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路加維爾：輕輕碎了
第85章 路加維爾：輕輕碎了
路加維爾不知道布魯斯為什麽, 會在現在這麽一個巧合的時間點打來電話。
但是莫名的心虛感和眼下的情形讓路加維爾對霍奇搖了搖頭，聲音幹澀地說：“不用了，現在還是工作時間……等結束工作我再回撥回去就好了。”
霍奇點了點頭, 沒再勉強，而是将手機遞給了路加維爾。
路加維爾接過手機看了一會兒, 深呼吸地點擊了拒絕接聽。嗡嗡嗡的手機瞬間停止了震動, 布魯斯的名字轉瞬即逝，随之在手機屏幕上消失不見。
路加維爾心情莫名的有點緊張, 他捧着手機又等了一會兒。
手機自動鎖屏的時間過去，直到手機屏幕由亮變灰，路加維爾都沒能等來布魯斯第二次撥打他的電話，更沒有收到布魯斯發來的詢問短信。、
這也許意味着布魯斯打來的電話只是個偶然。
路加維爾松了一口氣，但惴惴不安的感覺仍舊萦繞在他的心頭，某種不妙的直覺讓他無法真正的放松下來。
他好像忽視了什麽, 這是讓他潛意識裏沒法安定下來的根本原因……
但頭暈腦脹連思考都變得費力的路加維爾, 沒法确定他忘記的究竟是什麽……
“請讓一下！傷員在哪裏？”
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路加維爾聽見了鬧哄哄的人聲、警笛聲、急救聲, 繁雜而吵鬧的聲響從他的耳膜直鑽大腦, 讓他本就缺血的大腦更是一陣眩暈。
路加維爾在昏暗的視野裏看見客廳裏忽然湧進了很多警員, 看見霍奇快速地将事情告知了警長，指揮着當地的警員搜尋房屋，并尋找客廳以及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的隐秘空間，盡快解救被困的女性們。
因為布魯斯來電而短暫清明的大腦再一次被潮水般漫上的黑沉上漲着，吞噬。
“在這兒！！”
在意識被黑沉的困倦淹沒、視野一片漆黑的最後一刻，路加維爾聽見的是摩根急聲地大吼：“槍傷, 他已經失血過多……昏迷了！”
……
……
當天晚上11點鐘，芝加哥當地的醫院裏。
等躺在病床上的路加維爾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 他就發現身上的傷口都被嚴密的包紮好了，甚至旁邊的輸液架上還挂着幾袋已經打空的藥劑。
路加維爾艱難地轉動着沉重的腦袋，看見了自己還紮着針管的手背，他的視線随着輸液管上移，看見了一袋還剩下大約七分之一藥劑的輸液瓶。
‘……’
路加維爾無焦距地望着頭頂的輸液瓶，随着視線逐漸聚焦，他的意識和記憶也逐漸回籠：他剛才好像昏過去了……？
與意識和記憶一同蘇醒的，還有路加維爾沉重又劇痛的右肩。
這種沉重發脹的麻痛感過于強烈，以至于路加維爾甚至感覺和右肩相連的脖頸、下颚都變得麻木、沉重了起來。
所以……
路加維爾遲緩地思考道：他現在是在醫院裏……？
緊接着，路加維爾的腦海裏就想起來了他昏迷之前，布魯斯打來、卻又被他挂斷的那一通電話。
路加維爾心裏頓時一揪，視線在病房裏四處搜尋了起來。
‘現在……是幾點鐘了？’
很快，路加維爾的視線就落在了他搜尋的目标上，他看見了正擺在他眼前不遠處、床頭櫃上的黑色手機。
路加維爾的右肩被包紮得緊密，根本使不上半點力氣，甚至就連擡起手指都會牽連起難忍的澀痛。
路加維爾只能掙紮着起身，想要用紮着輸液管的左手去夠放在他右手邊的床頭櫃上的黑屏手機。
但在沒有雙手借力支撐的情況下，這個動作對肩膀和腰部受傷的路加維爾着實艱難。
路加維爾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反而他的後背一次次壓在床榻上的聲音引來了值夜巡查的護士長。
“你在幹什麽，停下！”
護士長睹見了路加維爾的行為，她驚怒交加地快步走到了他的病床前，将剛剛費勁坐起了一點的路加維爾強硬地按回了病床上，同時抓住了他還想要動作的左手：“你感覺不到疼嗎，你的針管已經進血了！”
“好像是有一點疼的……”
路加維爾仰着臉盯着面若寒霜的護士長，他一雙藍眼睛還帶着剛醒的濕潤，黑亮的睫毛在他蒼白的眼底投落幹涸的陰影，顯出的病氣和羸弱卻被他泛起的笑意中和了個幹淨，只讓人覺得他沉靜而乖順。
明明長相和氣質都是冷淡俊朗的類型，但路加維爾抿出淺笑，拜托地說‘抱歉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但是我好想給家裏人報個平安，姐姐能不能幫我拿一下手機’的時候，在醫院裏待了幾十年，見過不知道多少難纏病人的護士長還是一下就熄火了。
“……知道疼，就別折騰自己。”
年逾四十的護士長女士快速地幫路加維爾拔掉了已經錯位的輸液頭，同時将手機遞向了路加維爾，她體貼地幫暫時沒法進行解鎖這種精密動作的路加維爾按了一下解鎖鍵。
但手機屏幕卻意外的還是一片漆黑，護士長又按了兩下屏幕，發現路加維爾的手機似乎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你的手機好像沒電了。”
護士長皺着眉，詢問地看向了路加維爾說：“需要我幫你拿去護士臺充一下電嗎？”
“……當然。”
路加維爾心裏‘咯噔’一聲，他無端地想起了加德納·奎因家裏報廢的監控系統：糟糕了，該不會他這部剛拿到手還沒幾天的手機……又要忽然猝死了吧？
“十分感謝，這真的是幫大忙了……順便，能勞煩您幫我聯絡一下送我來這裏的警官們嗎？”
路加維爾一邊在心裏祈禱他新買的手機最好只是沒電了，一邊忐忑地沖着護士長女士露出了一個笑容，說：“就只要告訴他們我已經清醒，沒有什麽大礙就可以了。”
“好的，”護士長承諾說：“我會的。”
“對了，護士姐姐，”路加維爾對正等着他下文的護士姐姐詢問說：“我現在可以出院了嗎？”
“……”
正拿着路加維爾手機，原本面色還算柔和的護士長頓時沉下了臉說：“……按照醫生的吩咐，你至少需要住院觀察一天。”
“真的不能寬容一下嗎，護士姐姐？”路加維爾可不想在芝加哥的醫院裏帶上一整天，假如他的手機真的報廢了，他還得盡快出院買一部新手機和布魯斯取得聯系。
布魯斯可是在他入職BAU前就因為之前的劫機事件而憂心忡忡，對他的安全擔憂不已，甚至向蝙蝠俠求助，索要了一整箱的定位裝備，來保證他的安全。
——假如他再失聯上一段時間，哪怕他受傷的事情不暴露，也難保……
等、等一下。
路加維爾的思緒忽然一滞，他終于知道自己潛意識裏的不安是來自哪裏了！
布魯斯……向蝙蝠俠要來的定位報警裝置！
他怎麽把這個東西忘記了！
“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情，”護士長意志力堅定地拒絕了路加維爾的求情：“你如果真的想要出院，可以聯絡值班醫生，獲得了他的準許後，你才可以立刻出院。”
陡然想起自己究竟忘記了什麽‘無害的地雷’的路加維爾頭皮一陣發麻，他根本沒有聽進去護士長女士的話語，而是在緊急頭腦風暴着，這究竟意味着什麽。
真的完蛋了……
這麽以來，布魯斯豈不是早就發現他的定位停在了芝加哥醫院長達多個小時了嗎！
啊啊啊，任誰看見他一連在醫院裏待上個一整晚，那豈不是都能多猜到他受傷了，而且傷勢還不算輕了嗎？！
就算是布魯斯，就算是布魯斯……
——路加維爾也不會覺得，他會傻乎乎地認為自己的孩子只是在醫院遛彎啊！
“可惡！”
路加維爾後悔地恨不得擡手捶床，但是卻忘了自己受傷的肩膀，擡手的動作他只做到了一半，他就因為疼痛被迫停止了。
而這一刻的似曾相識的撕裂疼痛，則是讓路加維爾驟然回想起了不久前的‘幻聽’。
路加維爾記得，之前布魯斯還提到過……那玩意的通訊功能會在特定情況下自動開啓！
所以……
——他在爽朗地給自己右肩來了一槍的時候，聽見的那聲布魯斯的‘路加維爾！’。
難不成……
路加維爾頭一次體驗到了什麽叫做‘驚慌失措’，腦海裏浮現的可能性讓他簡直要呼吸不上來了：根本不是錯覺嗎？！！
這麽說來……
在他昏迷之前，布魯斯打來的那個電話……難道是他指揮着系統搞壞房間裏所有監控、導致身上的定位報警裝置報廢後的确認電話嗎！
只是一想這種可能，路加維爾現在就覺得他的靈魂裏已經蔓延上了淡淡的死氣……可惡啊！！他那個時候，為什麽會不敢接電話啊！
可惡，他怎麽可以在那個時候選擇挂斷布魯斯的電話啊！
路加維爾根本不敢想象，布魯斯假如真的聽到了全程，還在裝備報廢後，打來電話确認自己孩子情況又被挂斷電話後的表情！
救命啊！！
路加維爾崩潰地簡直想要把自己埋進膝蓋裏：布魯斯……布魯斯不會，不會，被他氣哭吧？
——還是，揪心不已的六神無主？
……又或者，是愕然震驚後的失望至極？
路加維爾抿緊了雙唇，他根本不敢去猜想布魯斯現在究竟是在想什麽，又究竟是怎麽看他，怎麽看待他所‘旁聽’的一切。
【統子……】
路加維爾哽咽着、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地說：【我身上的定位器現在還在運作嗎？】
【嗯？】系統的聲音在路加維爾的腦海裏響了起來：【我看看……好像壞掉了？我沒有在你的身上檢測到額外的電波信號。】
路加維爾狠狠地松了一口氣，他緊繃的肌肉都因此放松了不少：太好了，這就避免了最壞的情況了——定位器照常運作，通訊功能自動開啓，但布魯斯在能夠聽見、得知他蘇醒的消息後，還默不作聲地絲毫沒有和他對話的意圖。
至少……至少布魯斯現在沒有
路加維爾深吸了一口氣，懷揣着與赴死無異的惶恐和決心。
【那在我槍擊自己以後，】他忐忑地詢問說：【你有沒有聽到……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在你槍擊自己以後……奇怪的聲音？】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不太确定地說：【你指的是布魯斯·韋恩當時的說話聲嗎？】
路加維爾：【……】
【……嗯？不是嗎？】
系統沒有聽見路加維爾的回答，它不由得有點奇怪：【不是這個嗎？那個時候……難道還有其他什麽我沒有注意的聲音嗎？】
路加維爾（氣若游絲、命懸一線版）：別吵，我在思考.jpg
布魯斯，果然，聽，到了……
一只剛才還耀武揚威、自以為計劃好了一切的路加維爾，他靜靜地心死了。
路加維爾：這個世界，可真荒謬啊.jpg（輕輕）
【路加維爾……？】
系統敏銳地察覺到了路加維爾的狀态似乎有點不對勁，它遲疑地說：【你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
靜默了片刻，路加維爾輕輕地說：【我只是感覺……自己好像要長出來屍斑了……】
【？？？】系統大吃一驚：【——啊……？！發生了什麽！】
無所謂了……
事已至此，路加維爾大腦空白地想着：已經，不可能，更壞了。
他，只需要，等待宣判……就可以了。
沒搞懂人類都在糾結什麽、但以為不重要的系統頓時大驚失色：【等等，你為什麽忽然就一副‘啊，算了，要不然現在就撕卡好了’的表情啊喂！】
路加維爾：安詳閉目.jpg
……
……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在路加維爾的單人病房門口響起，打斷了路加維爾放空凝望天花板的呆滞。
門把手被人旋轉着擰動，走進來的人是剛剛處理了手頭工作的霍奇。
瑞德因為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他在事情收尾後便提前返回了酒店休養。
摩根則還留在警局裏和本地警員交接處理加德納·奎因昏迷後的後續事務，他還要再幫忙收拾一下尾巴才能夠離開。
珍妮弗則是同樣要留在警局裏，同負責和警長交接後續的手續和事務。
而同樣留在警察局裏的霍奇則是在摩根收到了護士長的電話後，便開車前來醫院，探望剛剛蘇醒的路加維爾。
路加維爾僵硬地轉過了頭看向了以為他重新入睡，正在輕手輕腳關門的霍奇：“霍奇……？”
“路加維爾？”
被冷不丁出聲的路加維爾吓了一跳，霍奇身體驟然緊繃，他旋即反應了過來，大步邁向了路加維爾的床邊：“你醒了？是我不小心吵醒你了嗎？”
“……沒有，”路加維爾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說：“抱歉，還讓你特意來看我。”
“你沒必要對我說抱歉，”霍奇看着路加維爾身上的繃帶，搖頭說：“你今天的表現已經超乎尋常的優秀了。”
“而且，這是我應該做的，你是我們小組的一員。”
霍奇雖然知道路加維爾曾在飛機上和珍妮弗一起擊斃了兩名劫匪，但他只以為路加維爾是單純的槍法出色，卻沒想到他竟然也很擅長格鬥。
但幸虧他同樣擅長格鬥，否則……
——加德納·奎因今天開出的兩槍，很可能會不幸地帶走一條生命。
換做是平時的路加維爾，他會苦笑着聳聳肩，說‘純屬僥幸，或者該說我太不走運了，剛好撞到了真正的兇手’。
然後再笑着說‘不過還好，現在一切都解決了’，接着，他還會在恰當的時機提及加德納·奎因的情況，詢問他的傷勢，以更清楚地把握他現在的處境，以及之後可能的判罰。
但現在……
路加維爾連牽動一下唇角的力氣都欠奉，他低垂眼簾，神情寡淡更沒有了繼續開口閑聊的耐性和心情。
這種事情……
——怎麽樣都沒什麽所謂。
霍奇本就是把握他人心理的專家，更何況此時路加維爾的興致缺缺已經溢于言表了。
但霍奇沒有多想，此時已是淩晨。
而今天是路加維爾就職上任的第一天。路加維爾第一次接觸案件，就直面了一個三觀極致扭曲且兇惡萬分的連環兇手，甚至還經歷了體力和精神雙重考驗的槍擊和搏鬥。
失血過多又受傷頗重的路加維爾能在現在醒過來就已經夠出人意料的了，精力不濟、心有餘悸都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現在路加維爾身心條件的不允許，霍奇本來是打算要盡快對路加維爾進行心裏疏導的。
畢竟，無論是路加維爾現在的反應，還是加德納·奎因的慘狀都指明了一件事情：路加維爾在本次事件當中産生了相當嚴重的應激對抗，甚至可能因此留下心理陰影。
“……路加，”霍奇斟酌着使用了更加親近的昵稱來稱呼路加維爾，他簡明扼要地說：“加德納·奎因還活着，他的傷殘鑒定還在讨論，結果不會太理想……”
路加維爾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他本來是想要詢問傷殘鑒定的結果出來後，會對他——或者該說是韋恩集團，布魯斯帶來什麽不太好的影響嗎？
但是話到了嘴邊，他又覺得沒趣。
事情的結果已經注定，不會因為他是否詢問而改變，他已經做了所有可以挽回損失的舉措——甚至還可能因此惹惱了布魯斯……
那麽，結果無論是什麽，又怎麽樣呢？
“事情稍微有一有一點麻煩，畢竟你是赤手空拳将加德納·奎因打成那樣的……”
霍奇沉默了片刻說：“這和緊急情況下的應激開槍還是略有不同，但畢竟當時的情況緊急——你又是第一天上任，還沒有申領到自己的配槍，對方還連開了兩槍……”
霍奇的語氣沒有什麽變化，但是路加維爾卻能從中聽出明顯的安撫之意。
“你不用擔心之後的審查和可能的處分，”他說：“這在安全主管那裏有着協商的空間，作為組長，我會履行我的職責，解決好這一切的。”
假如路加維爾因為這次的事件要被迫離開bau或者停職處分，那是霍奇不想要看到的。
路加維爾默不作聲地微微颔首，算是對霍奇體貼安慰的回應。
末了，他還是嘆了一口氣，說：“……謝謝。”
“這是我的職責。”霍奇簡潔地回應道。
‘嗡嗡嗡……’
就在這個時候，霍奇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和路加維爾說了一聲抱歉，便站起身走到離病床稍遠的位置，接通了電話。
“嗯……是的，是出了一些意外，但是……嗯，他右肩的槍傷……”
霍奇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路加維爾的耳朵裏：“報告……詳細，我回去後會發給您……”
“醫生暫時不建議……我們現在正在芝加哥的醫院裏，預計明天能回到抵達匡提科……”
緊接着是長達幾十秒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路加維爾才聽見霍奇‘嗯’了一聲，說：“我明白了……我稍後會将原委和安排告知路加維爾的。”
無意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讓路加維爾下意識地集中了精力，這讓他清晰地聽見了霍奇接下來的一句話：“……嗯，我能夠理解韋恩先生的顧慮，我會轉告他。”
路加維爾聽懵了，什麽韋恩先生？什麽顧慮？
轉告……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