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更合一
第30章二更合一
像是來自亘古的回答, 激蕩着謝稹玉的心。
他蒼白如同白紙的臉上露出絲笑來,無法控制住心內情緒,四肢百骸都湧動着喜悅的狂潮, 他低頭将桑慈抱緊了, 把臉埋在她脖頸裏。
“小慈……”
他喚着她的名字,聲音依舊低低的。
謝稹玉從來不會這樣直白地表達情緒, 也從來沒有将她抱得這麽緊過,将臉都埋進了她脖頸裏。
至少這輩子不會。
桑慈伸出雙手也環住他的腰, 環住的一瞬, 明顯感覺他腹部肌肉繃緊了。
她心想, 他的腰可真細。
她嘴裏卻說着:“謝稹玉,你可真黏糊。”
她說着話, 嘴角不自覺往上翹, 控制不住狂喜, 她睜着眼看四周,百米外的葉片上的水珠滾動着,清澈晶瑩,山林間不知名鳥啼蟲鳴仿佛就在耳旁,一切是那樣新奇。
桑慈鼻子動了動, 清晰地聞到了抱着她的人身上濃郁的血腥味, 她想拍拍他讓他起來,手往他背上摩挲的時候卻摸到了被灼燒的衣服邊緣, 以及模糊的血肉,入手濡濕粘稠。
脖頸裏胸前也是粘膩潮濕的。
剛剛睜眼的時候,桑慈的注意力都被謝稹玉的一雙眼吸引住了, 下意識忽略了其他的東西,此時回過神來, 想起了他慘白的臉上沾染的血跡。
她一下緊張起來,聲音都變了調,“謝稹玉,你受傷了!你快起來!”
謝稹玉沒吭聲,依舊抱着桑慈,明明看起來清瘦,身板哪哪都硬,手臂攏着她都掙脫不得。
“謝稹玉?謝稹玉?起來!”桑慈的唇瓣就在他耳側,帶着惱意和着急地喚着他。
但謝稹玉依然沒有動靜。
桑慈想起先前聽到的雷鳴,擔心謝稹玉是被雷劈中重傷了,不由心裏越發着急,用力去推他。
栖鳳池上方天象異變,而池水中有青陵仙府鎮寶是衆所周知的秘密,諸位長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栖鳳池,并在四周布下法陣,尋常弟子不能進。
但令他們感到吃驚的是,天道降下雷罰并不是因為栖鳳池鎮寶有變,而是有人在此地。
濃雲翻卷間,雷聲轟鳴,靈氣暴虐,栖鳳池一片綠影籠罩,看不清裏面情形,而他們這一群人更是不得靠近。
一群人面面相觑驚疑不定,只能等待濃雲雷鳴散去。
等這裏再次恢複清明,濃雲散去時,便見栖鳳池旁坐着兩個相擁在一起的少年人。
男的一身玄色衣袍,後背都被灼燒成大洞,上面燒痕清晰,跪坐在地上垂着頭緊緊抱着懷中少女,少女頭發披散在身後,身上的衣裙褴褛如碎布,一身雪白肌膚都遮掩不住。
少年身上流淌着的血浸透了兩人的衣衫肌膚,看着情況凄慘。
“這是——?”阮舒雲驚呼一聲,快步上前取出披風将兩人都裹住,回頭看向另一位長老,“莫師兄,這?”
誰都沒想到濃雲散去後,會在池水邊看到兩個如此狼狽的小弟子,他們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女孩子十五六歲的樣子,男弟子也不過十八九歲模樣。
他們身上穿的也不是青陵仙府的弟子服,倒像是別宗門過來游學的。
桑慈雖然想推開謝稹玉,但是又擔心他身上的傷,不敢太用力,只費勁掙紮着,此時聽到耳旁的女聲,以及身上披下來的披風,忙擡起頭來,“流鳴山弟子桑慈見過諸位長老。”
她沒法站起來,卻也匆匆忙忙行了一禮,随後顧不得其他,說道:“請長老救救我師兄!”
不知道為什麽她重塑靈根的禁術會招來劫雷,她如今只是靈根置換,她能感覺到自己還沒有築基的。
連築基都沒有,這劫雷來的真是可惡,莫名其妙!
是謝稹玉替她擋了這劫雷。
“流鳴山弟子?”
蹲在桑慈和謝稹玉身邊的阮舒雲驚了一下,過兩日問劍宗、鳳邱刀宗還有流鳴山弟子都會來青陵仙府游學,但目前聽說流鳴山只來了兩名弟子。
天英榜第七的少年劍道天才謝稹玉和他的師妹也是未婚妻桑慈。
聯想到剛才的劫雷,阮舒雲驚疑不定地看向抱着少女一動不動後背重傷的謝稹玉,“謝小友又破境了?”
但這話說出來她自己就覺得不對,因為謝稹玉身上沒有剛破境時無法遮掩的元嬰境氣息。
他依然是金丹。
而桑慈身上也無破境氣息。
“快把人送去醫堂。”青陵仙府如今代掌門的大長老莫問難也快步走過來。
阮舒雲回過神來,忙幫着桑慈将謝稹玉從她身上扒拉下來。
到了此時,桑慈才看到謝稹玉身上的慘況,眼睛又要濕了,“謝稹玉……”
世人都憐天才,更何況謝稹玉這個孩子為人平實沉穩,雖寡言少語,但最是踏實,身為別宗長老,對他的印象都不錯,莫問難攬着謝稹玉,禦劍就要帶人去醫堂。
結果發現謝稹玉雖然被她從桑慈身上扯開了,但他的手指還攥着桑慈一片衣角。
可憐巴巴的,讓人不忍扯斷那衣角。
當莫問難和阮舒雲,連帶着在場其他幾位長老順着謝稹玉視線看過去見到這一幕時,又好氣又好笑。
桑慈一時有些臉紅,又實在擔心謝稹玉,忙蹭過去,那一副架勢是一定要和他一起走的。
“趕緊一起去醫堂!”阮舒雲忍不住笑了,笑聲疏朗。
因為栖鳳池對青陵仙府的重要性,所以留了幾位長老在那兒看着,陪着謝稹玉和桑慈去醫堂就只有大長老莫問難和七長老阮舒雲。
桑慈和謝稹玉一走,藏在不遠處草叢間的一縷如煙似霧的魔氣快速蹿出了青陵仙府,沒有驚動在場查驗栖鳳池狀況的諸位長老。
……
桑慈上輩子在謝稹玉和沈無妄那一戰中曾經見過莫問難,那時他代表青陵仙府來流鳴山參加昏禮大宴。
印象裏,這位莫長老喜笑,八面玲珑,狐貍似的。
她知道,一會兒這位莫長老一定會問他們在栖鳳池發生的事。
到了醫堂,幾人将謝稹玉送到床上,但是他這後背血肉模糊,根本不能躺,所以就将他翻了個身讓他趴在床上。
桑慈看着謝稹玉雙目緊閉,虛弱得不行的樣子,小臉繃着。
除了上輩子随着‘她’的眼睛看到的幾次謝稹玉為她雪恨後的慘樣外,就沒見過他這麽虛弱的樣子。
他的身板總是很強健的。
到了這時,自然是要分開桑慈和謝稹玉了,醫堂長老可不管這兩小弟子之間有什麽,擡手間就把桑慈那片衣角給割了。
謝稹玉的手還緊緊攥着那衣角。
“前輩,我師兄他怎麽樣?”桑慈耐不住性子,着急問道。
醫堂長老見多識廣,不慌不忙,聽了這問題頭也沒擡,“閑雜人等都出去!”
桑慈:“……”
她脾氣是不好,但也不可能和前輩長老怼起來,老老實實聽話地走了出去。
莫問難和阮舒雲則是将謝稹玉送進去後就出來了,兩人站在外面的回廊上低聲說話,此時看到桑慈出來便停下了交談,對視了一眼。
“桑小友。”莫問難的聲音笑呵呵的,喚了一聲桑慈,細長的狐貍眼眯成一條線,“桑小友先去收拾一下,一會兒過來一下。”
桑慈知道青陵仙府肯定是要過分栖鳳池邊的事情的,忙點頭。
醫堂內部分很多小隔間,她又返身進去選了一間空房間,快速将身上已經褴褛成碎布的衣服換下來,又簡單梳了一下頭發,然後走出來。
阮舒雲已經不在回廊上了,此時回廊裏只負手站着莫問難。
他見桑慈出來,對她招了招手,笑容親切和藹,那雙狐貍眼帶來的精明感都弱化了許多,變得和睦。
“前輩。”桑慈行了一禮,剛才在換衣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想一會兒要怎麽說栖鳳池邊的事情了。
思來想去,她決定遮掩一些信息後,如實以告。
葉子的事情,她下意識覺得不好說出來,但是重塑靈根一事,卻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我随便問問,別緊張。”莫問難笑眯眯的,“你與謝小友在栖鳳池邊做什麽?”
問得直接,桑慈回答得也直接:“師兄說栖鳳池旁靈氣濃郁,所以帶我去那兒。”
接着,不等莫問難詢問,便将重塑靈根的那個術法說給他聽。
相信這種能被她和謝稹玉翻找到的術法,青陵仙府的長老不可能不知道。
“師兄為我重塑靈根一事,掌門師伯也知曉。”桑慈說到這,聲音有些低落和擔心,“書中并沒有記載會招來劫雷,否則我和師兄不會半點準備都沒有。”
謝稹玉是修仙界聞名的少年英才,關于他的一些事也早都傳遍了。
比如他有個天賦差修為低的未婚妻是他師叔強塞給他這事。
莫問難自然是知道那禁術的,聽到這兩個小的膽子這麽大竟然敢實施這禁術,狐貍眼都瞪大了,倒抽一口氣:“從前确實曾有人嘗試過,但都失敗了,你們知道失敗者是什麽後果嗎?”
他敢發誓,這兩個小的一定是先斬後奏再告知葉誠山的。
否則葉誠山不會同意這種事。
桑慈想起謝稹玉說的,點頭:“成功率只有一層,失敗我會死。”
“不止如此,幫你蘊養靈根的謝稹玉也會因為你的那根靈根而污染他自己的靈根,從此修為凝滞,不得前進,甚至還可能靈氣逆轉而亡!”
桑慈臉色白了一下,她不知道這件事。
謝稹玉沒說。
那古文字大多她不認識,她一向信任他,以為他什麽都說了。
這個木頭!
桑慈咬了咬唇,心裏忍不住罵他一聲,又愧疚又擔心,低下了頭,沒吭聲。
莫問難一看桑慈的神色表情就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
但是那劫雷确實奇怪,可先前這廣而流傳的禁術确實也沒成功的,所以……成功就是逆天改命,會招來劫雷?
還是問題還是出在池底下的鎮寶上?
“天道降雷時,可還有其他事情發生?”莫問難沉吟道。
桑慈不知道,她當時五感仿佛是被一層紗蒙住的,她搖了搖頭:“師兄一直把我護在懷裏,我不清楚。”
回想一下濃雲散去時見到的那一幕,莫問難信了,他心裏打算等謝稹玉醒來再找他問詢一次。
如此,便朝桑慈點了下頭,“此事莫要和其他人多提,去看你師兄吧。”
……
此時,問劍宗。
在洞府內閉關的沈無妄睜開了眼睛,他伸出指尖,那縷靈魔氣立刻跳躍着纏繞到他指尖上。
半晌後,他輕笑一聲,摩挲着手指散掉了這抹靈魔氣。
他并不在意桑慈天賦如何修為如何,但顯然她很在意。
這次是自傷麽?
靈葉的氣息這麽濃郁麽?
再等等。
他遙遙朝着青陵仙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重新閉上了眼睛。
……
桑慈回到醫堂內,醫堂長老已經處理好了謝稹玉的傷。
他這會兒平躺着,上半身光着,綁上了白色繃布,只是除此之外,原本散着的頭發依舊散着,下半身的衣服也依舊褴褛着,髒兮兮的。
“傷處理好了,也喂他吃了丹藥,這傷不算重,有點內傷,但以他的修為和體質,養個三天就差不多了,這藥每日給他早晚換一次。”
醫堂長老一邊洗手,一邊說道,又瞥了一眼謝稹玉,道:“衣服什麽的你們自己換。”
桑慈點頭,知道醫修都會用術法診療過,随後便是丹藥和傷藥輔助,青陵仙府的醫堂長老這麽說,那謝稹玉肯定就沒有大事。
她松了口氣,忙問:“那他什麽時候可以醒來?”
“你親他一口指不定他原地起立。”醫堂長老一本正經道。
桑慈:“……”
她換了個問題:“前輩,那不用幫他翻個身趴着嗎?”
“不用,死不了!”醫堂長老語氣随意得很,但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說道:“還有他怎麽回事?背上脊柱處有幾道傷口反反複複割開結痂?”
桑慈聽看有些茫然,但她一下就想到了什麽,緊張地問道:“是最近的傷口嗎?”
“看起來就這十幾天的。”醫堂長老拿起布巾擦手,點點頭。
傻子。
桑慈眼眶濕潤。
她肯定這肯定和蘊養她的靈根有關,怪不得他最近臉色總是不太好,可他從來沒跟他說過。
“好了,你看着吧,醒了就可以回去了。”醫堂長老打了個哈欠往外走。
桑慈點頭,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謝稹玉身側,先看了一眼謝稹玉的臉色,依舊慘白慘白,毫無血色,嘴唇也因為失血而變得幹涸蒼白。
“真是個傻子。”
盯着看了會兒後,桑慈捂着眼睛安靜了好一會兒,松開手後又別過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又緩了會兒情緒,才回過身來趴在他床沿口。
她伸手戳了戳謝稹玉的臉。
“傻子。”
他臉上沒肉,一戳仿佛就能戳到骨頭,可就算沒肉,他的皮膚也是軟軟的,觸感溫潤細膩。
桑慈忍不住戳了好幾下,又捏又揉。
直到他蒼白的臉色因為她的動作變得紅潤起來,她才松了手。
這樣才順眼。
桑慈又順着他流暢漂亮的下颌往下看。
她還沒這麽直勾勾盯着謝稹玉的身體看過,上一回替他包紮傷口時注意力也沒完全在他身體上。
這會兒她發現謝稹玉的喉結很大,像是鋒利的刀尖,突兀地在他修長的脖頸裏長出來。
桑慈的手指在他喉結上按了一下。
結果下一秒那喉結滾動了一下。
桑慈立刻擡眼去看謝稹玉的臉,但他臉上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謝稹玉?”
沒反應。
桑慈略失望,看來剛才那喉結動是無意識的。
她重新将目光放在謝稹玉身體上,視線在他肩膀處稍作停留。
他的肩膀很寬,鎖骨清晰,橫在肩膀那兒,莫名好看,胸口雖然綁了繃布,但露出一半的胸膛肌肉飽滿,他的皮膚又白……桑慈盯着某處看了會兒,默默拿出一方帕子,貼心地蓋在了他露出來的一邊胸口正上方。
她又看了一眼謝稹玉的臉,依然沒醒來的跡象,視線便肆無忌憚繼續往下蜿蜒。
他的腹部肌肉全然袒露在她面前。
腰那麽細,腹上卻有一二三四……八塊線條清晰漂亮的肌肉。
桑慈繼續往下看,可惜被腰帶系着的褲子遮住了。
她眨了眨眼,一下臉紅了,為自己腦子裏的龌龊念頭臉紅一瞬。
但轉瞬她又理直氣壯。
謝稹玉整個人都是她的,她看一眼又怎麽了!
桑慈目光又落在他腹部,瞄一眼确定他不會醒來後,手放了上去。
觸感緊實又彈性十足,她忍不住來回摸了好多遍。
謝稹玉一直沒有反應。
桑慈的注意力重新放到謝稹玉的臉上,不知怎麽的就落到了謝稹玉的嘴唇上,剛才醫堂長老說的話悄然滑進腦子裏,并且不斷重複。
謝稹玉的唇看起來不薄也不厚,看起來極為柔軟。
這種事她怎麽能主動!
這種事得謝稹玉主動!
“謝稹玉?”桑慈盯着看了會兒,見他确實沒反應,猶豫了一會兒,回頭又看了一眼門。
門緊閉着。
屋子裏安安靜靜,昏睡中的謝稹玉連呼吸都是很輕的。
桑慈兩只手按在床沿口,她傾身過去,在他耳邊又喊了一次:“謝稹玉?”
确定謝稹玉沒有反應後,桑慈又朝前湊了一點,在謝稹玉的嘴唇上方停下。
她猶猶豫豫的,覺得這事怎麽能她主動?又想着醫堂長老的話。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謝稹玉的唇瓣上,距離近得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濡濕的熱氣。
桑慈的注意力都在謝稹玉的唇瓣上,沒有注意到平放在床上的手忽然反手悄然握緊床單。
“萬一他醒來知道說我趁人之危怎麽辦?”
桑慈小聲振振有詞。
就算是親,她怎麽用得上偷親?
溫熱的氣息一下從面前消失,剛剛清醒意識的謝稹玉狂跳的心卻沒有慢下來。
因為桑慈又湊到他耳旁,小聲絮叨着:
“謝稹玉,你快點醒過來。”
“我都好了,以後你帶我一起修煉。”
“我們下山一起捉妖除魔。”
“別再為我受傷了。”
謝稹玉不太想起來,想多聽一些她說話。
想看看她還會做什麽。
但是他擔心自己的呼吸不穩會暴露,所以緩了會兒情緒後,他睫毛動了動。
“謝稹玉!”桑慈一直盯着謝稹玉的臉,此刻看他睫毛一動,立刻就喊他。
謝稹玉睜開,目光精準地朝桑慈看過去。
入眼的少女臉色紅潤,眼神歡喜,看起來很好,說話的語氣也中氣十足。
少年專注地看着她,眼神幹淨明亮。
桑慈被他看得忍不住摸了摸臉,“怎麽了?”
謝稹玉低聲說道:“差點以為……”
後面幾個字他沒說完,但桑慈卻聽出他的意思,擡手握住他的手,“別說沒用的廢話,你感覺怎麽樣?”
“我很好。”謝稹玉看着她點頭。
如果你的臉色不那麽蒼白你這話還有說服力一點。
“那回舍館?”
“好。”
謝稹玉要自己起來。
其實他真沒覺得這傷怎麽樣,以前也不是沒受過比這更重的傷,但桑慈的手立刻伸了過來要攙扶他,好似他如今半身不遂一般。
謝稹玉頓了頓,垂着眼順從地往她身上靠了靠。
只是他起身的時候,蓋在右邊胸口的帕子搖搖晃晃落下來,他皺眉看了一眼,伸手接住,轉頭疑惑地看了一眼桑慈。
似乎在問這帕子怎麽放在他身上?
桑慈:“……剛剛替你擦汗來着。”
她搶過帕子收好。
桑慈等謝稹玉坐起來後,又從他芥子囊裏取出了外衣要替他穿。
可他坐着都比她高大許多。
謝稹玉看她動作費勁想擡手自己穿,但看着她興致勃勃,便由着她,只配合着她的動作。
他的頭發也是披散着的,發帶被暴虐的靈力沖散了,桑慈又要給他綁頭發。
謝稹玉有些無奈地靠在她身上,心想,她哪會替人束發?
桑慈動作輕柔又認真,可謝稹玉的頭發太多了,又多又滑,她這只手抓了一把,另一只手裏的又滑下去了。
要是平時她肯定要花力氣一直梳到把頭發束好,但想着他受傷了要快點回去躺着,桑慈索性只用發帶将上面一半的頭發在腦後綁了一下。
看慣了謝稹玉束起高馬尾的利落樣子,她第一次見他這樣,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少年實在生得俊美,這樣打扮比他平時的利落挺拔多了一分溫潤清逸。
他的美是皮相與意氣的結合,獨一無二。
“小慈?”
謝稹玉半天沒聽到桑慈說話,擡眼看她。
桑慈忽然有些臉紅,移開了目光攙扶着他站起來,“走吧!”
召出一朵蓮,兩人回了舍館。
桑慈攙扶着謝稹玉走到床邊。
謝稹玉幾次想說他只是背有些疼,腿沒殘,但看了她好幾眼後沒吭聲,乖順地躺到床上,看着她忙裏忙外又去膳堂取食,又去弄熱水。
在安安靜靜地由着她給自己喂飯吃後聽她又說要幫他洗澡時,謝稹玉終于忍不住了,施了個清塵術,出聲道:“小慈,我沒事,你坐一會兒。”
他拉住桑慈的手,将她強行拉到身邊床側,幽黑的眼睛看着她:“我沒事。”
所以不用這樣。
桑慈擡頭看他,謝稹玉也在低頭看她。
四目相對間,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又似乎什麽都說不出來。
還是謝稹玉先開了口:“感覺怎麽樣?”
桑慈又不蠢,瞬間聽懂了,她想笑,但又覺得自己也不能太得意,便矜持地說:“還行,挺好。”
謝稹玉懂桑慈,瞬間笑了一聲。
他又說:“今晚好好休息,讓身體适應,明日再修煉。”
桑慈本也是這麽想的,雖然很多事迫在眉睫,但是修煉本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即成,她很珍惜重來的這一次生命。
“還有一事。”謝稹玉靜了會兒,才說:“要選本命劍,今年十一月正好是問劍宗三年一次開啓劍冢的時間,連續三月,都可入劍冢。”
全天下除了各種古秘境裏還未出世的劍外,就屬問劍宗劍冢的劍好,這是所有人都認可的,很多劍修弟子都會特地等三年一次的劍冢開放。
現在是七月下旬了。
十月初七是上輩子她和謝稹玉合籍昏禮的日子,也是‘她’到來的日子。
十一月劍冢開放,她來不及去劍冢選劍了。
十月初七是原先定好的他們合籍的日子,謝稹玉本想說點什麽,可是見桑慈陷入沉思裏,便也沉默下來。
“小慈,回去睡吧。”半晌後,謝稹玉出聲。
桑慈回過神來,盯着他看了會兒,忽然道:“我不走,今晚我要睡在你這兒。”
謝稹玉:“……”
他也盯着桑慈看了會兒,忽然垂下眼睛。
桑慈本來以為他要讓開床讓她上來,或者說随她之類的話,他向來如此,無趣到讓人一猜就透。
卻沒想到謝稹玉默默拿出了青陵仙府的玉牌,手指在上面按了按。
玉牌上刻有青陵仙府的門規,只要按照特殊印記在玉牌上點一下,就會浮現相應門規。
——“弟子舍館不可男女混居,違者罰三日獸苑清掃。”
桑慈:“……”
她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可惡!
等着吧!以後要她留下來睡她都不睡!
謝稹玉看着她出去,眼底掠過笑意,躺了下來。
她留在這兒,恐怕今晚上他無法睡着。
但沒多久,聽到門又推開的聲音。
謝稹玉睜眼看過去,桑慈又折返回來,她已經沐浴過了,身上穿着中衣,頭發半濕着散在腦後,懷裏還抱着被褥。
她看了一眼謝稹玉,哼了一聲,當着他的面在床下鋪被褥。
誰知道他今晚遣她走是不是蘊養靈根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後遺症。
謝稹玉愣了一下,默默看着她打地鋪,無奈出聲:“小慈……”
“你別管我!”桑慈兇巴巴擡頭,拍了拍自己的枕頭,“今晚我就睡這兒。”
說着話,她就要躺下來。
雖如今七月下旬天氣炎熱,睡地上并不會如何,但謝稹玉怎麽可能舍得讓桑慈睡地上。
他忍不住要起身,卻被動作更敏捷的桑慈按住,“你睡你的。”
謝稹玉靜靜看着她。
桑慈不許他此時說些她不愛聽的,伸手捂住他的嘴,色厲內荏:“我是你未婚妻,我還不能徹夜照顧你了?”
她在徹夜兩個字上重重落音。
謝稹玉不說話,呼出的熱氣都噴灑在桑慈掌心,濕濕熱熱的。
他的唇瓣都貼在她的掌心處。
桑慈還有空分心想,好你個謝稹玉,你的嘴竟然先親的是我的手。
她低頭和謝稹玉對視了會兒,忍着沒移開視線,哼聲道:“我才不要睡床,這床太小了,萬一你半夜把我踹下去怎麽辦?”
謝稹玉:……
你好像說反了,一般情況睡相差的人不是我。
但這話謝稹玉絕不會說出口。
他看見桑慈又低下頭來,“我不走,今晚就在這兒。”
又倔又可憐。
謝稹玉心頭閃過可憐這個詞時,他心裏都覺得奇怪。
可本就硬不起來的心更軟了。
他伸手要把她的手拉開,她不讓,他只好用了點力氣。
“地上冷,上來。”
桑慈堅持了一下,但謝稹玉作勢要起來收她地上的地鋪,她沒能堅持住。
她将他按住,自己抱着枕頭和被褥轉身看着他。
謝稹玉已經往裏挪了點,他蒼白的臉看起來很平靜,只是縮在被褥下的手微微攥緊了。
桑慈覺得氣氛怪怪的,她只是想陪着他,擔心他還有事瞞着她而已。
一邊鋪床,一邊她這麽解釋,“你總是瞞着我,所以我才要看着你。”
謝稹玉立刻知道他背上被刀劃出的傷口她知道了。
他沒在意,想說小傷而已,又想起來這幾日她濃妝豔抹,垂着眼睛道:“你也瞞着我。”
“我瞞你什麽了?”桑慈立刻不服了,盤腿坐在床上瞪他。
謝稹玉看着她,移開眼又不吭聲了。
“謝稹玉!”
謝稹玉睫毛輕顫,低聲道:“你身體很差很難受,你瞞着我,我都知道。”
桑慈:“……”
她無話可說,躺進了自己的被褥裏。
她如今怕黑,謝稹玉沒有提熄燈的事。
床幔拉下來後,床裏面陷入昏暗。
桑慈本來也沒什麽,但是聽到耳旁謝稹玉的呼吸聲,忽然不自覺心跳加速。
她拉高了被子,蓋住了幾乎下半張臉,悄悄遮掩自己臉上的熱氣。
半個時辰後。
睡不着。
“謝稹玉你睡着了嗎?”
“沒有。”
怎麽可能,先前丹藥昏睡的時間也夠了。
桑慈摸了摸自己心口的葉子,小聲問:“還有兩個多月,我們會在十月初七合籍的吧?”
謝稹玉的呼吸一滞,忽然急促了幾息,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嗯。”
師叔從很久之前就定下了那天,把他帶回流鳴山那天就定下了那天。
桑慈摸着葉子,“那天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不要離開你?”
謝稹玉舌尖緩慢重複着這五個字。
桑慈想起他們之間的小約定,手從自己的被子裏伸出來,鑽進他的被子裏,摩挲着找他的手。
謝稹玉手臂肌肉繃緊,但很快放松下來,手自己遞了過去。
桑慈握住,捏了捏。
這代表着有些話不好說出來。
謝稹玉垂下眼睛。
“那天你不要去和別人喝酒,你來接我後你就一直留在我身邊,不要走。”
桑慈小聲說道,忍不住握緊了謝稹玉的手。
謝稹玉的心被她微微顫抖又依賴的話攪出一池春水,又莫名微微刺痛。
“好,我哪裏也不去,就在你身邊。”他低着聲音道。
她是不是做了什麽被傷害的預知夢?
但夢為什麽不能說出來?
謝稹玉垂着眼睛。
“睡吧。”
桑慈從來沒說過這類的話,很沒氣勢,她覺得有點沒面子,想縮回手,卻發現手被謝稹玉握緊了。
她嘗試着抽了兩下,沒抽掉。
桑慈閉着眼将被子再拉高,整張臉埋進去,不吭聲了。
後來什麽時候睡着的,桑慈不記得了。
只後半夜的時候,她忽然醒來,發現謝稹玉握着自己的手濡濕發燙。
隔着被子,她都能感覺從他那兒散發的熱氣。
“謝稹玉?”
桑慈一下緊張起來,他發燒了?
她爬起來湊過去,擡手摸他額頭,卻摸到了一手濡濕汗水。
“小慈……”
謝稹玉在睡夢中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