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客

來客

此刻,銀衣正頂着寒風,坐在院子裏的冷板凳上,俯首于一張木桌上,手拿着筆在白紙上寫字,左手邊攤開一本小冊子。

屋檐臺階下,站着一個身穿白綠衣裳的丫頭,年紀稍長,看着也不過二十歲,模樣不錯,時而打哈欠,目光邊盯着銀衣。

看銀衣手中的筆劃步緩慢,一張紙還沒寫完,大丫頭走了下來,臉上隐約透着不耐煩。

“銀衣,怎麽才寫了幾個字,這樣你得寫到什麽時候”丫頭指着白紙上歪七扭八的幾個字,語氣聽着還算溫和,但責備之意也不掩飾。

銀衣擡頭,俏臉委屈:“秋月姐姐,我,我不識字,不會寫字……”

現在,銀衣在肖姨娘院子裏。

進入院子後,她就被吩咐站在冷風中等,兩刻鐘後才有人出來理她。

秋月傳肖姨娘的話,叫銀衣背周家規矩,最後,因為銀衣不識字,改叫她抄寫。

還好,肖姨娘沒有叫她跪地抄寫,不然銀衣早忍不住了。

現在,銀衣也快忍不住了。

銀衣放下筆,握着手搓搓,雖然天還沒冷到手凍紅的地步,但坐在冷風中許久,她的手已經很涼了。

秋月盯着銀衣精致的臉蛋,眼神閃過一絲妒忌,臉上還是一副關心的樣子:“銀衣,肖姨娘現在就是教你認字。剛才我不是念給你聽了一頁嗎,你多抄寫,熟悉了,自就認得了。”

“肖姨娘這是為你好,周家可是書香門第,做周家的下人,也得識字,咱們做下人的,也是主人家的臉面。”

“好了,快抄寫吧,只要把這幾頁抄完就成,這天越來越冷了。”

我還得陪着你吹冷風呢。

秋月語氣溫和,眼底卻時有浮現不耐煩的神色,聲聲都帶上肖姨娘,明裏暗裏地向銀衣強調仇恨對象是誰。

她自是明白肖姨娘為什麽要給銀衣立威,誰也無法保證銀衣日後不得二少爺的寵,她可不像想做銀衣以後怨恨的人。

“我知道了,謝謝你,秋月姐姐。”

銀衣盯着紙上的字一片無奈,為了符合她的僞裝,她只能把字寫得慢又難看,這讓她遭了不少罪。

望着秋月轉身回屋檐下的背影,銀衣無奈地重新提筆,一筆一劃,故意扭曲着。

盯着白紙上的墨跡,銀衣越寫越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做這些事,她來周家可不是來抄寫規矩的。

“在周家,不必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想想周若晴,不需要把周家人太當回事。”

銀衣想起來周家之前二皇子對自己說的話,底氣一下子高漲。

我又不做周家少爺的妾,為何要乖乖的被一個下人刁難

姨娘也是下人。

二皇子呆在桂華城的時間不長,只打算調查一段時間就去蔡琦善老家,她沒時間跟周家後院的女人周旋。

這麽一想,銀衣立刻放下手中的筆。

秋月望過來,眉頭蹙着。

怎麽不寫了

銀衣擡頭朝屋檐下的秋月望去,愁眉苦臉地道:“秋月姐姐,我,我想去廁房,我很急……”

說着銀衣就起身,左右望望:“這裏有廁房嗎?在哪兒”

秋月一愣,随即臉上閃過不耐煩,邊走下來邊道:“這裏沒有,有咱們也不能在這裏使用,去外面找找吧。”

銀衣朝秋月笑道:“謝謝秋月姐姐。”

說罷她立刻往外走,還小跑了起來,一溜煙就出了院子的門。

“懶人尿屎多。”秋月望着銀衣的背影嘟囔了一聲。

她走到小書桌前,低頭看銀衣寫的字,不由得嘆氣:“男人都愛長得美的,根本不需要認字。”

溜出肖姨娘院子的銀衣,正在府裏溜達,思考着該怎麽辦。

想要抓住周家把柄,得接近周老爺才行……

不行!

銀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接近周知南那是找死,她沒那個膽。

“你這丫頭怎麽在這兒溜達”

沉寂在自己的思緒中的銀衣,忽然迎來一頓輕斥。

她忙轉頭望去,是管家手下的幾個管事之一,汪管事,她進府時就是汪管事教導安排她的。

銀衣忙上前去,小臉委屈:“汪管事,我,我一早被肖姨娘叫去,剛出來,府裏大,我迷路了,正想去找你……”

看着銀衣精致的小臉蛋,聽她說的事,汪管事左右望望,接着追問:“肖姨娘喚你去幹什麽了”

這府裏後院的事,身為下人小頭兒的他哪會放過這種消息沒準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肖姨娘叫我抄寫周府規矩,”銀衣皺着臉,“本來是叫我背的,我不識字,就叫我抄寫了。”

汪管事在周家當差多年,哪會不懂肖姨娘想幹嘛,明白是二少爺已經注意到銀衣這小丫頭,遲早會喚銀衣伺候的。

他道:“肖姨娘也是為你好,周家是書香門第,雖老爺已不在朝為官,但大小姐可是宮中妃子,咱們下人就是主人家的臉面,做周家的下人還是學會認字比較好。”

“只要你好好做事,日後得空,我會向管家說說,讓管家安排你學字。”

銀衣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謝謝汪管事。”

“好了,現在你還是得幹活,”汪管事對銀衣和顏悅色,想了想就安排,“今日老夫人沐香浴,下午接見重要的客人,恐瑣事多,你去老夫人園子外候着吧,聽園子裏的人的吩咐。”

銀衣只說自己剛從肖姨娘的院子裏出來,汪管事自然認為她現在沒活。

一聽是去老夫人那裏辦事,銀衣高興得眉眼彎彎,眸光明媚:“是,我立刻去。”

好事啊!

老夫人是周家地位最高的人,周家上下對她都很恭敬,她一定知道很多重要的事。

而且,被安排去老夫人那裏,肖姨娘日後追究起來,銀衣也有說辭,肖姨娘的差事,可比不得老夫人的差事重要。

汪管事忙又叮囑一句:“只管聽園子裏的人的吩咐就是,多看多聽少打聽多做事,明白嗎?”

銀衣對汪管事行了一禮:“多謝管事教導,銀衣記住了。”

記住管事的教導,也記住管事對她的照顧。

汪管事滿意地點點頭:“去吧。”

老夫人崔氏,居住在一座園子裏的,名叫“寧心園”,占地頗大,奴仆成群,比宮裏娘娘的宮人還多。

銀衣只是個跑腿的,跟紫筝還有兩個粗使男仆守在園門外,見不到老夫人。

銀衣仗着剛入府,什麽都不懂,趁機會向同伴打聽老夫人的事跡。

紫筝立刻“噓”了一聲:“別問,別說話,會受罰的。”

一個男仆左右瞧瞧,又瞧瞧園門的縫隙裏,沒發現有人,才低聲對銀衣道:“什麽都別問,不然,裏面的人不管你問的什麽,都要罰。”

另一個高瘦的男仆看着銀衣漂亮的臉蛋,猶豫了一下,說道:“記住,只要在周府,都別打聽這園子裏的事,明白嗎?”

銀衣睜着杏眼,懵懂地眨了眨,露出恐懼的神色,捂住自己的嘴巴,猛點頭。

汪管事也叮囑過她了少打聽,周府規矩真嚴啊。

看着高瘦的男仆,銀衣記得他叫夜安,看他剛才猶豫的神色,她猜測,他可能是老夫人安排在奴仆中的耳目,注意誰在打聽老夫人的事。

剛才,夜安是放了她一碼

銀衣沒敢再說話,安靜地候着。

園子外有小木凳子,可以坐。銀衣想,這活兒除了無聊,還是挺不錯的。

巳時過不久,有兩個和尚進入寧心園,一個身披紅袈裟,一個身穿黃衣。

銀衣對和尚不陌生,不必打探就知道,和尚定是老夫人請來講佛的。

像周家這種大戶人家的主母,一般會在自己的住處設立佛堂,為家族祈福,偶爾吃齋念佛,看起來清心寡欲。

是的,偶爾吃齋,看起來清心寡欲。

今日老夫人沐香浴的“香”,是佛香。

老夫人請和尚來開壇講經,園子定是香火不斷,只是寧心園大,香火味飄不到門外。

午時過後,和尚才離開。

和尚離開不久,大夫人林氏和二少夫人柳氏走了出來,各自回住處去。

她們大清早就來給老夫人請安,一直到現在才離開。

銀衣沒見着別的女眷,看來這種場合老夫人只讓正室參加。

寧心園寬廣,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廚房、浣衣屋都有,候在園子外的下人一直清閑,還沒被安排跑腿。

銀衣等人耐心守候,一直到下午申時左右,有客人來了。

周家家主周知南陪着一個男人前來。

“許久不見老夫人了,希望我帶的禮物,老夫人能瞧得上。”

與周知南并排走的男人身材挺拔,輪廓深刻,濃眉大眼,皮膚小麥色,留着稀疏的絡腮胡,嗓門洪亮,看是個性子豪爽的人。

銀衣猜測他應該常年在外奔走。

“呵呵,母親一定會高興的。”

周知南身材清瘦,五官端正,潔面無須,黑發中夾着幾縷白絲,一身黑藍綢緞書生樣式長袍,舉手投足間盡顯文雅。

銀衣擡頭呆愣地望着來人,努力扮演一個沒見過世面、缺乏禮儀的小丫頭。

身旁的紫筝扯了扯銀衣的手臂,示意她低頭。

銀衣這才趕緊低頭。

低頭之前,她看到男人盯着自己看了一眼,眸光發亮。

銀衣不禁有些忐忑,生怕自己露出破綻,好在主人和客人很快就進入園子。

傍晚,客人還沒出來,銀衣等人換了班,回去歇息了。

吃飽飯,銀衣只擦拭了身子,就鑽入被窩,這會兒天已黑,空氣更冷了。

“銀衣,管家喚你。”一個家丁在丫鬟門外喊話。

“啊?”銀衣不情不願但速度很快地從被窩爬起來。

她的被窩裏還沒捂暖呢。

正準備躺下的紫筝趕緊打開門,笑着問:“安秋大哥,管家找銀衣幹什麽”

該不會是二少爺點銀衣伺候吧

安秋望了屋裏一眼,低聲道:“去伺候客人。”

“伺候客人”紫筝疑惑,“為啥叫銀衣去她剛進府什麽都不懂。”

裏頭的銀衣聽到門口的話,不由得想到今日在寧心園外見到的客人,心莫名不安。

安秋沉默了一下,道:“是客人指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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