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5章 第三十五章
“他們身份尊貴?”謝行玉嗤笑一聲, “他們算什麽東西,你是我謝家的人,若不是嘉瑩, 給那林家女一千個一萬個膽子, 她也是不敢在你面前指手畫腳的!”
阿嫣卻忽地道:“将軍,我不過是借住在謝府的一個尋常人罷了,倘若我真的得罪了他們, 他們起了報複的心思, 無人會為我撐腰……”
說到此處,阿嫣的眼淚恰逢其時的落了下來。
謝行玉想也不想便道:“我替你撐腰。”
阿嫣擡眼看向他,那雙淚眼婆娑的眸子就這般分毫沒有避諱地看着他。
謝行玉頭一回露了怯,神色有些不自在地丢下一句,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便轉身踏出了院子。
而等謝行玉方才離開, 阿嫣便擡手擦去眼角的淚水, 對身旁雁兒道:“這次我與林遙韻的賭局, 是我贏了, 你給她傳個消息, 讓她幫我辦一件事。”
雁兒聞言很快應了聲“是”,而後快步走了出去。
筠文院中,謝嘉瑩卻依舊不曾将心緒平複。
方才所發生之事, 确實是讓她實實在在的丢了臉, 而且是當着這樣多人的面。
在從前, 這是從不曾發生過的事。
謝嘉瑩簡直不敢想這件事情傳聞出去之後,上京的那些人會如何議論于她。
錦繡眼見桌面上的吃食都已經要涼透了, 可謝嘉瑩的筷子卻依舊不曾動一下,不由在心底暗自嘆了口氣, 而後再度走上前勸說道:“小姐,您好歹吃一些吧,旁的事情再重要也是沒有您的身子重要的。”
謝嘉瑩咬牙道:“我哪裏能吃得下去,只要一想起那個阿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我心裏就憋得慌,難道往後着謝家當真就要由着她來做主了?”
又恨恨道:“我看兄長也是瘋了,為了這麽個人落了我的面子也就罷了,就連江姐姐他竟也不顧了,那個阿嫣,竟是個會下蠱的不成?”
聽謝嘉瑩提及江奉容,錦繡遲疑了片刻,但到底還是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小姐,您覺不覺得這阿嫣姑娘似乎……似乎并不是只沖着謝府小姐這個位置來的。”
她這話說得隐晦,謝嘉瑩顯然并未聽出其中深意來,于是下意識道:“她不是沖着謝家小姐這個身份來的,那她還能做什麽,她不過是個……”
說到此處,謝嘉瑩方才回過神來,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錦繡,“你的意思是說,她對兄長……有那種意思?”
錦繡神色古怪地點了頭,“奴婢也只是猜測而已,只覺得她與将軍之間,與您與将軍之間是全然不同的,将軍護着她時,與在外人面前幫您撐腰時,亦是全然不同。”
說罷,她見謝嘉瑩臉色有些不對,又連忙補充道:“不過您與将軍的感情本來就并非尋常人可相比的,阿嫣姑娘比不上您在将軍心中的地位也理所應當。”
只是錦繡的這一番解釋并未讓謝嘉瑩的臉色緩和,反而讓她臉色越發難看,她猛地站起身道:“你說得不錯,我原本便覺得那阿嫣與兄長之間有些古怪,她一農家女救了兄長,攀上了我們謝家,按理來說即便不說是感恩戴德,也至少是珍惜當下的富貴日子,而後安安分分地等着謝府的人為她安排一樁號婚事。”
“可是她呢,從來了我們謝府便一日也不曾安分過,之前我是一直不曾想明白這一點,如今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明白了,原來這個阿嫣想要的,竟是成為我們謝府的夫人!”
說到此處,謝嘉瑩不由冷笑,“江姐姐倒也罷了,可這阿嫣算是個什麽東西,竟也敢有此妄想?”
錦繡嘆了口氣,勸道:“小姐,即便這件事當真如此,此事或許也應讓讓江小姐來處理更為合适,不論這阿嫣到底如何折騰,您都是謝家的小姐,這一點是改變不了的,而如今您本來就因為這阿嫣姑娘的事頻頻惹得将軍不快,又何必再因為這還沒有半分證據的事情再與将軍較勁呢?”
“你是讓我不要管這事?”謝嘉瑩聽出了錦繡的意思,但卻全然沒有答應的意思,“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着那阿嫣成為兄長的夫人,往後,還要乖順地喚她一聲嫂子不成?”
錦繡自然是一心為謝嘉瑩考慮的,只是謝嘉瑩的性子卻并非是能容忍這些事的。
從前她不喜歡江奉容,亦是多次在各種宴席中給江奉容難堪。
如今這個阿嫣更是讓她厭惡至極,她怎可能就這樣接受了?
錦繡聞言,還想再說些勸解之言,但謝嘉瑩卻已經擡步往外間走去,“那個阿嫣既然有這種心思,我無論如何也得先與兄長說明才行。”
雖然今日這一鬧,确實讓人覺得謝行玉對阿嫣很是特別。
但謝嘉瑩覺得,阿嫣在謝行玉心中的分量定然不可能比得過江奉容。
當初謝行玉為了求娶江奉容做了何種荒唐事是整個上京無人不知的。
這種情意,哪裏這樣容易撼動?
錦繡勸不動謝嘉瑩,便只能跟着她一同出了小院。
謝嘉瑩也沒往別處去,就徑自往嫣然院方向去了。
因為她猜想此時的謝行玉應當還在嫣然院中。
果然,她行至嫣然院時,恰好碰上了剛從院中走出來的謝行玉。
瞧見謝嘉瑩,大約因為方才在裏面發生之事,謝行玉的神色依舊有幾分不自在。
雖然因為謝嘉瑩今日所做的荒唐事極為不滿,但竟也沒了要好生教導她一番的興致。
反而時謝嘉瑩主動迎了上去,“兄長,這是一直……在阿嫣的院子裏嗎?”
謝行玉聽出謝嘉瑩的意思,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阿嫣的手因為我受了極為嚴重的燙傷,今日又被你安排的人當衆肆意羞辱了一番,我來看看她竟也不行嗎?”
謝嘉瑩搖頭,“我并非是那個意思,只是兄長……你還在意江姐姐嗎?”
謝行玉一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自然在意阿容。”
“那……”謝嘉瑩又問道:“阿嫣呢,兄長可喜歡阿嫣?”
謝嘉瑩的話問得直接,竟是一點迂回的意思都沒有。
錦繡在一旁聽到謝嘉瑩如此問,心下不由暗自替她捏了一把汗。
眼下謝行玉原本就因為今日賞畫宴的事對謝嘉瑩很是不滿,她再如此,二人豈非又要争吵一番。
但錦繡即便再如何着急,此時卻也是全然沒有說得上話的機會,只能眼看着局勢越發糟糕。
謝行玉聽得這話,面色赫然變了,“你說什麽?”
謝嘉瑩卻并不畏懼,又一字一句地将方才所言說出了口,“我說,兄長可喜歡阿嫣?”
“你在與我開玩笑?”謝行玉皺眉道:“我很快就要娶阿容了,至于阿嫣,她如何能與阿容相比,況且她是我的義妹,往後也只會是我的義妹。”
謝行玉這一番話說得極為認真,可謝嘉瑩卻語氣嘲諷道:“兄長原來是知曉你很快便要娶江姐姐了的,我只以為你是忘了這事。”
“今日的賞畫宴,我确實是想讓阿嫣在衆人面前失了顏面,所以才特意舉辦,但這亦是因為阿嫣先算計了我,将我不曾做過的事情扣在了我身上,罷了,也許這些話兄長也是不會相信的,我此次來見兄長也并非是為了解釋這些早已過去之事。”
說到此處,謝嘉瑩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告訴兄長,今日之事,江姐姐什麽都不知道,她不過是應我邀來參加賞畫宴的客人罷了,兄長無論如何也不該将氣撒在她身上。”
謝行玉頓了片刻,道:“我知道。”
其餘的事他或許都能作出解釋,可唯有這件事,他說不出任何解釋來。
當時他看到阿嫣被那林家女逼得當着衆人的面跪在了地上,心頭湧上來一陣怒火,一時之間失了理智。
而彼時江奉容又站在謝嘉瑩身邊,眼看着竟是還要幫着謝嘉瑩說話。
他這才……
可如今想來,其實心底亦是有些後悔的。
“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江府。”謝行玉道:“跟阿容道個歉。”
***
江奉容與芸青此時已經乘着馬車回到了江府。
芸青見江奉容始終悶悶不樂,便轉了話題道:“這太子殿下也是奇怪,從前在宮中奴婢雖也不曾見過她幾回,但卻也聽說過不少他的傳聞,據說他向來是不愛管這些閑雜之事的。”
“怎地今日卻對小姐的事情如此上心?”
江奉容搖頭,“他的心思,我向來是揣摩不透的,或許他覺得此事有趣,或許他希望我能幫他做些什麽,又或許……”
“又或許他喜歡小姐?”江奉容的話還不曾說完,芸青便笑着道:“所以他才這般在意小姐的婚事,甚至希望小姐能順利與謝将軍退婚,如此,當真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江奉容見她說出如此異想天開的話語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太子殿下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這種話你往後可不要再說了,倘若被別人聽了去,還以為我有了別的心思呢,我還有婚約在身,更是不能胡來。”
這種傳聞對于男子來說,或許不過是一段風流韻事,但對于一個女子而言,卻極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芸青聞言點點頭,“奴婢在外頭定然是謹言慎行的,只是在小姐面前如此說罷了,況且謝将軍自己不也是與那阿嫣糾纏不清,又有何立場指責您的不是……”
芸青說到此處,意識到自己說了不當說的,這才連忙閉了嘴,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江奉容神色。
見她神色并不曾有任何變化,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江奉容聽得這話,其實心底若說全然沒有任何感覺,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她确實已經在竭盡全力地告知自己,這不過是一樁小事。
她亦是想做那在感情中不能容忍一粒沙子的人,或者至少因為這一樁事與謝行玉大吵大鬧一番。
可是她無法這樣做。
便也只能容忍。
她輕聲嘆了口氣道:“時辰差不多了,芸青,幫我換藥吧。”
芸青應下,很快将傷藥取來放置在一旁,然後先伸手替江奉容解開了衣裙。
手臂處,那處傷勢雖已經養了好幾日,可那道口子依舊還不曾愈合,上邊因着漸漸悶熱的暑氣灼人,還有微微紅腫的跡象。
芸青一邊将傷口處流出來的膿血清理幹淨,一邊不自覺喃喃道:“我瞧那阿嫣不過是被潑了杯茶水,根本不曾受什麽傷,謝将軍便心疼成那副模樣,我當真想讓他瞧一瞧小姐手上這傷,看他會如何說。”
芸青越是說着,心下便越發不滿,“說到底,倘若那日謝将軍不曾為了那阿嫣姑娘折返,又或是信守承諾回來了,小姐又何至于受這樣嚴重的傷?”
聽着芸青一句接着一句的抱怨,江奉容不由嘆了口氣,“好了,我何時需要用這種法子來争他那幾分憐惜了?這件事往後不必再提了,就當作什麽也不曾發生過吧。”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日,可即便到了如今,她回想起那日景象來,依舊會覺得膽戰心驚。
從前她在宮中時,被欺淩,羞辱,甚至毒打,她也曾生出過殺人的念頭來。
但卻始終不曾真正做過這種事。
而那日,在被逼無奈之下,她親手将那支簪子捅進了那個妄圖對她圖謀不軌的男子心口處。
她并非是不小心殺了那人的,而是算準了從那個位置捅進去,定然能要了這人的性命,所以才下手的。
因為倘若她那時不曾直接要了這人性命,只是傷了他,那恐怕只會将那人激怒,而後不論是江奉容還是芸青,都不會有活路。
所以江奉容只能殺了他。
而那人原本也不是什麽好人,倘若任由他活着,他尋了機會,亦是會對旁的女子下手。
如此想來,其實江奉容将此人殺了,甚至可以說是做了好事。
只是……那畢竟是殺人。
她怕是永遠也無法忘記那日的景象了。
芸青聽她如此說了,最終還是乖順地點了點頭,而後便只是默默地幫她處理着傷口。
正在此時,外間傳來清荷的聲音,“小姐,謝将軍來了,說是想見您。”
江奉容不曾想到他會這樣快過來,倒是有些意外。
芸青也不由抱怨道:“怎地偏偏這個時候過來了,您的藥還沒有換好呢。”
可此時謝行玉已經到了門口,江奉容若是不見,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因為賞畫宴的事情生出了怨怼的心思。
而江奉容液并非是那少女心性的人。
她與謝行玉這一樁婚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其中牽扯千絲萬縷,早已不是輕易能斬斷的了。
既然此時謝行玉主動前來,應當亦是有來向她解釋的意思。
既然他有先低頭的誠意,江奉容自然也不會不見他,只是此時藥還不曾換好,她只能道:“讓他在外間稍等片刻吧,我很快就來。”
清荷聞言,應道:“是。”
而此時芸青才将她傷口處清理好,又動作小心地替她上藥。
那傷藥是還在宮中時隋止所贈,确實是很好用的,只是此時将那藥粉倒進宛如被剝開皮,全然展露出來的血肉處,自然是極疼的。
所以每次給江奉容上藥時,芸青都盡可能地動作輕柔。
但此時,江奉容卻沒了再等下去的耐心,她從芸青手中接過那玉瓷瓶,道:“我來吧。”
而後直接沿着傷口處上藥,她的動作很快,上完藥之後又将傷口簡單包紮了一番,接着才将衣裳重新穿上。
倘若不是她此時的臉色實在有些蒼白,芸青只會以為她是全然感知不到疼痛了。
等做好這一切,江奉容才推門走了出去。
也是與正好走到門口的謝行玉碰上。
謝行玉聽了清荷所言,并不相信此時的江奉容當真是有事情在忙着,只以為她是生了自己的氣所以不願意見自己。
這讓他心下越發不安。
他與江奉容相識多年,也并非沒有生出矛盾的時候,但他從未見過江奉容這般模樣。
所以想在門口與她解釋一番,不想還不等他開口,江奉容便已經推門走了出來。
見她出來,謝行玉連忙走上前喚她,“阿容。”
江奉容看了一眼一旁的清荷,道:“清荷,你先退下吧。”
清荷應道:“是。”
而後垂首退下。
而後江奉容才看向謝行玉道:“有什麽話,便直接說吧。”
并非是她不願讓謝行玉進裏間說話,她與謝行玉相識多年,又早已經定下了婚事,自然沒這麽多忌諱。
只是她方才在裏間換了傷藥,此時進去,恐怕很容易便能聞見那股子藥味,到時候若是謝行玉問起,江奉容擔心自己不好解釋。
便索性讓他有什麽話都只在門口說了。
謝行玉知曉是自己做錯了事,江奉容願意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已經很好了,自然也不會再挑剔什麽,連忙開口道:“阿容,今日之事是我誤會你了。”
“那時我瞧見阿嫣被那林家女這般折辱,情急之下失了理智,不論如何阿嫣也是我的義妹,更是救了我一命的人,我才……”
謝行玉的話還不曾說話,江奉容便開口道:“你在秦川城那小山村中呆了半個月有餘,那段時日所發生之事,我曾問過你,但你與我說那對你而言,是最為不堪的過去,所以你不想再提及。”
說到此處,江奉容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謝行玉身上,“現在,我想再問你一回,當初在那座小山村,那半個月的時間,你與阿嫣姑娘到底是如何度過的?”
明明是質問,但此時她的語氣無比平靜,就仿佛只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謝行玉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開了口道:“那時候我被山匪算計,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跳下山崖逃生。”
“阿嫣她……在山崖底下撿到了身受重傷的我,将我帶回了家中治療,之後半月,我便住在她家中,她日日去山林中采藥,得來的藥材或是用在我身上,或是拿去鎮中藥鋪換幾枚銅錢再換成吃食帶回來,那段時日,确實多虧了她。”
謝行玉對阿嫣或許有嫌棄,或許有不滿,但她救過他一命卻是始終無法否認的。
江奉容認真聽着,點了點頭,緩緩道:“她救了你一回,你護着她,是應該的。”
她的聲音極輕,讓人分辨不出她這話到底是與自己說的,還是與面前人說的。
謝行玉回過神來,神色有些慌亂地從腰間取出一枚平安符,“阿容,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做錯了,但我對你的心是從不曾變過的,你瞧,這是那日從秦川城回來時你送我的平安符,我每一日都是帶在身上的!”
江奉容此時雖不曾說什麽,可謝行玉與她已是那樣熟悉,如何看不出她今日與從前很是不同。
再加之謝嘉瑩所說的那些話,這讓他很難不想到或許江奉容也生出了同樣的心思。
所以他方才如此慌亂。
“這東西既然贈予了你,你如何處置都是你自己的事。”江奉容移開目光,好似渾然不在意這些事。
她心底其實很清楚,她最終肯定還是要原諒謝行玉的。
她沒有旁的更好的選擇。
只是不論如何,他們之間都已經埋下了一根刺,時不時便會隐隐作痛,且永遠無法徹底拔除。
所以她覺得難過。
倘若最初,她與謝行玉之間便只是因着利益關系而達成一致,所謂婚事,也只不過為了彼此利益的話,那不論謝行玉做出如何荒唐之事,她亦能心平氣和。
只是她與謝行玉之間并非如此。
他們二人自幼相識,是歷經千般艱難險阻才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而如今卻……
江奉容心下想着,眸中酸澀,竟是微微泛了紅。
“阿容。”謝行玉猛然攥緊了她的手,“我想為阿嫣定下婚事。”
“她當初來上京時,我就曾對她允諾,要在上京為她擇選一位夫婿,如今她到了年歲,即便只是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我*也應當為她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