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舊友
舊友
臨近期末，班裏的孩子都乖巧不少，平常最鬧騰的幾個學生也學着拿起書本奮發圖強。
教務組那邊下達的任務是幫助學生在學期結束前再次鞏固知識，争取考個好成績，這涉及到下學期的高三分班。
明霁大學剛畢業通過校招進入燕城一中，每年的七月初都是學校大洗牌的日子，因此會議開得更加頻繁，大多都是颠來倒去的過夜剩飯。除了日常的工作安排和進度彙報之外，少不了聽老領導在那裏侃侃而談自己的教學大計，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雄心壯志未半而中道崩殂。【1】
繞口令式廢話文學砸得明霁眼冒金星，尤其是領導今天穿了一件黃黑相間的條紋polo衫，配合他渾圓身材和堪憂的地中海發型，唾沫橫飛之際俨然一只戴着眼鏡喝醉酒不知所雲能被人一蒼蠅拍死的大胖蜂，鯊魚顏色的褲子，雜糅在一起簡直是當代大鯊bee。
當然，在座的各位都不是什麽好鳥。
結束長達一個小時的會議，明霁精神恍惚地抱着材料上了四樓。
走廊盡頭的多媒體教室中，李老師正在等着她。
李雙微是她剛到燕城一中時學校分配的師父，和學生一樣每個新人都會有一位資歷深厚、教學經驗老道的人帶領管理班級各種事物，提升教學技巧。
是個敦厚和藹的小老頭。原本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只是他一生都沒有娶妻，無兒無女。活了大半輩子唯一的愛好也就是教教書，和單純的娃娃們打打交道，每天的快樂也就在這兒。
學校方面一開始并不同意李雙微的請求，年事已高何必再受這份工作的勞累，學着其他人招貓逗狗、種花養草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但話也沒說得太絕對，主要還是李雙微桃李滿天下，很多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都是從他手底下走出來的，每年寒暑假功成名就的學生回來拜訪以前的恩師，漸漸傳為一樁美談。
也是學校的一塊活招牌，都知道燕城一中的老師厲害，再差的孩子進去三年也能上一個不錯的大學。學生資源變多，學校自然不是傻子，也懂得抓住流量。
兩方協議之下，李雙微成為學校的特聘教師，也不安排額外的教學任務，只遵照他自己的心意自由活動。
每周三例行下會，明霁會拿着自己總結的教學問題和李雙微探讨，順便幫他打打下手。
明霁很樂意做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講課風趣幽默，簡單易懂，能明顯感覺到李雙微知識淵博，但他從來都不賣弄自己的文采，待人接物如沐春風。
Advertisement
跟着李雙微的這幾年她學到了不少好東西。
李雙微取下眼鏡，摁下屏幕的暫停鍵，倒退回十分鐘的地方：“整體來說比上次有進步多了，可喜可賀，起承轉合處理得很到位嘛，若是以後的公開課我看你能奪得魁首。”
明霁放下手中的電腦，微微笑道：“師父你過獎了都是您教得好，但我總認為差點意思，反複琢磨都不是那個味兒，困擾很久了。”
李雙微端起桌上的茶杯潤了潤喉嚨，搖搖頭：“小霁，你又鑽牛角尖了，你把自己逼得太急在我看來不是一件好事，你已經講得很好了，處處追求完美反而落入漂亮的陷阱。”
“是呀，可我自己心裏不滿意，我看別人的課程事後回想起來自己的，實在是慘不忍睹。我會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努力一些做得更好。”
李雙微和明霁相處這麽久，對這丫頭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她不怕失敗，比任何人都多出一股永不服輸的勁兒，就是太缺乏自信。
“不要太苛求自己，一口吃不成胖子，誰不是厚積薄發出來的？”李雙微悠悠道：“比起誇父追日的求而不得，我更喜歡精衛填海的锲而不舍。完成大于完美，焦慮會拖垮你的。”
明霁回答：“師父，我一點都不焦慮。”
“算了，不再這方面過多糾結，說說你。”李雙微問道：“最近還是在燕大聽課？”
“對。”明霁說：“聽了好多教授的課，給了我特別多的啓發。不過現在工作忙了，所以去的次數沒之前多。”
李雙微欣慰：“不錯，學習是一件好事，多在大學校園走走，開闊開闊視野。景色也是漂亮得厲害，七月的紫薇花開得很熱烈。”
下午的工作時間告一段落，明霁和薛佩珠約好去小食堂吃飯。
晚上二樓窗口有特制的豆腐菌菇湯，兩人一人打了一碗又買了點其它的餐食在餐廳四處張望。
相較于中午的餓狼撲食，晚上的餐廳沒那麽水洩不通。
小姑娘們愛美喜歡用節食維持體重，男孩子們吃得快，兩人輕而易舉找到了座位。
明霁剛喝一口湯，餘光注意到旁邊有個學生在一邊吃飯一邊看書，她定睛一看，是自己班的學生——喬時雨。
喬時雨看到明霁，拿筷子的動作頓了頓，露出一個微笑：“明老師好。”
“怎麽吃飯也看書？對消化系統危害很大，填飽肚子再學習也不遲。”
“老師，我明白的。”喬時雨苦笑：“可是我和班裏的同學們差距太大了，不想拖累整個班級的進度，而且快要高三，很關鍵的一年，我一定要加油努力才行。”
“不蒸饅頭争口氣，不是您自己說的嘛。”
正好她咽下最後一口飯和明霁說了再見火速離開餐廳。
“高三時最關鍵的一年。”
領導開會時候的講話也是這樣說的。
薛佩珠出聲：“關鍵？這個詞我從小聽到大，什麽幼兒園、小學，初高中都離不開，要我說最人生的分水嶺不過是羊水罷了，像咱們就是投胎沒投對。”
明霁贊同：“我這被打上關鍵幀的一聲，感情我出生是來當鍵人的。”
吃完飯，明霁沒有晚自習，她照常給學生逐個分析完答卷問題，提起包離開辦公室。
學校附近新開了家商場，折扣優惠力度大，明霁打算去逛一圈填滿自己的冰箱。
路上收到林提思的回信。
【林提思：小月季終于想起被你扔在角落中的我了，我可是日日都在盼望你的消息呢。】
嚴重讓明霁懷疑她是個始亂終棄的浪子。
【林提思：你找我真是找對人了，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我摸的透透的。】
【林提思：他這個人啥長處沒有，就一個字：冷，很多年輕人體驗過的項目他都沒去過，你可以帶他試試水。比如逛逛街、吃吃飯、看個電影，晚上再去KTV嗨一把。】
【雲銷雨霁：你說的辦法可行嗎？】
總覺得不靠譜，這是個坑等着她自己跳下去呢。
【林提思：明妹妹，包的，百試百靈。】
明霁将信将疑下了線。
林提思火速給徐清硯發過去一段語音。
“兄弟，我盡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來，一定要好好抓住機會！”
徐清硯面對無厘頭的一句話回道：“你終于良心發現轉行去當精神病醫院的醫生了。”
葉蓁蓁舉着西紅柿晃到他眼前：“什麽轉行，你換工作也不能耽誤吃飯，看看這個賣相如何？”
“醜、扁、青、不新鮮。”
“這個黃瓜？”
“不均勻，太直。”
“西蘭花？”
“都黃了。”
“你就挑吧你。”葉蓁蓁抛物線落回一個辣椒：“嫌棄這嫌棄那，早晚一天餓死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餓死我。”徐清硯拿了棵稍微看得過去的蓮藕放進購物車：“你再慢悠悠餓昏倒的就是你。”
“我選的你都不滿意。”葉蓁蓁瞪他一眼：“怎麽把鍋推給我。”
“來之前說去城中心的地下超市你非要來這裏。”
“那裏死貴死貴的。”葉蓁蓁伸出五根手指：“就巴掌大的一盒水果，包裝得好點，價格擡高到幾百塊，勤儉節約懂不懂？”
“我又不是沒錢。”
“有錢也不能這麽可勁造。”葉蓁蓁拉着他往左走：“看看這裏多喜慶，你就沒想過有一天不當棺材，不擺個撲克臉嗎？”
徐清硯側過身避開行人：“不喜歡熱鬧。”
得，一天費勁巴拉的又是白幹。
葉蓁蓁指着前方休閑區：“那你喜不喜歡人小姑娘？”
徐清硯不想和她說話，提醒葉蓁蓁看路徑直走過去，這時葉蓁蓁“哎呀”一聲，徐清硯回頭去看。
“可惜，名花有主。”
然後，他看到了明霁，
抱着飲料笑得開懷的明霁。
身邊緊挨着一個男人。
鬼使神差的，徐清硯放慢腳步。
葉蓁蓁瞧着有些眼熟：“小硯，我沒有看錯吧，那是不是明啊？”
“是她。”
很篤定。
“幾天不見人都有男朋友了？”葉蓁蓁示意他靠邊：“平常也沒見她身板有異性出沒啊，我之前給我小姐妹看明的照片時，她們吱哇亂叫的，紛紛上來搶我的手機，非要明的聯系方式好介紹給自家兒子。”
“不過，那些人歪瓜裂棗的我一個看不上，還好沒給，不然真是成找麻煩的了。”葉蓁蓁搗了搗徐清硯的胳膊，有心讓他評價：“以你們男人的眼光看，你覺得他旁邊那小夥子咋樣？論樣貌挺出挑的，能配上，不知道品性如何，明丫頭還真是深藏不露。”
徐清硯不鹹不淡：“不怎麽樣，那是她的事，我不是偷窺狂。”
“那也是你的事，老大不小了，也沒個女朋友。”
徐清硯懶得搭理她。
正說着，明霁轉過身來，恰好看見不遠處的徐清硯和葉蓁蓁，招了招手：“葉蓁蓁，徐老師！”
葉蓁蓁應一聲：“好巧哦。”她拍了拍徐清硯：“走呗，咱去打個招呼。”
明霁問：“蓁蓁，你們也來逛超市啊？”
“對呀，也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聽說這裏開了新超市，出來看看。”葉蓁蓁笑道：“你是和和男朋友一起出來啊。”
“啊？”明霁說：“不是不是，這是我大學時的學長叫沈聿橋，路上偶然碰到的就一起了。”
明霁提前和他說了這位房東，溫和道：“葉蓁蓁你好。”
“哎，你好你好。”
而後轉身看向徐清硯：“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