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送田清荷到家後,程顏謝絕田叔和田嬸的留飯,獨自一人回到冷冰冰的家裏。

說是冷冰冰,其實也不盡然。

距離她上次離家,才一個月左右。房子裏除了某些家具多了一些浮塵,其他的物件都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裏,絕對不是物理意義上空曠曠的冷冰冰。

只是沒有人息的房子,再幹淨,也透露着一種冰冷。

程顏掀開防塵布,習以為常地把自己甩進沙發裏。

落日的餘晖攀爬過窗沿,不小心傾灑了些金色光粒在沙發上,照亮了它斑駁的歲月痕跡。

這件沙發已經購入好多年了,款式過時,表皮皺裂,躺着也不如市面上正熱銷的那些舒服。

但程顏對此适應良好。

躺了一會兒,她有些餓了,想随便應付應付,打開冰箱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上次走的時候把冰箱都清空了。

所以裏面空空如也。

她眉頭沒帶皺的關上冰箱門,顯然已經習慣這樣的意外了。

只是下次還會再犯而已。

打開手機噼裏啪啦地點了個外賣,等外賣的間隙,她返回主頁,點進微信,稍微往下拉,找到了個叫做“相親相愛清風巷”的群,戳進去,翻了翻裏面的聊天記錄,了解了一下最近清風巷拆遷事情的進度。

她正是因為清風巷要拆遷這件事回來的。

清風巷建于百年前,這幾十年來,明江市發展迅速,湧入許多外地人,高樓大廈飛速建起,一切都在日新月異的變化着。直到發展到現在,地理位置優越的清風巷,與現代大都市的發展越來越不匹配了,知名的地産公司投标,和市政府牽線,要把老舊的清風巷拆掉,規劃出新的國際商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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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清風巷的人來說一件大好事。拆遷的好事砸到頭上,尤其承辦的還是世宏公司,隸屬君氏集團,財大氣粗,信譽有保障,再加上有政府做托底,怎麽說自己都是賺了。

再一看人家列出來的賠償待遇,一個個更是笑開了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願想要被拆遷的。

最近群裏都是在談這個事情,在勸固執的老李一家。

似乎是因為今天有人在巷口碰見了程顏,這會兒群裏正有人@她。

【@程顏 你家拆遷的協議簽了沒有?今天是回來打算辦這事的嗎?要是有什麽不明白了盡管問我們!大家都是鄰裏鄰居,叔叔阿姨也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爸媽不在了,這麽大的事情,有個啥事你不好做主的,我們也能幫你參謀參謀。】

【對,你要是害怕不懂,簽協議的時候我們也能陪着你,省的那群人到時候見你是個小姑娘就坑你。】

有人開了個頭,底下又回複了好幾條。

無一不是關懷。

程顏低頭回消息:【謝謝大家的好意,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不會客氣的。】

【對,和我們客氣啥啊。】

【有需要就和嬸講,嬸認識的有律師。】

……

禮貌的回複了幾句,程顏合上手機,空曠的房子裏,她卻又仿佛感覺到了幾絲溫暖。

清風巷挺好的,但程顏自诩不是沉湎于過去的人。

所有人都要往前走,往美好的前方走。

天上掉了餡餅讓她接住,她為什麽要拒絕呢?

吃完外賣,程顏進了常年沒有人居住的主卧,打開燈,埋首收拾塵封于舊時光的物什。

……

幾日後。

五十五層的頂層,專屬當今君氏掌權者的辦公層,落地窗鋪設大半個房間,明淨又冰冷。

“世宏那邊的項目推進的怎麽樣?”

君澗清勾勒出最後一記淩厲的筆畫,将合同遞給身側的人,忽然提及這件事情。

立在旁邊随時待命的陳月虹彙報:“小君總昨天說,她打算這兩天親自去一趟清風巷。”

君澗清聞言皺眉,不悅道:“那樁事還沒解決掉?”

辦公室的大門傳來扣扣幾聲。

同時內線電話響起,陳月虹彎腰接起,兩秒後轉頭,向君澗清彙報:“是小君總來了。”

君澗清颔首,得了她的示意,陳月虹對電話那頭秘書辦的人說:“請小君總進來。”

門開,身着白色西裝的女人走進來。

女人身量高挑,和君澗清長的有幾分相似,一頭淺金色的大波浪,在嚴肅冰冷的辦公室中,顯得有點輕挑。

“堂姐!”君漓江一進來就哀怨,“您看我這幾天操勞的,眼角都有皺紋了。”

君澗清掃她一眼氣色十足的臉,嗤笑。

看見她嘲諷的笑,君漓江靠在旁邊的沙發上,卷了卷自己的發梢,遞過去一個嗔怒的目光:“人家都幫忙把伯父的葬禮辦好了,堂姐竟然都不出席,害人家一個區區旁支的女兒操勞這麽多天。”

君澗清淡笑:“如果你身上的香水味再淡一些就好了。”

君漓江臉上的笑容沒那麽燦爛了,她放下卷發梢的手,清了清嗓子,說正經事:“從火葬到入土,你都沒露面一次,董事會還有主家裏的那群人,沒對你有什麽意見吧?”

君澗清輕飲了口面前的茶。

“他們敢嗎?”

君漓江愣了一下,而後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

“他們才不敢呢!”

“一群鬣狗,有奶就是娘,誰給的利益多,就像張拔不掉的草皮一樣狠狠扒住誰,生怕少喂他們一塊肉了!”

“他們現在恨不得扒着你的褲腿搖尾乞憐讨好你,哪裏敢反抗你!”

“呵呵呵,真是天道好輪回!”

粗俗的話響在辦公室裏,陳月虹像個聾子一樣,只垂首,像個雕塑一樣立在那裏。

君澗清注意到君漓江兩指摩挲的小動作,聲音淡淡:“要想抽煙,滾出去抽。”

“我知道。”君漓江對着她燦爛一笑,從口袋裏扒拉出一顆糖塞嘴裏,緩解突如其來的煙瘾,“我打算明天去清風巷那裏一趟,堂姐,左右眼下你也沒事,要不要跟我一起?”

君澗清下意識蹙眉。

君漓江就知道她是這反應,在她開口拒絕前,趕緊把剩下的話說出:“要說這清風巷,姐,有件你肯定感興趣的事情。”

君澗清不覺得會有什麽值得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但君漓江做出了釣她胃口的神情,她看向她,示意她接着說。

“就在十年前,清風巷裏有一家燒了場大火,一家三口,有對夫妻沒有救出來,死在了那場大火裏,當時還上了當地媒體報道。”

“當時網上還有人說,夫妻作伴,下了黃泉路也不孤單,就是可憐了小孩今後要自己一個人生活在世上。”

君澗清臉上的表情逐漸冷冽。

君漓江看到,心中微顫。但話已經開頭了,就不能中途而斷。

“就是這篇報道,被當年情緒不穩定的伯母看到了,才有了後來的那件事。”

顯然,君澗清也想起了。

想起了那個平常的午後,她從學校回主宅,去探望母親的時候,看到她桌子前擺了張報紙。

當時她略有疑惑,母親平常不愛看報紙,怎麽今天桌前擺了一張。

幾天後,主宅被一場大火點燃。

沒有他人受傷,唯有縱火的那個人,徹底死于這場烈烈大火中。

時人都說她是想殉情,想讓出軌成性的男人陪她一起死。

所以後來的老頭子才會那麽厭惡提起她,那麽厭惡看到自己。

一開始,君澗清也是這麽想的。

只是後來的年歲裏,她在整理當年殘留的遺物時,卻忽然明白了。

她本是想拉他一起死的,和殉情無關。只是事到臨頭,又怕那男人髒了她一人的黃泉路。

所以她選擇一人赴死。

大火灼熱滾燙,卻洗滌她的靈魂。

……

“你怎麽把她也帶來了?”

君澗清看着穿着精致裙子乖乖坐着的君漓淳,蹙眉問君漓江。

君漓淳乖乖答:“堂姐,我讓我姐帶我來清風巷找我同學的。”

君漓江攤手:“人家只是蹭個車而已。”

君澗清眉心微跳:“你怎麽會有同學在這裏?”

君漓淳作為君家人,上的是國際中學,入學的學生非富即貴,怎麽會有住在清風巷的學生?

君漓淳笑彎了眼答:“因為她很厲害啊,她是被特別招進來的,特別聰明,每次考試還有各種競賽,都是前三呢,老師們都很喜歡她。”

君澗清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階級雖然牢固,但聰明的大腦,亦是可以攀登翻越障礙的利器。

君漓江笑眯眯道:“我看不止老師,你也喜歡吧?”

君澗淳點頭:“當然!”

君漓江繼續笑着說:“那我怎麽見到你昨天又牽着另一個女孩子親呢?”

君澗淳的眼睛圓圓的,看着自己親姐,無辜道:“不可以嗎?姐姐。我看你也是這樣啊?”

君漓江:“……”

君澗清瞥她一眼,警告道:“管好你自己,注意分寸。”

君漓江正襟危坐,“放心吧堂姐,我肯定不會再讓這小鬼撞見。”

堂姐厭惡感情關系中的不忠。

不過君漓江也厭惡。

所以她從不動情,都是拿錢買消遣,你情我願,心知肚明,舒坦的緊。

駛向清風巷的路上,君漓江悄悄瞥了一眼閉眼休憩的堂姐,暗自思索,這麽多年,從未見她身邊有情人出現,難道堂姐都沒有什麽生理需求嗎?

作為貼心妹妹,她怎麽能在這方面掉鏈子呢?

不能只顧自己快樂,是該替堂姐上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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