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賀果知抱着膝蓋, 在窗邊蹲了會兒,默默回到床上。
床帳放下來,被子裹上, 縮進去。被子形成一個鼓包,賀果知在裏面團成一個球。
裝作沒醒好了。
裝作一直昏睡, 就不用面對眼前的麻煩了。
賀果知蔫巴巴的, 自欺欺人。
賀果知感受到了困倦,吃了點霍聞星的靈力。能吃靈力,但他和霍聞星之間的聯系卻隔着水一樣, 朦朦胧胧, 很不真切, 也感受不到霍聞星的位置、狀态,霍聞星很可能也找不到他的。不用說, 這肯定是秦飛情做的。
賀果知心裏發愁, 不知不覺睡過去。
再次醒過來,殿內昏暗, 賀果知眼睫顫了下,看清坐在床邊的人影, 瞌睡蟲全被吓跑了。
秦飛情坐在椅子上, 似乎很困, 阖眼袖子。
賀果知的心尖顫抖, 心跳加快。
吓的。
睡的時候他把自己裹到了被子裏, 可睡了一覺,他早都睡到被子外面了。
既然……秦飛情閉着眼,看起來在休息, 沒有發現他醒過來,那他還是繼續裝睡吧!
賀果知都不敢想秦飛情發現他醒着, 會做出什麽事來。
很難踹則一個瘋子要做什麽。
賀果知心中爆哭。
于是賀果知輕輕呼吸着,手指扯着被子的邊緣,無聲拉上一點點,閉上眼。
“啧。”秦飛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睜開眼。
殿內沒有點燈,只有穿透窗子微弱的光,內裏一片昏暗。秦飛情随手打個響指,殿內的燈燭一瞬亮起,照亮這座奢華的寝殿。
賀果知一怔,匆忙閉上眼。
秦飛情輕笑一聲,溫度略低的手,伸到被子裏,把控着賀果知的下颌,把賀果知挖出來。
賀果知的下巴擱在秦飛情掌心,秦飛情輕輕摩挲着,帶着薄繭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蹭着賀果知的臉肉。
“敢用宗嚣的劍氣砍我,現在知道怕了?會躲了?”秦飛情笑着問。
當然會怕啊!
試問,意圖幹掉一個很大的威脅。
結果不小心沒幹掉。
威脅就在眼前。
活蹦亂跳的。
而且威脅的身上,還貼着一個“瘋子”的标簽。
想想都很怕了。
賀果知心中默默流淚,知道躲不過去了,只好把被子拉下來。
“那你要怎樣?”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寝殿內的燈火亮起,賀果知看到秦飛情,瞳孔微不可察收縮了一下。
宗嚣的劍氣,當然重傷了秦飛情。秦飛情的身上是奢華的玄色錦袍,在衣襟交疊的上方,則是一圈一圈的白色繃帶,将秦飛情修長的脖子裹住。
醒過來後,賀果知便聞到淡淡微苦的藥香。
不難想象,在秦飛情的衣裳下面,這樣的繃帶纏在他的身軀上,繃帶下是劍氣造成的猙獰傷痕。
“我要怎麽樣你還不知道嗎?”
秦飛情摸着賀果知的臉,逗貓似的手法,又勾了勾賀果知的下巴。
賀果知嫌癢,偏頭去躲。
又被秦飛情掰着下巴給扭回來。
一躺一坐,目光在半空交彙。
看到秦飛情,不可避免想起在山河卷發生的事,秦飛情就算被他拿劍氣砍了,還要過來親。
賀果知不解:“為什麽啊?”
“我都用劍氣砍你了。”
賀果知心中,浮現出一句非常經典的話,爆鳴:
你看中我什麽了,我保證改掉!
秦飛情注視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的青年,從眉眼看到唇,眸光漸深,很直白的目光。
出口的話,卻是避而不答。
“你知道我看到你是什麽感覺嗎?”秦飛情問。
賀果知:“什麽感覺?”
秦飛情:“很想你,”
“想得發疼。”
賀果知心中叭叭,那應該是傷口疼吧。傷口生長的時候,又疼又癢的,多磨人啊……
忽然,賀果知的思緒一頓。
對上秦飛情的視線,陡然意識到這個疼是個怎麽意思。
白皙的臉爆紅,躲開秦飛情的手。
想說什麽,卻又覺得那些詞說秦飛情都不合适。
最後紅着臉,硬邦邦丢出兩個字。
“瘋、子。”
秦飛情笑着應了。
笑着笑着咳嗽一聲,手帕掩在唇前,咳出一口血來。
醫修就在殿外守着,聽到秦飛情咳嗽的聲音,醫修的聲音傳了進來:“尊上,尊上重傷未愈,需要卧床休養。還請尊上去休息,讓屬下再給尊上把脈,查看傷勢。”
賀果知看着秦飛情,真不知道說什麽了。
大概是流了很多血,秦飛情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看着秦飛情,一個計策在賀果知心中悄然形成。
賀果知心虛。
但目前,他沒有更好的辦法。
殿外都是魔修,他根本逃不出去,只能讓秦飛情放松警惕。
賀果知偏開視線,小聲說:“你回去休息吧。”
“好好吃藥,好好休息,好得快一點。”
可怕……
在山河卷中,在血字面前裝了很久,賀果知現在在秦飛情面前演起來,竟然不怎麽費力。
只是特別、特別心虛罷了。
秦飛情伸手,又把賀果知的下巴扒拉回來,笑眯眯道:“看着我,再說一遍。”
賀果知看着秦飛情,将那兩句話,又說了一遍。
賀果知看出來,秦飛情沒說什麽,但是滿意的。
秦飛情起身,說:“每日會有人給你送飯來,別裝睡不吃飯。”
“嗯……”
聽到賀果知答應,秦飛情走了。
殿內又恢複安靜。
等秦飛情走了,一個魔修進入殿內,賀果知認識她的聲音,正是五年前在秦飛情的地盤,等他換衣裳的女魔修。
她道:“賀公子,可要用晚膳?”
“嗯。”
魔修過來服侍賀果知起床穿衣,被賀果知拒絕後,退到外面等着。
魔修送來的衣裳飾物,賀果知看了眼,沒有穿,穿的還是那套白衣。
反正秦飛情……剛才走的時候只讓他按時吃飯,沒要求他必須換衣裳。
賀果知熟練把衣裳穿好。
衣裳用了清潔術,整潔如新。
魔修進來,看到賀果知穿白衣,只低頭并不多言,讓人把精致的飯菜端上來。
等賀果知吃完,又送來了許多話本。魔修說,這都是秦飛情的意思。
賀果知出不去,要讓秦飛情放松警惕要慢慢來。賀果知随手撈起一個話本,倚在軟榻上看起來。
翻開一頁,看了兩行,賀果知眸光渙散一瞬。
話本上,寫的都是風月之事,還是很細致的那種。
賀果知閉了閉眼。
啪。
把話本合上了。
這個話本,只有風月之事,那是一點劇情都沒有。
一本看下來,賀果知會變色的……
賀果知果斷把這本放到一邊,拿起另外一本。
賀果知看了兩眼,再次合上了,放到一旁。
下一本。
連翻三本,賀果知的臉再次燙了起來。
賀果知看了眼這堆話本,将門外的魔修喊進來:“……換一些來。換成《今日揮劍三千次》《蛇妖和劍修如何結為道侶》這樣的,可以嗎?”
現在他這話本都是什麽啊……
魔修低頭,很是恭敬:“這些話本,都是按照尊上的要求準備的。”
“賀公子,尊上想讓您看的就是這些。”
賀果知:“……”
賀果知頭疼按了按額角。
魔修:“但公子實在不願看,可以去找尊上。”
賀果知:“……”
懂了。
在這等着他呢。
賀果知應了一聲。
賀果知讓魔修把話本拿走,準備明天去找秦飛情。秦飛情不讓他出去,但允許魔修跟着他,去找秦飛情。
不能出去,又沒有話本,實在無聊。翌日賀果知吃完飯,去了秦飛情所在的地方。
魔修們一路護送,也是看守,将賀果知送到秦飛情的寝宮。
賀果知住的宮苑,魔修列隊巡邏,手持長槍守衛在外面,屋頂上還蹲着好幾個。等到了秦飛情這裏,明面上看起來,卻沒有護衛的魔修。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跟随他的魔修低聲解釋:“尊上實力強橫,有哪個宵小看不開,來尊上這裏送死。”
“不過,暗處也是有些布置的,以免擾了尊上清淨。”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秦飛情的寝殿門前。
魔修打開門,退後立在一旁。
一個人進去,賀果知心中有些緊張,他問:“你不能跟我進去嗎?”
女魔修道:“我等無召不得入內。”
補了句:“但尊上特意吩咐,賀公子想來,随時都可以進去。”
好吧。
看來只能他自己進去了。
賀果知邁過門檻,剛走一步,哐的一聲,魔修在他身後,貼心地把門關上了。
現在是上午,陽光穿透窗子,殿內香爐中香氣袅袅。這種香氣,和賀果知在秦飛情衣裳上聞到的有些像。
然而這樣的香氣,卻掩蓋不住殿內的藥味兒。
賀果知聞着,舌尖就泛起苦來。
問題不大,小場面!
賀果知一邊哄着自己,一邊往裏走。
床榻上是空的。
賀果知拿神識一掃,在殿後的泉池找到秦飛情,還有一只趴在石臺上的狐貍。
賀果知走過去。
到了這裏,藥味兒很是濃郁,顯然秦飛情泡的泉池中,加了許多草藥。
秦飛情肩臂舒展,靠在泉池的邊緣,長眸閉合。長發束起,上半身赤裸,肩膀至手臂的線條緊實流暢,胸肌一半在泉池上。
石臺上的狐貍抖了一下毛茸茸的耳朵,睜開眼,站起來,很是乖巧的朝賀果知嗷了一聲。
下一瞬,它卻兩條腿一軟,摔回石臺上面。
這是秦飛情養的狐貍,與秦飛情有很深的聯系。賀果知也許應該硬下心腸?可看到毛茸茸的一團摔倒,還是心軟了。
賀果知走到石臺那裏,蹲下來,摸了摸狐貍的腦袋:“怎麽摔倒了?”
看到狐貍身上的傷,賀果知卻怔住了。
這也是……一道劍氣的傷痕。
在這道傷痕上面,還能感受到無情道的氣息。
從狐貍的半個身子,橫砍到另外一邊。
狐貍沒有同秦飛情一樣,用繃帶綁住傷口。在狐貍的這條傷痕上,草綠的銘文浮現,源源不斷的生機注入其中,顯然是醫修的手法。
賀果知陷入思索,不摸狐貍了,狐貍昂起腦袋,去蹭賀果知的掌心。
手心又癢又暖,賀果知回過神。
好可愛。
想摸。
理智拉響警報,告訴賀果知,這只狐貍不止是秦飛情養的這麽簡單。為什麽狐貍身上,會出現和秦飛情相近的傷口?
毛茸茸的一團,皮毛蓬松柔軟。
賀果知:“……”
救救……
好想抱。
賀果知心中天人交戰,手率先背叛了賀果知理智的想法,摸腦袋,捏耳朵。
狐貍很喜歡賀果知撸它的手法,受傷的爪站不穩,還要蹭賀果知的手。
賀果知在心中嘆口氣,把狐貍按下去:“好好休息,回頭來看你。”
狐貍嗷了一聲,乖乖趴了下來,又大又蓬松的尾巴圈着身體,叼住賀果知的袖子。
于是賀果知又撸了好一會兒,才讓狐貍把牙松開。
賀果知沿着鋪的石子小路,來到秦飛情身邊,蹲下來:“秦飛情?”
那雙狐貍眼阖着,仿佛狐貍眼的主人并未察覺有人到來。
賀果知看了看秦飛情身上的傷。和狐貍一樣,草綠的銘文像是縫合傷口的線一般,覆蓋在傷口上。這傷難以愈合,劍氣撕開傷口,草綠色的銘文注入生機後再愈合。
賀果知看了會兒,收回視線,小聲:“秦飛情,可以讓你的人換一些話本嗎?你準備的那些,我看不下去。”
賀果知說完,安靜等待着。
秦飛情俊美無俦的側臉,沒有絲毫動靜。他維持原有的姿勢,靠在泉池的邊緣。
“你不說話,我當作你默認了。”賀果知說。
說完賀果知就想走的。
秦飛情沒動靜,看起來有些不正常?不然賀果知過來,秦飛情怎麽也會有點反應。但秦飛情重傷或死了,對賀果知而言不是最好的一件事嗎?秦飛情這樣,賀果知不必去管。
可賀果知想起了那個吻,又想起了秦飛情的行事風格。秦飛情要是真的有事,恐怕要讓他和他一起死吧?賀果知當然不想死,不想殉情。
而且,他不是還想着,先騙到秦飛情的信任,再伺機逃走。
賀果知想好了理由。
站起身。
他去找個醫修來給秦飛情看看。
賀果知還沒完全站起來,忽然手腕被攥住,極大的力道往下一扯,噗通一聲,賀果知掉到泉水之中!
溫熱的泉水瞬間浸透賀果知的衣裳。
賀果知會游泳,然而突然被拽下去,還是吓了一跳。一只大手在水下托着他,賀果知手忙腳亂把什麽抱住。
倒是沒嗆到水。
然而賀果知從頭發絲到衣衫,全都濕透了。
賀果知抹了把臉上的水,咬牙:“秦、飛、情!”
那雙閉着的狐貍眼,此時懶洋洋睜開了。
“我不說話,就要走了。這麽沒良心啊。”秦飛情笑道。
賀果知服了。
怼了一句:“以為你死了,找人來給你收屍。”
秦飛情笑眯眯的,在水下攬着賀果知的腰,問:“是嗎?那你看我的眼神,好像還很擔心。”
心思被戳破,賀果知尬得不知道說什麽。
賀果知不接秦飛情的這句話,說:“既然你醒着,肯定聽到前面的話了。”
秦飛情無辜:“聽到什麽?”
賀果知:“聽到……”
賀果知手上有水,所以他抱着秦飛情的肩膀,把肩膀到胸前抹的都是水漬,掌心和溫度略低的皮膚相接觸,也是濕漉漉的。
說了兩句話,賀果知反應過來姿勢過于親密,他都坐秦飛情的腿上了。
賀果知:“等會兒說。”
“松手。”
秦飛情按着賀果知的腰,笑着道:“寶貝,我把你拉下來的,你覺得可能嗎?”
賀果知:“……”
秦飛情收緊手臂,壓縮兩人之間的距離,那雙狐貍眼眯起,頭一次在賀果知面前沒什麽笑。
“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賀果知:“……什麽?”
秦飛情:“山河卷裏面,你被災禍捉走,演了一場戲。”
賀果知心裏咯噔一下,秦飛情這是看穿他的意圖了?他演戲騙取秦飛情的信任?
秦飛情:“不對,是四場。在婚房裏,他們怎麽對你的,讓你發出那樣的聲音?”
賀果知松口氣。
還好還好,沒看穿。
這口氣剛松一半,剩下一把結結實實把賀果知噎住了,賀果知臉爆紅。
賀果知:“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寶貝。”秦飛情道,“你不說,我不介意現在……”
溫泉的池水蕩漾,水和邊緣的石壁發生碰撞,發出聲響。賀果知被颠了一下。
明白秦飛情說的什麽意思,賀果知都要被氣暈了。在秦飛情的注視中,不得已說:“就……抱了抱,動作親密一些。大多數時候都是抱的。”
“沒了?”
“沒了。”
秦飛情:“我現在也抱着你,你可以還原嗎?”
賀果知:“……”
天還沒黑,這就不當人了嗎?!
賀果知不想和秦飛情說話了,抿住唇,去掰秦飛情的手。
可惡。
手勁兒好大。
賀果知折騰半天,實在是累了,依然被秦飛情抱在懷裏。溫泉池中的水,被他折騰的,好多都漾到外面。
更可怕的是,賀果知感受到,貼到他腿上的熱度。
賀果知在秦飛情的注視中頭皮發麻。
緊緊抱住秦飛情的肩膀,輕輕哼了兩聲。
“可以了嗎?”賀果知已經麻了。
哼都哼了,實在是沒臉了。
所以埋在秦飛情的肩膀那,不想擡頭。
秦飛情沒說話,指骨修長的手,摸到賀果知的下颌,整個掌控住,把賀果知從他肩膀那挖了出來。
嗯?
秦飛情鉗制他的下巴,拉近。
賀果知瞬間察覺秦飛情的想法,要親他。
賀果知這下是真的不高興了。
哼都哼了,還不依不饒的。
他一把捂住秦飛情的唇,不想裝乖了,生氣完全蓋過了他的心虛,怒道:“你別太過分。”
秦飛情盯着他,張嘴卻咬住賀果知的手指,大手覆蓋住賀果知的手背,很欲地舔咬兩下。
“過分?”
随後笑了下,問:“你蹲在岸邊,說了什麽?”
賀果知愣了一下,意識到秦飛情不是假裝,那個時候是什麽都不知道,他過來了也不知道。
賀果知把話重複一遍。
秦飛情嗯了一聲:“想要什麽,讓青鳥給你。”
青鳥就是那個被秦飛情安排,跟着賀果知的女魔修。
秦飛情總算松開手,賀果知忙不疊跑了,用法術弄幹他身上、頭發上的水分。
一連幾天,賀果知都沒有去找秦飛情,反正有了話本看,他也不覺得無聊。
這日賀果知倚着軟榻看話本,青鳥匆匆進來,懇求道:“賀公子,你能去看看尊上嗎?”
說實話,賀果知不想去。
對賀果知來說,秦飛情簡直是一個大型危險的BOSS,哪裏都危險。
可賀果知再一想,他還要讓秦飛情放松警惕,躲了兩天是應該過去了。青鳥不來,賀果知今天或明天也會去找秦飛情。
青鳥這麽說,是……?
賀果知:“出什麽事了?”
青鳥俏麗的眉眼間盡是擔憂,壓低了聲音,還套上了隔絕探聽的法術:“賀公子你知道的,尊上被劍氣所傷,那可是無情道的劍氣,怎麽那麽容易愈合,這幾日醫修一直在全力治療。”
“但是那傷口長好又反複裂開,今日醫修換了一種藥,這藥對傷口有點刺激。”
“尊上被傷痛折磨,這藥又這樣。尊上震怒,要醫修換一種藥,可……這不是沒辦法,才用這種藥,不然早就用這種方法了。”
“賀公子,求你去看看尊上,勸勸他接受治療,也不要把醫修扔到魔獄,可以嗎?”
賀果知沉默,安撫道:“你且寬心,我去看看。”
青鳥面露喜色:“多謝賀公子,公子請。”
青鳥在前面引路,賀果知看着青鳥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飛情的傷口他見過,有醫修用銘文縫合起來,卻依然在被劍氣反複割開,一刻都沒有停止。
可賀果知莫名有種,瞌睡了有人送枕頭的感覺。
他想讓秦飛情放松警惕,還有什麽比在這個時候,勸說秦飛情好好治療更适合的事嗎?
一進入秦飛情的寝殿,賀果知心一悸,立刻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威壓。
然而只是一瞬,威壓消減。
青鳥停留在殿外。
賀果知往裏走,還沒走到,聽到泉池那邊傳來的,嘶啞而痛苦的聲音。
“咳……咳,尊上,屬下對尊上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那聲音發出慘叫。
賀果知加快腳步過去,看到一個身形扭曲,近乎倒在血泊中的人影。
那是一個面容周正的醫修,看起來三四十歲。但他渾身的骨頭,卻仿佛都斷掉了,四肢以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
秦飛情靠在泉池邊緣,那雙狐貍眼中,依稀可見笑意,可出口的話,卻讓人肝膽俱顫。
“忠心?”
那笑意,摻着說不出的暴虐。
之前賀果知見到,秦飛情的傷被草綠色的銘文逢起,此時草綠色的銘文卻被染紅,那綠淡了許多。
随着秦飛情呼吸,胸膛起伏,每一次呼吸,傷口都要溢出血來。
血沾到泉池的水,消融進去,留下深紅到淡粉的血痕。
秦飛情笑了:“既然如此,那你去魔獄裏走一圈。你這麽忠心,應當也不介意,我用刑罰試一試吧。”
“你三天後還活着,我就信你的忠心。”
“也會用你說的治療之法。”
那醫修目光絕望,卻并不怨恨,只道:“屬下遵命。”
“屬下……咳,一定不會讓尊上失望的。”
秦飛情:“來人。”
賀果知:“等等。”
秦飛情像是才看到他,饒有興趣看過去:“誰讓你過來的?”
賀果知:“青鳥。”
恰在此時,聽到秦飛情的聲音,來到這裏的青鳥,聽到賀果知這句話,臉色一白。
因為秦飛情似笑非笑的視線,向青鳥看了過去。
啪。
賀果知在岸邊,捧住秦飛情的臉,把秦飛情的視線轉回來。
“很疼?”賀果知問。
秦飛情打量賀果知,似是在判斷賀果知的來意,片刻後,才道:“有點。”
那就是很疼了。
賀果知想。
秦飛情臉被賀果知用手捧住,但手還能動,于是擡手,讓青鳥把醫修帶走。
賀果知看了眼,在秦飛情把命令下出去前,把秦飛情的手撈回來,重新放到泉水裏泡着。
秦飛情:“……”
秦飛情氣笑了:“寶貝……”
賀果知:“不是想……欺負我嗎,你這個樣子,能欺負我嗎?”
秦飛情:“……”
賀果知本來想說某個C開頭的字,但試了一下,實在說不出來。
秦飛情擡眸,盯住了賀果知,握住了賀果知的手腕用力,刷的一聲把人扯到水中。
賀果知在秦飛情握住他手腕時,有了心理準備,落到泉池裏也不怎麽慌。
反倒是岸邊的青鳥,以及醫修,一個想走不敢走,一個實在走不了,只能一起拼命低頭,縮小存在感,假裝自己不存在。
賀果知不慌是不慌。
但被扯到水裏,感受到腿上的熱度。
心中爆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罵人了。
“要試試嗎?”秦飛情問。
賀果知心裏都要崩了,維持表面的淡定。
“不要,我怕你中途暈過去。”
賀果知這句話說出來,青鳥噗通一聲跪下去了。
賀果知扒着秦飛情的肩膀,坐到秦飛情腿上,問:“他怎麽說的,要怎麽治療?”
秦飛情靜了半晌,才道:“看到那個木匣了嗎?”
賀果知順着秦飛情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漆黑的,表面刻了很多他看不懂的花紋的木匣。只一眼,那花紋仿佛在賀果知眼前轉動,讓他頭暈目眩。
秦飛情捂了下他的眼睛,要他轉回來:“裏面有一種特殊的蟲子,依附靈脈而生。把它放到傷口上,吃掉傷口的血肉,同時可以把血肉間的劍氣吃掉。”
“這樣,我的傷口就可以愈合了。”
吃掉,愈合。
光是想着賀果知就感覺到了疼。
他親眼見過那傷口多深,把被劍氣侵襲的血肉都吃掉,那一定會露出森森白骨。
不止……那劍氣似乎也在秦飛情的骨骼上留下傷痕了。
所以,連骨頭上的劍氣也要吃掉嗎?
賀果知現在想,青鳥說這種方法有點刺激,實在是相當保守的說法了。
賀果知想問有沒有別的方法,可要是有別的方法,醫修不會被折磨成那樣,青鳥也不會來找他,讓他過來勸說秦飛情。
賀果知:“那你聽話一點,忍一忍好不好?”
“忍一忍就過去了。”賀果知安撫地,摸了摸秦飛情的臉。
他這個摸的手法,和他撸狐貍安撫狐貍的時候,極為相似。
“好吧。”秦飛情盯了賀果知一會兒,無奈笑了一下。
單手壓着賀果知後頸,要賀果知低頭,在他唇上啾了一口。
眸光一下沉了,似是不滿足。
賀果知察覺秦飛情的意圖,把人推開,克制着沒有用手背去擦,只道:“好好治療,明天來看你。”
秦飛情放開賀果知,讓賀果知離開泉池。
“治療吧。”秦飛情淡淡吩咐。
青年立刻撲到醫修旁邊,給醫修喂下去丹藥。
賀果知沒留下來。
他接受治療必然痛苦,以秦飛情的自尊,不會願意讓他看到。青鳥和醫修,在完成輔助的事項後,也會離開,留秦飛情獨自面對。
等賀果知一離開秦飛情寝殿,醫修和青鳥為秦飛情忙于治療的樣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醫修的臉上,沒有了絕望、激動等諸多情緒,青鳥的臉上亦沒有擔憂,他們都很平靜,躬身行禮後,退了出去。
木盒在秦飛情手中,打開後裏面是一條果凍質感的蟲子,軟乎乎的半年透明。秦飛情沒太多表情,将蟲子放到傷口上。如之前說的一樣,蟲子開始啃食傷口,連同宗嚣的劍氣一起啃食下去。
賀果知步履平穩地回到了住的地方,關上門後,一下就走不動路了。
賀果知扶着門,雙腿一陣虛軟,慢慢蹲了下去。
要命……
他變強了。
會騙人了。
在山河卷的生死威逼下磨練的演技,好強啊……
賀果知感慨。
然後捂住了臉。
抱着秦飛情,坐秦飛情腿上,還被秦飛情蹭到腿,賀果知可太不自在了,寒毛都要炸起來了。
可他居然硬撐着,沒有表現出來。
他好厲害啊。
賀果知想起自己說的話。
掌心下的臉發燙,恨不得就這這個姿勢把自己蜷縮起來。
賀果知悄悄裂開了。
緩了很久,賀果知才慢慢把自己拼好。
翌日,賀果知按照他說的,去看秦飛情。
這次秦飛情沒有泡在泉池中,而是用繃帶纏好傷口,躺在床上。秦飛情昏睡,狐貍看到賀果知,拖着身體往賀果知手邊蹦。
賀果知嘆口氣,把狐貍抱過來,撸了半天。
一連幾日,秦飛情都在昏睡。
七日後,賀果知再去,撸了會兒狐貍,秦飛情醒了,躺在從床上,安靜地看賀果知。
狐貍兩條腿逗不便于行動,賀果知便将狐貍抱在懷裏。
抱狐貍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誰抱誰知道。
軟乎乎溫熱的肚皮,挨着賀果知的手臂。
特別乖。
躺平任撸。
至于那條又蓬又大的尾巴,有時候塞在賀果知臂彎裏,有時候從外側垂下來,掃來掃去的。還給摸。
賀果知撸着狐貍,問:“你怎麽樣?”
秦飛情:“好多了。”
秦飛情又問了賀果知這幾日幹了什麽,賀果知一一答了。
賀果知這幾日實在是簡單,幾句話說完。
實在是整日拘在殿內,賀果知也幹不了別的。
賀果知說完,撸着狐貍,很是低落:“能不能不把我關在殿裏了,哪裏也不能去,實在是太悶了。”
秦飛情彎眸,笑了一下。
那雙狐貍眼中,是賀果知看不懂的意味。
秦飛情側躺着,賀果知抱着狐貍,趴在床邊,他們的距離很近。
秦飛情伸手,将一直在賀果知懷裏的狐貍拎走,在狐貍試圖再過來的時候,冷冷睨過去一眼。
狐貍老實了。
秦飛情低聲:“想跑,是嗎?”
這麽近的距離,聽到心思被拆穿,很容易緊張和心跳加速。要是之前的賀果知,一定會忍不住緊張,眼睫顫抖,欲蓋彌彰加上理碎發這樣的小動作。
可賀果知決定要取得秦飛情的信任,秦飛情會這麽問,在賀果知的意料之中,這幾日賀果知默默想過很多次。
賀果知沒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說:“你不放心,讓狐貍跟着我不就行了。”
秦飛情:“他受傷了。”
賀果知:“它受傷也比我厲害吧。”
秦飛情沉默片刻,應道:“好。”
好耶!
計劃第一步成功了!
複雜的分析賀果知搞不出來,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無論什麽原因,他漸漸表現得不那麽想跑,反而關心秦飛情就行了。
至于秦飛情怎麽解釋他的行為,那就是秦飛情的事了。
只要他演得真,秦飛情就不會懷疑。
至于怎麽回答秦飛情的問題,賀果知完全想不出來正确的不引起懷疑的回答是什麽樣的。但秦飛情的不放心和懷疑,讓他放心不就行了,所以賀果知給出這樣的回答。
賀果知從秦飛情這裏,把狐貍抱走了。
不用被關在殿裏,賀果知除了去看秦飛情,就是在魔宮四處溜達,暗自把巡邏、換防時間,以及各殿的位置記在心裏。
唯一麻煩的一點是,幾日昏睡後,秦飛情清醒的時間增多了。
心情好,拽賀果知過來親一下,心情不好,也要親一下。
賀果知深覺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一天清晨,準備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