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半小時後, 熱搜上又出現新的詞條。
#興華食品澄清
@興華食品:近日有關媒體報道的關于我司的部分言論,現做出以下回應:
1.網傳我司旗下“奇趣”系列食品致人死亡與事實不符,确有消費者因食用“奇趣”系列食品出現輕微食品中毒, 已送醫院救治, 現已脫離生命危險, 新聞所傳屬誇大事實。
2.我司誠懇自省, 積極解決問題。對受到傷害的部分消費者, 我司深感歉意,将會給予誠摯的賠償, 具體協商內容在争取消費者同意後, 會在之後公布。
3.我司多年來堅持食品安全的生産理念,今後也會一直堅持并貫徹實施,在此,我司向大衆保證,從今往後,必會精益求精, 争取讓每一位消費者吃的放心, 吃的開心。
……
特此聲明。
長篇大論, 加蓋紅章。
程顏仔細看完了,興華食品并沒有回避公司食品安全問題, 想來是和“致人死亡”這種新聞相比,令人食物中毒雖然的确會讓部分消費者從此對興華食品望而卻步, 但怎麽也比“興華食品能吃死人”這種新聞帶來的影響小的多了。
興華食品官微下面的評論區已經淪陷了。
——所以還是食品有安全問題是吧?避重就輕式澄清?
——感覺澄清的還挺真誠?也沒隐瞞, 最起碼消費者關心的安全問題得到了回應, 只是食品中毒, 并不是致人死亡。
——從小到大愛吃的牌子變成了這樣,感覺不敢再信任了。
——沒關系, 我會溺愛,只要你把六年前下架的“暢享”系列重新上回來,一切沖鋒陷陣有我來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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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公司要倒閉了是不是真的?
程顏長舒一口氣,只要興華食品沒有造成死亡事例,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朱婧然也跟着看完了,說:“它們回應的還算及時,輿論并沒有鋪天蓋地的發酵。”
程顏點頭,擔憂道:“只是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興華能不能挺過這一劫。”
尤其是晨曦還宣布和興華終止合作。
她想起半個多月前陳舒華的興奮,心底有些擔心她的情況。
一頓飯,兩個人吃的匆匆,後面的心思全部放在關注興華的事情上了。
晚上回學校的時候,程顏接到了陳舒華匆匆打來的電話。
快挂斷的時候,她問了一句:“所以真的是資金鏈短缺了嗎?”
電話那邊沉默良久,低低開口:“嗯。”
濃重的墨色遮蓋住程顏的表情,她嘆息一聲,安慰道:“沒關系,挺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雙方二人都知道這語言的安慰實在蒼白無力,可都默契地不提。
最後挂斷的時候,程顏忽然聽到陳舒華問:“學妹,過幾天你有沒有空,我可以和你見一面嗎?”
程顏道:“你随時來都可以,或者我去找你。”
陳舒華似乎笑了一下,但嗓子依舊是遮掩不住疲憊的低啞,“沒關系,我去找你就好了。”
電話挂斷,程顏站在窗臺看着外面。
學校裏的宿舍,大部分都已經搬空了,夜裏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她望着下面路燈照亮的昏黃小道,沉默片刻,打開手機通訊錄,撥打出之前存上的電話。
等了一分鐘,沒有人接通。
程顏恍然苦笑,是了,大半夜的,工作人員自然該下班了。
第二天,程顏八點周醒來。
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她就撥打出昨晚沒有接通的電話。
“您好,請問是清風巷拆遷項目負責人嗎?我想咨詢一下,我協議上簽訂的賠償金流程審批到哪一步了?大概什麽時候才會到賬?”
随後她報出自己的個人信息。
電話那邊的工作人員正在查詢,兩分鐘後,對方禮貌客氣地說:“您好女士,您的補償金已進入審批的最後程序,大概在未來2–7個工作日內會打到您留存的賬戶上。請您及時留意。”
2–7個工作日,時間上她還能接受。
程顏臉上的表情稍微放松,挂斷咨詢電話。
另一邊。
陳家的氣氛這一周以來一直低迷,每個人的臉上都心事重重。
陳惜文穿着旗袍長裙下來,走到已經收拾好在沙發上等着她的陳舒華身邊,看到她沉默的神情,溫聲道:“打起精神來,萬事并沒有到絕路的地步。”
陳舒華臉色蒼白,即使化了妝,點綴上口紅,依舊看不出有精神的樣子,她沒回答母親的話,沉默兩分鐘後,再次開口:“媽媽,其實我是願意聯姻的。”
她強調:“為家裏做出犧牲,我願意的。”
興華食品危機重重,外有口碑大跌,內有資金短缺生産線幾欲難以維持、合作夥伴憂心興華情勢紛紛拒絕合作。這個時候,沈家提出願意注入資金支持,幫助興華度過難關,代價便是陳舒華需要和沈氏的大公子進行聯姻。
沈家大公子,年少時放浪形骸,同一個圈子裏的人,陳舒華參加宴會的時候,也曾經從別人那裏聽到過關于他的風流韻事,只是她對男人沒有半分興趣,從不覺得自己會和這樣的人成為一路人,所以從未關注過,
但不曾想,命運是這麽的會開玩笑,短短半年,興華巨變,她也不得不考慮起這些事情了。
沈氏的意圖,他們一家三口皆清清楚楚。
沈氏提供幫助,要求聯姻,并且提出未來二人生下孩子,這個孩子必須要随“沈”姓,由沈家教導,将來是沈陳兩家的繼承人。
聯姻後,陳氏夫婦要逐漸放權給陳舒華,而陳舒華負責興華,但是等未來孩子長大後,則要退居幕後,由新的繼承人接手。
“聽說舒華喜歡搞藝術?這個愛好好啊,情操高雅,不俗,不俗,将來可有大把的時間培養興趣愛好了。”
陳舒華想到當時沈家人笑呵呵的說句話時的畫面,嘴唇微抿。
“如果興華已經是死局的話,我願意去聯姻。”陳舒華努力提起唇角,說:“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他們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吞并興華,又焉知我們度過這一劫後,真的能如他們所想嗎?”
“更何況,和破産清算,使這世上從此再也沒有爸媽奮鬥的興華相比,這種方式的謀圖,我是能接受的。”
興華不能消失,這是陳家人的底線。
陳惜文聽到女兒這樣說,心中不忍。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
縱使商場上再決斷果伐的人,碰到了唯一的女兒,也只剩下柔軟與心疼了。
陳舒華說:“可作為陳家女兒,興華食品的繼承人,過往的二十年,我承受了這麽多的幸福與滋養,現在需要我承擔一些本該屬于我的責任,又有什麽好痛苦的呢?”
“這是我應該做的,媽媽。”
陳惜文忍不住流淚,她偏頭,拿紙擦了擦眼睛,看着面前溫柔卻堅韌的女兒,溫柔道:“舒華,你成長了。”
——“你總要給自己時間成長。”
——“這個時間好漫長。”
兩個月前在酒吧裏和程顏的對話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耳邊,陳舒華的眼睛恍惚了一瞬,而後是難以抑制的悲傷。
原來痛苦的從來不是那漫長的時間,而是老天願意留給她的時間太過短暫,她尚未成熟,卻要被迫面臨着狂風暴雨。
學妹,成長這件事,原來是要時刻做好準備的啊。
陳舒華彎腰抱着母親,将下巴陷在她的肩上,如乳燕投林,依賴地問:“那你會為我驕傲嗎?媽媽。”
“會,我會的。”陳惜文拍了拍她的肩膀。
擁抱分開,陳惜文拉住女兒的手,慢慢道:“你也不必這麽擔心,我們還沒有去見蘇總呢,或許我們會說服她改變主意呢?”
陳舒華點頭說:“嗯。”
她看着母親,兩人都提出一抹笑容,似乎都在安慰對方。
但她們兩人都知道,其實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再渺茫的機會,她們也要一試。
—
“我這裏的茶好喝嗎?君總。”蘇見月一身青色旗袍,如青菏初露,躺在編藤躺椅上,手中把着一把小扇,悠哉悠哉地晃動着,好像一幅閑情曼妙的仕女圖,一點也看不出這人是商場上咄咄逼人的強勢商人。
和這樣看起來姿态悠然的蘇見月待在一起,連君澗清身上的氣質也平和許多。
口中的極品茶香讓人回味,君澗清放下茶盞,颔首道:“是很不錯。”
蘇見月瞥她一眼,手中的扇子搖的快了些,她輕哼一聲,說:“我記得,這還是某人送我的。”
蘇見月愛喝茶,君澗清對茶并無執念,态度平平。但偏偏,那些頂級茶葉都一個勁地往君澗清那裏送,搞得蘇見月只能薅君澗清的羊毛。
不過作為多年同學兼好友,君澗清那裏的好茶,大半都便宜了蘇見月。
“所以你特地到我這裏來找我,該不會就是為了品一品你送我的茶吧?”蘇見月拉着個腔調,語氣陰陽怪氣。
君澗清并不生氣,因為今日要來蘇見月的茶舍,她特意穿了一身手工定制的白色唐裝,上面銀線暗紋,在太陽下流轉着熠熠銀輝,衣服的盤扣一直緊扣在最上方,頭發用簡單的玉簪挽起,全身上下并無過多的裝飾,低調優雅,矜貴自持。
“中止與興華食品的合作,你應該和我說一聲。”
蘇見月手中的扇子不動了,她從躺椅上起來,坐到君澗清對面,說:“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選擇讓晨曦和興華食品合作,但是在興華爆出醜聞的那一刻,我的選擇就是,結束合作。”
她閑雲流水地給自己倒了一盞茶,靜看其中的茶葉浮沉,說:“即使興華食品所帶來的安全隐患不是死亡而是輕微食物中毒,但繼續與它合作,會影響到晨曦的聲譽口碑。你把晨曦交給我,這幾年,我也交給了你不錯的答案。我的心血在晨曦上,所以絕對不會允許有動搖晨曦聲譽的存在。”
“商人無利不做。君總,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懂這個道理。”蘇見月抿一口茶,說,“更何況,我這是及時止損,未免晨曦陷入輿論陣地,你難道不該贊揚我嗎?”
君澗清笑:“你為公司考慮,為集團考慮,自然是該受到贊揚。”
她擡頭,示意她去看門旁邊的小桌子。
“上面的祁門紅茶,谷雨前的,給你的。”
蘇見月立刻起身去拿,一打開,看到茶葉外形緊細,色澤黃金,就知道這是最頂級的那種。
以她的身份,自然可以買到這頂級的祁門紅茶,但今年谷雨前剛采摘的祁門紅茶,産量極少,是精品之作,她要是想要這麽大一包,還是需要費好大的功夫的。
哪有這白嫖的爽。
蘇見月頓時就樂了。
“交了您這個朋友,真的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事情。”
君澗清低頭品茶,哼笑一聲。
蘇見月重新坐回,臉上的笑再沒下過,絕口不再提君澗清之前讓她與興華食品合作的事情。
她殷勤地給君澗清斟茶,笑容明媚。
幾分鐘後,房門被敲響。
侍者低頭說:“蘇總,您約的客人來了。”
蘇見月道:“我知道了,你把人帶到我的待客室,我稍後就過去。”
君澗清:“你還約了客人?”
蘇見月看她:“興華食品的陳惜文,要一起過去嗎?”
君澗清沉吟道:“去吧。”
—
陳惜文和陳舒華被侍者客氣地帶到會客室裏,兩個人坐下後,侍者上了茶就安靜退下了,面前茶香袅袅,可兩個人都無心品嘗。
就在陳舒華忐忑時,房門發出輕響。
身穿青色旗袍的女人言笑晏晏地出現在眼前。
陳惜文帶着陳舒華站起,母女兩人揚起笑容準備寒暄時,忽然一頓,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時,大腦皆是一片空白。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身穿白色唐裝,銀紋刺繡,氣質疏淡矜貴。
陳惜文立刻打招呼道:“君總,蘇總。”
陳舒華也緊跟着叫人。
兩人都點頭示意,而後蘇見月推着君澗清來到茶桌對面落座。
陳惜文将手中的盒子遞上去:“聽說蘇總最愛品茶,我特意将家裏的收藏拿出來,還望蘇總不要嫌棄。”
然後又看向旁邊的君澗清,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她也沒想到,今日君總會出現在這裏。
蘇見月看出來了,笑吟吟道:“怎會?我這人愛喝茶,還不挑,什麽樣的都喜歡。只是這藏品我怕是一時半會無法收下。”
她伸手,将陳惜文的手按下,和氣道:“說實話,陳總的來意,我也能猜到。對興華食品的近況,我表示理解,但也請陳總理解我,生意艱難,我總要為晨曦想一想。”
陳惜文心中一嘆,她雖然已經做好沒有轉圜餘地的準備了,但親耳聽到蘇見月這樣講,到底有些絕望。
目光忍不住放在一旁不發一言的君澗清身上,猶豫幾息,她開口道:“學妹,君總,這個事情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麽建議?”
蘇見月聽到她的稱呼,眉毛微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兩個月前她選定了晨曦新出系列的合作對象後,君澗清忽然讓她改變人選了。
原來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學妹這個詞觸發了君澗清的某根神經,她審視了一下對面坐在陳惜文旁邊不發一言靜靜聽的陳舒華,淡漠開口:“陳總,此時的決定權在蘇總手中,她也是在商言商而已。”
陳惜文心中一突。
幾個月以前她參加君總的生日宴會時,君總對她的稱呼還是“學姐”。
她勉強一笑,斟酌道:“我知道這些道理。只是看在以前的微薄淵源上,不知道君總能不能幫忙一把。”
哪怕不是合作,只資金注入,對于實力雄厚的君氏而言也易如反掌。
聽到陳惜文主動提起舊事,君澗清眉峰不動,蘇見月看了她一眼,對着陳惜文言笑晏晏:“陳總有所不知,其實之前晨曦的合作對象,我當時選定的不是興華,另有其人。只是後來君總拍板決定,晨曦才和興華簽了合同。”
此言一出,陳惜文恍然。
她勉強道:“原來當日君總就已經幫過我們了,是我們沒把握住機會。”
如果不是興華再出意外,她們本該好好挺過這段日子。
陳惜文向兩人致歉:“是我唐突了。”
君澗清搖頭。
陳舒文臉色蒼白,忍不住問:“君姨,您真的不能再幫我們一把了嗎?”
陳惜文拉了拉她,正欲對着對面兩人表達歉意,君澗清卻眼眸直盯着陳舒華,強勢的氣息鋪面而至,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是商人而非慈善家,自然在商言商,并無興趣做低回報乃至虧本的生意。”
何況,她已經給過興華一次機會,是她們沒有把握住。
陳舒華臉色頓白。
君澗清淡淡地看着她,看她在自己的目光上強忍着肩膀撐起體态,腦海裏卻想起某個夜晚,程顏越過自己直奔她而去的畫面,翩飛的衣角是攔不住的蝴蝶翅膀。
她垂下眼睫,心中忽然升起微妙的痛快。
這樣的陳舒華,還有資格得到她的喜歡嗎?
實在不堪一擊。
她垂頭給君漓江發信息,而後關上手機,心思早已從這個房間裏飄開,飛向自由的蝴蝶。
程顏,你會怎麽選擇呢?
—
程顏打車去了和陳舒華約好的咖啡店。
她到時,陳舒華已經點了咖啡等着了。
程顏有些歉意:“等很久了嗎?”
陳舒華搖頭,溫柔道:“已經幫你點了咖啡,半糖。”
程顏看着她明顯睡眠不足的臉,斟酌了一下,從包裏拿出來一張卡,推到她面前。
陳舒華不解:“這是什麽?”
程顏:“拆遷補償款,裏面有六百多萬,也許可以幫上你的忙。”
陳舒華怔住,她盯着桌子上的銀行卡,看了半響,擡眸凝視着程顏,看她白皙的臉,看她琥珀色的眼睛,而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這些天你也費心了。只是這錢,我不能拿。”
她将銀行卡推回去。
程顏按住她的手,認真道:“我知道我這些錢對你來說或許是杯水車薪,但是,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看到你現在處于困境,怎麽說,我也應該幫上一把。”
銀行卡握在手中,硌的有點疼。陳舒華伸出另一只手,将程顏的手松開。
“我家裏的情況,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她說。
“真的嗎?那真的太好了。”程顏臉上放松了些,為她高興,“是又找到了新的合作對象了嗎?”
陳舒華平靜道:“算是吧。”
程顏忽然察覺不對勁,擰眉看她。
陳舒華終于撐不住,苦笑一聲:“聯姻。”
“……”程顏愣了一下。
恰好服務員将咖啡送上來,等人走後,她才好像終于組織好了語言,問:“必須要這樣嗎?”
陳舒華苦笑一聲過後,表情又恢複成了平靜的坦然,她攪拌着湯匙,杯內咖啡一圈圈的漣漪離開,就像她起伏的內心。
“大概吧,反正我們實在是找不到別的辦法了。”她說,“不過,我是願意的。”
如果她不願意,爸媽也是不會同意的。
陳舒心想,但是她總該長大。
程顏半響無聲。
如果論陳舒華的心意,她是心知肚明的。
曾經沒有選擇拉開距離,是因為她對她确實有好感。
可當好感褪去,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但還是攤開來講。
她心底忽然感到抱歉,因為察覺到為什麽忙的分身乏術的陳舒華會選擇這兩天和她見一面。
大抵是為了“告別”。
陳舒華看着程顏為自己難過的神情笑了一下,開口說:“學妹,其實你是知道我喜歡你的,對嗎?”
她那麽聰明,怎麽可能對自己的所有舉動毫無所覺呢?
程顏握着咖啡杯點頭:“是的,在一開始,我就發覺了。”
她态度坦然,沒有羞赧,也沒有排斥。陳舒華忽然高興起來,她露出一個笑容,不含陰霾,溫柔開懷。
“所以,你曾經也是喜歡過我的。”她眼睛彎起,說,“如果不喜歡,你不會拒絕我的靠近。”
程顏開口說:“抱歉。”
陳舒華搖頭:“不用說抱歉,感情的事情,怎麽是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呢?尤其是愛情,它從來不可控,我們誰也做不了主導者。”
所以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任何人也無法成為掌控愛情的丘比特。
她低下頭喝了一口咖啡,隐去眼底的悲傷,擡頭時,神情沒有任何異樣地問:“是……什麽時候,不喜歡了呢?”
程顏微頓,想了想輕聲說:“大概是三月份的時候,心裏的好感在慢慢減弱。”
三月份,現在已經七月了。
三四個月的時間,她卻沒有任何的察覺。
如果她能夠更敏銳一點,今日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這樣的話,現在的她好像只會更痛苦。
獨身一人的時候,面對家裏的責任,她才能夠勇敢一點。
否則,她只會深深地不甘。
雖然這樣想一切都很有道理,可陳舒華還是覺得嘴巴泛苦,她從沒有喝過這麽苦的咖啡,明明點單的時候,特意要了多加糖。
程顏見她表情扭曲了一瞬,忍不住關心問:“怎麽了?”
陳舒華哽咽道:“咖啡好苦。這家店,以後我再也不要來了。”
程顏也低頭喝了一口,附和道:“是的,很苦,以後我們不要來了。”
聽到她說話,陳舒華卻忽然笑的比哭的還難看:“學妹,我不懂你所以錯過了你。但是這段時間,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感謝你在我數次情緒崩潰的時候,給予我的情感支撐。”
“每次見完你,我就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所有的疲憊全都消失,灰暗的天空也出現了光,讓我可以有無限的精力去處理工作的事情和我真的特別特別感謝你。”
也特別特別喜歡你。
程顏讀懂了她眼裏的話,她說:“其實我很高興認識你,學姐。”
陳舒華:“我也是,學妹。”
程顏感覺鼻子有點澀,低頭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咖啡,問:“可以問一下嗎?你的近況怎麽樣?”
陳舒華克制了一下失态的情緒,說:“沒什麽不可以問的。”
她輕描淡寫地将最近的事情和盤托出,包括聯姻,包括去找晨曦又被拒絕,語氣輕淡地好似局外人。
程顏的眉不斷收緊,聽完所有後,她沉默,然後道:“我以為……”
以為聯姻對陳舒華本就是糟糕的了,卻沒想到,聯姻背後的交易,更令人難以接受。
她止住話語,問:“如果事情有別的轉機,你是不是一定會放棄聯姻?”
陳舒華苦笑:“這是當然。畢竟聯姻不止是我的犧牲,也是興華食品的犧牲。”
如果事情有轉機,如果前天她們去找蘇總時,君總大發慈悲願意注入資金幫扶,她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這一切都是天方夜譚。
就像君總當時說的,在商言商,誰也不是慈善家。
要想讓人出手相助,自然要付出代價。
可她們又能給君總付出什麽代價呢?
所以一切都是枉然。
程顏收起心中的思量,又把銀行卡推給了陳舒華,堅持道:“學姐還是先收下吧,這是我作為朋友的心意。”
幾番推拒都沒有成功,陳舒華終究還是收下了程顏硬塞來的銀行卡。
她眼眶有些酸,保證道:“這是你的心意,我不會拿它亂來的。”
程顏彎唇:“我相信你。”
陳舒華走後,程顏人坐在咖啡廳,沒有離開。
她想到陳舒華剛才的話,心情有些不好,所以打開手機,點進去書架,翻開小說,自動訂閱早已開啓,滿屏的字映入眼中。
看了幾章小說中的虐戀情深,程顏低頭握着手機,眼底沒有情緒,只有幾滴淚脫落,順着臉頰掉落在地上。
小說裏的劇情進展到了強取豪奪,虐身又虐心。
程顏想起昨晚同意的那個好友申請。
君漓江:【程小姐,你知道興華食品最近的事情吧?我記得你和陳家的小姑娘是朋友。】
程顏:【是的,小君總想說什麽?】
君漓江:【說起來興華食品的事情,我心底也挺唏噓。不過我看我堂姐還挺喜歡你們兩個小輩的,怎麽不試着找她幫忙?】
程顏:【這是商業生意,小君總。更何況學姐應該和君總更熟悉,輪不到我去找君總幫忙。】
君漓江:【我自然知道,但對堂姐而言,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至于輪不輪得到你開口,關系遠近如何,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樣。】
程顏:【……小君總,您什麽意思?】
君漓江:【找我堂姐幫忙,她會幫忙的。】
【記住,是你自己去。】
程顏:【我要付出什麽?】
對話框那邊,從昨天到今天一直沒有了動靜。
她要付出代價?
程顏在看到君漓江發的信息的那一刻,已經心知肚明。
這究竟是一場試探,還是君澗清就是這樣的本意?
不過無論如何,她一定起了這樣的心思。
程顏盯着手機屏幕裏女主痛訴男主強取豪奪的話,漸漸出神。
強取豪奪,搞包養,君總想玩這一套是吧?
那她還挺值錢的。
程顏退出手機頁面,眼淚也不再流了。
她想,反正她對君澗清也有興趣,饞君總那副身體,既然君總想這麽玩,自己就如她所願,跳戲裏好了。
反正她不排斥,又能幫學姐一把。
思路一通,這種大戲即将開場的感覺,程顏只感覺腎上腺素在飙升,有種回到了去年在賽車場上的刺激感。
臉上淚痕幹澀,程顏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臉,走出了咖啡廳。
她走後,不遠處和人正在約會的君漓江掏出手機,啪啪打字。
【堂姐,我剛剛碰見程顏和陳家那姑娘了。】
君澗清:【?】
君漓江:【她給了陳舒華一張卡,然後好像還哭了,還挺傷心的樣子,一個人默默地坐在窗戶邊哭泣,像朵小白花似的,怪可憐。】
君澗清一瞬間想到了曾經撞見程顏哭泣的那個場景。
女生眼眶微紅,淚痕未幹,楚楚可憐。
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可她現在在為誰流淚呢?
君澗清心底沒由來的升起一股戾氣。
她看着手機屏幕,君漓江發了一張偷拍角度的照片。
照片裏的程顏正在低頭看手機,身形纖瘦。
忽然,微信通訊錄上出現一個紅點。
君澗清點開,看到上面的驗證消息,目光倏爾沉下來。
她冷着臉抿着唇,點擊同意。
君漓江:【堂姐,剛剛程顏找我要了你的聯系方式,我把你的微信給她了哦。】
【我做的是不是很對?】
君澗清沒有理她,退出頁面,看着程顏發的消息。
【君姨中午好~非常感謝君姨上次贊助的換洗衣服,但我忽然想起上次走的時候我的外套不小心落在別墅了,您看什麽時候方便我過去取?】
程顏确實是落了一件外套在別墅。
她宿醉醒來的早上離開後,君澗清夜裏回到別墅,傭人拿着清洗幹淨的外套告訴她,早上程小姐走的急,外套落在洗手間了。
君澗清當時讓人将外套收起來了。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這麽多天,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要回外套。
如果不是為了陳舒華,她是不是打算把這個外套丢棄掉?而不是以此為借口來找她。
想到這,君澗清心底升起怒火,臉上的表情越發平靜。
【今晚就可以。】
程顏回的很快:【好的,謝謝君姨。】
君澗清垂眸看着她發的彎腰鞠躬表情包,冷笑一聲。
另一邊。
得到準确答複,回到宿舍的程顏表情平靜地關上手機。
她拉開衣櫃,目光落在那天早晨從君澗清別墅裏出來穿的那套裙子,心裏大致對自己在君澗清心中的形象有了了解。
從衣櫃裏挑出一條差不多的裙子,程顏拿出換洗內衣去洗了個澡和頭。
收拾好自己後,她又稍微吃了點東西填肚子。
畢竟晚上不出意料的話,她要在為她搭好的戲臺子上演一出真情實感的大戲,還是很費體力的。
出門後,程顏輸入上次的別墅地址打車,坐上車後,她握着手機,看着地圖上的距離一點點縮進,心髒怦怦。
到了山莊地下,程顏下了車,吸了口氣,感覺臉上涼涼的,一摸,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昏暗的天下起了綿綿小雨。
她出門的時候沒看天氣,自然也沒帶傘。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別墅,程顏加快腳步。
路上風一吹,布料輕薄,有些被雨洇濕的地方貼着皮膚,有些涼。
程顏走得快,一不小心,跌了一下,裙子上蹭了些泥點。
低頭皺眉看了一眼,程顏沒在意,沒走幾步,有人注意到她了,連忙打着傘靠近。
“請問是程小姐嗎?”
程顏回道:“對。”
“請随我來,君總已經在等您了。”
“好。”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風也是,程顏在黑色大傘下抖了一下,身邊的傭人察覺,問:“我帶您去換件衣服吧?”
程顏搖頭:“不用,不礙事。”
到了地方,傭人将她領上樓,敲響了某扇厚重的房門。
“篤篤篤。”
“進。”
門被推開,傭人說:“君總,程小姐已經到了。”
君澗清擡眸,看着門口的人,臉上的表情難辨,“你先下去。”
“是。”
傭人退下後關上了門,密閉空間裏,只剩下她們兩人了。
程顏看着書桌後面的君澗清,對方穿着白色絲綢睡衣,墨黑的發披在身後,明明是沒有攻擊性的穿着,她卻忽然感覺有些危險。
她有些不安地開口:“君姨。”
君澗清淡淡地嗯了一聲,擡起下巴道:“外套在那裏。”
程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沙發上的紙袋裏裝着她遺落的外套。
她小步走過去,拎起紙袋,然後慢慢地又走到她的書桌前面。
君澗清眼皮微擡,明知故問道:“衣服不是已經拿到了嗎?”
程顏躊躇,來的路上扭到的腳忽然一歪,她整個人跌落在柔軟厚重的地毯上。
君澗清幽深的眸盯着她,神情難辨。
外面雨意綿綿,她穿着輕薄布料,渾身濕透,狼狽地跪倒在她面前,忽然仰首,像是在祈求。
君澗清聽到她說:“君姨,您真的不能幫學姐一把嗎?”
君澗清不語。
空氣裏滿是寂靜,只餘兩人的呼吸聲,無聲的壓力越來越壓的人喘不過氣。
半響沒有得到回應,程顏的呼吸開始急促,咬了咬唇,在這樣的氛圍下,眼淚忍不住從眼眶裏流出,聲音含着泣意道:“求求您了,君姨,救救她吧,幫幫她吧。學姐不能去聯姻的,那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從此成為一個對沈家的生育工具,還是自帶資本的生育工具,對一心向往自由與藝術來講的陳舒華太殘忍了。
“您是個好人,也是個值得信任的好人。所以能不能看在認識一場的份上,幫幫她?我相信,挺過這一劫,學姐她們一定會回報的。”
君澗清看着程顏在自己面前哭泣,淚珠滾落,可憐楚楚,字字情真意切,滿腔情意對着她求助,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她起身,繞過書桌,停在程顏面前。
程顏擡起頭,淚眼婆娑,看到上首的女人俯身遞給了她一方熟悉的手帕,尾角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她聽到對方慢條斯理開口,聲音不急不緩:“程小姐,我是商人,從不做虧本買賣。”
對方語氣依舊淡漠,但這次,透過淚眼婆娑的雙眼,程顏終于看清了她幽深難辯的雙眸下沖她而來的不加掩飾的欲/念。
赤/裸,灼熱。