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飛
起飛
“你知道小明的爺爺是怎麽死的嗎？”
“……”
“你知道蘋果為什麽會掉在地上嗎？”
“……”
“怎麽死的？”
“誰？”
“小明的爺爺。”
“無聊死的。”
“……”
“哈哈哈。”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走在林間，說是樹林，其實就是一堆枯樹，魔界水源匮乏，樹很少見，更多是荊棘成林，要不然就是這種不挂葉的枯樹。
那次觸電一樣微妙的接觸後，林珑還以為他是真的走了，沒想到過了不久他又回來了，只是變得更加沉默、離她的距離也更遠了。
好像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林珑已然見怪不怪，從對方的反應推測，也許他是潔癖嚴重到不能和人接觸？
想到世界又沒有心理醫生能給他治病，她甚至有點同情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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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守夢人帶着解蛇毒的草藥回來時，她用體貼的眼光看着對方，表示自己就可以上藥，不用麻煩他。
接着她腦子一麻，人就暈了過去。
林珑：……
這樣顯得她有點傻。
再醒來時，藥已經敷好了，男人就守在不遠處，只留給她一個孤傲的背影。
想到對方強忍着不适給自己上藥，林珑還有點感動。
為了表示感謝，她挖空心思給對方講冷笑話，最後成功把自己逗笑了。
走了一段路，他一反常态的停下了。
“怎麽？”
“休息。”
林珑愣了一下，他也不解釋，翻身上了一棵枯樹，枕着手臂半躺在樹上閉目養神。
這個姿勢更顯得他腰窄腿長，讓人無端聯想，半遮的面具之下，到底有着怎樣一張臉。
林間的風蕭蕭而過，他的馬尾垂了一半在樹側輕輕飄舞。
烏發柔滑亮澤，像是上好的絲綢，發絲和束發的墨藍發帶一起随風而舞，飄動的韻律又像是無形的手拂過絲弦。
林珑很少看到男人有這麽漂亮的頭發，她靠着不遠處的另一棵樹休息，無聊到看入了神。
“知道為何這些樹都沒有葉子嗎？”他偏頭問。
林珑愣了一下，“什麽？”
“因為西風落葉。”
林珑：？
烏雲早就散了，太陽高懸于空，如果日升算是東方，那林中的風正好從西方刮來，他這是——給她講了一個冷笑話？
擡頭看去，樹上的人側過頭，默不作聲。
林珑不由笑彎了唇角。
看不出來，他看着高冷，其實還挺悶騷。
片刻後，林中傳來一陣騷動，一頭渾身長滿刺的豪豬追着兩個人滿林子亂串，仔細一看，不正是柳若眉和刀豆？
兩人灰頭土臉，身上有不少擦傷，好在沒有缺胳膊少腿。
解決了豪豬，四人小隊歷險重逢，兩人說是被流沙帶到這裏的，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說到這，林珑忍不住問，“我們要是在夢境裏待久了，會不會忘記現實是什麽樣？”
夢境太真實了，他們會渴、會痛、會疲倦，如果一開始就存在這個夢境的人，會不會覺得這裏才是真實呢？
若是在夢境做了一個夢中夢，她還分得清自己在第幾層嗎？
“不會。”柳若眉取出一串随身帶着的玉鈴，輕輕搖了搖，鈴铛寂靜無聲。
“這是大長老煉制的法器，名叫‘回夢鈴’，只能在現實中搖響，在夢境中不會發出聲音。”
“這麽神奇？”
林珑接過來搖了搖，果然一點聲響都沒有，這鈴铛入手溫涼，像是一串漂亮的鈴蘭花。
“大長老刀器雙絕，不僅是當世第一刀修，煉器本事也是一絕，帶一串回夢鈴在身上，便知自己是不是身在夢境。”
說起無夢君，她滿眼崇拜。
林珑将回夢鈴還給她，想起柳師姐是大長老的迷妹來着，試探問，“師姐，你見過大長老嗎？”
柳若眉搖了搖頭：“大長老閉關已百年，不見外人。”
霎時一個離奇猜想漫上心頭，林珑道，“蕭無夢不會是死了吧？”
前方樹下閉目休息的守夢人回頭，眼神幽深。
“師妹，你——”
“對不起，我瞎猜的，師姐別生氣。”林珑歉意笑了笑，頰邊泛起淺淺梨渦，讓人生不起氣來。
“無夢君乃仙門第一人，不會對夢魇一事坐視不管，我相信他閉關是為了尋找對付噩妖的辦法，他絕對不會出事的。”
林珑：師姐不愧是鐵粉！
“那……怎樣才能見到他一面呢？”
“你想見蕭無夢？”守夢人突然開口。
“對。”
“為何？”
“當然是因為我仰慕他。”林珑眼也不眨的說。
他發出一聲輕嗤。
剛剛還問人是不是死了，現在又說仰慕他？
誰信。
氣氛凝滞下來，風師弟有些怕守夢人，他挨着林珑身邊，小聲問，“師姐，咱們啥時候能從夢境裏出去啊？”
這夢境好似大到無邊，像無頭蒼蠅一樣打轉不是辦法，若時間流速不對等，外面的人不知何時才能發現不對勁，發現了又不知能否破解夢境……
林珑的腿很酸，被毒蛇咬傷的地方也隐隐作痛，為了少走幾步冤枉路，她不得不開動腦筋，若說夢境是人內心深處恐懼的映現，那石頭的恐懼是什麽？
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向日葵、魔蜥蜴、豪豬，這些東西都有什麽共通性？
……食物。
它們都是魔界的食物！
這些動植物本體在魔界雖不及夢中兇殘，但也充滿了攻擊性，味道遠遠不及夢中可口，肉少又難吃。像這種豪豬，一口能吃下幾個小魔，她見了都要繞道走。
這樣想着，林珑眼睛一亮，石頭夢中，這些魔族食譜上的動植物成了兇殘的捕獵者，是否映現了他對餓肚子的恐懼呢？
在魔界生活了一百年，沒人比她更清楚底層魔族的生活狀态，為了一口吃的，打得頭破血流是常态，多少魔族熬不過枯寒的冬天，因為魔界實在是太貧瘠了。
如果所有的食物都變得巨大，是不是就不用擔心吃不飽了？而這些巨大的動植物，受噩夢影響，擁有了兇殘的攻擊性……
如果她是這個噩夢的主人，她會藏在什麽地方呢？
那一定是一個食物充足，張嘴就能吃飽的地方。
“我知道了。”她突然開口，“我知道夢核在哪了！”
日照枝頭，她的眼睛亮逾星光，睫毛濃密卷翹，琥珀眼瞳盛在一彎清泉中，漂亮得不像話。
守夢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
衆人休整片刻，重新出發。
林珑自信滿滿在前帶路，跟在身後的柳師姐有些擔心，師妹真能找到地方嗎？
其實她跟林珑并不熟，但在太一宗外門，林師妹的名字很響亮。
因為她每次外門大小考穩定墊底，弟子間切磋比試兩招就敗陣，平日上課不是摸魚就是睡覺，爛得徹徹底底，躺得明明白白，簡直是鹹魚中的鹹魚。
最讓柳師姐佩服的是，別人墊底落後，多少會有些自卑，但林師妹從來不會，她每天吃得好睡得飽，好像沒有煩惱。
記得有一次，有個師兄嘲笑她：“林珑，我若像你這麽廢物，早就買塊豆腐撞死了！”
她聽了也不惱，買來白豆腐、鹵豆腐、臭豆腐、麻婆豆腐一一放在那師兄面前，“師兄，豆腐買來了，你要是能撞死，我就敬你是條漢子。”
師兄：……
從此，那師兄進飯堂再也不吃豆腐。
師妹的口頭禪是“你說的都對”，別人嘲諷她“垃圾”“廢物”，她從不往心裏去，種種議論，猶如雨過她心不留痕。
柳若眉覺得，能承受得住這麽多批評，也是一種本事。
她私底下有些羨慕，覺得師妹已經到了一個她無法理解的境界，不像她，總是渴望他人認可，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忍不住懷疑自己。
但這也不能改變師妹很菜的事實。
連小考也不及格的師妹，能找得到夢核在哪嗎？
林珑并不知師姐的擔憂，她滿心自信，就是不太想走路，有些羨慕的看着前方守夢人，他在林間幾個起落，轉眼已落在最前方那棵枯樹的樹梢，腳下的樹枝紋絲不動，輕盈得像一片葉子。
要是她也會飛……
等等。
她好像之前飛過一次！
這次的感受更分明了，不知哪來的風環繞着她，将她托起，她情不自禁張開雙臂，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翼下生風”。
她飛起來了！
狂湧的風托着林珑起飛，在柳師姐和刀師弟震驚的視線中，她穿過林間，越飛越高。
“哈哈哈。”
“好爽！”
林珑有些忘乎所以，不經意一低頭，有點慌了。
俗話說飛得越高，跌得越痛，她飛是飛起來了，可怎麽下去呢？
當她腦海閃過“下去”這個念頭，那纏繞的風忽然消失了。
“啊啊啊！！”
怎麽會這樣！
林珑吓壞了，低頭一看，她落下的地方，正是守夢者站着的那根樹杈。
上次靠近他被屏障擋住，摔了個結實的，記憶猶新。這次，這冷漠的家夥還不把她一腳踹飛？
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腦子裏已經出現自己像排球一樣被彈飛出去的場景。
救命！
她不想落地成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