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審判
審判
柔風穿窗而過，揚起屋內的帷幔，桌椅擺得整齊，茶杯還有茶水，房間裏卻是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林珑納悶道：“師姐怎麽不在這？”
無名：“不對勁。”
林珑四下逛了一圈，牆邊的矮櫃上擺着一支藍瓷花瓶，花瓶裏，她送給師姐的那朵靈霄花色彩黯淡，花瓣打着卷，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她伸手碰了一下花瓣。
空氣中泛起看不見的漣漪，靈紋一圈圈擴散，驟然間天塌地陷，地板憑空消失，身下火舌怒卷。
她驟然失衡，好像從一個空間掉入了另一處空間，掉落永無止境。
天空一片赤紅，像被隕石砸出了一個洞，灼熱的岩漿從天邊傾倒而下，大地一片焦土，岩漿彙聚成河流，緩慢流動。空氣因灼熱而扭曲，到處矗立着嶙峋的岩柱，林珑一路往下掉，下方是滾燙的岩漿。
風字訣在這種空間變換中失效了，竟然用不了了！
她的心在狂跳，大腦一片空白。
救命！
關鍵時刻，無名縱刀橫空，接住了她，帶着她在岩柱和熔岩之間禦刀穿行，顯得從容自若，游刃有餘。
林珑站在他身後，兩腿發軟，驚魂未定，內心慶幸，幸好有他在，不然她的小命不保。
“無名，你有沒有什麽聯系方式？玉牌？傳訊符？”下一次要是再進夢境，這大腿她一定要抱着不撒手，再也不嫌棄他嘴毒又臉冷了。
“沒有。”他沉默片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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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和現實是兩個世界，若不是偶然相遇，他們之間不該有太多交集。
竟有一瞬間，他想不管不顧的答應她。明明不和現世的人過多來往，是他的原則。
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收緊了幾分。
“我腰包裏有符紙——”
“林珑，別做多餘的事。”
“哦。”
抱不上大腿的林珑一陣失望，她開始觀察周圍的情況，“師姐的夢境，為何突然會變成這樣？”
“內斂之人，表露在外的不一定是真實情緒。”
林珑立刻想到，柳若眉的夢境表面一片祥和安寧，深層卻是大片的岩漿火海，這大概是她壓抑的憤怒。
這些憤怒得不到發洩，使得夢境一片瘡痍。
“柳師姐？！”
下方的石柱高低錯落，下方有一片巨大的岩漿池，從池中伸出一根玄鐵立柱，立柱上方有一塊數尺見方的平臺，平臺上立着一道人影，正是柳若眉。
從虛空伸出的鎖鏈将她吊鎖在這塊平臺上，平臺狹窄，四面沒有任何防護，看起來搖搖欲墜。
在岩漿池旁邊，還有兩座巨大的雕像，雕像一左一右，居高臨下，和平臺形成了三角站位。左側是怒目金剛，面目猙獰，手中拿着引雷錘，正對着師姐的心髒，右側是執鏡仙子，眉目冰冷，召雷鏡也對準了同樣的地方。
“這是審判。”無名道，“夢境即心境，這是她自己——”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咆哮的雕像打斷，那雕像仿佛活了過來，錘鑽高高舉起，聲如雷震，“柳若眉！你好沒用！”
“整整一百三十年，入不得內門，你這個廢物！蠢貨！可恥的失敗者！”
執鏡的女聲輕言細語，“為什麽你總是做不到？為什麽你就是比別人差？”
“柳若眉，你這一輩子都沒指望進內門了，你注定是笑個話，所有人都比你強，看看你這失敗的人生，你好無能，好失敗、好沒用……”
高臺之上，鎖鏈劇烈抖動，柳若眉閉着眼睛，流下了兩行眼淚。
林珑：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師姐的夢境為什麽會是這樣的？
她眼尖看到那引雷錘尖端躍動着雷弧，忙道：“不好了，它要劈師姐了！”
無名眉一皺，指凝靈光，忽而岩漿池中，咕嘟嘟的水泡沸騰，一條巨大的火蛟自池中升騰而起，濺起熔岩如雨。
火蛟頭頂着兩道盤曲的角，頭頂上三只赤紅的眼，鎖定了半空中漂浮的飛劍。
“是噩妖！”
和三只冰冷的豎瞳對視，林珑呼吸一滞。
這只噩妖給人的壓迫感比石頭夢境中的更強，那龐然身軀，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它張開巨口，一口咬了上來！
無名縱刀疾飛，靈巧避開了這致命一咬，周圍灼熱的空氣快要把人燒起來了，他道：“我攔住它，你去救人。”
林珑：“啊？”
你來真的嗎？
她承認自己那點小聰明都是在魔界混出來的，但她關鍵時刻不可靠啊！這險峻的地形，這滾燙的岩漿，她、她恐高！
她縮在飛劍上，努力讓自己不要掉下去，“怎麽救，我不會啊！”
無名緊盯着噩妖的行動，聲音很穩：“記得我說的話，驅散她內心的恐懼，就能讓她清醒。”
“等——”
話未說完，林珑只覺一陣風托着她飛了起來，往那搖搖欲墜的高臺上落去。
守夢人注視着她，“你想救她，不是嗎？”
林珑一怔，人已落在了高臺上。
守夢人執刀，如鹞鷹般懸停空中，和三眼火蛟纏鬥在了一起，森寒刀光映着岩漿烈火，竟将那蛟龍壓了一頭。
岩漿池內，噩妖憤怒的吼聲震耳欲聾。
來都來了，林珑稍稍定了定心神，擡起頭看柳若眉。她雙手被鎖鏈高高吊起，緊閉着眼睛，眼角有淚痕未幹，緊緊皺着眉，渾身都在顫栗。
這兩道鎖鏈既鎖住了她，也将她固定在高臺上，不至于掉下去。
兩旁的雕像壓迫感十足的視線交織在她身上，引雷錘和召雷鏡都泛起了雷光，錐心一擊，蓄勢待發。
這兩道雷光若擊中心髒，師姐也別想活了。
“柳師姐！”
她大聲喊，搖了搖柳若眉，高臺猛地晃蕩兩下，對方毫無反應。
這不行。
林珑滿頭都是汗，是熱出來的，也是急出來的，趕鴨子上架到了這個地步，跑是不能跑了，時間緊迫，她能做什麽？
守夢人說過了，必須要驅散她內心的恐懼。
她看着那兩座雕像，他說這是審判……是誰在審判師姐？
無名說，夢境即心境。
她懂了！
這是師姐內心對自己的審判，她既責怪自己，又不肯徹底放棄自己，才會形成這樣的處境。
然而來不及了！
高空中，引雷錘和召雷鏡已然蓄能完畢，兩道小指粗的玄雷向着柳若眉砸了下來。
林珑靈機一動，她也有雷！
“雷字訣！”
一道怪異的橫雷自她指尖飛出，在半空中截住了兩道飛下來的雷光，将它們連通在了一起，三道雷弧在空中相撞，力量彼此化消，奪命之雷，竟然就這樣離奇消失了。
居然真的可以！
果然是“只要她想，就能做到”嗎？
林珑不禁樂出了聲。
兩座巨大的雕像陷入詭異的寂靜，仿佛也被她這騷操作驚到了。
“柳若眉——”
“住嘴！”林珑打斷了雕像，大聲道：“師姐，你知道外門有多好嗎？為什麽要一定要進內門不可呢？外門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想離開外門。”
柳若眉的秀眉動了動。
她再接再厲，“師姐，每個人都有做不到的事，做不到一點也不丢人。你崇拜的無夢仙君，也跟普通人一樣，走路不注意還會摔倒呢！”
下方和火蛟搏鬥的無名忍不住擡頭看了她一眼。
林珑渾然不覺，貼在柳若眉耳邊，語氣溫柔的說，“師姐，放過自己，不要再責怪自己了，我好心疼師姐。”
“嗚……”
柳若眉從齒關裏洩出一聲嗚咽，痛哭出聲。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會心疼她，有一句話卸去了她身上的千鈞枷鎖，一聲心疼，她終于原諒了自己。
旁邊的兩座雕像轟然倒塌，沉入岩漿池中，滾燙的岩漿也漸漸熄滅了怒火，虛空中的鎖鏈也随之消失，柳若眉身形一晃！
“師姐！”
林珑緊緊抱着她，兩人一齊跪坐在搖搖欲墜的高臺上。
下方，無名一刀斬斷了噩妖的頭顱，妖血噴湧如瀑，緩緩沉入岩漿中的蛟身尾巴一卷，用盡最後一分力，生生将那玄鐵高臺給拽倒了！
那沉重的高臺緩慢向岩漿池中傾斜——
岩漿還未徹底退去，熱浪灼人，林珑往下看了一眼就一陣腿軟，這比萬丈懸崖還恐怖，她一點也不敢飛。
“林珑。”
冷靜的聲音自下方響起，無名縱刀懸停在岩漿池上，狂湧的熱浪掀得他的馬尾翻飛。
“跳。”他說。
“我不敢。”
“跳下來，我會接着你。”
“真的？”
她鼓起勇氣伸出腿，那鐵柱卻突然加快了倒下的速度，呲溜一聲，她直接從平臺邊滑了出去！“啊！”
她像只冰面上打滑的小動物，驚慌失措掉了下來。
無名本該張開屏障接住她，可見她掉下來的一瞬，身體先于大腦行動，飛身上前，穩穩将她抱在了懷裏。
柔軟馨香接了滿懷。
他的心像被什麽重重撞了一下。
林珑眼睫輕顫，半天才敢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她問，“師姐呢？”
無名示意她看旁邊，一道透明屏障接住了掉下來的柳若眉。
她松了口氣。
注意到兩人的姿勢，她的臉不由騰地緋紅，她承認自己掉下來得有點突然，但這人毫不猶豫接住了她，他到底是不是潔癖啊？真把她給弄迷糊了。
在她開口之前，無名将她放了下來，“先回去再說。”
他縱刀飛快，好像在掩飾着什麽情緒。
三人穿過來時的隕石坑洞，回到了先前的那片柳樹林。
一落地，林珑意識到不對，“師姐已經醒了，為什麽我們還在夢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