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什麽好吃的?”程克青稍走遠一點,那鐵鏈便崩緊扯得她幾近愈合的傷口險些開裂,她連忙退回原地。

“香噴噴的茯苓糕,可松軟啦!”女子将布囊解開,湊近鼻尖猛嗅一下,似乎已經被香味醉倒,“想吃嘛?”

這不廢話麽,如此作态可不就等着我說想吃麽?

程克青心中苦笑一聲,配合道:“想吃!”說完又擔心看起來不誠懇,她堆笑道:“給我吃一口吧!”

女子見魚兒上了鈎,佯裝将布囊收起來,問道:“那日的鳥叫,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你,我就給你吃,不是就不給!”

程克青不禁樂了,“我若騙你呢?”

“那你再叫一聲我聽聽好不好,聽話好麽?回頭給你帶玻璃糖人!”女子比劃着,“你屬什麽?我讓人做個你的屬相!”

恍惚之間,程克青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在三劍山莊的日子。

有一陣師父操練得她過于嚴苛,程克青這人,總是有些逆反心理,你若讓她自己練功,她能聞雞起舞孜孜不倦,你若要日日親自督促耳提面命,她便要找機會偷懶。

師父便總罰她去斷臂崖思過,常常一思就是好幾日不許出來。程克青閑得無趣,在斷臂崖上四處奔走游樂,發覺山後有一處竹林,茂密拔高的翠竹一望無際,盤着不少飛鳥,生人入了林子極容易迷路,她為了近距離觀鳥,便在竹枝梢頭整整盤坐了七日。

無人尋得見她,她也樂得自在,餓了食用果子,渴了還有朝露,全神貫注地打坐練功,內力突飛猛進。

後來被師父尋到時,師父手裏拿着一只小豬糖人,哄着她,“師父手裏有糖人,快下來!”

她連日風餐露宿嘴饞糖人,不等師父再哄便急忙飛躍而下,糖人是沒吃到,被師父捉住好生一頓痛打。

那時候覺得師父下手真重,打得好痛,她還一連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可是和眼下的傷痛比起來,真是天懸地隔。

若是師父看見自己這般模樣,肯定也會拿着小豬糖人哄自己吧!

她心神一動,眼裏噙着淚硬生生被她憋下去,“我屬豬。”

“好孩子,那就做個小豬好不好?”女子柔聲寬慰着,“讓我聽聽那日你是怎麽叫得好麽?”

程克青依言輕學了兩聲鳥叫,未料女子也跟着回應了兩聲鳥叫。

兩人隔着鐵窗四目相對,面面相觑。

不同的是那女子面色又疑又驚,又帶着些許傷愁。

而程克青只是自嘲,原來這門手藝活,出了山莊人人都會吶,她還只當此為自己的獨家技藝。

她胸中豁然開朗,繼而開口道:“咱倆現在可是好朋友了吧?你不忍心看着好朋友在這裏吃泔水吧?”

那女子不應聲,捏着手指口中絮絮叨叨念念有詞,忽而盯着程克青問道:“你是丁亥年出聲的麽?你生辰是哪一日?”

“我自小父母雙亡,不知生辰是哪一日,師父說撿到我的日子便算作我的生辰,是冬月初一。”

女子仰天大笑幾聲,口中連連叫好,似乎要将胸中不平和忿恨笑出個天際。

良久她低頭看向程克青,雙目不似那日看見的澄澈無辜,陡然變得犀利起來,與方才的模樣判若兩人,她傾聲道:“你被蝕心釘釘了三處絕脈,內力失了七八成,又被穿了琵琶骨鎖在這裏,想走沒那麽簡單。”

程克青頭腦發漲,她只聽得什麽釘子,絕脈,頓覺不妙,“什麽意思?我連內力也無了?”

“常言道,蝕心釘一上,三魂丢七魄,釘子封住你的經脈猶如山河大壩吞噬你的內力,量是大羅神仙也難救,當下只有我能救你出來,不過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何事?”程克青轉而一想,“你莫不是哄我?剛說大羅神仙也難救麽?難不成你是神仙在世?”

那女子微微一笑,“哄你于我有何好處?”

她清了清嗓子,語速極快,“第一件事,你出去之後要去魚淵谷幫我送一件信物。第二件事,幫我尋一個人提頭來見我。第三件事,暫時沒想好,你且靜候佳音吧,這買賣你做不做?”

“魚淵谷?我只聽得師父提過,魚淵谷從不與外人通往,擅闖者死,我就算答應了你想去,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自會告知你路線,況且你只有去魚淵谷找到靈津玉砂丹,才能恢複功力,你必須去。”

“靈津玉砂丹?”程克青斂聲,“有如此奇藥,那蝕心釘也不足挂齒,怎得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女子譏諷道:“靈津玉砂丹乃魚淵谷秘藥,所謂秘藥便是秘不外穿,只留他們血親族內使用,你以為人人都能用那丹藥做補藥使麽?”

“那要殺頭來見你的是誰?”

“臨陽觀的呂鶴榛。”女子提到此人,眼裏好似升騰起一團怒火,“這人不足為懼,是個貪生怕死的道士,待你功力恢複輕而易舉便可拿下。”

程克青本想詢問,即是道士,何以與紅塵中人結下怨?她擡眸見那女子怒氣正旺,思量了一下還是閉嘴不問的好。

“夫人,您怎麽又跑出來了?”婢女的聲音靠近。

女子擡手從縫隙扔下布囊,壓低聲音:“三日後見。”

程克青低聲急道:“我還有把劍,勞駕您……”

“我四處逛逛,四處逛逛。”女子柔聲應道婢女。

“夫人可別亂跑了,回頭大人知道了可真不得了!”

程克青見兩人走得遠了,才緩緩移動撿起扔在地上的布囊,茯苓糕松軟香甜,只是苦于沒有水,委實噎得緊。

她無法判別那女子是否可信,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她看着身上的鐵環苦笑一聲,再壞,也壞不過當下了。

等待的日子裏,程克青時不時便提氣試一試自己的內力,果真如那女子所言,猶如奔騰不息的河流逐漸幹涸枯竭,氣海裏的內力逐漸稀薄,倒是連日的昏睡,肩上的創口逐漸愈合,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從初始的震驚,憤怒,懊惱逐漸歸于平靜。

倘若不是師父出手相救,身為孤兒無父無母的她都無法确定能否活到今日,更別提什麽內力功夫了,她只當是“來時不帶一物,去時兩手空空”罷了。

程克青當下,心裏曲曲繞繞升出許多念頭。

倘若那女子說話算話,她便依言應了女子的要求,留得青山在嘛,只要她能出去,就能有一千萬種辦法救師父。

若那女子騙人,這段時間便認真養傷,待得不能再拖時,她便佯裝假意附和季汀蘭,只要琵琶骨上的鐵環開得了一刻,她也能逃之夭夭,屆時再去找那什麽靈津玉砂丹也行。

她正在愣神,忽而聽得環佩叮當響聲,看來消停了幾日季汀蘭又來了。

“怎樣,考慮得如何了 ?”季汀蘭這次進來,不再用手帕捂住口鼻,轉而負手細細觀察起程克青的傷勢。

“我已經和父親禀報過了,求得他的通融寬解,只要你早早認了這罪名,算是忠貞不二懸崖勒馬,父親會留你師父一個全屍,好好重賞你。等你出去我定能恢複你之前的名聲,不好麽?”

印象中,季汀蘭幾乎只着赤色衣衫,此刻她宛若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紅毛錦雞在暗室裏轉悠。

程克青心中極為厭惡,但又無力與季汀蘭争吵鬥嘴,索性一言不發。

“你以為避而不談就能躲過去了麽?”季汀蘭聲音驟然擡高,怒氣沖沖。

門外聞聲闖進來一小厮,程克青識得便是上次那位谄媚之極的人。侯祥見程克青惹得季汀蘭不快,獰笑着一把扯起鐵鏈,“乖乖回話,大家都好看些,軟的不吃非得來硬的麽?”

将将愈合的傷口乍然裂開,滲出不少鮮血,逐漸覆蓋上陳舊的血痕。

程克青咬緊牙關,一聲未吭,許久待得适應了這份疼痛,她沉聲道:“前幾日我燒得昏睡過去了,你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好好思索如何認罪。”

侯祥正欲再次拉動鐵鏈,季汀蘭狠狠瞪了一眼,侯祥見狀俯身退了下去。

“這幾日忙着替父親清算罪證,沒能顧得上照看你,你再好好想想,我改日再來,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她走到門口,擡腳踢翻程克青的破碗,呵斥道:“就給她吃這?我說了嚴加看管,沒說讓吃豬食!”

“小的這就給她上些新鮮飯食。”侯祥連連應聲。

那破碗跟着轉了一圈又翻扣在地上,裸着一個豁口好似一只獨眼鬼怔怔望着她。

程克青長吸一口氣,若在平日裏,不用等他們唧唧歪歪,她早就一掌一個送他們見閻王去。

這不是三日了,那瘋婆子怎麽還不來?

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被季汀蘭一攪和,滿腹牢騷恚怒怨怼無處可發,她甚至連拍一巴掌牆壁撒氣都做不到。

“要我幫你殺了他麽?”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程克青擡眼,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瘋婆子,她仿佛見到了親人一般,“你能殺哪個?”

“女的不好殺,旁邊的那狗仗人勢的,我一劍一個。”

聽得劍,程克青忙道:“上次過于匆忙,想讓你幫我尋一下我的劍。”

話音未落,眼中閃過一陣寒光,女子舉起一把劍道:“這把?”

劍體古雅輕薄,劍柄刻有浮雲紋,通體剛柔兼并,宛若浮雲流水般輕盈。

“多謝!這劍對我很重要。”程克青心裏感激萬分,她掙紮着朝女子行了個禮。“你扔下來給我吧!”

“急什麽!”女子收起劍,身形一閃不見了人影,不一會兒聽得東側的石壁後移了幾寸,暗室內灰塵四起,那女子從牆內走出來,和程克青四目相對。

她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撇嘴道:“這機關許久不用發澀了,下次來得帶點工具修一修。”

“……”

程克青目瞪口呆看着女子将劍擲過來,“拿着吧。”

劍墜落在地,發出沉悶紮實的一聲響。

幸好,寶貝劍還帶着劍鞘,也不知這麽重一摔,摔壞了什麽沒有。

那女子尴尬一笑,“呀,忘了你還鎖着呢!”

程克青氣道:“我謝謝你!”

那女子也不惱,幾步上前揚手将程克青的臉龐拘起來,要勘破什麽破綻似的仔細端詳起來。

“不錯不錯,模樣很是俊俏,你若是長得醜些我才懶得救你呢!”

程克青用力別開那女子的鉗制,納悶道:“你這人,怎麽性格……”她忍了忍還是沒将古怪多變一詞說出口。

畢竟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女子本就瘋瘋癫癫,若一句話惹惱了她,眼下自己又行動不便,豈不吃虧?

那女子聽罷,呲牙咧嘴樂道:“這叫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你既拿得此劍,能不曉這句心訣?”

“這劍……”程克青眼神一凝,語氣低落,“這劍師父也沒賜名,我只跟着師父學了招式。”

說來可笑,程克青臨行前,師父特地責令她不得佩劍,所以能贏了季汀蘭可謂真是僥幸至極。

她使的這把劍,唯一的優點可能便是劍體輕薄,那劍刃鈍化劈柴都費勁,還不如使個燒火棍。

師父常訓斥她的劍術不精,所以山莊裏一衆弟子的劍都有賜名,除了她。

可即便是燒火棍,這把劍也是自她入三劍山莊以來形影不離的物件,她早已将這把劍看做是親人般,此次待得她醒來發現身無一物,估摸着應是被人收了起來,才央了這女子幫忙尋上一番。

“這劍能讓你用成這般破爛不堪的模樣,還不如一早爛在打鐵爐裏得了。”那女子将劍抖出鞘,亮給程克青看,“我打磨了一番,如何看起來煥然一新吧”

程克青幾欲吐血,氣罵道:“誰準你動我的劍了”“嚷什麽,你連這劍叫什麽也不懂,還挺寶貝的!”女子嘴角漾開,朗聲道:“此劍名曰簪雲劍,可惜你現在動彈不得,不然這候影填星一十三式我還能指點你一二。”

“候影填星這是什麽劍法”程克青聲色淩然,凝神盯着眼前的女子,“你到底是誰”

“你喚我雲娘即可,倘若真要追究起什麽因緣際會,只能說我是程卓英的故人。”女子伸指撩起程克青的衣領查看了一番,凝眉道:“頗有點棘手,說了讓你安心等我,你急着掙開創口不是自讨苦吃麽”

程克青苦笑無奈道:“你看這事能由得了我麽”

雲娘點點頭,食指撫過程克青肩上兩對眼大的創口,啪啪兩下點在她的中府、靈墟、雲門穴。

“我先封住你的穴位,免得一會取鐵環時你氣洩力竭傷了本體。”說着她又一掌拍在程克青的膻中,“再給你運點氣。”

經過雲娘的點穴運功,程克青頓覺胸口一陣清朗,先前的鈍痛随之煙消雲散,四肢百骸逐漸灌入內力,宛若一條綿延不息的小溪流竄在她的經脈裏。

見程克青放松了警惕,雲娘子臉色一臉,忽而罵道:“程卓英背信棄義賣國求榮,應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程克青怒不可遏,提氣回罵:“你信口雌黃、颠倒黑白、血口噴人!狗賊你才不得好死!”

轉瞬之間,她眼裏閃過兩道鐵器寒光直擊面門,聽得铮铮兩聲,雲娘兩劍劈開了鐵索,接着趁熱打鐵卸下鐵環。

貫穿的琵琶骨處留下四個血乎拉擦的窟窿眼,像是死不瞑目的魚眼睛幹瞪着。許是雲娘封了穴位,鐵環取出一點血不曾流出。

只是程克青皮膚白皙,留下幹枯的血窟窿很是醒目,看着甚為駭人。

".....”

原來她罵幾句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程克青收了聲面色讪讪。

“死丫頭嘴巴倒挺利索,罵人一點也不輸陣仗吶!”雲娘取出衣服遞給程克青,“換上。”

“這劍,還能這麽快”程克青不可置信一臉錯愕,猶記在山莊裏師兄笑話她的劍是燒火棍,她惱羞成怒偏要自證,一頓發作連根竹子都砍不開。怎得搖身一變,竟銷鐵如泥了?

程克青又驚又喜,一邊換上衣裳一邊幹笑道:“你這磨刀的功夫好厲害!”

雲娘臉上浮出得意之色,她幽幽道:“動動身子,傻站着不動?”

“嘿嘿,居然還能動!”程克青依言緩緩揚起手臂,四下劃動了一圈,低頭看向胸口的傷痕,心下寬慰着,無論如何能重新走動已十分不易。

“我何時走”

“事不宜遲,今夜就走,免得夜長夢多。”

“今夜”程克青整理外衣,聽得詫然,“我...... 我能行麽”

“怎麽在這待出感情樂不思蜀了”雲娘忍不住譏諷,眼神落到程克青的傷口又不忍,她斂眉吩咐道“接下來我講的事情你要用心記着。此刻應快戌時了,屆時府宅內會走水,你換上這裏的衣服扮成府內的婢女混出去。切記切記,不要戀戰,不可逗留,直接按照圖紙一路南下趕去魚淵谷。”

雲娘從懷裏摸出一根碧玉雲紋簪,“你将他交給魚淵谷谷主謝晏,無需多言他便明白我的意思。至于靈津玉砂丹,那便要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程克青雙手接過玉簪,簪子質地圓潤清透,精雕細琢的浮雲紋栩栩如生美侖美奂,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美玉。

“第二件事,我等你提着呂松榛的頭來見我,若是你言而無信,我既能助你逃出個生天,也能再次将你擒回來。”雲娘聲色凜然,雙目發狠盯着程克青。

程克青勉力撐起身子朝雲娘俯身一拜,“我答應你的便一定會做到。你若信不過我,也不會出手救我。只是還有這第三件事未講。”

“拿着!”

雲娘丢出一本冊子,“這是簪雲劍的心法和劍譜,假如你能取得靈津玉砂丹恢複內力,便重新修練真正的簪雲劍法,當然了,你要是不成器拿不到丹藥沒有內力也是徒勞,這冊子一把火燒了就行。”

“我不練,我有師父!我不練你這亂七八糟的邪門歪道。”

雲娘仰頭大笑幾聲,目露欣賞之情,她搖搖頭嘆道:“你猜猜看,你這好師父為何不給你這破劍開刃賜名?總不至于她記性不好,忘了吧?”

“你少胡說八道,我師父待我好得很,只是……只是她暫時還沒想好……”

程克青聲音逐漸低沉下去,一直以來壓在她心中的委屈和憋悶從未化解過。

她在山莊裏使着這把無名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盼望着師父的認可證明自己。

那日在逐鹿大會上得了第一時,她心中所念的是趕緊回山莊問問師父。

這次,我總能讨得一個劍名了吧?

然而世事無常命運多舛,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再見一面師父。

想到此處,程克青喉嚨發緊眼眶濕潤,她不願在他人面前流露真情,當下不再辯嘴,咬緊牙關接下冊子。

“我又不是逼良為娼,不說了麽?你不練便拿出去燒了。”雲娘察覺程克青發紅的眼睛,松了口,又道:“你師父那點子功夫值得你這麽忠心耿耿麽?”

程克青再也忍不住,登時除下換好的衣裳,“你污蔑我師父,我不同你多講,你走,趕緊帶着你的狗屁簪子劍譜滾遠遠的!”

“好了好了,好孩子莫生氣!”雲娘幫程克青整理好衣衫,又托起她的臉龐柔聲道:“別氣了,我告訴你個秘密!”

不等程克青回應,雲娘悄聲道:“魚淵谷的謝耘,面冷心善,你去試試。”

幽暗的石室,一遍體鱗傷的年輕人躊躇滿志,一紅顏白發的婦人行将就木。萬籁俱寂,兩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言。

打破這份寧靜的是窗外一聲聲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不一會兒濃煙便順着窗口蔓延進來,熾熱的氣息鋪散開來,紅彤彤的火光将夜空染得如同白晝,噼裏啪啦的燃燒聲、奔走相告的呼喊聲、夾着抽泣聲、此起彼伏的救火聲嚷嚷起來亂成一團。

“戌時了,你必須趕在戌時一刻前出去。”

雲娘伸手在東側的石壁游走一番,石壁緩緩移動幾寸,只是這一次的灰塵略有所減少,不似之前那般生澀。

“去吧!”

雲娘返回囚禁程克青的原地,掀起裙擺席地而坐。氣定神閑地仿佛此刻不是在逃生,而是要開席。

“你不走?”程克青立在石壁一側目瞪口呆。

一如她第一次見雲娘進來暗室時的震驚。

“這地得有人在,機關才能開啓。”雲娘捋了捋華發,“無人能奈我何,你別浪費時間,想想你師父。”

“那你?你怎麽辦?”

雲娘不再應聲,濃煙四起嗆去鼻腔,程克青只覺得一掌襲來,她被推出石壁。

身後轟隆一聲,石壁重重合上,她下意識起手推開,石壁嚴絲合縫不給她一點機會。

雲娘聲輕悠揚,潇灑不羁從暗室傳出,“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程克青眼眶發酸,她再一次俯身朝着雲娘的方向叩首一拜。

周邊的丫鬟小厮提着木桶,推着水車疾步而行,根本無人在意她的異樣,只當她是被煙火熏着了。

偌大的宅院,她連日未曾好好進食,身受重傷體力不支,只覺得頭眼昏花辨不清出逃的方向。

不行,留給她的時間只有一刻。

不知道雲娘使了什麽法子起了火,但那紅光逐漸偃息旗鼓,不似方才那般紅透天。

她環顧四周,委身鑽進旁邊的松樹林,擡嗓鳥鳴了幾聲,立即有兩三只喜鵲從林子裏飛下來,盤旋了一陣展翅飛高。

程克青跟随帶頭的喜鵲一路逃竄。她心裏暗暗發誓,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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