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罰
受罰
監院一掌眼看要落下,柳若眉鼓起勇氣上前,擋在了師妹給面前。
“你——滾開!”監院呵斥一聲。
柳若眉雖然害怕,但護着師妹,半步不退。
林珑盯着發亮的紅繩,說實話,她并不意外,畢竟監院是她在外門的最後一個懷疑對象。
問題是,紅繩發亮并不準确,這兩年它亮的次數沒有一百也有九十,這人是不是她爹,還需要另外想辦法驗證。
若直接問他,渣男一定矢口否認。
監院怒視柳若眉,剛想連這不聽話的女兒一起教訓,忽聽一聲清斥,“監院,這是在幹什麽?”
“靜主。”監院皺眉,緩緩放下了手。
靜主視線掃過兩人,“你們幾個,還不去打掃七寶閣?”
林珑才想起來,之前掌事罰他們這回事。
七寶閣是外門最高的建築,共有七層,存放着外門的功法典籍和貴重法器。受罰的弟子不能動用半點靈氣,必須一層層每個角落仔細打掃,累且磨人,這個過程也被稱為“洗心”。
聽說寶閣的第七層放着一件天階寶物,有層層陣法守護,她曾懷疑過那是不是魔君要找的靈犀入夢珠,但後來一想,那可是鎮宗之寶,誰會把這種寶物放在外門?
月夜,四下一片靜谧。
七寶閣剛剛修複完,三人拎着掃塵工具來了。林珑抱着掃把,身子倚在掃把柄上,以一個搖搖欲墜的姿勢,呵欠連天。
“師姐,進去了。”刀師弟喊,免得她就地一躺,要把她喊醒可就難了。
Advertisement
林珑勉強打起精神,回頭一看,柳若眉站在不遠處,臉上有點腫,眼角還是紅的,也不知回去後監院又對她說了什麽。
“柳師姐?”
“嗯。”柳若眉臉上勉強擠出笑意,“我沒事,咱們進去吧。”
七寶閣中燃着長明燈,昏暗的燭光照亮一排排書櫃,積着厚厚的灰塵,每一層這樣的書架有五六十排,這工作量,光看就讓人眼暈。
林珑:“我困了。”
刀師弟堅定地将一塊抹布塞進她手裏,“不,你不困。”
林珑:“……”
她擡眼看上方雕刻着雲紋的木梁,“我覺得,咱們應該從最上面一層開始打掃。不然一路掃上去,下來的時候不就又弄髒了?”
刀師弟:“還真是。”
柳師姐有些恍惚,慢半拍後說:“好。”
一行人拎着東西往樓上走,深夜人靜,七寶閣籠罩在一種深沉寂靜中,只能聽見踩在木樓梯上的腳步聲。
燭光照不到的黑暗處,不知潛藏着什麽猛獸惡鬼,會竄出來将人撕碎,刀師弟緊緊跟在林珑身後,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動什麽。
林珑小聲道:“你是鬼,怕什麽鬼?”
刀師弟:“師姐,大魚吃小魚,蛇還吃蛇呢,鬼也是一樣,我這樣弱小的鬼,就是大鬼的食物。”
兩人嘀嘀咕咕,繞閣而建的樓梯一層層旋轉往上,繞得人頭都暈了,越往上,樓梯道越窄,四周也越來越黑。
到了第七層,月光映出一道巨大的影子在對面牆上,那影子拉得老長,弓着背,手中好像拿着一把斧頭。
刀師弟“唉喲”一聲,一屁股坐倒在樓梯上。
“誰?”
那“影子”被驚動了,探頭往這邊看,聲音清潤好聽。
林珑一把拉起刀豆:“別一驚一乍了,是個人。”
一排巨大的書櫃下,盤膝坐着一個瘦削青年,他手裏拿着一卷厚厚的書,正對着月光看書,拿斧頭的影子,不過是光照角度,把他拿着書的手投影而成。
刀師弟擦了擦額頭的汗,“吓死我了。”
竟然有人半夜不睡,在這裏看書!
“秦師兄?”柳若眉認出那人。
秦泯打量三人,也認出了他們。林珑根本不記得他,外門數千弟子,她認識的是極少數,別人社交的時候她都在睡覺。
刀豆提醒:“他就是那個外門第一,秦師兄。”
林珑低頭看着發光的紅繩,小聲問:“師兄今年多大了?”
不等刀豆回答,秦泯笑着說:“年已而立。”
師兄才三十歲,年齡對不上。
當初調查時,她就将弟子們都排除了,大部分仙門弟子年歲都未過百。
她扯了扯袖子,将紅繩蓋住,問:“師兄為何深夜在此?”
秦泯看了一眼高處的圓窗,月色漫窗而入,“在此處夜讀,特別有感覺。”
林珑:有沒有感覺不知道,沒近視算你厲害。
她一偏頭,看到高窗下有一方小臺,臺子上擺着一個深色蓮紋托盤,托盤上,一顆瑩潤的白色珠子散發淺淺珠光。
好強的靈韻……
不會這就是靈犀入夢珠吧?!
“師妹,此乃七寶閣鎮閣之寶,石臺上有不少陣法疊加,傷人于無形,不可貿然靠近。”見她盯着那珠子出神,秦泯出聲提醒。
“嗯,我就看看。”林珑乖巧應道,“這寶物叫什麽名字?”
“叫——”
“柳師姐!”
刀豆一嗓子吓了她一跳,回頭看,柳若眉臉色蒼白,軟倒在地,若不是刀豆扶着她,她恐怕就順着樓梯滾下去了。
“師姐,你怎麽了?”林珑連忙湊上前。
“我……”柳若眉欲言又止。
秦泯放下書卷上前,一手按住了她的脈搏,“柳師妹這是精神不濟、驚懼憂思之症。”
聽刀師弟說,他和師姐是進入內門的競争對手,可他似乎不以為意,态度溫和,語氣略帶擔憂。
“師姐沒有好好睡覺嗎?”林珑問。
她不是給了師姐一朵靈霄花,為何還會這樣?
柳若眉低着頭,眼中隐有淚花閃動。
她很想休息,可是爹說她“進不了內門,你還有臉睡?”“次次讓我失望,沒用的東西!”
監院一回來,她更不敢休息,白天練刀,晚上修煉功法,不然爹又要說她偷懶,熬到現在,快要扛不住了。
林珑不解,“為什麽一定要讓師姐進內門?”
秦泯道:“聽說監院原本是內門管事。不知為何被逐出內門,在外門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當上監院……”
難怪一心想回內門去……
林珑心想,這渣爹,自己辦不到的事就責怪女兒,只會無能狂怒。
她扶着師姐在書架邊坐下,“師姐,你歇一會兒,這裏有我們和秦師兄打掃就夠了。”
秦泯:?
林珑:“師兄,幫幫忙。”
秦泯認命拿起掃把,蓮紋盤上的寶珠突然乍明乍暗,像是快要沒電手電筒。
那一陣陣的明滅,晃得人心裏發慌。
幾人被寶珠吸引了注意,沒注意到書架之後,一道黑影悄無聲息掠過。
“怎麽回事?”
啪嗒。
一聲類似保險絲燒斷的聲響,寶珠徹底熄滅。
四周都暗了下來,刀師弟發出驚呼:“柳師姐睡着了。”
團團黑霧從牆縫、書架後方蔓延過來,如同黑夜長出了觸手,迅速彙聚成一團巨大的陰影。
“她、她做噩夢了!”
“啊啊啊——”
*
進入夢境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林珑沒想到,第二次入夢來得這麽快,而且他們竟然進入了柳師姐的夢中。
這夢境安寧祥和,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噩夢。
她就站在之前和師姐見面的七孔橋上,一只黃莺藏進樹梢,啾啾鳥鳴聲悅耳。
師姐的夢境,就是太一宗外門,一草一木都無比熟悉。
太熟悉了。
熟悉到她有種自己沒有入夢的錯覺,這念頭一冒出來,她就驚出了一層冷汗,伸手搖了搖腰間的夢鈴,一點聲音都聽不到,這才确定了自己在夢中。
再看周圍,刀豆站在她身邊,他正盯着夢鈴看,身體還在發抖。
有這麽一個膽小的師弟在身邊,把她都襯托得淡定了。
其實她也怕,能走出上次那個夢境全靠運氣,這一次……只能指望師姐的夢境沒那麽危險了。
刀豆觀察四周,膽子稍微大了些,“柳師姐的夢,看起來還挺祥和的。”
“不可掉以輕心。”秦泯道,“噩夢之所以是噩夢,一定潛藏着我們不知道的危險。”
他神色鎮定,語氣溫和,讓兩人都安心不少。
“最近噩妖出現頻繁,七寶閣的異動說不定很快會引來掌事注意,你們跟着我,不要擅自行動。”
兩人都點頭。
秦師兄看起來好像很靠譜的樣子。
秦泯又交代了幾句,三人一路下了橋,林珑道:“秦師兄懂得真多,以前進過夢境嗎?”
秦泯搖了搖頭:“這是頭一次,不過七寶閣第四層有不少關于夢境和噩妖的書,你們都沒看過嗎?”
兩個學渣陷入戰術性沉默。
下了橋,路邊出現了三三兩兩的外門弟子,他們還是頭一次在夢境裏遇到同門,不禁吓了一跳。
這是柳師姐夢中的人,還是跟他們一樣被卷入夢境的活人?
林珑心中湧起一陣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整座七寶閣只有我們四人,夢境才剛剛形成,擴散沒有那麽快,他們并非同門,只是夢中的想象。”秦泯道。
三人打算不驚動這些弟子,悄然離開。
那些弟子卻主動跟他們打招呼,“柳師姐。”
“師姐早。”
在柳若眉的夢境裏,這些夢中人把外來者都認成了“柳師姐”。
他們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師姐”,目光陰冷,有些滲人。
看得人心裏毛毛的。
在他們注目之下,三人快步往前走,前方還有弟子經過,竟還有林珑認識的人,她記得這兩位師姐平時都很和善。
師姐湊上前,“若眉,你最近怎麽都不找我聊天了?”
她頓了頓說,“你知道了?”
林珑眨了眨眼睛。
師姐又說:“你裝模作樣,人又矯情,不會以為真的有人想跟你做朋友吧?”
旁邊的師姐嘻嘻一聲:“其實我們私底下都很讨厭你,你也感覺到了吧?”
眨眼之間,那師姐猛地張開嘴,血盆大口中長着足足三圈密密麻麻的牙齒,對着林珑一口咬了下來!
這麽近的距離,林珑吓得魂都差點飛了。
誰說柳師姐的噩夢不吓人?
千鈞一發之際,秦泯拎着她的衣領,扯着她一連後退幾步,才堪堪避過了這要命的一咬。
令人頭皮發麻的牙齒咬合聲響起,再一看,那師姐身體還保持着人形,頭已經變成了肉球狀的怪物,表皮發皺,五官消失,只剩下那張裂口一樣的大嘴,咬合後又緩緩張開,“盯”上了他們三人。
“媽呀!”刀師弟吓得腿軟,差點跪下。
秦泯帶着兩人飛速避開這怪物,前方又被一群弟子圍住了。
“師姐,昨日小考,你又輸給了秦師兄,就知道你不行!”
“師姐你可沒品味,這條裙子土裏土氣,難看死了!”
衆人圍着他們指指點點,惡意滿滿。
有了剛才的教訓,幾人大氣不敢出,身後,兩只頂着肉球的裂口怪物還在逐漸逼近,他們要被包圍了!
秦泯當機立斷,一道掌風拍出,将人群震開,“走!”
兩人心知此時不能拖後腿,悶頭就跑,身後的弟子發出了怪物般的嚎叫聲,有人長出了尖刺般的四肢,有人身上長滿了觸手,有人胸口開裂,數條帶刺的藤蔓從裂口處伸出,猛地纏向兩人!
“啊啊啊!”
刀豆吓得魂飛魄散,緊緊抓住她的衣袖不撒手。
關鍵時刻,林珑大喊一聲:“風翼!”
不知從來吹來一陣狂風,将兩人送出數十裏遠,摔在一處矮坡上,咕嘟咕嘟滾了下去。
頭暈目眩。
好一會兒,林珑才找回了神智,這禦風術還不熟練,好歹是保住了一條小命。
那些怪物暫時看不到了,他們掉在了一處茂盛的灌木林裏,刀師弟躺在旁邊,虛弱睜開眼睛:“師姐,我起不來了,拉、拉我一把。”
一瞬間,林珑心裏那股奇異的不和諧感攀升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