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27章
“有別的辦法嗎?”賀果知問。
他不想刺傷霍聞星。
賀果知這麽問, 但他也知道這是垂死掙紮。因為林樊吟自己,都是用疼痛來讓她自己清醒。她沒有愈合手腕上的傷,讓傷口一直存在, 疼痛流血。
還想掙紮一下。
嗚。
“有。”
出乎霍聞星意料,林樊吟淡淡吐出一個字。
賀果知的眼眸立刻亮了, 試圖把匕首重新塞給林樊吟:“什麽辦法?”
林樊吟冷豔的唇角勾起, 她生得好看,單手撩着帷帽的垂紗在賀果知耳邊低語:“用手。”
“手不行那就腿。”
“給他……”
林樊吟笑吟吟的,最後一個字只說出氣音, 如願看到青年從耳垂紅到脖頸。
特別漂亮。
賀果知重新握住匕首。
“第一個辦法就挺好的。”賀果知故作淡定道。
林樊吟放下垂紗, 拉開距離, 笑了一聲。
打完了。
和林樊吟說的一樣,她把三個清醒一點的帶走, 吃藥泡冷水。
眉眼疏冷的白衣劍修看向他, 收了劍,向他走過來。
原本冰冷的匕首都被賀果知攥得發熱, 賀果知不由得後退一步。
不能退。
賀果知臉爆紅。
他要是退了,就要用林樊吟說的第二種辦法了。
賀果知僵在原地, 看着霍聞星走過來。
五年過去, 他低頭看的少年, 如今比他都高了, 要他仰頭去看。劍修淡漠的垂下眼。
很近了很近了很近了!賀果知緊張得心髒都要跳出來。
他把匕首拔出一點。
此時他和霍聞星的距離很近, 不到半尺。
這是很好的機會。
匕首拔出更多,賀果知控制不住叭叭:“剛才林師姐說,疼痛會讓你清醒, 我随便刺一下,你別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賀果知一疊聲道歉, 匕首已經被他全拔了出來。
賀果知沒有閉眼,他怕刺錯地方,用力——
一聲悶響。
賀果知清晰感受到,他握住的匕首,如何穿透衣裳,再刺穿緊實的皮肉。
泛着寒光的匕首沒入劍修的胸膛,胸前的白衣很快被染紅。
賀果知的視野拔高,他緩緩睜大眼。因為霍聞星動作,另一只手裏拿的刀鞘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在他刺的時候,霍聞星彎腰,托着屁股,把他抱了起來。賀果知太緊張了,被抱起來的時候一點都沒反應過來,于是直挺挺把匕首紮下去。
看着滲出的血,他想捂住,但是摸到了一手濕熱,以及感受到胸腔之中,沉穩有力跳動的心髒。
“我……我對不起,你為什麽要動?你這個時候抱我幹什麽?”賀果知急得眼睛都要紅了。
“沒事。”霍聞星淡淡道。
賀果知看到,霍聞星眼中的桃紅,淡了很多,只剩下很淺的粉。
“不用道歉。”霍聞星說。
賀果知動了動唇,依然忍不住想問,動什麽,差一點,他就要刺到心髒的位置了!
霍聞星:“該道歉的是我,是我不好。”
“這個時候,想的是怎麽欺負你。”
霍聞星垂下眼,淡淡說出這句話。
賀果知:“……”
賀果知本來挺着急的,而且還有點生氣。霍聞星這句話,賀果知噎住了,變得又羞又氣,話都說不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霍聞星是怎麽做到用一張禁欲臉,說出這樣的話的!
這裏距離他們之前休息的地方不遠,霍聞星掃了眼,問他:“想在外面休息,還是去劍裏面?”
賀果知有氣無力:“劍裏面。”
說完這句話,賀果知也沒等霍聞星的回答,刺溜一下飄回劍裏面。
賀果知進去後,明知他的法術對霍聞星而言是個擺設,還是單方面把劍封住了。
他現在腦子好亂,完全不想出去。
賀果知飄回劍裏面,白衣劍修的懷抱空了。他看了眼空落落的手,什麽表情也沒有,握住匕首,把插入胸膛的匕首拔了出來。
把其他三人扔到水裏面的林樊吟,走過來了。
林樊吟上下打量霍聞星,末了輕嗤一聲:“你現在是不是很爽?”
“被他這麽刺。”
“很爽吧。”
霍聞星淡漠看過去一眼,他将匕首收入刀鞘:“合歡宗的相思術對我還有些影響,有勞林師姐了。”
他不接話在林樊吟意料之中。
林樊吟把藥扔給他:“三粒,半個時辰後再吃一次。走吧,去那邊泡着。”
賀果知在劍裏面,可達鴨抱頭。看到林樊吟走過來,等着林樊吟要給霍聞星用藥,然而林樊吟說的話,聽得賀果知要碎掉了。
很、爽?
賀果知他不想懂,可他也算“閱文無數”,疼痛在某些時候,是會帶來爽感的。有一種叫做,“痛肉”。
嗚。
賀果知繼續可達鴨抱頭。
也許是逃了一晚上太累了,霍聞星的劍裏面溫暖舒适,沒多久他就睡過去。等醒過來,賀果知沒如往常一樣飄出去。
反正劍裏面也挺舒服的,他一直呆着就好了。
一直到離開太歲秘境,賀果知也沒出來。
也不是不想出去,可出去之後,他要面對霍聞星他們。
賀果知沒想好怎麽辦。
他們都是賀果知穿到這個世界後,很好的朋友,在最初賀果知隐隐有點不安的時候,他們就在他身邊。可目前這種情況,他想和他們當朋友,看起來卻不太能繼續當朋友了。
同時,賀果知無法回應他們的感情。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像是一縷孤魂。他biu的一下穿過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biu的一下他穿回去。如果有回去的機會,賀果知很想回去。在他原本的世界,有愛他的父母和大哥。
想不出結果,賀果知索性躲在劍裏面不出去了。
這對霍聞星他們來說,也算是一種無言的拒絕了吧?
而這段時間,他們或許也能冷靜下來,重新審視自己的感情?
賀果知穿來後,在劍裏面時間不多,差不多想去哪兒去哪兒。在太歲秘境躲着不出來,等回到竹舍,賀果知實在憋不住繼續“裝死”,這天清晨,他把自己掙脫霍聞星的手,咻地飛回去,把自己擱到竹舍內的茶幾上。
此時,霍聞星正要和裴連卿同去問道峰聽講。
裴連卿問了句:“果汁,午飯想吃什麽?”
賀果知在劍裏面:“什麽也不想吃。”
裴連卿應了一聲,和霍聞星離開竹舍。
竹舍內安靜下來,賀果知松口氣。
賀果知從劍內飄出來,蔫巴巴趴到窗邊矮塌的茶幾上。茶幾上擺了茶水點心果子,都是他喜歡的。賀果知趴着,順手要拿個果子吃,手伸到一半頓住。
霍聞星對他好,因為霍聞星喜歡他。那他不接受霍聞星的感情,似乎不應該再享受這些好了。
這幾天他餓了就吃霍聞星的靈力,有段時間沒真的吃到什麽了。
賀果知起來,把點心茶水搬到屋內的桌上,遠離這裏。
聞着太香了,他怕忍不住。
做完這件事,賀果知重新趴回茶幾上。
這時,很輕的一聲,距離霍聞星的竹舍不遠的另一間竹舍,門開了。賀果知擡眸,看到剛出門的程相烽。
程相烽挑眉,有些意外這個時候看到他。
賀果知:“!”
賀果知想也不想,準備往劍裏面鑽。此時他卻看到,程相烽猜到他的意圖,轉身又回去了。
賀果知頓住。
程相烽又回去了,那他在外面再呆會兒?
正當他想着,程相烽竹舍的門又開了。
賀果知:“!”
預備鑽。
程相烽長眸帶着笑,看他一眼,又回去了。
賀果知:“……”
可惡!
第三次,賀果知看到程相烽出門,沒猶豫直接鑽進去了。
程相烽揚聲:“還有個師門任務沒完成,要晚些回來。”
他站在院中等了等,沒等到回應。也沒再說什麽,禦劍離開。
賀果知在劍裏面,用劍在窗子後冒個頭,确認程相烽走了,才從劍裏面飄出來,重新趴回桌上。
賀果知還想和他們做朋友。
可要拒絕,恐怕就不能做朋友了。
說到底,賀果知沒做好失去他們的準備。
穿來之後,和賀果知最好的就是他們了。
不應該拖着不回應不拒絕,可賀果知的私心,讓他無法面對拒絕的後果。如果一開始他穿到這個世界,一直是一個人,他或許可以忍耐,可有了朋友相伴,很難再接受恢複成一個人的狀态。
好難。
賀果知實在沒辦法,他把林樊吟的話本找出來看。
日頭偏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賀果知餘光看到一抹黑。
是執法峰的巡邏弟子,帶隊的正是謝振濤。
賀果知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謝振濤看向這邊的視線。
賀果知一頓,二話不說,丢了話本,鑽回劍裏面。
他怎麽忘了,竹舍前的路是執法峰弟子的固定巡邏路線,謝振濤作為執法峰弟子,到成為首席弟子,也一直都會在巡邏時經過這裏。
想了想,賀果知把鍋甩給話本。
話本太好看了。
等了會兒,賀果知從劍裏面鑽出來,謝振濤他們已經禦劍走了。
等到快中午,賀果知把話本放好,重新鑽回劍裏面。霍聞星和裴連卿從食肆帶午飯回來,賀果知也沒有出來。
下午去問道峰,霍聞星問他:“要去嗎?”
賀果知:“不去。”
霍聞星和裴連卿走了。
賀果知又飄出來。
到了下午,賀果知躲得明顯熟練多了,程相烽回來又出去,謝振濤巡邏經過這裏,賀果知都飄回去,完美閃避。
這樣賀果知放松了一點。
逃避可恥,
但有用!
一下午,賀果知躲人看話本。
直到日暮,賀果知活動一下肩膀、手腕,把書放下來。剛巧,他感受到霍聞星回來了,于是賀果知不急不慢,鑽回到劍裏面。
沒多久,霍聞星和裴連卿回來,程相烽也回來了,和他們前後腳。
程相烽手裏拎着幾壇子酒,道:“剛買的桃花釀,晚上賞月喝酒如何?”
賀果知在劍裏面,在窗子的邊緣探出一點劍身。
程相烽一左一右攬住霍聞星、裴連卿的肩膀,将他兩個師弟摟過來,笑道:“從太歲秘境出來,還沒有慶祝。”
他們在太歲秘境尋到了各自機緣、寶貝,還端了一窩邪修,是要慶祝一下。
裴連卿笑道:“好,正有此意。”
“晚上我來做飯。”
霍聞星亦是颔首。
賀果知默默把自己塞回茶幾底下。
要是他們沒有中林樊吟的法術,還和之前一樣,他也可以和他們一起慶祝。
現在賀果知知道,程相烽、裴連卿不喜歡霍聞星,可單純的師兄弟情,賀果知看來也挺好磕的。
賀果知沒看到,當他把自己塞回茶幾底下,院內交談的三個劍修,都似有似無朝窗子這邊看了一眼。
這時,一道賀果知熟悉的低沉聲音傳來。
“你們都在,正好和我去一趟執法峰。”
程相烽:“什麽事?”
謝振濤:“太歲秘境遇到的邪修,和在春深城遇到的,似乎有些聯系。春深城你們也在,和我一起去再審一遍邪修,正好你們也回憶一下,有沒有什麽忽略的細節。”
程相烽:“明天再去怎麽樣,這酒……”
謝振濤替程相烽把桃花釀放到院中是石桌上:“明天再喝,算我一個。”
裴連卿笑道:“走吧,先審邪修。”
四人禦劍離開,院子內安靜下來。
嗯?
銀白長劍在窗子後探頭。
他們就這麽走了?
審邪修,還要回憶在春深城那日的細節,一聽就很耗費時間,很久不會回來。
賀果知從劍裏面飄出來,他的視線,不由得落在石桌上的桃花釀上面。
這幾壇桃花釀,是從劍宗山下青鋒城中的最大的酒樓裏買回來的,味道清甜,桃花的香氣馥郁。賀果知之前喝過。
這段時間他沒吃什麽東西,擺在賀果知面前的是他們一直不讓他多喝的酒,還是好喝的桃花釀,賀果知邊想着,已經飄到石桌旁了。
這裏有四壇,他每個打開喝一點點,這誰能發現啊。
不行。
賀果知打開一壇,嗅到桃花釀的香氣,卻又清醒過來了。
這是程相烽買回來的,他這是在偷喝他們的酒。
好想喝,聞起來好香的樣子。
這時,關閉的院門打開,程相烽推門而入,懶洋洋道:“想喝就喝,不過先吃塊點心墊墊,也不能多喝。”
賀果知震驚。
更讓他震驚的在後面,不止程相烽,在他後面,謝振濤、裴連卿、霍聞星三人也都在。
賀果知趴在石桌邊緣,一手拿着酒壇的塞子,和他們對視。
賀果知腦海一片空白,幾乎是僵硬地把塞子扔掉了,一口氣飄回劍裏面。
救救救救救……
竟然拿桃花釀釣劍靈!
剛才那就是一出戲,讓賀果知以為他們走了,實際上他們用了遮掩的法術,就在門外面。
他們故意的!
賀果知回到劍裏面,竹舍的門打開了。
賀果知還把劍塞在茶幾底下,裴連卿走到茶幾旁,溫聲:“果汁,別怕,不做什麽的。”
賀果知咻的一下,在裴連卿碰到劍身之前飄走,用法術打開櫃子的門,一口氣紮到被褥的最下層,還用法術把衣櫃封住。
謝振濤打開櫃門:“別一直躲着我們,聊聊好不好?”
賀果知還想往屏風後面的浴桶那沖,看清後一個急停——程相烽靠在屏風旁,抱臂不緊不慢看過來。
賀果知:“……”
賀果知轉身,銀白長劍一頭紮到床鋪上,把自己滾到床鋪的被褥下面,枕頭被褥什麽的都被他堆在前面。
冷淡的嗓音響起:“出來好嗎?”
賀果知聽到霍聞星的聲音。
霍聞星在床鋪這裏,手沒入賀果知躲藏的被褥之間。修長的手指距離賀果知有段距離,并沒有握到劍身上,而是在等待着。
賀果知要哭了。
躲不下去了。
半晌,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
賀果知:“你遠一點,我自己出來。”
霍聞星應道:“好。”
他離開床榻這裏,走遠了。
賀果知心中瘋狂安慰自己,沒事,問題不大,小場面,不慌。這麽把自己哄了一通,賀果知從被褥裏出來,移開被他擋在前面的枕頭。
賀果知看來,他的動作不算利索,挺磨蹭的,但他們沒有催他。
賀果知稍稍松口氣,從劍裏飄出來,抱着劍坐在床上。
這麽折騰一通,窗外天色暗淡下來,竹舍內點起燈。燭火照亮屋內,同時映照在青年身上。這幾日在劍裏沒出來,他也沒管烏色的長發,此時全都散下來,順着瘦削的肩膀滑落。他穿的是白衣,烏色的發和白衣,黑白分明。
——賀果知差點被自己松出的那口氣噎死。
竹舍內不大的空間,或坐或靠了四個劍修。
裴連卿坐在靠窗的矮塌那,手撐着臉,長眸微彎望過來。謝振濤倚在衣櫃那,在右邊,程相烽在屏風那,在左邊。而霍聞星,則是拖了把椅子坐到距離床榻不遠處,擡眸看過來。
他們的視線,彙聚在他的身上。
不動聲色,沒多說什麽,可卻輕松帶給賀果知,他無處可逃,無處可躲的感覺。
賀果知眸光渙散一瞬。
他緩緩低頭,看了眼抱在懷裏的劍。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