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練字

練字

視頻上講,控筆要穩,手腕做支點。

練字是磨煉耐心的過程,明霁找到自己高中買的沒練完的字帖,寫了一個小時,腰酸背痛眼抽筋。

她試着在空白頁上一筆一畫寫上自己的名字,手指僵硬,力氣又沒把握好,整張紙報廢,旁邊完成的,也只能看出一點細微的差別。

明霁放下筆,揉了揉手腕,脖子轉過來可以聽到咔咔的聲響。

她以前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字跡醜得令人發指,甚至一度引以為傲。小學,大家的字都是歪七扭八的稻草字,矮子裏面挑将軍,這個名號當之無愧落在了明霁頭上。升上初中,有一段時間班裏風靡練字,她也從衆買了一本字帖,後來練完了,才發現自己買的是盜版,怪不得同桌疑惑為什麽她的字比以前更難看了。

真正發憤圖強練字的階段是高中,高中班主任嚴苛,每個星期都要收一次周記。明霁随便寫了一篇考試反思交上去,發下來的時候旁邊只多了兩個鮮豔的“練字”,慘不忍睹。

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有着極強的好勝心和自尊感,一盆涼水從頭到尾澆個透心涼,再沒心沒肺的人也會感到無地自容。

為了能夠讓老師看到自己的進步和變化,也是為了那顆驕傲的心。在上高中以前,明霁一直覺得自己相當不錯,起碼在初中的班級中,沒有次次第一,也是名列前茅的,是老師眼中的尖子生。

可自從上了高中,打擊不要命地接踵而來,她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實際上連爛泥地裏的野草都比不上。

她面臨的問題太多又太雜,首當其沖的便是字體。

俗話說“字如其人”,她的長相和一筆字實在難以讓人聯想在一起。

其實,字體說簡單點不過是用來裝飾自己的門面,和房子一樣,就算沒有門面,照樣是住。再說了,字醜的人多了去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只要你能抓住問題的核心給出正确答案,分數來的事易如反掌。

但明霁不想這樣,也不能這樣。她不是電視裏面整天睡大覺卻依舊能穩坐第一的天才,她唯一擁有的只有一個不算太笨的腦筋和不為人看好的匮乏的努力。

字體一事從根本上激發了她內心的鬥志,她明霁絕不會在任何事情上認輸。

于是,她開始每天抽出自己午休的時間練習,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總會有那麽一次她能夠看到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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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沒有收獲。

明霁經常這樣給自己熬雞湯,哪怕到現在,鬥轉星移,做學生的生活早就離她遠去,她也依然相信這句話蘊含的力量。

也不知少年時期她的字究竟有多麽慘絕人寰,練字的這幾年還是醜到爆炸,反複被拎出來當做笑料。

她自嘲地搖了搖頭,或許于寫字一事她真的毫無造詣吧。

幸好上天沒有把窗戶關死,否則她現在一定在背朝黃土面朝天地扛着鋤頭種地。

明霁又練了片刻,放下筆甩甩手腕,翻開放在一旁的摘抄本對比起來,這樣一看,練字的效果和明顯,不說一夜登頂,起碼橫是橫,豎是豎,不再像蚯蚓一樣彎彎曲曲的。

正準備合上字帖,門鈴響了,明霁疑惑地從門口的監控視頻看了一眼,是徐清硯。

她打開門:“這麽晚了,徐老師找我有什麽事嗎?”

“聽葉蓁蓁說她明天要和你一起去燕城電影城參加路演?”

明霁點頭:“對啊,一早就商量好了。”

“她說之前把房子租給你的時候忘記一本寫真在你這裏,告訴我過來拿。”

明霁一拍腦袋,“抱歉,忘記了。請進,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拿給你。”

然後提起一旁燒着的水壺倒了兩杯水,一杯推至他面前,着急忙慌進左邊的房間。

徐清硯被明霁安排在客廳內的沙發上坐下。

房子經過一番裝修,十分溫馨。比起他自己的,很有個家的樣子。

內部也是井井有條,除了腳邊垃圾桶滿溢的紙團。

徐清硯彎腰撿起一個準備扔進去之前,頓了頓手上的動作。

這是一張寫滿名字的廢紙,頁面上塗滿了黑色的疙瘩和錯勾,顯然是寫字的人很不滿意,甚至自暴自棄有生氣的傾向。

徐清硯翻了個面兒,上面用雙腿打顫的字跡寫了幾排字,他辛辛苦苦辨認了半天才勉強看出寫的是個“徐”字,緊跟其後的是幾條波浪線的條紋,旁邊用綠色的筆斜斜劃了一道,還有幾個黑色的圓圈,中心一點黑。

沒猜錯的話寫的應當是自己的名字。

徐清硯唇邊不由得揚起一抹微笑。

再往下,字跡明顯有了改變,不過變化多端,時大時小,偶爾會用簡筆畫代替,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前面尚且能看得過去,越是到後面,越是癫狂,和發了瘋的牛用蹄子踩出來似的。

徐清硯閉了閉眼睛,忍俊不禁。

一個人的字怎麽能夠好笑到這種程度。

忽然面前掀起一陣疾風,手中的紙被急急抽走。

明霁懷中抱着那本寫真集,将紙團藏于背後,慌張道:“你你你幹什麽!”

臉龐紅彤彤的。

“看你練的字。”

明霁問:“那你看完我寫的字,覺得如何?”

“比甲骨文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霁氣得想跳腳:“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我知道自己寫的字不好看,但我在努力練習,你不要如此看不起人!”

徐清硯拿起桌上的字帖,眉頭皺了皺:“所以,你努力練習的結果就是在字帖的根基上再建另外一棟高樓?”

“不是,我……”徐清硯說的話真是不中聽,明霁一口氣堵在胸腔中出不來:“我建高樓說明我有想法。而且你不懂不要亂說,練字很難的,有本事你自己寫寫試試,說不定還沒我好。”

徐清硯笑道:“可以。”

明霁:“???”

她這分明是一句氣話,徐清硯怎麽如此争強好勝!雖然沒有親眼看過他的字,但他,不說別的,一臉聰明相,一眼看過去就知道絕對差不了。

這種舉動,無異于自己給自己挖坑跳進去,還不能有怨言。

坑死自己得了。

明霁取了幾張白紙,整整齊齊鋪在桌面上,又找了支新買的筆,送到他手裏,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說:“徐老師随便寫。”

徐清硯接過筆,沉思片刻,對着字帖上的詩句寫下來,一氣呵成。

明霁靠近看。

徐清硯寫的是“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1】

她靜靜地凝視着兩行有着天壤之別的字體,目光在自己和他的紙上往返,片刻,衷心發出驚嘆:“徐老師你的字寫的好好看。”

徐清硯的字體書寫流暢,每個筆畫都恰到好處的精致細膩,停頓勾寫之間可見其風骨。

明霁再看自己的字,不忍直視,感覺自己的眼睛受到了嚴重的冒犯。

她圈出字帖上的一個字:“你寫的太快了,我沒看清可以再來一遍嗎?”

徐清硯依言放慢速度又寫了一遍。

然後把筆遞給她:“會了嗎?”

“會……了吧。”

“那你試試。”

明霁深呼一口氣,聚精會神地寫下幾個字,時不時用餘光偷瞥一旁徐清硯的臉色。

緊張。

當初上課打瞌睡突然被點名的感覺又回來了。

徐清硯抱着手臂,不茍言笑地站在一旁看明霁寫字,完成最後一筆,他不留情面道:“不對。”

明霁放下筆,小心翼翼地問:“哪裏不對?”

“你的手指往下放一點。”

明霁照做。

“你還能看到你的筆尖嗎?”

明霁又往上擡了擡。

徐清硯微不可察地“啧”了一聲,不假思索地伸手去糾正。

掌心相貼,白檀味的氣息鋪天蓋地将明霁籠罩其中,徐清硯輕輕握住明霁的手,帶着她的筆在紙上寫起來,專心致志地教明霁。

明霁驚悚,這還是徐清硯嗎?莫非是被哪個小鬼附身了!況且這樣手把手地教導,是不是太親密了啊!

臉燒得通紅,心不在焉地寫了幾個字。

沒注意到徐清硯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心思游走半晌,一道聲音把她拉回來。

“傻了嗎?”

“啊?”

“按照我教你的運筆走勢再把這一行字寫一遍。”

“哦。”

明霁忐忐忑忑下筆,徐清硯則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浏覽她的字帖。

字疊字,密密麻麻擠滿頁面,古詩詞上偶爾會附帶個星星和對勾。

緊接着他目光掃在某一頁的下角,停住。

上面寫着:

“徐清硯傲嬌男”

“毒舌嘴不饒人”

似乎是為了掩人耳目,她還特意用了另外一種寫法,但字醜已經練出了精髓,明晃晃地寫着明霁的名字。

徐清硯閑适的臉色頓時黑下來。

明霁戰戰兢兢寫完,正要出聲讓徐清硯評價一番,扭頭撞見冰山臉對着她的字帖,猛然想起來自己在上面寫了什麽,心如死灰。

她側過身要去搶,奈何徐清硯長手長腳根本夠不到,反而因為魯莽撞到了他的下巴。

頭不疼,但已嘎。

徐清硯悠悠道:“原來你還有兩副面孔,人前說關照,背後說壞話。以後改行可以去學變臉,極有天賦。”

明霁尴尬地想一頭撞暈過去,誰來救救她!

實在太心虛,又理虧:“徐老師,你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大學同學,他和你名字一模一樣,你說巧不巧哈哈哈哈。”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在徐清硯沒開口前,明霁眼疾手快拿走字帖,看都不看狠狠扔進垃圾桶,抱起桌上的寫真塞在他懷裏,推他出門:“你看,時間那麽晚了,該睡覺了,要不然明天遲到了怎麽辦。”

然後當着他的面砰一聲關上房門。

徐清硯就這麽水靈靈地被趕了出來。

門內,明霁無能抓狂。

她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才會讓老天爺以這種抓馬的方式懲罰她!“蛐蛐”人就算了還被當事人當場抓住,完蛋了!要死了!

徐清硯這個小心眼,一定恨死她了!

“得,以後看見他繞道走吧。”

明霁騰地飛到床上,無語凝噎。

果然黴運附體的人喝涼水都塞牙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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