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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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宮肅穆, 松柏靜列。
太一宗的峰主和長老們湊在一起,神色複雜看着殿外兩顆動來動去的腦袋,就在剛才, 那小弟子風風火火闖進來,如此冒失, 大家都以為會有一道刀風削掉他的腦袋, 誰知, 仙君竟然準許他們去殿外商量。
長老面面相觑:今日的仙君, 好說話得跟換了個人一樣。
但他既然發話了, 衆人只好等着。一群修為起碼真靈境的高手坐在一起, 哪怕沒有刻意去聽, 兩人的聲音依然飄進耳朵裏。
“師姐,不好了, 你窗臺上養的多肉忘澆水了!”
衆人:??
這就是你說的大事?!
峰主們額頭青筋直跳,若不是仙君還在, 一定忍不住沖出去把這小子揍一頓。
殿外,刀師弟借着說話的機會偷偷給林珑看他的手心,正是魔君送來的那張紙條,林珑神色凝重起來。
選中她來仙門之前, 魔君自然調查過她, 魑月和仙修生下孩子的事并不是什麽秘密, 稍微打聽打聽就能知道。
魔君雖然嘴上不提,但很清楚她來仙門的目的, 這還是他頭一次提出他知道她爹的線索。
魔君怎麽會知道?難道他見過她爹?
作為交換, 他要自己去菩提寺查探情況……
怎麽又是菩提寺?
林珑隐約覺得, 這次的事件沒有那麽簡單,背後有什麽大陰謀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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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 她更應該離得遠遠的了。
但是,魑月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見那個男人一面是她最後的心願,她們之間一場母女緣分,自己連這件事都不能為她做到嗎?
“師姐,你不會真的要去菩提寺吧?”
“你怎麽進仙宮的?”
“我就是……”
“咳咳。”青崖子踱步上前,“你們兩個,該商量完了吧?”
讓這麽多人在這幹等着算什麽回事?
林珑看向大殿中的蕭無夢,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仙君,我考慮好了。”
*
半日後。
林珑收拾好了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她來的時候就沒帶什麽東西,離開時也只帶上了那枚玉镯。
她還特意去喂了一趟魚,沒有了卷王搶食,魚兒們過得悠閑自在,已經隐隐有了發胖的趨勢。
蕭無夢在廊下等她,他難得束了冠,面容清俊,金質玉相,廊下的風拂過,襯得他衣袂飄飄,仙姿若舉。
林珑走到他身邊,乖巧道,“仙君,我收拾好了。”
蕭無夢沖她伸出了手。
她面露不解。
“陣法。”
“哦。”
被他一提醒才想起來這茬,她握住對方寬大的手掌,感受他掌心的溫度。不知為何,她覺得蕭無夢心情似乎相當不錯。
回想起出發之前,青崖子特意把她拉到一邊,叮囑:“林珑,去了菩提寺,記得不管發生任何情況,都要寸步不離仙君身邊。”
林珑看着手腕上微微發燙的紅繩出神:娘,我可太迷茫了。
掌門難道也是渣爹的候選人?
“記住了嗎?”青崖子絮絮叨叨。
“記住了。”
她老實點頭,寸步不離跟着蕭無夢嘛,掌門一定是怕她太弱了,出了什麽事,丢了仙宗的臉面。
“掌門,你認識魑——”
“林珑,過來。”
還沒來得及跟一臉和善的掌門多聊幾句,就被時刻緊盯的蕭無夢給叫走了,林珑有時候真的懷疑,他們兩到底是誰必須得跟着誰了。
走過霧氣濛濛的降靈山法陣,前方已經能看到結界,這結界她出入時暢通無阻,也不知道是防着誰的。
走到這,蕭無夢腳步一頓。
“怎麽了?”
“走吧。”
他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
兩人一起跨出結界,那一瞬間,她察覺到一陣微妙的拉扯感,好似有什麽東西黏上了結界,被撕扯拉開,回頭看時,看到蕭無夢身後似有幾縷黑氣飄過。
再定睛一看,又什麽都沒有了。
是錯覺嗎?
到了山下,她着實被熱鬧的場面吓了一跳,得知仙君出山解菩提寺之圍,整個太一宗都沸騰了,送行的弟子們擠滿了山道。
一見仙君出來,弟子們狂熱的心跳聲震得林珑都能聽到。她偷偷掙開了蕭無夢的手,躲到了他身後。
這種時候,她可不想出風頭。
衆弟子:怎麽感覺仙君的氣場突然變冷了?
本來就安靜的場面,衆人越發大氣不敢出,誰都知道,仙君不喜吵鬧,只是能遙遙看上他一眼,已經足夠弟子們吹噓上好幾年了。
“林師妹、師妹——”
人群裏,有人小聲喚她。
林珑湊過去一看,竟是柳師姐和秦師兄來了,大概是掌門特許他們兩人來送行的。
“師妹。”柳若眉忙着将大把的平安符往她手裏塞,“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冒進。”
林珑道:“師姐,你不去看仙君嗎?”
所有人都在看蕭無夢,師姐竟然光顧着跟自己說話,仙君不是她的偶像嗎?
“我就不過去了。”柳若眉笑了笑,“師妹,我想好了,日後好好磨練刀藝,不管是在外門還是內門,強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眉宇間的陰翳散盡,眼光柔而有神,語氣堅定。
林珑不禁笑了:“師姐,我相信你。”
一旁秦泯道:“注意安全,早日回來。”
她認真點了點頭:“嗯。”
柳若眉拉着她,有些依依不舍,若有可能,她也想跟師妹一起去,她很想保護師妹。可靜主說,她已經出入兩次夢境,短期不能再靠近,否則會有被夢界吞噬的危險,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才說了幾句,林珑只覺壓在身上的那道視線越來越重,回頭一看,果然是蕭無夢在盯着她,她只好告別師姐,挪回他身邊。
若不是她對自己的認知一向很清晰,說不定會以為蕭無夢有多迷戀她呢!
只要離開他視線範圍一點,他就開始找人。
“仙君,你是怕我跑了嗎?”
“本君是怕你——”他視線掃過柳若眉幾人,最後落在默默注視着這邊情況的佛子身上,意有所指,“被人給拐跑了。”
林珑無語,相比之下,你才更像拐人的那個好嗎?
他怎麽就不反思下自己呢?
片刻後。
在衆人注視下,仙君祭出了法器,那法器化為一艘巨大的飛船,從空中投下巨大的陰影。
青崖子捋着胡子贊嘆道:“許久未見日行船的風采了。”
其他人也是一臉欣賞的表情。
林珑不明所以,日行船?意思不就是白天開的船?
聽起來一點也不拉風啊。
等上了船,才覺這飛行法器不是一般的大,上下分為兩層,房間多到數不過來,站在甲板上可将整個太一宗的景色盡收眼底。
這一趟去菩提寺,蕭無夢連鶴童都沒帶,只囑咐對方照料好靈池裏的魚。
船上除了佛子一行人,就剩了一個林珑,還要一個死要活非要跟上來的風師弟。沒辦法,要他獨自面對掌事養的那群雞,還不如一刀殺了他比較痛快。
林珑頭一次坐這樣豪華的飛行法器,趴在欄杆上看風景,聽說日行船一日可行萬裏,兩天就能到菩提寺。
這和坐飛機的體驗很不一樣,日行船的視野極好,下方千傾碧綠,靈光揮灑,薄薄的雲霧托着船身,遠眺夕陽正在西沉,晚霞鋪在空中,雲層盡被染紅,霞光萬丈。
欣賞了一會兒美景,天色漸暗時,林珑回到了船艙。
剛上船時,她覺得這艘船只是很大而已,仔細看過才發現,船身梁柱雕刻無一處不細致精美,她随意推開一間房間,聞到了一陣時光和灰塵沉澱的沉香味。
仿佛房間塵封已久,不經意被人開啓。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屏風,上面畫着一琴一瑟,器身相枕,親密無間。
繞過這扇屏風,才發現這是一間別具一格的畫室,從房梁上垂下無數絲絹畫卷,每一幅畫上,都畫着同一個男子。
畫上的男子眉目俊雅,寬袍廣袖,墨發披散如瀑,他彈琴下棋,品茶閑坐,或站或坐,素雅澄靜的氣質透出畫卷,賞心悅目。
這張臉看起來十分眼熟,和蕭無夢有很像,但氣質又截然不同。
所幸也不用她猜,畫上寫着他的名字——“玄止”。
這是蕭無夢的爹。
畫的落款處則提着靖靈的道號,是傳聞中他那位飛升的娘親。
現在林珑倒是相信他們夫妻感情很好了,若不是所愛之人,怎麽會捕捉到對方如此多不同的神态,連畫他的筆觸裏都藏着愛意。
她看了一會兒,看到脖子酸疼,低下頭注意到桌上還有一副畫了一半的畫,輪廓勾勒着一對相互依偎的男女,一旁題着幾個字:“生同衾,死同穴”。
林珑的心忽然一跳。
她想起出發前掌門說“許久未見日行船的風采”,那無比懷念的神色,從這些畫來看,這艘船很可能是蕭無夢爹娘的。
這房間裏還保存着他們留下的回憶。
她好像進了不該進的地方。
她連忙退了出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又忍不住想,為什麽桌上的那幅畫沒有畫完呢?
生同衾,死同穴,多麽深情的承諾。可最後,靖靈元君飛升了,玄止真人悄然隕落,留下年幼的蕭無夢,他們發生了什麽?
“林珑。”
“啊!”
走到拐角處,突然響起的聲音把她吓了一跳。
對面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沒想到喊她一聲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阿彌陀佛。”
蘭因!
她轉身想跑,蘭因在她身後道:“不想貧僧揭穿你的身份,就站住。”
林珑僵硬回身,咬牙:“你卑鄙。”
佛子神色淡定,眉心淺金梵印在暗處泛着淺淺光輝。
林珑暗惱自己想事想得太入神,沒注意到他過來了。自從答應了蕭無夢去菩提寺,她就知道避不開蘭因,但她還算打算能躲則躲,盡量不要跟這人正面碰上,免得他找自己秋後算賬。
她穩了穩心神,壓低聲音:“少吓唬我,你根本就不敢。”
佛子靜靜看着她。
林珑認為自己猜對了,“你不敢得罪蕭無夢,不是嗎?”
“我與仙君之間的請托,是公事,與你之間的事,是私事。貧僧行事,從不混淆公私。”他道,“之所以不揭穿你,是因——”
她瞪着一雙圓亮的眼睛看着他,蘭因頓了一下,道:“你在太一宗,未曾為惡。”
林珑知道他有一雙能看人功德的眼睛,但仍不相信他這麽好說話。
這還是那個追着她跑了一路的死腦筋和尚嗎?
“你是說,我不做壞事,你就幫我保密?”
“出家人不打诳語。”
“蘭因,你轉性了呀!”林珑眼睛亮了起來,她知道佛子不會騙人,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菩提寺那件事,你也不計較了?”
蘭因垂眸看她的手。
忽聽一道冷漠聲音響起,“你們在幹什麽?”
蕭無夢帶着一身冷沉霜意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