相聲,她撞進他眼裏,漆黑幽深的眼睛倒影着她的影子,看不出情緒,但沒有說話。

真沒有默契,黎琉想。

空氣靜默了片刻,吳寧笑了笑,她說:“路川,你不給朋友洗一點水果嗎?”

“知道了。”江路川拿過他爸放在床頭的蘋果去洗。

黎琉感覺江路川去幹活,自己坐在這不太好,吳寧說:“不要緊,你坐吧。”

她說:“路川能帶朋友來看我,我很高興。”

黎琉本來想說,她不知道自己和江路川算不算朋友,也不是江路川把她帶來的。

可是看到吳寧殷切的眼神,這話還是沒說出口。

吳寧又說:“路川他的性格有點直接,可能是和家裏有關系吧,但他……”

他們是從山裏出來的,在江路川幾歲的時候,時常都窮得揭不開鍋,沒有高貴的出生,也沒有顯赫的家境。

大富大貴的人家不會把小孩送去競技體育,就算有,也不會是游泳。

江路川幾歲的時候,人家在喝進口奶粉,他瘦得皮包骨,寫字的本子都是一年攢着用一兩個,鉛筆用得很短了都沒丢過,人家向爸爸媽媽要禮物,他從來都沒要過。唯一喜歡的就是水,唯一的娛樂是躺在鄉裏的田野上看星星。

直到有朝一日,一個教練發現了他,幾乎是片刻,斷定他很适合游泳。

江路川被他帶走了,不負衆望,果然一鳴驚人。

一個橫空出世的紫微星。

所有人都盯上了他的天賦,讓他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一定要好好游泳,游出頭了才能逆風翻盤。

自此之後,他的世界只有泛着消毒水氣息的藍色。

“知道了,”黎琉說:“我會多多擔待他的。”

**

黎琉和江路川出了醫院已經接近九點半。

黎琉打了個哈欠:“我們九點四十五能到基地嗎?”

“可以。”

江路川說:“不是睡不着?”

“是啊。”黎琉涼涼看了她一眼,他自己不打招呼深夜出門,她能怎麽辦嘛,難道裝作沒看見麽?

明知故問。

江路川擡手搓了一下臉,接收到她的視線,不知怎麽,突然想笑。

于是他就笑了。

黎琉看着他莫名其妙發笑,心說這人不會壓力太大到精神失常了吧,真是令人擔憂。

不多時,江路川斂了嘴邊的弧度,踢走腳邊的小石塊,問黎琉:“你們說了什麽?”

黎琉不好說你媽說你性格直接,也不可能說我猜測你以前過得不太好,她咽下嘴裏的蘋果,蘋果核被她精準地丢進垃圾桶。

“阿姨說很高興,因為你帶……”她頓了頓,又複述了吳寧的話:“朋友去看她。”

聽到“朋友”這兩個字,江路川駐了足,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這個陌生的詞彙在他舌尖盤旋了一陣:“朋友。”

“我們是嗎?”他說。

黎琉也駐了足,看着他,沒說話。

江路川一貫幹脆利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而此時此刻,他卻沒有說出下一句話,仿佛在等待什麽。

他自己都說不清。

黎琉覺得,成為朋友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甚至只要聊得來,都可以算做朋友。

所以她不明白,為什麽江路川還要把這兩個詞單拎出來确認。

好像成為他的朋友是一件需要慎之又慎的事。

而她不是那個毫無保留且無需考慮的第一選擇。

“如果很勉強,那就不是。”黎琉下了定論。

十幾歲的年輕人,好面子,也不肯讓。

一輛車經過,差點把水花濺到他們身上,兩人急忙避開了兩步,也到了停車場。

這件哽在喉頭的小事就被帶過了,要是再提起來,不合時宜,也有點刻意。

兩人上了車,準備回到游泳基地,窗外的風景以看不清的速度往後飛速移動,燈光連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帶,人來人往,車內卻很是寂靜,沉默了一路。

到了游泳基地,江路川停了車,問她:“怎麽不說話。”

黎琉什麽都沒拿,下了車,走進基地:“我媽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

黎琉剛走兩步,一個盛着牛奶的玻璃瓶出現在她面前,大概是力道沒有控制準,瓶子不小心擦過了她的臉頰,帶着殘留的微末熱度。

黎琉吓了一小跳,回頭。

江路川站在基地門口,既直且高,擋住了身後的月光,漆黑的瞳仁帶着桀骜張狂:“陌生人會給你買牛奶嗎?”

黎琉看他一眼,狐疑:“真是你買的”

“不然呢。”江路川差點氣笑了:“我偷的”

黎琉覺得好笑,那點淡淡的郁悶突然就消散了,她伸手:“我忘拿了,謝了。”

直到回了宿舍,黎琉忽然反應過來。

江路川沒說她是朋友,也不承認是陌生人。

難道他要玩什麽莫名其妙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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